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居住的城市到鄰縣某小鎮大約需花上四小時車程。
數年前,警方在那個小鎮保護了某個身分不明的男孩。
經過調查得知男孩並非當地人,而是距離該地數百公里以外的他縣失蹤小孩。
根據男孩所言,這些日子他被一名素未謀面的女子監禁在家中。
事實上同樣的案件--他縣失蹤小孩在該鎮被尋獲之案件--相同手法過去還曾發生過四起,警方將之視為連續誘拐兒童案件,開始著手調查。
被害者皆為小學低年級男童。
不過該案件奇特之處在於男童們身上皆無外傷,犯罪者似乎並不想加害他們,也未向被害者父母要求贖金。
監禁他們的房間窗戶被密封,為了不讓男孩們看到外頭景色。
但是房內裝有電燈,也按時供應三餐,甚至連電視、書本、漫畫和遊戲皆一應俱全。
誘拐他們的女人並沒遮掩自己的臉,她不叫男童的本名,而是喚他們『●●』。並且要求孩子們陪她說話。
幾天之後,女人會開車將睡夢中的孩子載到郊區釋放。
警察依據被害男童的證詞,鎖定鎮上某位女性居民為頭號嫌疑犯。
她獨居在郊區的老房子,誘拐案件發生之前,她的孩子因不明緣由被舉報為失蹤人口。
警方認為她是因為想念失蹤的兒子才會犯案。
後來警方也曾查訪女子家中,但本人早已消失無蹤。
他們在老房子裡發現疑似用來監禁男童的房間,房裡留有寫著『我要去兒子身邊』像是遺書內容的紙張,以及向被誘拐的男童們道歉的信件。
『●●』是她兒子的暱稱。
被誘拐的男童們一致表示「雖然很害怕,不過女人非常溫柔。」
該名變成失蹤人口的女人及她的兒子至今仍未被尋獲。
由於整起事件撲朔迷離,當時還被某些媒體大肆報導了一番。
成名的代價就是案發地點的老房子變成廢屋後經常有些流言蜚語傳出,像是半夜會聽到親子對話的聲音,或是失蹤的孩子變成幽靈了等等根本無法證實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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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敲門。
刺眼陽光從窗簾縫隙中鑽了進來。
牆上時鐘的短針正要走過11。
我躺在床上,兩手向上伸了個懶腰。
大概是客人或宅急便之類的吧。
叩叩、叩叩。敲門聲聽起來很催魂。
「…來-了!」我用門外人也能聽到的音量大喊,依依不捨的奮力從床上爬起。
走去開門途中順便照了下洗手台的鏡子,確認過自己的睡相可以見人後,解鎖開門。
門前沒人。
轉向左右兩旁張望,公寓二樓的走廊並排著一扇扇房門,沒有任何人的氣息。
真奇怪啊,我歪頭想了會,剛剛的敲門聲清楚到不可能是白日夢啊。
但不管怎麼說眼前就是沒人,這就沒辦法了。
我關上門,邊打哈欠邊轉身準備睡回籠覺。
叩叩。
背後傳來敲門聲的同時我跟著回過身去。
真的有人在敲門。
「來了來了。」再次打開門。
但還是沒人。
我來回巡視空蕩蕩的走廊,心想大概是小孩在惡作劇吧。
可是我的房間剛好位在公寓二樓中間,就算敲完門立刻逃走,在對方跑到兩旁的樓梯之前應該至少能看到背影吧。
還是從樓下丟石頭上來的呢?但地面上也沒小石子的蹤跡。
我佇立原地思考了會,然後放棄。不知道的東西想破頭也不會知道。
而且我已經愛睏到快死掉了。回去睡吧。轉身關門。
……叩叩。
又是敲門聲。
感覺對方好像正在某處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這種人就是以觀察被捉弄的人反應為樂。我不會再開門了。
回到房間後繼續找周公。
整個人埋進棉被裡。
叩叩……叩叩……叩叩叩。
煩不煩。不管門外是誰都天殺的惱人啊。看來他打算敲到我開門為止。
我在心中嘆了口氣,再度爬出被窩,躡手躡腳的走向大門。
走到門前敲門聲依然沒有停歇。
此時心底突然冒出一個疑問。
如果這是門鈴惡作劇的話,對方為何不按對講機,卻用敲門的方式呢?
