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只希望我能活著畢業……」
跟大和與影燈道別後,淚眼潺潺的茗,身體搖搖欲墜地走出劍道社後,身旁的氛圍徹底籠罩在以大和為名的絕望之中,並且立下了新學期的目標。
其他人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她才好,畢竟要離開之前,大和還丟下了句「離開社團只有畢業或者是打贏我才准!」這句話,作為茗這具有潛力的新生,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離的最後手段。
看來,如果不是想辦法打贏大和,要不就是只有在接下來的三年內,過著被當成紓解壓力用的玩具,這兩種極端的選項。
就在準備離開學校之前,悠作總覺得好像有某件事情遺忘了的感覺。
「說起來,末咲妳呢?好像就只剩下妳還沒選擇社團不是嗎?」
既然有著茶道背景,那麼紗緒應該會選擇加入茶道社──在這項前提之下,唯一還沒選擇社團的,就只剩下末咲了。
但悠作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我已經是合唱團的社員了。」
臉上表情未有任何動搖的末咲,伸出手來比出了勝利的手勢,害得悠作只能好氣又好笑的,苦笑了幾聲。
看到他這副模樣,紗緒連忙解釋剛才發生的情況。
「剛才我跟小咲要去茶道社之前,合唱社成員拼死的在招募社員……」
「……目前是半廢社狀態。只要當幽靈社員,剩下的什麼都不用做。」
本人似乎對這情況相當滿意的模樣,所以悠作並沒有再繼續說些什麼。
但有個人,似乎對這情況並不滿意。
「末咲,年底的社團展示會,校規有規定必須得全員參加,難道這樣也沒有問題嗎?」
「……沒問題。合唱團只有每年聖誕節的時候要唱聖歌,除此之外沒有正規活動。」
似乎是暫時遺忘了剛才的精神創傷,一聽完末咲的說明後,茗也只能和悠作一樣,不禁撫著額頭,露出一臉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
但想起那天晚上清澈的歌聲,悠作直到現在都還忘不了聽完之後,那繚繞在心中的餘韻。
「是嗎?我倒覺得末咲選了個很適合妳的社團不是。」
「………………」
或許是想起同一件事情,末咲轉過頭避開了悠作投注過來的視線。
正當其他人無法理解,這兩個人無言的舉動代表什麼意思的時候,突然有個奇怪的聲音響了起來,讓所有人都因此而停下了腳步,找尋那怪聲的來源。
「……不好意思。」
然而,罪魁禍首卻是率先舉起了手來。
原來是悠作的肚子,開始打起了盛大的飢鼓,這也讓少女們個個是不禁露出苦笑。
仔細想想,原本就有打算在料理研究社那邊解決中餐的,但不小心就被少女們牽著鼻子走,完全忘記這件事情。
看了下時間,也差不多是到了用餐的時間,原本學校的路上到處都是辦理完入學登記的學生與家長,現在卻只有稀疏幾人還在逛著社團的攤位。
「不說這個了,我的肚子也餓了……」
紗緒也模仿著悠作的動作,用手撫著肚子,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巢中等著食物的雛鳥。
「嘿嘿,這種時候就是杏佳登場的時候了!俗話不是也說了,英雄一定要最後,而且是警察來之前才可以登場!」
雖然不懂是哪個地方的俗話,不過杏佳把從離開料理研究社的時候,就一直拿著的紙袋高高舉起,並且在其他人的視線之中,緩緩打開了袋口。
「鏘鏘~杏佳特製炒麵!每個人都各有一份哦!」
看著她頗為得意的樣子,不曉得為什麼完全不會讓人感到討厭,反而會有種自己的弟妹炫耀滿分考卷時的情緒產生。
「杏佳做的好!這是給好孩子的鼓勵。」
「啊嗚……」
悠作接過那個紙袋後摸了摸她的頭,預料之外的動作,讓杏佳的臉頰泛起了紅暈。
「好了,那麼我們就找個地方坐下來吃吧。」
「贊成!」
剛才就開始嚷嚷著肚子餓的紗緒,馬上就恢復了精神,並且率先走在前端,試著找到能坐下來好好用餐的地方。
