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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捲與白華──第二章(下)

Lee提姆 | 2015-05-18 13:56:42 | 巴幣 10 | 人氣 108


  「放任他跟著我們沒關係?」

  小男孩年幼無知的模樣,使我不放心。

  「想想看,這是賺錢的好機會,那小鬼是李能的孫子,又是李明光的小孩,只要我們好好的照顧,搞不好可以敲詐一筆保母費。」

  剛才白華威脅小男孩逼他說隱瞞的東西,沒想到連家庭背景都供出來,才讓那貪錢的魔鬼腦袋有新的妄想。事實上我們也問出,李順銘為什麼跟蹤我們。

  他早上在光能公司對面的咖啡廳,看到白華輕鬆撂倒門口的兩名警衛,覺得相當帥氣,於是當下就成了她的偶像,所以才緊跟我們。當然那是一部份,還有的原因是:

  「你們真的是調查爺爺的死,爸爸請來的偵探嗎?慈祥的爺爺死得不明不白,我好難過。」

  李順銘幼童外表,卻有成熟的思考。

  「答對一半……」

  白華動動手指,意思是拿點錢來。

  李順銘小弟還當真,作勢從西裝口袋掏鈔票。更誇張的是,白華真的收下,臉不紅氣不喘點點頭,勾起奸商般的嘴角。

  「我們是你老爸請來的,但不是偵探,是除異師。你從小到大應該多多少少有聽家人提過。」

  「除異師,爺爺常跟我說,我根本不相信,現在他說什麼我都信了。他誇口自己以前是位偉大的殺手,常常跟除異師碰上,打了不少架,說他們很不專業,一下做那個一下做這個。」

  「少自大了。你爺爺的臭笨狼,今天早上才被我……幹嘛,走開……嗚嗚。」

  我趕緊將肉球壓住白華的嘴。

  「噓,別話太多。」

  「多管閒事。」

  她蠻力撥開。

  「我爺爺的狼怎麼了嗎?」

  我知道這是小朋友的好奇心,勉強擠出笑容。

  「沒什麼,她腦袋有問題。」

  「我以為你們知道『小白』跑去哪,好可惜。」

  那怪物哪裡小?雖然我不知道食夢狼的軀體最後去哪,但肯定不會再出現。

  「唉,小白真的不見了。」

  李順銘失落地低下頭,嘴角彎彎垂下。

  我們跟小男孩有一搭沒一搭的對答、聊天,他好奇我的尾巴為什麼有兩條,我回答:「超過百歲的貓都有兩條尾巴,這是常理,你很少見過。」他對這般的知識非常想不透,顰眉許久,不是很相信就是了。

  望著無知的男孩,我不由得有些哀嘆。

  每個人在成長時,有著懵懂無知的一面,是上天賦予的純粹好奇心。不分善惡與對錯,不劃地位與權力,一切就是那麼的真實。但過了那段孩童時光,什麼夢想,什麼希望,都被現實的衝擊消磨殆盡。

  看著白宗的子孫,墨羽族,一個個從小培養到大的繼承者,一次又一次的傳承,一次又一次聽著他們訴說未來的夢,一次又一次凝視他們走向滅亡。我內心感慨,但不明白所以然,我不是早就對人類絕望了嗎?