本來想突然開門反嚇對方一跳,但在開門前我將臉湊到貓眼上,偷偷觀察外頭的樣子。
從魚眼鏡頭可看到彎曲的門前景像。
眼前只有塗了紅色油漆的扶手以及水泥走廊。一個人也沒有。
沒有任何能製造出敲門聲的東西。
叩叩。
是敲門聲。
在我從貓眼窺視外面的當下。當我理解了眼前情況所代表的意義,脖子周圍的皮膚同時寒毛直立。
敲門聲來自看不見的東西。
僅存的少許睡意瞬間消失了。
在金屬門板的後方,存在著某個不知名物體。
此時耳邊傳來走上公寓樓梯的腳步聲,我全身開始戒備起來。腳步聲朝著這裡逐漸逼近。
提著購物袋的人正通過貓眼前方,是同公寓的鄰居。
我反射性打開門走到外頭,叫住正要進屋的鄰居。
「不好意思。」
我跟鄰居沒啥往來,只有碰到時會打個招呼。
只知道他比我大一兩歲,念同間大學但不同科系。
他似乎剛買完午餐回來,突然被叫住後轉頭看向我。
「蛤?怎麼了?」
「請問剛才你有看到別人敲我的門嗎?」
「沒看到耶。我也沒敲喔。」
「你走樓梯上來時有跟誰擦肩而過嗎?」
「沒有耶。」
「那有聽到敲門的聲音嗎?」
「……沒有。」
我更加確定了這條走廊從頭到尾都沒人經過。
「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你。」
雖然鄰居滿臉疑惑,但他大概也不想去淌渾水,「掰。」他走進房間關上門。
我也回到自己房裡。
才剛關上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總之先放置PLAY。走進廚房做了杯加入砂糖的熱牛奶,再捧回臥室坐在床沿慢吞吞喝著。
邊喝腦中邊整理現況。
這情況已經可以排除小孩子惡作劇的可能性了吧。
這樣看來,應該是和所謂的靈異聲音同類型的現象。
目前只受到聲音的干擾,如果沒有出現其他干擾,不去管它也不會怎樣吧。
但轉念一想,為什麼偏偏是『今天』來『敲我的房門』呢?
為了唸大學搬來這公寓也有段時日了,這種現象還是第一次出現,之前也沒聽說過這房間有啥問題。
如果原因並非來自於房間,那就是我本人的問題了。
大概在哪裡招惹上了會一直敲房門的東西吧。
這時我隱約理出了一條線索。
喝完熱牛奶便拿起手機打給朋友K。耳邊不斷重覆嘟嘟聲。
結果K沒接電話,可能還在睡吧。
K是個公認的靈異迷,所以我才想找他商量。
再接著打給另一個友人S。
嘟嘟聲響了一會後,『……幹嘛?』傳來S的聲音。
「啊、S?是我啦。」
『廢話喔我知道,有事快說。』
S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爽,看來我吵醒他了。
「那我就說一句,你可以再載我過去昨天試膽的地方嗎?」
距離現在數小時之前。
我、K和S三人大半夜跑到離這裡超級遠的小鎮,那邊有個老房子傳說會出現女人和小孩的幽靈,我們就當作試膽兼靈異旅行。
雖然我們常幹這種事,不過那個小鎮實在太遠了,直到早上才終於回到家,所以我們三個今天才會爬不起來。
在老房子啥都沒看到,也沒發生任何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跟回家』嗎?
『昨天那?……理由咧?』S有些困惑。
我將剛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如果是靈異迷K的話應該會很嗨,但S是個對靈異現象嗤之以鼻的人,所以我在說明時很抖,想著他不知何時會冒出一句『……無聊透頂』然後掛我電話。
昨天S也沒有要去試膽的感覺,還比較像夜間長途兜風咧。
「……啊、當然是如果你有空的話啦。你不行我就自己搭電車和巴士過去。」
還好他沒掛我電話,我一口氣交代完後還加上這句。
『那你就去搭電車和巴士。』
電話掛斷了。
也是啦。畢竟昨天的車程比想像中還要久,被拒絕也在我意料之中。
而且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再去一次。
認真說起來,應該是想說自己被東西纏上了只好去趟寺廟,或是轉向醫院求助出現幻聽該怎麼辦才對吧。
叩叩,敲門聲依然規律的持續響著。
然而,我就是很在意。
不知為何,我從未感到噁心、鬱悶或厭煩。
應該說我心中萌生了追根究柢的好奇心,或者該說是使命感吧。
即使不像K那麼熱衷於靈異事物,我對那類東西也算頗感興趣。
而且事發地點還在自己居住的公寓,更加深我一探究竟的決心。
單單聲音干擾這點也讓我很在意,正因為只有如此才沒啥危機意識吧。
聽見敲門聲,門前卻沒人。我曾聽過類似的怪談。
半夜傳來敲門聲,打開門後卻沒人,正想著是不是聽錯的同時,轉過身就在背後。
這種情況下的敲門是為了讓你幫忙打開門。
這麼說來,我突然想起之前看的小說裡有段關於陰陽道的故事,房屋本身就是道保護屋主的結界,如果妖怪沒被邀請的話很難進到裡面。
自己將門打開就等於同意對方進到家裡。
所以那本書的妖怪想盡辦法引誘屋裡的人開門。
可是我現在遇到的情況不一樣。我已經開過一次門,敲門聲還是沒有停止。
如果祂不是為了招人煩,這種情形倒像是祂希望我從這個房間出去。
是祂在呼喚我嗎?
一直敲門不是為了進來,而是要把我引去外頭。
發出敲門聲的祂到底想對我做什麼呢?