就在悠作看著整座校園四周的場地時,卻看到了一個魁武的身影。
「黑川先生,沒想到又見面了。」
「嗯?哦,是赤島家的,幾位小姐也在啊。」
不曉得為什麼護表情看上去,似乎帶著相當複雜的情緒,就連少女們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也是心神不寧的模樣,仰頭不斷的四處觀望,看起來就好像正在尋找什麼東西。
「您在找什麼嗎?」
「說找東西,也算是啦……」
「…………?」
或許是某種似乎是難以啟齒的東西,護的表情一下轉紅、一下鐵青的,看的悠作跟少女們都是一頭霧水,無法理解剛才那豪邁的男性,居然會變得如此模樣。
似乎是注意到悠作與少女們的表情,護不斷撓著後腦,似乎有種會就這麼撓出個洞似地,看似相當的苦惱。
「其實我是在找某個人。不過,又不太想見到她就是了……」
「是嗎?請問需要我們幫忙──」
「不行!絕對不要碰到她!應該說,現在見到她的話,我會很不妙!」
話,還未說完。
護一察覺到悠作想說的話,馬上就用力的抓著悠作的肩,其力道之大,甚至悠作有種肩膀的骨頭會被他捏碎的錯覺。
「我、我知道了!所以不要緊張,先放開我再說。」
「啊,抱歉。總之,看到奇怪的人千萬不要靠近,知道嗎!千萬不要靠近!不要去摸!不要盯著看!」
說完,護就探頭探腦的,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直到最後,還是沒能從護口中聽到那「絕對不可以靠近的人物」究竟有什麼特徵還是外表,所以就算真的不小心遭遇到了,悠作他們還是分辨不出來,那位「絕對不可以見面的人」到底是誰。
「……算了。總之,我們先到剛才從校務處出來看到的,那塊大概是中庭的地方吧。」
想起剛才被千代撞倒的地方,那附近似乎是校舍的中庭的樣子,是個感覺起來安靜,也很適合野餐的好地方。
領著少女們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這次碰到的卻是一群黑衣人軍團。
「……這是又是怎麼了?」
四五名身穿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人,擁護著一名大概是某位重要人士的女性,從身上穿著的大衣,與身上那套出自設計師之手的名貴套裝,就能夠感覺到這位女性的氣勢,與其他來賓完全不同。
「嗯?那邊那個青年,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像熊一樣的男人。」
就在悠作帶領著少女們準備從旁繞開時,那位女性卻抓準了悠作從旁低調走過的瞬間,叫住了他們這群很難不受到注目的人。
「像熊?不好意思,我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所以不認識您說的人。」
「是嗎?那沒事了,抱歉叫住你。」
雖然不明白箇中原因,不過悠作想想過後,還是決定隱瞞剛才碰到過護的事情。
就在那名女性與黑衣人軍團漸漸走遠之後,悠作能很清楚的感覺到,身旁的少女們都鬆了口氣。
畢竟,自己也有著差不多的反應。
「那位女性,讓我總覺得有種好可怕的感覺。」
「紗紗也是嗎?我覺得,剛才好像一直被她瞪的感覺……」
「……這個人,不簡單。」
就在其他三個人正討論起剛才那位女性的時候,茗似乎若有所感似地,撐著下巴苦思。
「我好像……在哪邊看到過這個人。」
「茗妳也是嗎?我還以為只有我有這種感覺。」
「在腦袋裡面,好像在某個地方看過她。不過,不曉得為什麼,關於那位女性的記憶,卻不是很清楚,好像只是在無意間從旁擦身而過的感覺。」
「……到底會是誰呢?」
腦海裡不斷反芻著那位女性的身影時,卻發現已經到了這所學校的中庭。
左右兩棟校舍以包夾的姿態,有著一塊種滿各種綠色植物的地帶,並且在花圃兩旁還設置著附有桌面的野餐椅,就算是三個人也能夠輕鬆地並排坐在同一張椅子上,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用餐,並欣賞著校園裡用心種植的各種花草樹木。
