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與同學趙英，兩人友情漸深，某個颱風天，弟娃急病猝死，阿青傷心至極；趙英陪伴安慰阿青，二人情感失控，就在學校實驗室裡發生了親密行為，卻為校警目睹，向校方舉發，結果阿青遭到校方開除。
阿青被逐出家門後，無論精神情感、實際生活都無依無靠，直到他輾轉來到新公園；阿青在入夜後新公園陰暗的角落裡，遇見一群同病相憐的人，於是他加入了這個神祕的「王國」。身為同性戀者，這一群人的情感和慾望不見容於主流社會，只能留連在新公園幽暗的角落裡，或者彼此取暖，或者隨波浮沉……
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無法做出選擇，無法選擇自己的性別，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甚至無法選擇自己的性向。
李青從很小就知道了……知道自己與他人的不同，或許是因為母親自小不告而別離開這個家庭，即便能夠理解那是一種追尋自我幸福的形式，但對於拋棄這個家不顧讓李青覺得她很自私，使他從小難以對異性產生信任感，在成長的過程中不自覺將這份依戀投射到了同性身上。
當有意識時知曉已和凡人走上不一樣的道路，沒有機會回頭更沒有機會折返重回原點。
唯一能做的只有……繼續走下去。
下陷抑或是掙扎，這條道路他看不見所謂的終點，只知道腳下踩一片地的好似滾燙的流沙，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斷沉淪……
※
多數人都是這個樣子所以是「正常」，和「正常」不一樣的就是「不正常」——真的是這樣子嗎？
因為和別人不一樣所以被貼上「不正常」的標籤，那麼假設有一天世界上的人都和自己一樣了，自己就算是「正常」的一員了嗎？
今日是趙英的生日，李青在趙英的提議之下兩人放學後逗留在學校，因為都沒計劃為了慶祝生日具體該做些什麼，打完球後彼此開始聊天，起初基本寒喧幾句沒想到一聊不可收拾，轉眼間幾個小時的時光已偷偷溜走。
聊到了家中的平日生活體會到兩人家庭的根本差異性，趙英沒好氣的說道，「你爸對你可真好，哪像我爸。」
「其實只是比較直來直往而已，或許沒有你想得那麼好啦。」李青苦笑，論家庭的圓滿度他可是輸趙英好大一截呢，自小家中就少了母親的存在，無論如何都無法稱之為圓滿吧？
「是嗎……我想我爸連今天是我生日都不記得吧？」靠著頂樓的牆壁，將頭整個埋進臂膀裡趙英沒好氣地道，雖然不算是感情不和睦但趙英的父親平時可不怎麼關心兒子，在這個癥結點上趙英感到相當彆扭。
「至少我還記得。」即便此時趙英的臉龐埋首於臂膀內，李青依舊對著他露出淡淡的笑容，靦腆而青澀的笑顏中涵蓋的不僅是友情之誼，甚至融入了一絲無法輕易開口的愛戀，「這是生日禮物。」
從破舊的書包內取出一個斑駁的牛皮紙袋，李青走向趙英將紙袋輕放於臉側，「趙英，祝你生日快樂。」
趙英抬起頭直接對上李青溫柔的雙眼，不自覺地雙頰似乎有些發燙，避著李青的視線趙英別開臉龐，默默收下李青贈與的禮物。
裡頭靜靜的躺著件摺的一絲不苟的紅色格子襯衫。
「這真的……是送我的？」或許是因難以掩飾心中雀躍的情緒，有些好笑的提問脫口而出。
覺得趙英的表現很像得到寶物的小孩子，李青不禁嘴角失守，「當然。」
「謝謝……我很高興。」將襯衫拎起掛在胸前，趙英鼓起勇氣再次對上李青的雙眼，這個時候的他才發現他對人的眼眸很沒輒——尤其是對上這雙眼睛時，「你覺得我穿起來會好看嗎？」
「好看……一定會很好看的。」心儀的對象無論穿什麼衣服在自己眼中都是好看的，李青很肯定這個論點，而正是因為希望對方穿上自己親手送出的衣服，他才會選擇這件襯衫當作禮物。
得到答覆趙英的視線仍舊沒有從李青的臉蛋上移開，逐漸地彼此的距離反而靠的更近，等李青回過神來時已經碰到身後的牆壁。
——此時才發現他無路可逃。
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微顫的吐息。兩人頭一次在如此貼近的距離下認真看著對方。
「太、太近了……」李青伸出手想要推開對方，但手腕卻硬生生的被趙英壓在身後的牆壁上。明明曾經渴望著比起朋友能夠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但此刻的李青心中卻不時浮現出不安的聲音。
那個聲音喊著不能繼續下去，要是跨越了心裡那道防線，他們將會……