思考過後的結論指向昨天去的那棟老房子。
如果原因是在這幾天內發生的話,我只想得到那個地方。
邊想著我真是個聽天由命的人阿,邊從床上爬起做出門的準備。
從浴室沖澡出來後,手機多了封新訊息。
是S傳來的。
『【主旨】剛才那件事。
【本文】如果你連同昨天的油錢一起出的話,我也不是不能考慮看看。』
完全就是S的風格。我揚起嘴角回信問道『多少錢?』
凝視著車窗外頭風景不斷從前方被拋到後面,離車子越近的景物消逝速度越快,反之越遠越緩慢。
雖然半天前才經過一樣的道路,情況卻截然不同。
那時正逢日出前天色最黑暗的時刻,而且因為暈車倒在後座睡得跟死人一樣的K也不在。
駕駛座傳來哈欠聲,我將視線從窗外移到鄰座。
握著方向盤的S從剛剛就一直很愛睏的樣子。如果打瞌睡打到出車禍就糟了,我決定跟他聊個天。
「欸,你還記得昨天K跟我們說的那件事嗎?」
「……你說誘拐案?大概記得吧。」
幾年前當我們還是高中生時,發生過連續誘拐兒童案件。我是完全沒印象啦,不過當年似乎曾轟動一時。
我們三人半夜來到案發現場老房子內的庭院,K激動的對我和S描述誘拐案的來龍去脈、警察的搜查情況以及他的消息管道來源等等情報。
「我也沒很認真在聽,但搞不好就是因為K昨天說了那些有的沒的,祂才會跟來我家。」
「誰?」
「剛剛跟你說的那個阿,敲門的傢伙。」
S打了個哈欠,不知道是愛睏還是把我當北七。
「為了這種事拜託你拍謝阿,害你連續開這麼久的車。」
「知道就好。」
聽這語氣S是真的打從心底覺得很麻煩。那你不要傳訊息給我不就沒事了。
順帶一提,他跟我要了4480圓的油錢。
看來他算盤打得很精,連八十塊都算得出來。該說這人很精明還是…?
「是說我一直沒問你,到了那屋子後打算怎麼做?」
「呃-我還沒想到。」
「……搞屁啊。」S看著前方碎碎念。
沒辦法阿我真的還沒決定該怎麼做。
「可能會偷偷進去屋子裡吧。」
我們昨晚只有在老屋外頭參觀。
雖然不清楚現在有沒有人在打理房子,內部被窗簾擋住也看不見,但裡頭的家具擺設應該完整的保留下來了吧。
畢竟屋主目前失蹤,哪天就回來了也說不定。
「你這是非法侵入住宅。」
「我知道啦。不過阿,在對方先過來我家『呼喚我』的情況下,罪名還成立嗎?」
「……首先你的幻想會被無視,而且你說的情況是犯罪無誤。」
「蛤-這樣喔。」
「你打算怎麼進去,大門可是上了鎖。」
的確。雖然聽起來很像廢話,但經過昨天的測試,那扇門沒有鑰匙就無法打開。
也沒有能夠偷溜進去的窗戶。除了一個地方,就是窗戶被封住的房間。
「如果去敲門裡面應該會幫我開吧。」
我講這句話本來是開玩笑的,但S又打了個哈欠,似乎在確定我真的是智障。
「……如果裡面有人的話。」
花了幾個小時,我和S終於抵達老房子所在地的小鎮。
時間來到下午四點半。
和昨天一樣,我們將車停在離目的地有一小段距離的住宅區角落。
S「到了喔,從這邊走過去吧。」
他接著解開安全帶,把座位放倒後閉上眼。
看來他不想再甩我了,打算在車裡補眠到我回來為止吧。
過沒多久S睜開眼。
「……搞啥啊,快去啊。你知道在哪吧?」
S一臉莫名,我立刻示意他「等一下,安靜點。」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
……叩叩。
是敲門聲。
祂在示意我快點下車嗎?
