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同情,也不理解,自然無從偏袒。不論黑與白,對愛莉諾來說,都是一團模糊的光景。沒有是非對錯,沒有價值評斷,只有「有夢」和「無夢」的差異,那就是愛莉諾所見的「世界」。
依循夢魘自然法則生活,這世界上她唯一需要在意的只有她的源初宿主,其他的?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能吃嗎能吃嗎?愛莉諾自問以後,也只有對自己嗤笑的份,她沒有答案,她要做的就是壯大、和存活。
但在這之中,與賽凡堤斯隔絕的空白實在太痛苦了,痛得她漸漸有了自己的意志,開始好奇賽凡堤斯以外的風景樣貌。她在惡夢之間交織的次元之門逃竄,夢的力量凝聚了她的實體。她取下了遮斷夢和現實的眼紗,用深邃的夢海之色的眼睛向外窺視,攫取更多來自不同地域物種的惡夢。
但也僅只於好奇罷了,從來不曾掛心。
就像現在,愛莉諾處於亂源,在南瓜傑克提供的臨時住宿區下,愛莉諾穿著連身斗篷,把自己埋進漆黑中,聽著一名投入傑克陣營底下的志願者,自稱「萬斯」的大鬍子男人對眾人侃侃而談,訴說自己如何受到傑克的理念感召,等待著自己被汙魂玷汙靈魂的妻子和女兒靈魂淨化,能夠放下對妻女的思念及愧疚之時,就是戰爭結束的那天。
「我們因為南瓜傑克的號召,聚集在這裡,幽暗的兄弟姐妹們,不論我們的雙腳是不是踩得到泥土,不論我們的嘆息是不是有熱度,我們都相信南瓜傑克的故事,他會帶領我們,走向真正的救贖!」萬斯開始他的演說。
「我的妻女,也同各位的親朋好友一樣,死亡於慘無人道的犧牲當中,都是汙魂幹的好事,我本來也跟卡拉巴札城的新任城主意見相同,主張將死物們一網打盡,那些陰暗的靈魂,躲回他們的墳墓裡越遠越好!」
「那年實在太慘,汙魂隨處可見,發瘋的攻擊人類、動物,比遇見整團的盜匪還要可怕,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慘烈的情況,就像世界末日,我們看不見太陽,只有陰暗的黑影擋住了我們的光。我們這些『汙魂難民』,過著比那些遊魂還悽慘的生活,四處逃難,請求支援和庇護。但我們,這些一起逃難的,不過是隔絕在美麗城門外,已經被放棄的『死民』,注定要死,沒有活路價值,沒有援救必要,沒有多餘物資可以資助,這就是當時,我們難民一行人的絕境。」
「那些號稱鷹派的爪牙,城主的狗!那些官員,那些士兵,他們做了甚麼?沒有!沒有,他們看我們,就像已經沾到汙染病源的破抹布!好像我們是臭水溝裡的一塊糞土!他們在做甚麼?他們說要來的軍隊,根本連我們的村莊,我們的土地邊界都沒有踏入過!」
「那些穿著官服的,都是演說家、騙子!良民生活的小偷!」萬斯滿臉兇裂的橫肉抖動,吐出最惡毒的字眼,「看到我臉上的疤了嗎?拜他們所賜,他們讓汙魂逼我妻女發瘋,痛苦得自相殘殺,結束自己的性命,讓我拿著豬刀,往自己身上猛砍,死得越慘,和汙魂同化得越快!」
「我發誓!我恨這一切!恨那城主和她的狗,恨那些汙魂野鬼,我恨自己是個無力的鄙夫!」萬斯大吼,「後來,只有一個人,給了我們剩存一行人糧食和帳篷,還有火光,不用我說,你們都知道他是誰!」
「傑克大人!」
「傑克大人!」
「傑克大人!」
呼叫聲此起彼落,震得骷髏軍們骨骼節節作響,空泛的,曾經是牙床的空洞,讓風聲穿過,好像是手足無措的萬聖節笑容。
聚在當場的人們齊聲高喊同一個名字。
「傑克大人答應我們,讓我們的摯愛,回歸他們靈魂的淨土。兄弟姊妹們,你我都知道,我們不會像卡拉巴札的殺人狗一樣!把我們最愛的靈魂趕盡殺絕!我們真正要驅逐的,是那些殺人機器!」
「滾出我們的家!」
「滾出我們的家!」
「滾出我們的家!」
所有圍在萬斯身邊的人們站起來鼓掌叫好,和身旁的幽靈骷髏一齊鼓譟應和。愛莉諾未置一詞,只有終年如常的笑容深深地隱藏在斗篷的帽沿裡:他們聽的是萬斯的激昂言詞,她所見的卻是萬斯深埋於心中的惡夢,那份夢境十分美味,她決定等萬斯入睡以後,再鑽進他的潛意識中享用它。
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玩樂、笑鬧、和進食的墊鋪,愛莉諾從來沒有「上戰場」的覺悟,她的戰場不在這裡,在史書亡佚、紀載斷缺的那處,吟遊詩人也不會傳唱的國家:帔迦瑟斯。除此之外,沒有敵我。
多麼美好而和樂的世界觀,愛莉諾會對所有人微笑,也可以向所有人討取他們的惡夢。那怕是天使魔鬼,聖徒盜賊,只要他們受惡夢所苦,他們就不會抵抗愛莉諾帶來的快樂。
那是向無光之處沉淪的解脫,只有同樣在痛楚深淵的人們才會理解。
好比萬斯。
可憐的男人。
愛莉諾知道他真正追隨南瓜傑克的原因是什麼,他的妻子和女兒所化的汙魂尾隨著靈魂大軍繼續漂流,而她們在萬斯的夢裡以一種可怕的方式被保存呈現。他的妻子,曾經所有村人都羨慕他,娶到那個「最會紡紗的莉莉」,他的莉莉曾經有金色的陽光髮絲,和白皙不似農婦的膚色,他的女兒漢娜像他,有一頭紅頭髮,那兩人是他的最愛,卻在那天被逼得走頭無路以後,哭喊著:
「爸爸!快殺了漢娜!漢娜會……害死你的!」他的女兒最先被汙魂纏身,不受控制的,以怨靈附身般的力氣,將手緊緊的絞住父親的脖子。他的妻子為了保護他,痛哭著拿石子砸破了女兒的後腦勺。
結果就是她們都成為汙魂的一員,死狀悽慘,哭聲始終沒有驅散。
只差一步,萬斯就要隨她們去,成為惡鬼,他揮舞著豬刀,想劈盡那些命運的不公平,和家破人亡的痛苦。最後他甚麼都沒有,只有妻子女兒的哭聲,夜夜伴他入睡。
復仇,是萬斯站在這裡的理由。
愛莉諾知道的,因此她安靜的在夜色中蟄伏,靜靜的狩獵萬斯的夢。
祝那些夢想愚蠢而意志堅定的人實現他們的理念
但就算同一陣營也有齊心各異的人
和各式各樣的打手、甚至間諜宵小
言詞煽動派和行動派都有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阻止前進的決意
感謝黑組夥伴們的前線衝刺
(2135/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