真他媽一群掃興的士兵。
「逃亡?」「你說那公主?你該不會是說公主叛逃到那幫敵國的狗去了吧!?」「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逃出王宮?逃到這裡?講這什麼屁話!」
這番話很明顯如一把火點著了酒吧內的氣氛。托雷斯克人可是對國事很關心的,雖然我們誰也沒能搞清楚這些爆炸性宣言所可能含蘊的意義,但光是公主逃亡這四個字就足以讓我們掀起全盤關心。
「這件事情在我們都城守備隊的掌握之中,各位不要擔心。現在我們直屬於王室親衛隊的指揮之下對下城區展開調查,現在我們確定有某個男性誘拐了我們尊貴、崇高、純潔的--」那滿臉鬍渣的老士兵對酒吧內的人們大叫著,但無法壓下底下鼓譟的聲音。
我注意到席爾先前的吟遊詩人儀態早已消失,他稍稍壓低長笛,拉低帽沿。背對著士兵們,他和那位稱為妮亞的少女身體有著些許的顫抖。幸運的是,由於我和他正就站在酒吧中的正中間被人群包圍著,他立刻轉身,在短暫的幾秒內拉住了吧台上的少女妮亞。
妮亞......
啊。拉妮亞。
拉妮亞.彌伊塔,逃亡--或許該說是偷溜--到下城區的皇族公主,還有妮亞,不食人間煙火的來歷不明貴族少女、酒吧裡唯一的女性。
這麼說來,我們的公主看起來也沒有大家說的那麼漂亮啦。
似乎一切不再那麼莫名其妙了。身旁的許多人依舊專注於與守備隊員們要求更多線索,給了後方的席爾掩護更多時間。
說來這吟遊詩人席爾、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如今還多了誘拐公主這一個亮晶晶的稱號,人不可貌相這句話可真貼切。
我依稀看到席爾對一旁的老闆說了什麼,拉妮亞也點了點頭,隨後抓起吧台上的抹布,往拉妮亞的臉上抹了幾下,又抓起湯碗淋濕拉妮亞的裙邊。席爾隨後抓起麵包刀在上頭弄出幾個破洞。
公主拉妮亞在短短幾秒的時間內變成了服務生妮亞。完美。
守衛們慢慢推開人群來到酒吧中間,尤其是那位帶頭的更是非常確實的掃視了酒吧內。酒家女們被看的全身不自在,而酒客們也當然用強硬的眼神怒視著他。當他的眼神掠過喬裝的妮亞時,他一點也不關心的簡單帶過了。
「這位吟遊詩人!」
第一時間我以為士兵們是在叫席爾,我還看見席爾的肩膀猛烈的起伏一下。但當那個帶頭的士兵站到我面前時,我馬上想到席爾早就收起樂器躲到一旁去了,目前看來像吟遊詩人的只有我一個。
「有什麼事?」「是這樣的,有人告訴我們在不久之前在本店看到了疑似公主殿下的少女,你有看到嗎?或是注意到任何人離開?」
王室方讓都城守備隊來擔任搜查的動作有個明顯的缺點,就是他們根本認不出誰才是公主。守備隊員大多是平民、而非王室的親衛隊。公主在他們的印象中只有高貴及華麗可言,因此他們自然而然的就把像他們一樣的平民給忽略掉了。
我撇了席爾一眼,他的指節發白,當我對上他的目光時,他的臉刷的白了。
「吟遊詩人?」
「我是范尼勒。」
「我才不管你叫什麼名字!」士兵的語氣帶了露骨的不耐,很明顯是對我這個一窮二白的小伙子沒什麼興趣,看到我不疾不徐的樣子更是快抓狂了。「只要告訴我有沒有看過!」
「我沒有見到,真抱歉。如果在下城區找不到,或許你該去這附近的高級旅館看看,畢竟這裡的茅草肯定是對公主大人不夠舒適的。」我冷淡的回應,端起桌上的紅酒就輕啜一口。
我感覺到眼前一黑,一個沉重的打擊從我的左前額傳了過來。這很有份量的打擊把我從椅子上甩下,我就這樣抱著豎琴倒了下去,我抬頭,看著玻璃杯在地上碎成一片,林士敦也就這樣撒出一地。
「你怎能這樣羞辱至高的公主!」衛兵義憤填膺的抓著我的衣領,對著我咆哮一聲。建我沒有反應,雙目無神,他冷哼一聲把我推到地上。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那該死的林士敦,以至於疼痛感一點都沒影響到我。林士敦啊林士敦。