「你有聽到嗎?」
「……沒有。」S搖搖頭。
「是喔……如果過了今天情況沒有改善的話,我還是去醫院好了。」
「喂……」我拋下欲言又止的S走到車外。
才剛走幾步就聽到後面傳來關車門的聲音,轉頭一看,S慢吞吞地滿臉無奈走出車外。
從住宅區出發沒多久,通往山上的斜坡旁出現了間屋子。這是我第二次拜訪。
只要轉過身,我們停車的住宅區就盡收眼簾。
這附近沒有其他住宅,仿佛被排擠似的,老屋孤零零的佇立於此。
屋頂鋪蓋著瓦片,從外觀看來屋齡應該相當久了。
昨天晚上還沒察覺,現在細看到處都有歲月的痕跡。
不過窗簾採用了現代風的款式,能感覺到數年前還有人居住在這。
就屋子空間來看,光母子兩人居住似乎稍嫌太大。
我們穿過花圃雜草叢生的庭院來到門前。大門樣式為木製對開拉門,上頭鑲有毛玻璃。
S「接下來要幹嘛?」
我用力拉著木門。因為上了鎖,理所當然打不開。昨晚也是如此。
畢竟是敲門的傢伙特地把我叫到這裡……所以我才會懷抱一絲期望,看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我默默地盯著大門看了一會。
事情開端始於從我房門傳來的敲門聲。
那聲音呼喚著我,花了四小時再度回到這裡。雖說開車的人是S。
門外也沒裝電鈴。我輕輕敲了兩下門。大門微微晃動,玻璃喀拉喀拉作響。
叩叩。
裡面傳來回應。沉悶的聲響,和我在家裡聽到的敲門聲非常相似。
就算一切都是幻想,但這聲音的的確確在呼喚著我。我對這點深信不疑。
我看向後方的S。
「有沒有什麼方法能進去裡面阿?」
S聽完我的疑問,一臉麻煩死了的表情。
他用非常敷衍的語氣回道「……只要你想的話,進去的方法有好幾百種。」
「我是還滿想的耶。」
S聳了聳肩「話先說在前頭,不管用什麼方法進去都是罪證確鑿的犯罪喔。」
我微微笑道「現在才講?」
S抬頭嘆了口氣。
「……一會叫我當司機,一會叫我來開門,都是你的毛。」
S邊碎念邊走到門前蹲下,抓住門下方鑲有玻璃、骨架較細的部分,他悶哼一聲,用力往上抬。就像在拆卸紙拉門時,一口氣同時抬起兩扇門。
看來現在採取的作戰是既然上鎖了就直接拆門吧。
我還在擔心這麼亂來有用嗎的同時,木門伴隨一聲巨響往內倒下。
門被拆掉了。
瞥了啞口無言的我一眼,S把拆下來的門板拖到一旁。
他淡淡說道「這方法專門拿來對付像這種門關的不夠嚴密的房子。雖然割窗戶才是最快的方法,不過都非法入侵了還是不要再損毀東西比較好。」
我滿心疑惑著他到底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但始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站在沒有門的玄關前窺探房屋內部,約兩坪半大的木頭地板房間立刻映入眼簾。
裡頭隨意鋪了張用繩子編織而成的漩渦狀圓形地毯。
正前方和左右邊都有房門,看來從這可以連結到各個房間。
「快去快回,我在這裡把風。」
S的聲音從背後推動著我,就這樣踏出了第一步。
「打擾了……」
脫掉鞋子獨自走進去。
或許是因為只有玄關那邊有陽光,屋內意外的昏暗。空氣中飛舞著塵埃,鼻子一陣發癢。
我豎起耳朵,等了一陣子什麼也沒聽到。也沒出現敲門聲。
為什麼呢?是想叫我自己找嗎?
我突然間想起西側那間房,就是當年誘拐案用來監禁小孩的房間。
這點在昨天和大門有無上鎖一併確認過了。
那房間的窗戶從裡面被封死。我打開左手邊的門,打算過去那。
眼前出現一條走廊,一旁有三道門。
我從最靠近自己的房門依序打開確認。儲藏室。下一個是空房間,應該是客房。
剩下最裡面的房間。我緩緩打開門。
在這瞬間,仿佛有種黑暗從門縫中飛散而出的錯覺。
房間很暗。光線從門外鑽進,勉強能辨識房內模樣。
被誘拐來的孩子就是關在這裡生活的啊。
我按下房門牆壁附近那個像是電燈開關的東西,
裡頭立刻充滿柔和光線,房間內部看得一清二楚。
看來這屋子還沒被斷電。
想到此我不禁有些吃驚。這樣我開燈到底對不對阿?不過開都開了也沒辦法。
從房門看進去,左邊放了張大床以及幾乎要碰到天花板的書架,上頭擺放了密密麻麻的漫畫及書本。
右邊收納櫃則有幾台遊戲機並排在一起,上方還有當年最新型的液晶電視。
一旁的牆壁留有疑似用蠟筆畫上的黑色人型塗鴉。
我猜應該是小孩畫的。
而塗鴉上頭本應是窗戶的部分,則被和房間牆壁相同顏色的薄板覆蓋住。
除了沒有窗戶這點以外,在這裡生活完全沒有任何不便,稱得上是舒適的小孩房。
燈泡圍上了白色燈罩,簡單的照明設備從天花板垂下。
「這是白熱燈。」
背後突然冒出一道聲音。
我嚇到差點魂飛魄散。
回頭一看,S不知何時站在我背後,隔著我的肩膀觀察房間裡頭。
「幹嚇死我了……你走路時可以發出點聲音嗎?」
「在擅自闖入的陌生人家中?別說些傻話。」
怎麼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這是安怎。
「……你不是在把風嗎?」
「我膩了啊……而且我想到K說的話,有些在意的地方。」
S將站在房門邊的我輕推到一旁,走到房間正中央附近打量著。
「你怎麼想?」
「蛤?什麼?」面對S突如其來的質問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就這房間啊,你沒有在意的地方嗎?」
S緩緩從床底下拖出個箱子。
「抱歉啦。」他伸手打開箱蓋,裡頭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具。
「不覺得這房間的一切對年幼的孩子而言太過奢侈嗎?或許多數家庭的獨生子都像這樣備受呵護,不過這種寵溺的程度還是有點超過了吧。」
我不明白S想表達什麼。難道是跟自己的童年比較過後在鬧彆扭嗎?