  白華是第四十二代墨羽族子嗣,她的背景不像其他世嗣,是在完整的教育和訓練下成為接班人的。她不一板一眼、單純、固執,她不審時度日,放任、隨性。說來……

  「黑捲,你幹嘛呆愣愣的看著我。」

  白華噘起嘴,淡粉色的雙唇翹著老高。

  「鼻涕,是風變冷了吧。哇嗚……」

  白華直接抱起我,在我身上亂擦。

  「哼,誰叫你不夠體貼。」

  「紳士奉上手帕,妳還是想在他衣襟前亂抹一通吧,妳就是那種不照規矩的人。況且我只是貓。」

  「還真了解我,黑捲果然是我的好搭擋。」

  如洋娃娃的玻璃眼珠,無情空洞,但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提。

  唉,真有妳的。這次的微笑我保留在心裡。白宗你應該覺得欣慰,過了兩百年,又一位調皮鬼誕生,還跟你相同,有著雪色的白髮。

  三十分鐘後我們脫離市區,往郊外移動。方才不絕於耳的人聲,汽車引擎聲,彷彿成了過去式。殘留的餘韻緩慢地,繚繞在我們耳邊,淡淡地消聲匿息。

  周遭的三層透天住宅已不復見,被老式的平房取代。放眼望去,一條寬闊的大道在視野中間,延伸至地平的盡頭。兩側的住宅屋頂,綿延迭起,黑色屋瓦上時有鳥兒在跳舞,或被野貓當床鋪,慵懶地捲縮一坨睡覺。

  不知是否被同類影響,我打了哈欠。

  「我的腳好痛,你們要去哪裡呢?」

  像迷途的小孩,李順銘不安詢問。

  「是你要跟來的,要回家自己回去。」

  白華不是稱職的保母,她漠不關心的隨口答。

  也難怪,鬧熱的吵雜聲消逝,像是祭典的結束後,意猶未盡的感覺持續,卻同時伴隨微妙的孤獨。小弟弟恐怕是有所察覺,而不安地走在我們身後吧。

  白華在住宅區緩慢步行,走得越深,遇見的路人就越少。天色漸漸暗下來,火紅的太陽沉落山腳,埋沒於我的視野。

  我們往西方移動,途中會行經雜物堆放地,是座聚集各種殘念的垃圾山。被人們遺忘的、拋棄的物品,只要曾經用心對待過,那份珍惜便會深深鑲入器物裡,一份溫暖的情感。但是,卻也夾著不純的雜念,就是丟棄時的無情。

  拋棄是把利刃,它會割損實物,慢慢地剝皮削骨摧毀感情的留戀……一封破損的情書,是捨棄的愛;缺輪子的娃娃車,是淡忘的純真;破碎的相框,悲嘆著家庭的分裂。

  「大姊姊是叫白華吧。答應我好嗎?找到殺害爺爺的兇手前,請讓我一直跟在身旁好嗎?」李順銘開口說。

  「你老實聽話,就沒問題。」

  白華心裡正計畫要敲詐多少錢,可是我卻沒意見。為什麼?

  「李順銘不是普通的小孩,是特別的人類。」

  「原來是這個,難怪我把他留在身邊,你一點意見都沒有。」

  少女刻意壓低音量。

  「說吧,是什麼?」

  「逆迴旋,跟妳的一樣。」

  「逆旋轉的星圓?」

  「沒錯。」

  我又說:

  「通常生物的星圓都是順時針轉動,少部分人例外,是倒著走。擁有逆旋轉的生物,有異於常人的地方。我想是家族的血統,李順銘才有特別的星圓。」

  「你想怎麼做?」

  白華回頭看看身後的小孩。

  「我要繼續研究。總覺得那藍色的圓,有特殊的地方。」

  我臉頰的觸鬚讀取到,李順銘有著年少的幼嫩,但他並不是那麼的「乾淨」。他周圍的氣場,不知為何有著百年的歲月,比我歷練還要悠久,還要精實。他不該有這些東西才對,他就像披著男孩外皮的「某種東西」。

  穿越垃圾山,我們回到街道。但路面不像剛才乾淨,到處凹凸不平很久沒整修,雜草在柏油路面生長。

  「小鬼。接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我禁止你跟隨。」

  白華纖細的食指朝著旁邊的樹林,林木旁有個破舊的小屋。

  「雖然有點黑,不過不要緊,你就在那裡等我們回來。」

  「你們不會丟下我吧?妳答應過,我能跟在身邊。」

  手伸進皮大衣口袋,白華拿出一條有名的巧克力。她撕開包裝,將巧克力對折一半,遞給李順銘。

  「我沒有食言,接下來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給你,守規矩的話,我回來再給另一半。」

