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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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呃…!」
紛落的雪浸染成一片紅泥,咬顎以驚人力度拉扯著雷爾文的傷處,濺灑著,魯吉的拳頭於下一刻擊上狼的腹部。哀吟響徹雪原林間,極地狼先是繼續咬著雷爾文不放,在魯吉朝其腹部又猛擊上兩道結實的吋拳後吃痛罷手。一鬆口,卻是奮力一擲,雷爾文如脫線人偶般的身體就這麼被甩至岩壁處,一落,直直墜入岩壁底部的巨大洞口,這是兩人原想勘查的地方。
「該死!」咒罵出聲,險些殺紅眼的魯吉直瞪向負傷的白狼,下一秒的景象卻讓魯吉吃了個悶驚。白狼嗚吟幾聲,激烈顫抖,雪白皮毛消失在平滑肌膚之上,狼身漸漸化作一位成年男人。
男人嘔出一攤內出血所致的黑血,忿忿上前,魯吉原想朝男人的臉出拳,卻在拳頭落下之際與之對視。徬徨無助在男人如薄荷葉般的綠眼睛中嶄露無遺,男人像是什麼都不知道般,皺眉忍著傷處上的疼痛。
深吸了口氣,魯吉仍難忍情緒上的憤怒,「為什麼要攻擊他?」問畢,狼人給的回應只有喃喃重複著的字詞,「對不起…藍色……對不起……是藍色的花…藍色……藍色-」
「……!」收起拳器上的彈刃,魯吉朝男人的臉頰狠狠揍上一拳,鮮血自其口中灑出。魯吉上前拉起倒臥在地的男人,視線裡透出致命的光芒,「清醒了嗎?」
「咳……咳!咳……」咳了數聲,綠色瞳孔漸而清晰,男人默默望著魯吉一會後,眼裡再度泛上另一種迥然不同的情緒。
恐懼。
「雷爾文…雷爾文!救他,求求你。」懇求道,有著與魯吉差不多身高的高大男人跪下並攀至魯吉身側,原想再次開口哀求,口中的鮮血卻搶先嗆住了男人,「咳!咳!」。
一片純白世界裡,偶而能見一兩隻聞聲驚逃的麋鹿或野兔,針葉林遮不住兩人深陷的混亂局面,雷爾文生死未卜,魯吉對短時間內發生的事情徹底一知半解,攻擊雷爾文的男人無法對當前情形解釋出個所以然。
「你還能走嗎?」以雙手輕搖著男人,魯吉想讓男人專注於與自己的對話,男人毫不猶豫地點了頭,「這附近有村莊或城鎮嗎?」問畢,男人一愣後又點了頭,「前面不遠,有一間小-」
「你去找人幫忙,我去找雷爾文。」打斷男人多餘的解釋,魯吉轉身面向洞口,拂過的雪風漸漸狂躁起來,作為暴風雪來襲再清楚不過的前兆。冷風催促著腎上腺素的分泌,男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見一道高大身影,隱沒於灰色岩壁之中。
走向洞口,魯吉隨手拾起周圍的碎石,一擲,回聲於一秒後傳回魯吉的耳朵,「......」猶豫著,但一想到那嚴重的出血量和墜落可能造成的傷害,讓魯吉自內心打起冷冷一顫。
縱身一躍,黑色身影的消失下,雪白世界恢復了原有的無瑕。
「…混帳,別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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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爾文)
好痛,大概要死了吧。
睜開眼,似反掌般輕鬆,眼前是被火焰吞噬的村莊,大概也是幻覺吧。
佇立在火堆前方的兩道人影,一高一矮。想張口呼喚背對著我的兩人,卻怎麼也出不了聲,其中那較矮的人影回過了頭,熟悉得再清晰不過的面容,讓我瞥出了神。
是雅,當我陷入危險時,總是幫著我的殭屍。
矮小的女性殭屍輕輕喃出數句,那怎麼樣也無法忘卻的旋律-
「滾滾白雪不凍寒,陣陣暖焰伴枝燃,願你不再落滴淚,伴我憂愁同潛懷。」
十分溫暖,這首歌,伴著我渡過幼時的每一個夜晚。
就這樣睡著吧。
「啊……啊!!!」
哭嚎聲打破了愜適的寧靜,一位拖著殘肢的中年女性自燃燒的木屋中爬行而出,殘廢雙腿黑得如炭一般,焦得徹底。猛一顫,婦女的視線與我對上,交融的血與淚水的液體在其佈滿恐懼的臉龐上氾濫,「救我!救救我!求你-」
啪。
「……」再也開不了口,婦女的身體被怪力開了個洞,拳頭滴答著鮮血,俯下身的男人收起拳頭,平起身並緩緩側過頭,濺散開的血液在黑色髮絲間風乾。