「這些不是為了被誘拐來的孩子所準備的嗎?」S聽完我的推測搖了搖頭。
「或許不是全部玩具都有,但上面大多寫有名字。●●,是屋主孩子的暱稱吧。」
湊近玩具箱一看,幾乎每個玩具上都貼有寫著『●●的東西』的貼紙。
「K說過這裡曾軟禁過4、5個小孩子對吧。」S邊說邊將玩具箱蓋子蓋上歸回原位。
是這樣沒錯,我點點頭。
「很奇怪吧?」
「哪裡奇怪?」
S站起身瀏覽著房中物品,沒看我一眼。
「假如這裡真的是用來關孩子的房間,只要有一個人逃脫,通常監禁地點就會立刻被發現了吧。照常理來說的話。」
真是如此嗎。我有些困惑。
「……是這樣嗎?」
「小孩的證言裡有『沒有窗戶的房間』對吧。只要問的詳細點,警察就會知道是因為窗戶從內側被隱藏起來了。如此一來,就算只從住宅外頭察看,一眼就能看出房間窗戶被封住。也就是說,這屋子光從外頭看來就有相當大的嫌疑啊。」
家中存在著沒有窗戶的房間。在同樣小鎮被釋放的失蹤兒童。女誘拐犯。
依據被害男童的證言和以上幾點,要捕捉嫌犯根本輕而易舉。
S如此說道。
然而,為何相同案件卻還會發生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四次呢?
「或許從警察的角度看來,犯人將窗戶封起是為了不讓小孩們記住窗外的景色,就因為從這個觀點切入,搜查才遲遲沒有進展。還有一點就是附近居民並沒有向警察通報這棟房子。」
我也認為這房間窗戶被封住的理由是為了不讓孩子記住藏身地點。
難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原因嗎?
「光敏症。」
S口中吐出個陌生詞彙。
「簡單的說,這種體質只要接受到紫外線,曬傷的速度和程度會比普通人嚴重好幾倍。根據引發光敏症的來源不同,症狀也分成好幾種。不論如何,『原本』住在這房間的孩子應該是光敏症患者。」
「蛤……等、等等。為什麼你會知道啊?」
S指指天花板「白熱燈啊,這種燈光線不強、電卻用的很兇。」我還是有聽沒有懂。
「還有很多跡象啦,像其他房間放了些書,內容都是關於光敏症和紫質症;不過最明顯的證據就是照片,有張小孩戴著黑色頭巾的照片呢。……先不管這些,這房間早在誘拐案發生前就將窗戶封住了;而且,我想附近的居民應該都知道這家人的情況。」
「光敏症患者在太陽沒下山之前都不能外出嗎?」
「嗯啊,最好不要接觸到陽光。因此為了讓孩子在家中也能玩的盡興,才會買這麼多東西給他吧。」
我重新審視了這間陽光照不進來的房間。
從內部被封住的窗戶,以及大量的書本和玩具。
或許這一切就如同S所說。
「……這就是S在意的地方?」
「只是其中一點,不過這點在看到光敏症的書籍和這裡的白熱燈後我心裡就有底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
在房內不斷打轉的S此時停下腳步看著我。
「他是患有光敏症的孩子。需要躲避陽光才能生存的小孩,有可能失蹤嗎?就算他真的失蹤了,到現在還沒被找到,這是為什麼?」
「這個……不就純粹失蹤了又還沒被發現而已嗎……不行嗎?」
「光敏症小孩沒辦法跑多遠,還有個可能就是被誘拐,但如果你是誘拐犯,你會想抓一個戴著黑色頭巾連臉都不知長怎樣的孩子嗎?」
「這我哪知道啊。」
「而且家長也沒被勒索贖金,就只是失蹤了。和這女人犯下的罪刑一樣。」
「那S你怎麼看?」
「我啊。」
S停頓了下。
「……我認為那個失蹤的孩子,還有女誘拐犯,都還在這個家中。」
女誘拐犯和她的兒子,還在這個屋裡。
我思緒一時轉不過來,反覆咀嚼後才逐漸理解這段話的涵義。
理解後最先的感想就是「那舞摳能啊」。
「這種事……」
「你能保證不可能嗎?還記得K說犯人在失蹤前留的遺書上寫的內容嗎?或許情報並不完全正確,但那句『我要去兒子身邊』是知道『兒子所在處』的人才能夠寫出來的啊。」
「……失蹤那麼多年,她可能覺得兒子已經死了吧?」
「我個人並不這麼認為,她可是個為了孩子裝設白熱燈、還封住房間窗戶的母親哦?」
「難道說……失蹤是騙人的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騙人的話,莫非這兩人還生活在一起……?」
「不,至少兒子已經過世了,所以她才會犯下誘拐案,動機應該就和警察猜想的一樣。」
過度思念過世的兒子,才會誘拐同年齡的男孩和她共同生活一段時日。