甚至,悠作還發現到校舍與校舍連結的走廊旁,還設置有自動販賣機,能二十四小時提供冰涼或溫熱的飲料。
隨手買了幾瓶鋁箔包裝的飲料,悠作回到了少女們所在的野餐椅。
雖然不清楚這裡能不能夠擅自使用,不過今天整個早上都紛紛擾擾的,所以偶爾無視規定一次,應該能被學校允許。
就在享用的杏佳提供的炒麵時,茗突然間叫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剛才那位女性,不就是伊集院宇佐美嗎。」
悠作在腦海中搜索著茗所說出的姓名,最後終於在腦袋的片隅,找到了相對應的記憶。
「妳是說,那位在醫療生技領域很有名的女企業家嗎?梧棲市內就有好幾間醫院跟醫學中心,屬於她們企業底下的附屬體系。最近還聽說,她們正在研究幹細胞跟遺傳病改善那方面的技術。」
「沒錯!這也難怪我們都想不起來。畢竟這種人物,頂多就是在電視上看到過而已。」
「說的……也是……」
雖然悠作對伊集院宇佐美這個人,理論上應該和茗一樣,都只從媒體上接觸過而已,但是不曉得為什麼,心裡面卻有股奇妙的想法,自己和那位女性間,並不只是如此而已。
不過,這種身處社會頂尖地位的存在,完全跟自己不可能會有交集的人物,也不可能會有多餘的接觸,所以悠作很快的就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認真消滅起手上那盒炒麵。
「可是,為什麼這種大人物會跟黑川老師扯上關係?」
「……誰知道。」
無視討論著伊佐美的兩人,先一步吃完炒麵的紗緒,正用著吸管啾啾著吸著鋁箔包中的奶茶,而坐在她身旁的末咲則是吃得嘴巴旁都是炒麵的醬汁,惹的茗看不順眼,馬上就拿出了手帕幫她擦拭乾淨。
跟著吃完手上的炒麵,杏佳喝著手上的柳橙汁,一起加入了關於伊佐美的對話。
「該不會,鬼護老師跟那個很漂亮的女生,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嗎?」
「末咲妳別亂動,這樣我擦不乾淨!真的要說的話,感覺起來黑川老師比較像是迴避天敵的那種態度,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
天敵嗎?
想起了護臨走前所說的話,悠作覺得或許她的直覺,真有那麼幾分可信度。
但這畢竟也只是飯後的閒話家常,所有並沒有人為了這件事繼續討論下去。
就在手上的炒麵差不多消失殆盡,所有人都放鬆地坐在野餐椅上休息時,悠作的視線中突然注意到花圃裡有個奇妙的東西,正一晃一晃的動著。
「…………?」
「悠作先生,怎麼了嗎?」
發現到悠作表情怪異地看著花圃一角,紗緒不解地順著悠作的視線看去。
不自然筆直伸向天空的兔耳朵一晃一晃的,讓其他跟著注意到那玩意的少女們,個個是都看得啞口無言。
「那是……兔耳朵?不,不是真正的兔子先生,是絨毛玩偶?」
除了對絨毛玩偶有所鍾愛的紗緒之外。
「……我稍微走近去看一下。」
「小心點,雖然應該是無害的,不過還是謹慎為妙。」
終於忍耐不住好奇心的悠作,屏住氣息踮腳尖,朝著那對假兔耳的方向走去。
「嗯……啥?你是誰?」
在悠作還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時,那對兔耳朵的主人就已經先行查覺到悠作的到來。
「你好,我是陪朋友來新生登記的監護人。」
從花圃中坐起身來的少女,頭上戴著一頂大到很誇張的玩偶帽,身材嬌小的她與那頂玩偶帽不成比例的模樣,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兔子玩偶。
而且那對兔耳,還會隨著少女的動作,一晃一晃的不斷擺動著。
「啥呀,原來是家屬?沒事的話,快帶著她們回家吧,學校只有開放到下午一點而已。」
「……感謝妳的提醒。」
少女冷淡的態度,與那異樣般存在的玩偶帽,讓悠作難以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注意到悠作的視線之後,那位少女還是一樣完全故我,往後一倒,繼續躺在花圃裡。
