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這個時間學院的課程已經全部結束,留在學校的學生不多。唯揹著一名比他還高大的藍髮青年,搖搖晃晃地往艾爾帕卡學院走去。
「媽的……連蜂蜜……都……苦……」青年的名字叫做高泉,和唯是同學的關係,雖然先前就打過幾次照面,但他們在一個多鐘頭前,才剛記起彼此的名字。現在,高泉那張雖然英俊,卻被泥沙、鼻血弄得一團糟的臉就貼在唯的肩頭上,嘴裡還咕噥著莫名其妙的夢話。
「高……喂!醒著的話……自己……下來走……!」全身又痠又麻,唯每走幾步就必須重新調整姿勢,免得把背上的人給摔下地,她的雙腳抖得不停,好幾次都差點直接跪了下去。
「唔嗯……我……還要吃……」說著,高泉又動了一下,唯連忙伸手抓緊,想不到這傢伙冷不防地往她的頸子咬了一口。
「咿?!」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觸覺敏感的她只感覺頸部傳來一陣黏膩的刺痛觸感,讓她從腰桿一路麻上頭頂。她腳步一個沒踩穩,就往前倒。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被高泉壓在下方的唯扭動身子鑽了出來,抓著自己的衣領使勁擦著頸子,掄起拳頭就要打人。
「幹……這麼……少……喔……」高泉被唯推了開,在地上躺成一個大字型。
「……」唯注意到高泉的肩膀,外套變得皺巴巴的。正是不久前讓她給抓皺的痕跡。
高泉畢竟在森林裡救了她一次。想到這裡,她只有無奈地嘆了口氣,放下緊握、發著抖的右拳。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
「請、開……門……」
「唯同學?今天不是缺席…咦?發生什麼事了?」應門的醫官亞莎,看見站在醫務室門口,那狼狽的兩人後,露出驚訝的表情。
「嗯……啊,我們……從森林……」揹著高泉的唯滿身大汗,視線似乎也沒對焦,勉強擠出的聲音沒有比蚊子叫來的大多少。其實從很早以前,她就已經是單靠著意志力在行動了。
「先進來再說吧,老師也幫忙。」亞莎表情嚴肅地走近,幫著唯將高泉從背上放下。「沒關係,唯同學先進去,高泉同學交給老師。」
「呃,不……怎麼能讓亞……」唯還沒來得及說完,只見亞莎蹲了下來,搭上高泉的後肩,另一隻手扶著膝蓋一下子就將高泉給抱了起來。亞莎今天也穿著一如往常的白色長袍、高雅的長裙和高跟鞋,動作卻十分俐落,當然也完全沒有走光。真不知道這細瘦的手腕哪來這麼大力氣,唯不禁看呆了。
「沒事的,快進醫務室休息吧。」亞莎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勉強的樣子,對唯溫柔地笑了笑。
「是、是……」唯像是被下咒似地,乖乖走進醫務室。她已經完全相信那天自己暈過去時,是由亞莎將她抱進醫務室的這件事。
亞莎抱著高泉,慢慢將他平放在唯隔壁的一張病床上。
「能告訴老師,發生了什麼事嗎?」亞莎拿了乾淨的熱毛巾,為高泉擦去臉上的鼻血、泥沙,一邊問道。
「……」
「哎呀?」沒有等到唯的回答,亞莎納悶地抬起頭望了過去。唯竟然已經睡著了。
***
唯醒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高泉還躺在隔壁的病床上動也不動,眼皮閉得死緊。
「妳醒了?感覺還好嗎?」聽到亞莎的聲音,唯的腦袋才完全清醒過來,看向亞莎,她正坐在她的辦公桌前,手裡捧著一本二孔檔案夾,臉色看來比高泉還差。亞莎也看著唯,看似勉強地擠出笑容,問道。