  李順銘弟弟仍擔心,但我從他眼中看不見恐懼。星圓微微閃爍。

  「好。」

  他咬一口定心的甜食,點點頭。

  白華轉身離去,往前走幾步,越過那條線。

  無形的界線,切割垃圾山與廢棄住宅區,一條特殊的存在。因為它區分白色與黑色,繁榮與落幕,豐饒與孤獨。

  我們進入印象深刻的過去,貴族街。

 
  ◇

 
  貴族街,是為高層人士而特創的區域,但投資者經營失敗,導致社區建造無盡的停擺,最後演變成無人管轄的地帶,使附近的遊民、動物等等,居無定所的生物往這裡聚集,定居下來。

  這裡缺乏完善的管理,成為非法份子的集散地,他們在此做秘密交易、搶劫、殺人、賭博、販賣人口,一些不足以搬上檯面的壞勾當,對於貴族街來說是每天上演的日常。一般的市民不會靠近,在這邊的損失沒人賠償,就算出來後身上的器官被人切割、盜取,也沒人幫你討回。因為這區,被這座城市編為一級危險區,是極度充滿暴力、血腥、腐敗色彩的世界。

  「叩答、叩答。」

  皮鞋厚底踩裂地磚的聲響,尖銳刺痛著空氣。我們在廢棄的騎樓裡行動。

  房屋沒有外牆,失去主人供養後,它們被自然的殘酷生吞活剝,只剩冰冷冷外裸如白骨的梁柱與鋼筋,消瘦無實。但在淒愴的明月照射下,彷彿甦醒了,挾帶著被拋棄的怨念瞪視過路的旅人。

  「拋棄他了?那小鬼。」我問。

  「除異師遵守的就是信用,敗壞形象的舉動,我可不做。」

  白華踢開擋路的小石子,不猶豫的向前邁步。就算是姿意而為的女孩,她也不輕易的把謊言掛在嘴上。雖然偶而會調皮的戲弄人,但絕不說出傷害人的謊話。我是這麼教導她的:「撒謊,就是給人一個夢,我們都希望夢想成真。撒了謊就不能被搓破,破掉的那刻,就是殺死了一個人的未來。」

  白華要學的還很多,但此刻的她,踏入貴族街後,又喚醒了當初重要的記憶。貴族街是金維和我們相遇的地方,同時,也是白華第一次體會到自己重要的東西是什麼。白華那時的選擇,現在有改變嗎?我想……

  我偷瞄少女的表情,她注意到了,因為我們擁有共同的視覺。白華發現自己上了鏡頭,有些慌張的硬擠出嚴肅的相貌。

  我貓掌貼在她臉頰上。

  「幹嘛?」

  「沒什麼,借我摸一下。」

  「不要。」

  啪一聲,將貓手擊落。

  「別忘了我們來這的目的。難不成你有頭緒?」

  「……是沒有。」

  「真夠笨的貓,你不能用嗅覺找出引導人在哪裡嗎?」

  「從來就沒看過的人,怎麼可能知道他的味道。」

  白華敲打自己的頭,滑稽地眨眼吐舌。我想,那時的選擇,她還是沒變。可是,我卻不能回應妳的心,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對世間絕望,硬是被強留的灰色幽靈。

  「……有陌生的味道。」我低聲吐納。

  一個鞋印、一個意念,少女的腳步聲不斷刺激安靜的走廊,割傷著玻璃般脆弱的寧夜。僅剩骨架的住宅受松月光照,腐爛的窗架、洞開的門戶,如墓前浮出的骷髏頭。它嘴含著一樣東西,受擾的怨氣,棗核般朝不解氣氛的女孩射去──