即將西沉的夕陽將天空染上一片絢爛的霞紅，沐浴在暮色的光線之中兩人雙雙閉上眼眸，即便沒有透過雙眼的見證也能感受對方的存在。
彷彿可以聽見隱隱約約從對方身上傳來的微弱心音。
在夕陽沉入地平線的那一瞬間——兩人停止住了呼吸。
止息。
※
他的家庭並不完整但至少還算和睦，這是李青比一般人還要珍惜家人的最大緣故，然而在那個颱風離開後的夜晚，他的弟弟死於急性肺癌，年輕的生命如此簡單的逝去，像是折了翼的鳥兒一但摔落於地面就再也無法回到天空飛翔。
李青很難過，難過到幾乎說不出話來，當趙英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瞬間，眼淚便如潰堤般無法停止，一個字都沒有做解釋的他抱著趙英流著眼淚，最後痛哭。
即便李青隻字未提趙英也能推測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李青的表現實在太明顯了。
「這不是你的錯……」輕拍李青的背部，趙英想排解李青因親人死去的哀慟，然而從進實驗室開始啜泣聲就沒有停止過。看著李青的眼淚趙英也覺得感染上了悲傷，但他找不到可以使對方停止哭泣的辦法。
抽泣的聲音停止了，而一雙顫抖的唇吻上的他的唇瓣，當下趙英沒辦法瞬間理解李青失序的行為，但所謂的動作是帶有連貫性的，扯著趙英的衣領李青激動的吻著。
趙英的思考速度跟不上動作的節奏，像是被溢滿而出的情感沖昏了頭，當他回過神時方才吻著自己的李青已被壓在自己的身軀之下。
接著那個實驗室的夜晚，無論是他還是他都徹底的失控了。
※
事發的當晚兩人失序的行為被路過的校工發現，而接下來等待著他們的是校長的質問與辱罵，而李青聽著，只是聽著。
因為他不懂和別人不一樣究竟犯了什麼過錯，為什麼非得遭到人這樣謾罵不可，為什麼非得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之下呢？
然而他所想的這些未必是趙英能夠理解的，趙英和李青並不一樣，即便知道心中存有股不一樣的情愫存在，但對於這個社會的傳統價值觀他不敢反抗，他會在意他人的眼光而不得不符合世俗的期待。
所以在彼此將腳踏車牽出校門口時，他才會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慌揍了李青一拳，校長說第二天要找雙方的家長來，趙英不知道他的父親知道這件事情後會做何感想。
「我永遠不要再跟你說話！永遠不要聽到你的聲音！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了——」當下或許是過於感情用事，不理性的發言才會如此簡單的脫口而出。
而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趙英馬上後悔了。他沒有必要說出如此傷人的話語來刺激對方……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李青心中一定和他一樣不甚平靜。
對於趙英激動的吼叫李青沒有回答，只是一抹眼角的淚水牽起腳踏車快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趙英殊不知這是尚存有學生身分的他們，最後一次的見面。
因為就在翌日，李青遭到校方勒令停學。
※
在短短的幾天之內李青的人生產生了劇烈的變化，本有家可回的他像是迷了路的雛鳥，明明知自己有家卻怎麼樣也回不去，無論是父親還是趙英都不想再看到他了……那麼他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在人生最徬徨無助的時刻他遇見了郭老，而在郭老的幫助之下生活總算稍微穩定下來，也因緣際會認識了許多屬於「王國」的孩子，他們和李青一樣都是有家歸不得的人，即便想在社會上以求生存卻得不到他人認同的目光。
他們皆是迷途的鳥兒，至今還在流離失所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即便找到了棲身之地，也未必是屬於自己永久的歸宿啊……
「郭老覺得啊，你很像是蒼鷹這種鳥類呢，你看青春鳥集的每個人都有代表各自的鳥類，不如你的代號就決定是小蒼鷹……如何？」
一頁一頁翻著青春鳥集上的每張照片，李青點點頭，「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麼是小蒼鷹呢？」