把他們關在兒子的房間,把他們當作兒子談天說地。
「也就是說,我認為母親將因為某些理由過世的兒子屍體藏在某處,再去舉報失蹤人口。可能是她無法接受現實或有其它理由才出此下策。」
無法忍受孤寂的母親犯下了誘拐案。
在兒子的房間和小孩接觸,藉此幻想自己的孩子依然活著。
然而,同樣的行為重覆幾次後她頓悟了,這些孩子始終不是她的兒子。
「是說你怎麼知道他們倆的屍體『在這家中』呢?」
「我不知道啊,只是這機率很高。想陪伴在獨生子身旁是人之常情。」
叩叩,S伸手敲了牆壁兩下。
「……正因如此,你今天才會來這。」
「蛤……?」
像是紙氣球漏氣的聲音從我喉間滑落。
「……我怎樣了?」
「我先聲明,現在我說的一切並非就是真相,完全是個人憑空臆測。不過能肯定的是,你心底有和我一模一樣的想法。你能否認嗎?其實你無意識之間在腦裡建構出了一套邏輯,而你希望找到他們、見到他們的欲望則轉化成敲門聲出現在淺意識之中。」
「啥、啥阿、喂、為什麼S你連這種事都知道啊?」
「我聽不見你所謂的敲門聲。既然如此,表示這聲音只存在於你腦中。是你自己敲響了大腦啊。」
「就算你這麼說,我可是現在才第一次聽說這家的小孩不能接觸到陽光耶。」
「在數年前大眾不斷討論這起案件時,這一點肯定也有被報導出來。」
「我阿災喔,我根本沒看過也沒印象啊。」
「就算你說不記得,稍微瞄過一眼的情報大腦也會自動保存起來。」
正想說這比扯鈴還扯,S卻早我一步開口。
「那我問你,你進到屋內後還有聽到敲門聲嗎?」
這句話問的我啞口無言。
的確,一直在前方引導的敲門聲,從我進來後就沒出現過了。
仿佛宣告祂的使命已經結束。
「敲門聲的任務是為了將你帶到『可能』藏有母子屍體的家中。即便潛意識能做到這地步,還是無法得知最重要的屍體位置,也沒辦法繼續引導你。」
我閉上眼睛往後靠著牆。身體像是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S輕笑著捶了下我的肩。
「你已經聽不到敲門聲了吧。開心一點嘛。這一段可以說給K聽啊。」
完全沒被安慰到。我無力笑著。
結果就是我遵從自己的潛意識,白跑了超級大一段路。
「回去吧。」我默默點頭,有氣無力的跟在S後面準備出去。
當初竟然還以為有人在敲門呼喚我,跟北七一樣。
我努力讓自己轉換心境。
至少今天有趟不可思議的體驗,而且既刺激又精彩。
被敲門聲呼喚到這麼遙遠的地方來,才能因此窺探到事件背後所隱藏的秘密。
就當成個難得的經驗吧。
回到玄關所在的房間,S已穿好鞋出去外面了。
接下來得將拆下來的大門裝回去才行。做事要有始有終嘛。
放在褲袋裡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拿出來一看,是K打來的。
該不會這麼快就要跟他分享我的智障事蹟了吧。
我苦笑著對屋外的S示意「K打來了」,在玄關段差處坐定後按下通話鍵。
「唷-是我。你中午有打給我吧。啥事啊?」K的語氣聽起來很愉悅。
「蛤?你該不會現在才起床吧?」
「不行逆-」
現在已經快下午五點了。
「睡太久了吧,你以為現在幾點啊,已經要傍晚了耶?」
「囉嗦喔你-怎樣啦,找我幹嘛?」
我一時之間有些詞窮。瞄了S一眼,他正轉向旁邊打哈欠。
「……敲門聲。」
「蛤?」
「敲門阿敲門,我被敲門聲搞到神經衰弱了啦。真是夠了。」
我自暴自棄的「啊哈哈」大笑,跟著用拳頭叩叩叩叩輕敲著地板。真是精彩的自婊啊。
連自己都覺得可笑,可笑到笑了出來。我邊敲地板邊笑,下一秒笑容卻僵住了。
電話另頭的K還在說話,但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我敲了敲地板。
叩叩。
再敲一次其它位置。
叩叩。
我站起身來掛斷電話。
連接著室內外的兩坪半房間裡鋪著地毯。
如同剛進來房子時看到的一樣,漩渦狀的圓形地毯。我輕輕掀起地毯一角。
地毯下方是木頭地板,上頭有道半張榻榻米大的門。
心跳聲不斷迴盪在耳邊,明明腦中的思緒已多到滿出來,卻什麼都沒法思考。
必須拉住把手將整個門板提起才能打開。在這下方藏著什麼?門是為何而存在?
我伸手敲了敲門。
叩叩。
和我至今為止聽到的敲門聲一模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我能夠聽到『這個聲音』?
