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叫醒審神者還有三分鐘的時間,一期一振已經準備好茶具,水也快燒開了。他望著審神者放鬆的睡臉,心中感到滿足與平靜。剛到本丸沒多久,一期一振就從初期刀蜂須賀虎徹手中接下近侍的職務。這位主上非常能幹獨立,近侍根本是有名無實的職務。因此,一期一振跟她除了公事上的接觸外,他們幾乎沒有交集。反到是,後來才來的鶴丸國永比他還了解審神者。
茶與茶點都準備好了,一期一振看一下時間,差不多可以叫醒審神者。
「主上……」才剛出聲,審神者就像彈簧一樣坐起身。
一期一振愣住了,審神者按一按雙眼,轉頭看他。
「你先坐下吧。」
他們對視而坐,沉默是分界線橫躺在中間,白色水氣從茶杯中裊裊上升,帶起淡淡的清香,一期一振恍惚覺得自己身在夢境中。
「一期,要讓你了解今天發生的事情,我需要先告訴你,現世的戰爭與你們刀劍所認知的完全不一樣。」
審神者嘆口氣,緩緩說到。
「現世的戰爭不是敵我雙方列陣的對戰。出其不意才是現在戰爭的主要方式,在戰場上,所有的東西都可能是敵人,是陷阱。像五虎退那樣的孩子拿著殺人武器突然衝向你,對你而言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吧。」審神者露出苦笑。
「是的。」一期一振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很詫異。
「現世的軍人,換成你們可以理解說法是武人,現世的戰爭沒有武士道精神,對軍人而言,在戰場只有一個想法,活下去。道德規範什麼的,跟垃圾一樣,在戰場上只會害死自己。」
「我能一次又一次的從戰場生還,直覺反射救了我很多次,它讓我可以即時閃避敵人的突擊,也能讓我免於睡覺時被敵人割斷喉嚨。其他能從戰場中生還的軍人也都跟我一樣,除了運氣還有敏銳的直覺。」說到這裡,審神者的眼神開始有些悲傷。
「可是,事情各有利弊。」
「直覺反射,在戰場上是保命的護身符,但是,回到家,它卻變成製造悲傷的惡夢。」
「直覺的運作是不經過思考,它與本人意識完全無關,它會將所有靠近的物體當成敵人自主進行排除。我認識的一位同袍有次因意外而昏迷,當他被送進醫院要動手術時,他的身體將麻醉師與醫護人員當成敵人,把他們全部甩出去,後來,出動五個體格壯碩的彪形大漢才能進行麻醉。」
「直覺反射會在何時如何反應,連我自己本身都不知道。當我有意識時,是可以在它造成不必要的傷害前制止。但是,當我的意識薄弱甚至是無意識時,直覺反射是當家作主的。」
聽到這裡,一期一振想起審神者訂下的奇怪規定『不管在何處見到她睡著,一定要用叫的,在她沒有醒來回應前,絕對不可以靠近。』這個規定不是什麼矜持,而是為了保護刀劍不會受到她無意識的攻擊。
直覺反射的攻擊往往是一擊必殺的自私狠勁,它不會手下留情。
「鲶尾一直跟我說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說這是自己想惡作劇的後果。」一期一振轉述鲶尾的想法,他也知道當審神者在幫鲶尾治療時,鲶尾一直不停告訴她,這不是主上的錯。
聞言,審神者只是露出疲憊的微笑,一期一振知道她並沒有真正釋懷。
「我傷害鲶尾的同時也傷到了你,還有目睹一切的獅子王、平野跟秋田。有些事情,不是分出誰要承擔過錯就能結束的。」
審神者的眼神及語調,讓一期一振覺得她非常遙遠,雖然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但,他們卻是處在不同的時空裡。
「主上,我完全沒有責怪您的意思,完全沒有。」一期一振想讓對方感覺好一點,但事與願違。
「一期,你的話比責罵還要讓我難過。」審神者露出苦笑。
這讓一期一振感到不知所措,他驚覺自己對於情感的表達非常拙劣。
「鲶尾要靜養三天,他的內番工作我會去做,修補的耗材我自己想辦法去補回來。」審神者舉起已經涼掉的茶杯,慢慢喝。
一期一振知道這是結束談話的暗示。
「如果您想補償我,請讓我跟您一起去尋找耗材。」一期一振正色說到。
「我知道了。」審神者露出溫和的微笑。
當他們要一起離開廚房時,審神者望著天上皎潔的明月,突發奇想的說到:「我突然想到在現世看過的一幅畫。」
「什麼樣的畫?」一期一振好奇地問到。
「它畫著兩個穿著不同軍服的軍人,其中一人用刺槍刺穿另一人的胸膛,那畫的名稱是『榮譽』。畫家的解釋是『殺人的人為保護國家奮勇殺敵是榮譽,被殺的人為守護國家而犧牲是榮譽。』殺人與被殺,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原來是同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