「嗯…亞莎老師才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唯轉動肩頸,俐落地跳下床。在她睡著的這段期間亞莎大概也簡單地為她治療過,先前的擦傷連個痕跡也看不到。
唯拎著床邊的背包走向亞莎,就看到亞莎很快地將手中的檔案夾塞到一大疊的紙本資料下方,明顯不想讓唯看到裡面的內容。唯皺了皺眉。
亞莎輕握著拳,看著那文件山好一會兒才和唯對上視線。亞莎微微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然後她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的手。
「沒什麼。」閉上眼,亞莎微笑。
看著亞莎的側臉,唯的心情十分複雜。她很清楚,對亞莎來說,自己只是個不成氣候、經常讓她傷腦筋的學生,她也很明白,亞莎身為醫官,自然必須遵守某些資訊的保密義務。只是,當亞莎確實地用行動表示對自己的不信任以及拒絕時…
「這樣啊…嗯,亞莎老師沒事就好了。」唯也笑了起來,不讓心中的酸楚洩漏分毫。她從側背包裡拿出那些她從森林裡採來的草藥,全部放在亞莎面前的桌面上。藥草的種類不少,但整體數量並不多,大概是握成一把後,能勉強放進小花瓶的程度。
「咦?這些是?」亞莎有些意外地抬頭。
「嗯,原本有更多的…不過,因為巴謬爾老師中毒,做為緊急處理的手段,在現場已經用掉了一些。」唯聳了聳肩,苦笑道。
「啊…唯同學也接下那個任務了嗎?所以今天的課程才缺席呢。」亞莎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點了點頭。
「不過這些藥草,唯同學自己留著就可以了哦。雖然藥草本身的治療效果有限,但是加工後不但療效不輸魔法藥劑,而且副作用也相對偏少。課堂上也有提過一些簡單的加工法吧?唯同學可以試試看。」她將桌上的草藥攏了攏,準備還給唯。唯後退了一步,苦笑著搖搖頭。
「讓我多少為自己不謹慎做些補償吧,亞莎老師。」唯說。「我還是有點自覺的,自己浪費太多學院的醫務資源…所以,不做些什麼的話,心裡也不踏實。」再說,那怕只有一點點也好,她想幫上亞莎的忙。這句話當然沒能說出口。
她們又閒聊一段時間。唯將迪蘭搜索任務的過程簡單向亞莎報告,包括她是怎麼和同學高泉合流、以及高泉怎麼揹著她從群蜂的追擊中逃出森林等等。
「高泉同學也很努力呢。」
「啊哈哈…他跌倒暈過去時,還以為完蛋了呢。不過這次也多虧有高,不然現在我也沒辦法在這裡和亞莎老師說話了。」她和亞莎一起轉頭看向仍處於昏迷狀態的藍髮青年。
「嗯……」亞莎看著高泉。或者說,望向高泉躺著的方向發呆,心不在焉的模樣。唯已經將視線轉向亞莎,亞莎一點也沒發覺。
唯靜靜地看著這樣的亞莎好一會兒,無聲地嘆了口氣。
「亞莎老師還有工作等著處理吧,抱歉,在這麼忙的時候打擾妳。高就拜託亞莎老師了。」
「咦…?嗯、啊…別這麼說,身體不舒服的話,隨時來找老師沒關係的。」亞莎回過神來,看向唯抱歉似地笑笑。
「路上小心哦。」
儘管唯很為亞莎擔心,不過她也只有保持微笑,淺淺地鞠了個躬,然後往門口走去。
「那個,唯同學……」
「是?」原本已經將手搭在門把上的唯,聽見亞莎的叫喚聲後回過頭。
「明天的課程…」亞莎雙手交扣,認真地看著她。是錯覺嗎?唯感覺亞莎的眼裡透露出擔心的神色。
「課程?」
「嗯……」她們對望著,然後,亞莎皺了皺眉頭,轉開視線:「果然還是…沒什麼。」
唯做出開朗的笑容。
「晚安,請早些休息。」
沒有追問,留下這句話後,唯離開醫務室,關上了房門。她沒有馬上離開,背靠著門板沉思。書頁翻動的聲響,和亞莎沉痛嘆息聲穿透門板,傳進唯的耳中。
唯閉上眼,祈禱亞莎所煩惱一切,能夠盡早順利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