假若真如S剛才所說,那我就不可能憑空創造出自己從未聽過的『這個聲音』才對啊。
……叩叩。
現在的聲音並不是我發出的。
直至目前為止,這是最微弱,卻也最清晰的敲門聲。
絕對不是大腦自行創造出的聲音。耳中鼓膜也清楚感受到微弱的震動。
我拉住把手將門抬起。
這道門相當沉重,不停嘎吱作響,如同水井深處漆黑的門下空間終於現出全貌。
腐朽味伴隨陰涼氣息從底下竄起。止不住顫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拉起內側支架固定住快掉下去的門板。
「……你在幹嘛?」
S不知何時又從大門回到屋內。
我盯著洞穴深處,沒有回答。
「這個……應該是芋窖吧。」
「芋窖……?」
「就跟它的名字一樣,在地底挖個天然倉庫來保存芋類。某些老房子裡會設置這種空間。
……是說你怎麼找到這的?」
S的聲音傳進耳中,但我的視線依然無法從洞穴深處移開。
「……S,你車上有手電筒嗎?」
空氣安靜了一會,「有啊。」
「你可以幫我拿來嗎?」
S什麼也沒說,默默轉身往車子方向走。
過沒多久,S拿了兩個手電筒回到老屋。
他站在門邊拋了一把過來。
「謝啦。」
測試過手電筒沒有故障後,我再次走回洞旁。
光線灑落進芋窖深處。
看來這裡比我預想的還大,大概有三公尺深吧。
沿著木梯而下,最底端還有個洞窟通往別處。
從上方看不到洞窟裡面的情形。
我絲毫沒有猶豫,將手搭上門板準備往下爬。
「喂」
我抬頭看向S。
「這裡荒廢好幾年,梯子可能腐朽了,你自己小心點啊。」
「……OK」
腳踏上梯子,第一步最為謹慎。看來梯子沒有腐朽。
第二步、第三步,我慢慢下到芋窖深處。
整個人完全進到芋窖後,也看不見自己的腳了,只能憑感覺爬下梯子。
沒多久腳底感受到了地面的觸感。裡頭相當寒冷。
這裡感受不到任何濕氣。原來如此,的確是保存食材的最佳地點。
我摸索口袋取出始終沒關上的手電筒,將光源照向一旁洞窟。
眼前的景象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黑暗之中,我的正前方,有條已經褪色的咖啡色棉被。
棉被裡有對母子互相依偎,靜靜沉睡。
兩人只有頭部露出被外。藏在棉被底下的,一定是母親抱著親生骨肉的畫面吧。
我手上依然握著手電筒,茫然地佇立原地。
無法再向前邁出一步。
我很清楚自己的雙腳和握有手電筒的手正在顫抖。那並不是害怕,只是身體在顫抖而已。
我轉過身背對他們,幾乎無法呼吸。
這瞬間,我才明白自己正在哭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任憑眼淚不斷掉落。
滾燙的淚水,臉頰傳來陣陣熱度。
不是害怕,不是難過,也不是感動。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是因為『疼痛』。
內心深處仿佛被成群老鼠啃蝕著,類似這樣的心情。
頭上傳來手電筒的光線。是S。我知道他在照我,立刻低頭擦掉臉上淚水。
身體也不知不覺停止了顫抖。
我攀上梯子開始往上爬。
雖然不再發抖,但身體依然不聽使喚,花費了不少時間,最後是S把我拖上去的。
S什麼也沒說,是在等我冷靜下來吧。
我看向玄關,門板靠在上頭,像是為了遮掩屋內模樣。
「抱歉……已經沒事了。」
我將剛才看到的景象全告訴S。
「這樣啊。」
S的感想只有三個字。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能找到這兩個人。
是偶然?還是必然?莫非又是潛意識在作怪?
還是說他們其中一人呼喚我過去的呢?
想不出答案。
我從口袋中取出手機。
「算了吧。」
S像是看透了我接下來的行動。
「……什麼算了?」
「你打算報警吧。」
「……對啊,為什麼不行?」
「如果我是警察,第一個就懷疑你。」
他說起話來不疾不徐,一如往常。
「你會被當成把他們倆關到死的殺人犯,到時你再去說自己是聽到敲門聲才找到這來,一定被當成神經病。不過喜歡這種情節的觀眾應該會很興奮吧。」
「那我打公共電話……」
「公共電話不先報上自己的真實身分就會被當成惡作劇。警察接過太多惡作劇電話了。」
「不然要怎麼辦阿……總不能放他們這樣下去吧。」
S緩緩吸了口氣。
「為什麼不行?」
我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
「什麼為什麼……」
「我覺得沒什麼不好的,讓他們維持兩人世界,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腦中頓時浮現他們的身影,兩人相偎相依,蓋著同一條棉被長眠。
將藏身之地告訴外人的話,是否等於拆散這兩個人呢?
為什麼不行?對阿,為什麼不行呢?
我找到了答案。
「……還是不行,報警吧。」
母親想要守護疾病纏身的兒子,想讓所有危險都遠離他,但兒子是怎麼想的呢?
