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不停的燈光,是誰的不安?
在一家毫不起眼的旅社,這是現代慣於奢華的人們絕不會入住之地,裡頭裝潢十分簡陋甚至不堪,不過仍使人能好好睡上一覺,如果能刻意忽略那份陰暗感。而老闆坐在櫃檯內愣愣地看著電視,等待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客人。
「請問可以租間房嗎?」
「啊?」老闆踉蹌地站起身來,顯然受到驚嚇。
老闆盯向櫃檯前看似無害的男人,納悶著他何時來到這兒?儘管自己一直專注於電視節目,也不會聽不到那十幾年來始終不習慣的詭異開門聲,以及只要踏下去就會發出慘叫的地板。至少他不曾被客人這樣喚起來過,一次都沒有。
然而眼前這個男人——
「你進來很久了嗎?」老闆緊張地詢問:「你是從前門還是後門,站在這多久了?」更仔細端詳這男人,感覺很是奇怪。
「什麼?」男人搔搔頭,接著平淡回答:「在你看完那則可口可樂的廣告後,我才決定開口叫你。」他手指著那台還開著的電視,「想說這樣等你起來要很久,但我不想等那麼久。」
「什麼?」老闆回過頭看了下電視,又瞧向這男人,「你是說從你進門到現在,我都沒有發現到你嗎?」慌張地,不經意脫口而出心中那份詫異。
「嗯。」
面對這似乎沒有表情的男人,老闆下意識退後一步想更看清楚他模樣,白色短袖上衣搭配膝蓋處破洞的牛仔褲,除卻那腰間一點點紅色汙點外還算乾淨簡單。再刻意望著身後背包是否有特別隆起,看來是沒有放什麼奇怪的東西,只不過更令人在意地是他雙手上黑色護腕,因為體格纖瘦得完全不像是會運動的人,尤其是他散發出的陰鬱氣質。
「所以能租嗎?」男人揮揮手,試圖喚回老闆意識。
「呃……」成功打斷視線,老闆重新對向他雙眼,「我查一下喔,這時候單人房似乎都沒了呢……」接著低頭假裝翻閱資料,實是思考該如何打發他離開。
「這都給你,」男人從口袋掏出好幾千塊,放置在櫃檯上,「只要讓我住一晚就好,隔天早上我立刻走人。」而他聲音卻跟不上看似不耐的話語,依舊冰冷地沒有情緒。
「確定?」老闆有些遲疑,不過右手還是將那鈔票一掃而空,「那間給你住吧?」然後頂了頂下巴,示意他身後今晚休息處,「有問題千萬要出來跟我說,不要自己在裡頭亂搞啊!」收好了錢,老闆不忘警告男人。
「沒問題。」
男人淡然落下這句話,隨即轉身走向房間。
老闆抓住時機觀察他的腳步,卻發現確實一點聲響都沒有,輕巧如貓。可是男人並無放輕踏下的每步力道,看起來是自然地走著,像是本身毫無重量似的,看著他直直走向房間的背影,老闆瞬間全身雞皮疙瘩。
唧……
就連打開房門時彷彿都被消音,然後男人不回頭地將門帶上。
此時老闆才注意到他背包,沉甸甸著一群塊狀物集中於底層。
*
進房後男人將背包置放在床板旁,接著拿出打火機點了幾下,確定有火才將床頭燈打開來給房內些許光線,卻發現那燈光不停閃爍著,映照著他別於剛剛冷靜淡漠的不安臉龐。
「嗯?」那煩人的刺眼,卻令他有了興趣。
於是男人沒有選擇關掉,更不會有去開房間大燈的想法,只是站起身來走向窗邊將簾子拉開透進昏暗,或是一點點不起眼的月光,之後他不知為何地在房內來回渡步,手中緊握著打火機不放,似乎正要做什麼艱澀的決定,卻躊躇著該怎麼選擇……
走累了,他蹲下身子伸手撫摸床頭燈殼,竟對著它自言自語:「你是否也在為所剩無幾的生命,拚命掙扎著呢?」就像是因為他的不安才使燈光不停閃爍,沒幾秒,緊盯著那床頭燈的男人不小心轉開雙眼的水龍頭,讓眼淚嘩啦嘩啦地浸濕胸襟。
「誰能來救救我……」
感覺氣力被抽乾的男人無力跪倒在地,喃喃著滑落放在燈殼上的手,亦鬆開了打火機掉落至地,框啷一聲嘲笑著他的狼狽,然後才憤恨地睜著看不清的雙眼想去將火點燃……
叩、叩、叩!