  咚!有人從屋內跳出,碰地撞上白華矮小的身子,並旋身準備往中庭跑去。

  「唉呀,你抓錯東西了喔。」

  月光灑在突然冒出的黑影上,揭發了他的外表。他搭著破爛的土黃色連身披肩,並帶上帽子,從頭到腰將整個上半身罩住。披肩非常老舊,處處可見修補的痕跡;下半身著粗製的短褲,材質類似麻布。

  「這、這是什麼?」

  陌生人嚇了一大跳,他原本打算盜取女孩長大衣口袋的物品,再逃之夭夭。計畫是成功了,但只有一半,他伸手抓出來的應該是錢包和巧克力才對,可是卻抓到白華的小手。

  被搶的人拉高語調。

  「月亮高掛在天上的夜晚,你想拉小女子纖細的手去哪呀?」

  「哇啊!」

  陌生人像是摸到有毒的棘皮動物,嚇得放開。這一放鬆,女孩反抓他的領口,順勢展現柔術的投技,將可疑份子摔倒在地。

  「原來是個十來歲的小鬼。」

  風將他帽子吹翻,端正的五官就這麼裸露出來。不過,臉上有沾點汙泥。

  「為什麼是手!」

  「真敢問,你突然伸進人家的口袋,我當然反射的用手去擋啊。」

  「哪有可能這麼快……嗚。」

  我踩著他的胸口,貓掌堵住他的嘴。

  「別聽他廢話,我們還有事要辦。敢在這裡做扒手,一定是當地人吧。」

  「原來如此。小鬼,快說出引導人在哪?」

  白華將陌生男孩的披風前襟,用力拴緊,單手舉到半空中。細小的碎石子夾在扭曲的披肩內,被這一扯,全都呱呱墜地。

  「我……不能……呼吸了,放手。」

  有一頭黑色雜亂、骯髒捲髮的男孩,表情也如同那一般扭曲痛苦。

  「囉嗦,快說。」

  「我不知道……妳說什麼……快、快放開我。」

  他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聲音沙啞。

  「放下他吧。」

  我看向白華。她噴一口氣,動動手指,男孩虛軟的一屁股跌坐在地。我走到渾身狼狽不堪的小孩旁,他慌忙整理亂七八糟的披肩,但卻沒有對我感到畏懼或害怕。從第一句跟他對話時,就明白那孩子不是第一次看到異常生物。胸口的星圓一點動搖都沒有。

  我想和他做筆交易。

  「我們是除異師,即便是聽聞也好,你是否知道這邊有人能探索方向,或是指引未來的人?我們找他協察一些私事。」

  透過我的雙眼,我發現他的星圓瞬間閃爍一下。男孩重新將連身帽帶上,拉住帽沿置眉毛。他起身拍拍褲子,灰黑的碎屑飄飄然滑落。

  「我不想說。」

  男孩果斷否決。

  「死小鬼,你欠揍。」

  我伸長其中一條尾巴捲住白華揮起的拳頭。被他那拳打到,可不是開玩笑。另一條伸進她的長大衣口袋,撈出錢包。

  「黑捲你想幹嘛?」

  白華抗議。

  「這是你想要的,如果明白我們說的話。」

  男孩狐疑地看了一眼,急快地抽掉我尾巴上的皮夾。他面向前方,回眸望著我們說:

  「我可以帶路,那地方應該有你們要的人。」

  「謝謝。」

  我點點頭。

  「什麼跟什麼?把我錢還來!啊……」

  白華正要發火時,我躍上她的肩膀咬住她耳朵,竊竊私語:

  「那小鬼不是人類,我很少看到如此漂亮的星圓。」

  「是嗎?」

  她簡短回答,脾氣收得很快,轉而笑嘻嘻的迎向男孩。

  「我們走吧。」

  拉拉披肩,小男孩往前方邁開步伐。雖然聲音很小,但我沒聽錯。白華悄悄在耳邊對我說:「那筆買賣要算在你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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