「因為你的眼神裡存有過早的憂鬱，以及不屬於你這個年紀的哀傷。」
——好似被獵人敢殺絕境的蒼鷹所流露的眼神。
而李青似懂非懂地闔上了青春鳥集……未來那裡也會放上自己的照片嗎？
※
這個世界其實不存在什麼偶然，有的只是命中注定的必然。
為了替小玉補習準備考試，李青決定到舊書店尋找些二手參考書，價格便宜對於只有些許經濟能力的他可說是再好不過。
他的人生有著許多意外，但李青從來沒有料想過其中包含了與趙英的重逢……正當李青要拿起某本參考書時，手指剛好碰到了另一雙手，袖口是似曾相似的紅格子襯衫。
抬起頭兩雙眼睛四目交接——瞬間啞然。
圍繞在兩人之間是無比尷尬的氛圍，他們只是相互凝望著誰也沒有先開口，基於不同的立場任誰先開口都存在違和感，而李青選擇了沉默。
曾經說再也不想見到他的趙英現在卻穿著他所送的襯衫……他到底該感到慶幸還是為自己感到悲哀？
「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帶著拙劣的笑容趙英率先開了口。
「……不算糟。」實在難以用三言兩語解釋自己的近況，所以李青選擇了有所保留的回答，畢竟他還有地方可以回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好不容易選擇放下這段不會有結果的戀情，為什麼又要如此不講理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呢？穿著紅格子襯衫的趙英到底在想些什麼，李青實在無法想透，但如果真的要給出一個結論的話……他期待的或許是趙英還是在乎自己的。
如果沒有感情，也不會穿上他送的襯衫。
「當時很抱歉……似乎說了相當過分的話……」找不到共同話題的趙英想起了過往的意氣用事，他一直很想向李青好好道歉，誰知就在事發的隔天李青遭到勒令停學，而他再也沒有看到李青。
「已經不介意了……」避開敏感的詞語，李青盡量不談那晚在實驗室發生的事情，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觸屬於兩人不願提起的往事。
現在的他們既像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卻又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即便呼吸著相同的空氣，他們也老早處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唯一的共同點是……皆是身不由己。
聊了許多事情其中包含了各自的近況，而當兩人走到書店門口即將分別時，本應轉身離去的趙英突然轉回來抱著李青，透明的淚水滴滴落下，「對不起，對不起……」
李青沒有開口也沒有推開，只是靜靜的讓趙英抱著，就像當時他抱著趙英哭泣那樣。
如果可以的話好希望時間在夕陽下的那一刻凝滯不變，但世間萬物不存在所謂的永恆不變，正如即便他們怎麼希冀停留在當下的瞬間，時間依舊會繼續向前推移。
時光匆匆不待人，他們再也回不到最為單純的當初。
或許在另一個世界的某個國度裡，他們兩人穿上了卡其色的高中制服，在餘暉之下許下約定要永遠在一起，在那裡不存在任何歧視，他們可以牽起彼此的手不必在意任世俗的眼光，談一場屬於他們的戀愛。
但那樣的世界裡不存在現在的他們。
最後他們還是相互道別了，至於有朝一日是否會再度見面，誰也無法預測。
望著趙英的背影李青喃喃反問自己，「我們兩人算是從流沙爬出來了嗎……？」
或許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有正確的答案，但李青知道流砂又燙又熱，扎的人椎心刺骨……而他還再向下沉淪。
※
「阿青啊，你真的不留任何一張照片在青春鳥集嗎？」對於李青提出的要求郭老感到訝異，同時也是因為從來沒有孩子對他提過這樣的要求。
闔上青春鳥集李青靜靜的回答，「留下空白就好。」
本屬於小蒼鷹的那一頁李青只留下一片空白，既沒有照片也沒有編號，正如他是隻曾經迷路的小鳥，而他到現在還再尋找著自己的歸宿。
這裡只是他的中繼點罷了。
「我什麼東西都無法留下，所以留給青春吧——留給我那逝去的青春。」
創作內容
【SilverCarnival】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