「難道就沒有人看到什麼嗎?像公主的貴族少女、或是任何類似的女人!」跟在身旁的另一個守備隊員大吼,他的聲音蓋過了酒吧內的塵囂。「什麼都沒有嗎?」
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抱緊了那豎琴,頭部傳來了劇烈的痛楚。這就是為什麼我討厭愚蠢的士兵。蹣跚的走回原位,我坐下。
酒吧老闆終於在此時開口了,他用著極度不耐的語氣對著兩人說,我聽出他偽裝的唯妙唯肖。「你們要找的女人剛剛來過是來過,但早就走了,我真搞不懂你們還在這幹嘛?這裡除了幫忙做事的跟酒家女誰都沒有呀。難不成你以為公主會混在這些女人裡?」
「啊,在不在我是不知道,但她的價格肯定比我們高多了!」坐在原位上的酒家女們開始發出一陣陣戲弄和嘲弄聲,讓公主的臉發白起來。守備隊員對那群酒家女怒斥幾聲,才讓那幾個開著低級玩笑的女人安靜下來。
這精湛的演技似乎騙過了這些後到的守備隊員們,老闆在此時將「服務生妮亞」給推到前方。頓時間,一陣耳語在人群中瀰漫開來。
「是啊,今天可是老闆的姪女生日啊!我們可是請了這唱歌的小子,等等還要開個幾大桶啤酒慶祝!」大部分的酒客都因為方才貴族少女的模樣而因此被搞混淆了,但幾個比較機警的酒客立刻大喊起來。
見到這群酒客為了喝酒連這種手段都使的出來,老闆的臉上可是青一陣白一陣。但這大好時機,即使是不會察顏觀色的人也被身旁的酒客們慫恿了。
「是啊!你們這些掃興的士兵要不要也來聽歌喝酒啊!」「咱威康爾拿手的煙燻火腿也要切幾大盤,來試試啊!」「哈哈哈、順便來聽聽歌吧!小吟遊夥計彈首輕鬆的歌啊!」
我皺起眉頭,對於自己也被拉進裡頭也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快點,我們走,誰知道公主那傻女孩跑去哪了,真是......」被這裡的氣氛給攪的混亂。那位帶頭的守備隊員嘟囔著。「真是浪費時間......沒想到這裡只有這些酒鬼。那傢伙可得好好懲罰!」
妮亞......不,拉妮亞公主的身子明顯軟了下來,席爾的表情也鬆緩許多。守備隊員轉身準備離開,無視了酒客們的呼聲和質問。
我走向不知不覺坐倒在吧台旁的席爾。看著魚貫出了酒吧的士兵,他低聲喘氣,喃喃說著。「真是好險呢--我還以為就要被揭穿了。」
最後一個守備隊員也跟著離開了,酒吧的木門被唧唧嘎嘎的推動搖晃,像是對守衛們粗魯的動作提出吵雜的抗議。都城守備隊就像根本沒進來過一樣。
我豎起耳朵,依稀能聽見外頭傳來了陣陣人語聲,是方才帶頭的士兵。這語氣越來越激烈,與其交談的對象也是一樣,兩人的對話漸漸演變成爭執。但隨後立刻被酒客的歡呼聲給蓋過了。
「你這小鬼,可別當作沒事了!」
突然一陣大嗓門從吧台內傳來,直把鬆懈的席爾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原來是方才解圍的老闆。
「你可欠我幾大桶啤酒跟煙燻火腿!希望你這公主付得出來--」我聽見酒吧老闆忍痛的咬緊牙,任幾個無恥的酒客把幾大桶啤酒給搬出來毫不留情地開了,連老闆也逼不得已的開始幫那些白吃白喝的人張羅食物。
一旁的公主掩著嘴笑了。「席爾,真謝謝你.....不過把我弄成這樣你可要負責!」
我看見大家自顧自地沉浸在比方才還歡樂的場景,作為一個機會主義者,我決定也去要個一份食物來補充我那可悲的晚餐。那木盤上最好有片厚厚的火腿,酥脆的麵包跟滿是磨菇的濃湯,最好再切塊大塊的起司,是了。我嗅了嗅,托雷斯克西部的起司可是最有名的。
席爾看了我一眼,隨後睜大,他像是才剛想起我這個人,似乎有不少要問的。「你.....」他有些遲疑的想問。
「我早就看出來了。」我淡淡回應。
他訝異的張開嘴,像是我剛剛說的話是馬後炮一般的屁話。「你這傢伙.....看起來像是會把我送去換賞金的人啊?」
真該死,吟遊詩人難道看起來就該是這樣?