男人綻出了我不太熟悉的笑,一種享受著什麼東西的笑容,引過身,他病態般地舔舐著掌間的血,正當我慢慢悟出這笑容所蘊含的意義時,男人的注意力從鮮血移至無法出聲的我。
原在一旁噤聲已久的雅,在同一時間,哼出了我從沒有聽過的旋律。
「雪裡的殷紅,再也受不到刺骨的痛;
杖上的他們,再也瞧不見殘忍的笑。
別哭,我的可人兒,別讓那滴淚,
成了殘存夜晚裏頭,唯一的殤。」
一笑後,在男人朝我逼近的同時,畫面倏地如卡帶的膠片機般,由模糊彩色蛻變至黑白,沙沙出聲,融化般慢慢消逝,最後記得的事情只有-
男人的眼睛,是紅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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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稱)
循著與雪水融在一塊的血跡,魯吉一邊攙扶著岩壁,一邊朝岩洞深處探近,照雷爾文嚴重的傷勢看來,他應該走不到太遠的地方。
行走途中,魯吉試著釐清狼人與雷爾文的衝突經過,在狼人在那一拳清醒之後,魯吉也在同時間觀察了狼人眼眸裡的變化,混濁的雙眼與清醒前的失神面容,男人肯定是被什麼東西奪去了意識,見其事後的懊悔反應,幾乎可以確定男人是在失去自主意識的狀態下錯傷了雷爾文。
「…雷爾文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一邊心想,側過身,魯吉穿越狹窄的石壁,匍匐低身,勉強鑽過了石路盡頭左方的溶溝;墜落當下為了減緩衝擊,魯吉的風衣在魯吉靠上岩壁緩衝的同時被磨得破爛,風衣下的長衫也在落地時被浸了個透,為免屍身長期受潮而引發不好的異症,魯吉想也不想便棄下了長衫。除了魯吉在跳下來前有帶著兩人的背包之外,現在的情況稱不上樂觀。
只為登上桑耶爾峰,察探影蝕現象而來到此處的魯吉,從沒料到會發生這種突發事件;發生在雷爾文身上的事情並不單純,卻也讓他十足摸不著頭緒。隨機攻擊的失控現象、狼人口中的藍花,和今年法里傑較往常異樣的影蝕現象,讓魯吉不免串聯起之間的相關性。
步過轉角,微弱白光自岩縫透入潮濕岩洞內,「……!雷爾文!」喚出了聲,難掩口氣上的激動,魯吉連忙上前至倚靠在石柱前的雷爾文。
「唔……!不要過來!」見了魯吉,一抹驚懼自雷爾文臉上不脛而走。喘著粗氣,毛衣上浸滿了血,雷爾文楞楞看著魯吉的眼睛,久久不能回神。「不是……不是。」
「雷爾文,你在說什麼?讓我看一下傷-」
「等,等一下,讓我……給我一點…一點時間。」
一愣,見雷爾文口氣裡的強烈情緒,魯吉歛下眼並佇在原地。數秒過去,想到雷爾文的頸動脈已經被狼噬撕裂,魯吉認為現在的狀況並不適合無理取鬧,「…」不顧雷爾文的請求,魯吉瞬地上前並蹲下身,扯開雷爾文的毛衣。
「等等!不要碰-」
「………!」
洞中的蝙蝠展翼翱出,潮濕的洞內環境讓兩人的身體混著汗與雪水。魯吉睜大雙眼,看著那復原了大半的致命性傷口,接著對上雷爾文的視線。雖然高度復原能力在獸人族中並不是罕有的能力,但能在短時間讓如此嚴重的撕裂傷復原,也算是得天獨厚的天賦。「……沒事就好。」一邊說著的魯吉,拉開身側的包包翻找著包紮用具。
「丹堤耶呢?他沒事吧?」繃帶落地,愣了會,魯吉意料之外嗤了一聲,「不誠實也罷,你還關心一個差點殺了你的人的生死?」蘊出了語氣中的怒意,魯吉頭也不回地轉過了身。「天真的傢伙。」
「………」眼中嶄露出兇光,雷爾文對魯吉莫名的斥責感到不快,「你又給了我多少誠實?」對於雷爾文的質問,魯吉並沒有回答,凝重的氣氛伴著滴答水聲環繞在岩洞之中。
「……走了。」丟下這麼一句,魯吉逕自走往尚未走過的岩路,後頭的雷爾文掙扎起身,輕摀著因自癒造成的副作用而半暈的頭,原本帶著的一點猶疑盪然無存,「啊啊,像你這種整天不說話,又無緣無故亂發飆的-」
「你這個懦夫。」
滴-答-滴-答-滴。
出不了聲,眼前的景象讓雷爾文錯愕,除了水滴聲外,空曠岩洞中響出似石頭相互摩擦的刺耳聲音,還有不知道是誰發出的詭譎笑聲。分岔路上,有著紅色瞳孔的黑髮男人-
有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