生前待在沒有窗戶的房內被母親守護著,就連死後仍然被母親抱在懷裡。
「那個啊…你可能會覺得我講不聽…但我認為應該是那個男孩發出敲門聲呼喚我的。」
敲擊芋窖門的聲音,即便微弱卻很清晰。或許他本身在宣告著『我想出去』吧。
「那孩子生前因為疾病無法擅自外出,死後的靈魂總該得到自由吧。……不過被母親如此呵護的擁抱著,他根本無法自由吧……所以該怎麼說咧,母親不離開孩子也是不行的吧?」
講到最後我自己都害羞起來了,S只是默默聽著。
「唉-」他吐了口氣,不知是哈欠還是嘆氣。
「孩子不懂父母心,然而父母也不懂孩子心。」S呢喃著。
「我知道了,你就照自己想的去做吧。可是不要直接報警喔,為了素昧平生的母子,不需要犧牲到那種程度。」
到底該怎麼做呢?
當我思考著方法時,S突然站起身,一隻腳伸進還未關上的芋窖。
「咦?你、你要幹嘛?」
他瞥了我一眼,身體已經下去了一半。
「交給我就對了。」他說完便迅速往下爬。
我看著洞穴下方,還是不知道S在幹嘛。是說S待在那種地方沒事嗎?
片刻過後,S回來了。
他的表情如同預料地有些動搖,但還不到我那麼誇張就是。
「不愧是用來保存東西的地窖,不只芋類,連人類都可以保存……」
接下來S拿出手機在家中到處拍,也拍攝了芋窖從上看下去的樣子,最後走到外頭拍攝老屋整體的模樣,才終於結束作業。
「這樣就差不多了。喂,來幫我把門裝回去。」
我們將大門恢復原狀。
本來想說都可以拆掉了,裝回去應該也很簡單吧,結果卻花了比想像中還久的時間。
終於把門裝好後,已經過了下午五點半。
天色逐漸昏暗,耳邊還聽得到烏鴉叫聲。
S面對房屋行了個禮,我也跟著照做。
然後我們離開了仍然居住著一對母子的老房子。
走回車子途中S突然說「回家路上去一下網咖。」
「S啊……你沒問題嗎?不是很想睡嗎?」
「沒關係,只要想到剛剛的畫面就會醒過來了。」
從S的表情無法判斷他是不是在說笑。
我突然想到掛了K電話後,手機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開機後整排未接來電都寫著K的名字。因為打電話太過麻煩,所以我傳了訊息過去。
『大概四、五個小時後會到你那。因為我現在很累,拒絕回任何電話和訊息。』
接著再度關機。
這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夕陽在空中留下一抹橘色餘暉。
「到網咖後要幹嘛?」
回家路上我開口詢問S。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把照片和唬爛經驗文一起PO上揭示板而已。當然,關於之前誘拐案的來龍去脈、非法入侵的過程、以及發現屍體的情景會照實寫,接著就等愛看熱鬧的鄉民幫忙報警。」
「……你拍了照片喔?」
「不該拍的沒拍啦,我也沒那心情。」
「……這樣不要緊嗎,直接把文章和照片mail給警察不是比較快?感覺會掀起不必要的風波。」
「不這麼做並不是故意要讓警察難看,而且,mail通報只適用於發生在網路的犯罪行為。不需要擔心,我會準備別的計畫確保這消息能傳到警方那。」
「什麼別的計畫?」
「到時你就知道了。」
我和S在回家途中順路去了網咖一趟,吃了些東西後繼續往我們居住的地區前進。
這中間S和K不斷互傳訊息,最後繞過去K家。
S看上去相當疲憊,開車時眼睛幾乎都要張不開了,這也是理所當然。
晚上11點左右終於抵達位於大學附近,K所居住的學生宿舍。
K似乎相當期待我們的到來,才剛走到他家還沒敲門,他就開門把我們拉進去。
「嗚喔喔,你們快看快看!昨天我們去的兒童誘拐案現場不得了啦!」
你的反應也很不得了。
K硬把我們倆推到筆電前。
畫面上顯示著S幾小時前PO的半真半假經驗文,當然完全沒提到我們的真實身份。
「我也是聽S講才知道有這個討論串。這些傢伙太神啦,竟然破壞人家大門,在地下的隱藏通道發現屍體後還直接逃回家。因為實在太驚人了,所以我報警了唷!我說真的。」
啊啊,原來啊,別的計畫是指這個喔。
和興奮不已的K相反,S愛睏到不停揉眼。
「……喂K,抱歉床借一下,我先睡幾小時。」S打開放在房間角落的摺疊床,一頭栽進去。
「那傢伙搞啥啊,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是說我明天很閒,想說要不要再去一次那間房子。欸欸一起去吧!」
老實說我也想睡覺,但被他搖肩膀搖到有點受不了。
「……至少S應該不會去。」
「為啥?算了不管他,還好我有想到這點,事先就查好坐電車和巴士要花多少錢。單趟車程四小時二十分,來回不用五千圓……阿,對啦,想起來了,單趟是2240圓,來回4480圓。」
怎麼覺得這數字好像在哪聽過,但疲累導致腦袋渾沌一片,想不起來啊。
「啊咧……是說你們今天跑去哪啦?」
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對齁,我本來是要來跟他分享今天的事蹟。
叩叩,我敲了敲疲憊不已停止運作的腦袋,開始向精力充沛的朋友從頭述說今日發生的一切。
「就今天中午的時候啊,我聽到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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