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醫學課程，最一開始的氣氛和平時沒什麼差別。
「我很高興在座的你們對於醫療擁有無比的熱忱。醫生是救死扶傷的人，拯救生命是很高尚的事情。」站在講台的亞莎就像往常一樣，用暖得像陽光似的語調勉勵、鼓勵著學生，做為正式課程的開場。
唯一手捧著隨身筆記，另一手拿著工程筆，按出的筆芯在筆記本的一角敲個不停，紙上被戳出密密麻麻的黑點。她看著亞莎，腦袋裡仍然轉著昨晚的事。
「光是擁有能力是不夠的。記得我在開幕式的時候曾經說過『治癒最重要的不僅是醫人還有醫心。』不曉得同學們還記得嗎？」
「啊……」接著，唯的視線和亞莎對上。
是看出唯的煩惱了？亞莎頓了一頓，有些無奈地對唯笑了笑，隨即轉開視線。
「『醫者需要一份仁心。』」演說繼續進行，唯默默地將視線移至還沒寫上文字的筆記本內頁。
「醫者非神。我們所做的是與死神進行生命的爭奪。每一秒鐘都是關鍵的時刻；可是……」一面說著，亞莎往教室的門口走去。
「醫生也有對病患束手無策的時候，請牢記這點；醫者非神。」
唯納悶地望向離開教室的亞莎，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喀啦」聲，很快地，亞莎推著一張病床走回教室，將病床安置在教室的中央。
那是一名金髮的成年男性，全身長滿了紅斑、膿瘡、水泡；床單已經沾上了混濁的膿水，氣味讓人很不舒服。那男子微弱地呻吟著，意識似乎已經不清楚了。
再次回到教室的亞莎，表情黯淡了下來，但還是繼續為學生們介紹。
這名病人的名字叫做『畢維斯』，原來會是在這所艾爾帕卡學院，做為醫學助教活躍的人物；不幸的是…在艾爾帕卡正式開課前，畢維斯便染上了不治之症；畢維斯據說是個對醫學、對教育十分有熱忱的有為青年，為了完成他的遺願，艾爾帕卡校方在最近才同意讓病危的畢維斯做為學生們的活教材。
「畢維斯在惡化以前答應成為助教；而這就是我們今天這堂課的課題。」亞莎靜靜地凝視著在場的每一位學生。
在任何物理、魔法治療都只能拖延死期的狀態下，學生們的選擇又會是什麼呢？
教室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畢維斯的呻吟聲顯得格外刺耳。亞莎來到教室的角落。除了叮囑學生們不能與畢維斯直接接觸，避免感染外，她沒有限制學生們任何行動。
慢慢地，學生們一個個走向前，病床被包圍在人群之中；治癒魔法的光輝交互閃爍著，還有人認真研磨藥粉、調製藥水；這裡大部分的學生，都費盡心思想要減緩畢維斯身上所承受的苦痛。
無法自行使用魔法，製藥能力也不算特別優秀的唯，為了不妨礙其他同學，安靜地退到角落去；她收起了筆記用具，只是看著，讓時間慢慢流逝。
「唯同學…」不曉得過了多久，亞莎的聲音在唯的耳邊響起，她側過頭望了去。
「讓妳想起不舒服的事了？對不起呢……不過，老師認為這對大家來說，是遲早必須面對的課題；這堂課非常重要。」亞莎說。唯突然理解了昨晚亞莎那異常的態度，究竟在顧慮著什麼。
無法讓病患恢復健康的無力感、被強迫接受同事將不久於人世的殘酷事實自然不用說，用自己的手將病人做為教學材料送入教室的罪惡感肯定很不好受。
而且，亞莎應該發現了。儘管唯沒有明說，但亞莎似乎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唯的死期將至。
那天晚上，因為顧慮到唯的心情，亞莎大概想過要阻止唯參加今天的課程吧？不過最後她還是沒這麼做；或許她認為，認真面對問題，會比逃避還要來得有意義也說不定。
「嗯，我沒事的。」唯對亞莎客氣地笑了笑，又看向被同學們包圍的畢維斯。
亞莎狐疑地盯著唯好一會兒，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課程即將結束時，同學們的治療也大致完成；雖然身上的水泡和紅斑，以及膿瘡都沒有退去的跡象，但畢維斯已經恢復了意識。唯這才走向病床；她拿了學校準備的藥材，簡單合成些止痛、安眠藥餵畢維斯吞下。在畢維斯完全睡著之前，他們簡短交談了幾句，下課的鐘聲響起；唯靠在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亞莎將病床推往醫務室的方向……
＊＊＊
夜晚，接近日期更換的時間，唯抱著一個大紙袋悄悄翻進了校園。下午才覺得天氣悶熱，果然入夜後，雨就下個不停。淋成落湯雞的唯在心裡嘀咕個沒完，一面往醫務室走去，一面拿著抹布擦去自己留在地上的水痕。
醫務室裡的照明設備果然是暗的，唯拿出自製的簡易開鎖器「喀」地開了鎖；裡頭的空調正常運作著，雖然畢維斯身上的膿水氣味刺鼻，但唯勉強地忍住了。
「妳……醫學的……」
唯走向安置畢維斯的病床，拉了把椅子坐下；聽見唯的腳步聲，畢維斯吃力地睜開眼睛，他沒辦法移動頸部，只有眼球轉了過去；他嘴角小幅度地牽動了下，表情有些可怖。
「嗯，我帶了你喜歡的東西。」唯抹去臉上的雨水，順了順瀏海；然後對畢維斯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打開被雨淋濕的紙袋，唯從中拿出一片熱騰騰的雞排，畢維斯的眼睛睜大了一些。
「我……隨口說……說……」只見畢維斯眼巴巴地看著唯手中的食物，吞了口唾沫。
「不過還是喜歡的對吧？生病期間這東西可是違禁品呢。」唯笑著，給自己帶上兩層手套；她沒有打開燈，透過昏暗的月光，細心地將袋裡的雞排撕成碎片。
「『鮮嫩香雞排』，我沒記錯吧？雖然有外送服務的，不過這種時間也不方便讓他們直接騎著車送進來。」她一邊說，拎著一片雞肉放在畢維斯的唇邊，餵著畢維斯吃下；畢維斯緩慢地動著不靈光的下顎咀嚼，淚水湧出眼眶，滑過耳際並染濕了枕頭。
唯保持著和善的笑容，又餵了畢維斯幾口；畢維斯很快就吃飽了，他的臟器其實也壞得差不多，儘管只吃下不到50克的炸雞，之後肯定有他好受的了。
「這樣，掛心的事情又少了一件吧？」唯把剩下的食物扔回紙袋，問道。
「啊啊……壞……學生……呢，不過……謝……謝……」畢維斯瞇起眼，像是在笑。
「哈哈，那就好。」唯點點頭，頓了一下：「要再幫你加些止痛藥嗎？」
「還……不、用……藥……傷身……」
「畢維斯才剛吃了雞排吧，沒什麼說服力哦。」唯酸了他一句，畢維斯只有苦笑。
唯為畢維斯擦了擦嘴，又用棉花沾了些清水抹濕他的唇；然後她收起笑容，認真地注視著畢維斯的雙眼。
「可以問個問題嗎？」
「嗯？」畢維斯也疑惑地望著唯。
「讓畢維斯堅持下去的理由。」她問。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創作內容
【RPG公會】【冒險者養成班】Extra ─ 亞莎的課程2《中》
【RPG公會】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