「隔壁房間跳電,開關箱在這個房間,我能進來修理嗎?」
隨著敲門聲老闆的話語傳了進來,頓時驚醒正迷失理智的男人,接著他迅速站起身將背包藏起冰箱中,再擦乾自己亂七八糟的淚水,慌亂地整理好自己後緩緩走到房門前。
「不能明天早上等我離開再修嗎?」
「拜託了,」老闆語氣變得十分誠摯,幾乎是懇求著他:「我還是得照顧好其他客人,你就為難一會兒,讓我進去看看吧?」
下一刻門僵硬地打開了,是老闆熟悉卻不能習慣的詭異聲響。
「快點檢查吧!」男人退開到門後,請老闆修完盡速離開。
「好,」老闆故意瞧了下男人怪異的表情,再走進房內四處打探,「這房間還可以嗎?」同時試圖用問題化解這份尷尬氛圍,「你應該是外地人吧?」老闆在說話之餘終於發現到線索——地上男人忘記撿起來的打火機,「嘿,房內不能抽菸喔!」
看到老闆揮著致命的關鍵,他馬上走過去拿回來,「我沒有抽,只不過為了方便隨身攜帶罷了!」想說隨便一個理由就能打發,卻讓老闆察覺到他語氣上不同的變化,相對於他剛進來時的平淡,「修理好了沒?」男人顯得不耐,追問著老闆不想理會自己的背影。
「等等,我再檢查一下。」他看著老闆敷衍自己,感到更加緊張,卻驚見老闆將冰箱打開,甚至翻出了背包裡的物品,「嗯,我待會去買一些肉回來好了。」老闆語氣輕快,似乎忽略了那一包煤炭。
「買肉幹什麼?」男人驚嚇著老闆這一句話,他應該發覺自己來這的意圖了吧?
「陪你烤肉!」
「呃。」此刻男人愣在原地不知怎麼回應,幾秒後他才意會老闆在說什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瞬間打破充斥在這房間的悲傷,男人矢聲大笑。
「怎麼樣?」老闆微笑望向男人,很是滿意自己的機智,「這主意不錯吧?」
接下來男人才坦承自己為何來這的緣由,原來是因為自己在北部工作失利、情人劈腿,又因為還沒有成就不敢回家面對父母,他才選擇用這種方式來嘗試結束這一切不快。沒想到卻遇到這麼幽默的老闆,也真是夠嘲諷的了。
嘲諷自己輕易放棄的念頭,是多麼地可笑。
「人生啊,」老闆拍拍男人的肩膀,不在意地說道:「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很多事情一笑置之就算了吧!」
就這樣聊了幾十分鐘後,確定男人不再有自殺的念頭,老闆才安心離開房間。他便回到床前盯著那依舊閃爍的床頭燈、盯著還殘留一點不安的自己,「你是否也提醒著我不該輕易放棄自己呢?」再次對著始終不肯熄滅的燈光,詢問。
「啊,忘記跟老闆說應該要把你修好的!」
最後他不捨得將床頭燈關掉,任由它煩人刺眼著自己睡眠,遁入不再恐慌的美夢中,準備醒來可以重新開始好好生活,就這樣灑在燈光裡的男人,輕輕地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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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注意過灑在自己身上的燈光?
為了驅散昏暗、照耀彼此而點燃,或許不常注意卻一直在身邊。
你能從這樣的燈光感受到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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