「我有這麼想過,不過我們的比賽還沒結束。」我取了一小塊麵包硬皮,嘗了一口席爾碗中的熱湯品。嗯,真美味,比我那白開水好多了。
我隨後抬起目光,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你知道嗎?你吹笛子的技術還不賴。」
「--哪是不賴,我可是全托雷斯克最會吹笛的人。」話才剛落下,我就看見他露出自大的笑容,那笑容非常的自大,自大到我都想從他臉上打一拳。
我正色,嚴正的準備反駁這沒見過世面的小鬼。「少開玩笑了。我的豎琴--」
劃破夜色的大叫從外頭傳來。
「她就在裡面!我絕對不會看錯!」
酒客的吵鬧聲頓時停下。我能感覺到室內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啊......」公主拉妮亞害怕的叫了一聲,幾乎就在下一秒,一個單薄的人影衝進了酒吧內。
「你們這些笨蛋!那就是公主!」我認得這個男人--不、少年。
他就是那提早離開的侍從男孩。他那手中緊緊抓著一張畫著人像圖的羊皮紙,瘦弱的他盯著眼前的拉妮亞。「公主殿下!」他大叫。
「這怎麼可能--!」不只全場都被震驚了,短暫的延遲後,八個守備隊員幾乎是猛衝入了酒吧,脆弱的木門被連續撞上八次、不堪衝擊,從門檻上直接斷裂,砸到了地上。
席爾瞪大雙眼,看著守備隊員各自從腰間熟練的拔出他們的劍,手臂後收,擺出充滿威嚇性的姿態,冷冽的鋼鐵聲響在空氣中震動著,我發覺那些白吃白喝的人早就作鳥獸散,而坐在他們身旁的我也被包圍了。
對,我也被包圍了。
我真該回到那個林士敦的瓶子裡去。
我真他媽應該回去--
「公主大人!整個奧姆登城裡的士兵都在找你啊!」我看見那個年輕的侍從在前頭對我們大喊。緊繃的氣氛甚至讓幾個酒客奪門而出。
席爾鐵青著臉,抓著身旁公主拉妮亞的細膩手掌,酒吧老闆挺起了健壯的身體,似乎嚴正聲明著:誰敢在這幹架,就算是士兵也會把你轟出去。
我耐著心中的恐懼,決定早一步退出這場鬧劇。「我跟這件事情無關。」我的手掌在發抖。我該直接離開嗎?還是我該先去帶上我桌上的那副豎琴?我感受到豎琴的急促震動,事情不妙。「請先讓我走,謝謝。我是范尼勒.瓦倫,我只是個吟遊詩人...」
「很抱歉,我們不能就這樣放你離開,你涉嫌誘拐公主、對王室產生威脅.....」帶頭的守備隊長抖動他的鬍子,慢慢往前踏著熟練的步伐。「把他們兩個抓起來,保護公主!」他突然大吼。
「喝啊啊啊啊啊!」
我恨不得現在就轉身鑽進那鍋濃湯裡。直到我發現這震耳欲聾的大吼不是來自剩餘的七個士兵,而是來自我的背後。我的雙腿一軟,差點就倒在吧台上,隨後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飛越,伴隨一聲沉重的撞擊從前方擴散開來。
那個守備隊長完全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張大嘴,瞪著眼前的酒吧老闆。酒吧老闆的拳頭結實的扎在他的腹部,健壯的他低頭看著老練的守備隊長。守備隊長雙膝一屈,隨後捧著肚子,碰地倒在地上。
「誰來幫我,我啤酒這個月給他喝到飽!」老闆用貫徹整個下城區的音量大吼。「有本事就來啊!」
「啥?」「喝到飽啊!」「這白癡才不幹啊!」聽見啤酒,尤其是喝到飽的啤酒,這些醉茫茫的醉漢連後果都不管了。酒吧裡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有粗壯的水手、蠻橫的莽夫,也有單薄的老酒鬼、路邊的流氓,幾乎是酒意衝腦,二話不說就紛紛推翻桌子,直接站了起來。
我不禁佩服這老闆的行事風格。身旁的席爾呼吸急促起來,拉妮亞則是一臉慘白。
「混帳!你們這些人渣知不知道在做什麼啊!?」一個守備隊員慌忙大叫。
「他媽的、不要拿劍砍他們,別傷人!」方才跟在守備隊長身旁的二號帶頭人物立刻哀嚎起來。
局勢變成壓倒性的不利。
「去你媽的混帳士兵,弟兄們上!」「臭士兵,我看你們不爽很久了!我是不能在路邊尿尿啊!」「燒他全家,打他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幾個人衝了上去,直接蠻橫的撞上士兵們的身體,帶著嘶吼不停的衝撞亂打。守備隊員們紛紛側過身艱難的用盾牌抵擋他們。由於眼前的對手不過是一般的平民,他們手中閃亮的刀劍完全無法派上用場。
酒吧老闆的嘶吼把我的注意力拉回眼前。
「還楞著幹嘛!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