而且,身邊就插著一枝禁止踐踏花圃的標語牌。
「那頂帽子,好可愛哦!做工很精細,不像是外面大量製造販賣的東西呢。這孩子,是妳自己做的嗎?」
聽到身旁發出了紗緒的聲音而回過頭一看,原來少女們不曉得什麼時候都離開野餐桌,集結在自己身邊,這其中又以對絨毛玩偶幾乎是已經到達癡狂等級的紗緒,更是一副好像隨時會衝上去的感覺。
原本對悠作態度冷淡的那位玩偶帽少女,沒想到才一聽到紗緒說的話後,馬上就從花圃跳了起來,幾乎是用著瞬間移動般的速度,衝到紗緒前面,並且握著她的手,開心地上下搖晃。
「妳懂嗎!原來妳懂嗎!唉呀,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能懂這孩子真正價值的人。」
「嗯嗯──!不只有手工很精巧而已哦!就連一眼看過去不太會注意到的地方,都有下過苦功呢!像眼睛的部分,不是光是把市面販售的塑膠假眼隨便黏上去,而是特地使用了高級陶瓷娃娃專用的玻璃眼球,特地縫上去的呢。」
才一瞬間,周圍就瀰漫了起專業狂熱者特有的氣氛,讓悠作與另外三名少女絲毫沒有介入的餘地,只能夠無言的看著兩個人不斷散發出波長相近的氣息。
「沒錯沒錯!不只是用玻璃眼球,我還特別從國外訂了法國陶瓷娃娃用的眼眶,所以只要像這樣動一動……妳看,這孩子眼睛還會眨眼耶!」
被兔子玩偶帽上那對隨著少女嬌小的身體不斷晃動,光是被不住眨眼的玻璃眼球盯著看,悠作總覺得有種好像會被詛咒的感覺。
「(啊嗚……好像會被詛咒……)」
「(……同感。)」
「(………………跟紗緒睡在同一個房間的感覺,妳們現在知道了?)」
三位少女不斷的交頭接耳,而當茗一說完時,包含悠作在內的三個人,都發出了微微的顫抖,只能不斷的點頭表示認同。
看來那段兩人睡在同一間房的日子,還真的是委屈茗了。
再說,為什麼一只玩偶帽需要用到那麼逼真的眼球?
彷彿隨時都在盯著別人看的樣子,就好像當年念書的時候在音樂教室,掛在牆上那名家的畫像一樣,少女口中的特製玻璃眼球,會產生一種看著他的人所在位置改變,那幾幅畫像的視線方向就會跟著改變的錯覺。
這也難怪音樂教室的畫像,會成為校園七大怪談必定會出現的其中一項。
看到兩人越聊越是開心,看了下手錶後悠作發現到剩下不到十五分鐘,就來到新生登記活動的期限──下午一點這件事情,想起剛才那位玩偶帽少女才剛提醒完校區的開放時限,連忙輕拍著紗緒的肩膀,默默提醒她時間所剩不多。
「嗚嗚……我們見面的時機真的很不好,已經都快要到了離校的時間了。」
「真的……真的……!」
不曉得是不是悠作的錯覺,那位玩偶帽少女眼眶含著眼淚的同時,那頂兔耳帽的眼角好像也閃爍著淚光。
「我叫杯戶愛歌,是這所學校的手工藝社社長。雖然今年只剩下我一個人,而且今天的社團招募也沒有招募到新生就是了。」
「這樣啊?我的名字是花澤紗緒,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讓我加入手工藝社呢。」
「真、真的嗎?!小紗紗,妳真的是我人生中的知音呀!」
「哪裡哪裡,小愛才是我這輩子的伯樂啊!」
兩個人相擁而泣,看得身邊的人都很有默契的垂下肩膀,不曉得該做出什麼反應。
(不過,原來紗緒沒有加入茶道社嗎?)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但悠作並沒有打算追問的念頭。
離開的時候,愛歌還是不斷朝著這揮著手,就連那頂兔子帽的耳朵,也跟著愛歌的動作一起擺動的同時,看起來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跟紗緒道別似的。
悠作突然覺得,今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應該會出現跟兔子有關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