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為什麼又回來這裡?」
魯吉兩眼無神,像機械人似的往前踏在幾個月前走過的潮溼地面上頭。他不清楚自己怎麼會答應這女人再回到人魚島上,更不用提事前她是花費多少人力跟物資出海去尋找行蹤完全無法掌握的小島嶼了。
「兇什麼喔,」老闆娘說,「人家有東西忘在這裡嘛。」
男人感到自己體內正升起某股無名火,「那也不用找我吧,妳還有其他員工,還有玖夜。」
「我最無情無義的員工是唯一在該死的閃光節之後還有空閒的大男人,我還有得選嗎?」索娜驀地轉身,一掌重重拍向男人的胸脯。「再說,我又不只找你。」
「誰?」魯吉愣道,方才那擊顯然被他忽略過去了。
索娜沒給答案,只冷笑一聲後又回過頭繼續前進,魯吉很想再問清楚,但周遭濃得過份的溼氣讓他惰性發作到實在懶得多管。為什麼我想睡覺的時候老是會有一堆事情要做!他在心底吶喊。
鮮紅的葉子一如利刃割開頸動脈時甫接觸到空氣的紅血,艷麗絕倫......不適合動物生存的環境讓此處空氣縱使溼潤卻也格外乾淨,也因此造就了負責襯托紅色血葉的每一根樹幹毫無瑕疵的純白。
明明沒有動物,魯吉卻一點沉靜的死寂感都感受不到。他只覺得這個地方很靜,靜得像四周沒有軀體的鬼魂全部都環繞在自己身邊,他可以察覺到它們在呼吸、它們在笑他、它們還在他的耳邊低語著:島上好玩嗎?
「好玩個屁。」
「嗯?你說什麼?」
「呃......」魯吉沒想過也許是因為自己太敏感所以才會經常出現一些幻覺。「咳,」還被別人聽到。「沒事。話說妳到底不見了什麼?」
索娜點頭,「碎片罷了。」她一腳跨過泥巴地,一邊認路一邊說。
「噢......」又是那個。魯吉死目著,不禁回想起關於碎片的事情。
神君經常一個人到店裡,有時只點東西喝、有時就單純坐在吧檯前邊發呆邊鄙視著所有客人,很多時候索謬娜絲會主動找他搭話,可惜大部份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答,比起閒聊還更像是沒參雜半點客套意味的寒暄。
不過偶爾會有幾天,尤其是活動過後,索娜和神君會避開有魯吉在的地方,一個欣喜一個不屑地討論著某樣東西,那東西似乎是和索娜本身有重大關聯的事物。之前他從聖誕老人的口中知悉索娜其實一直都在尋找著某樣碎片,這是她目前的願望,也是請神君幫忙的原因。至於真正的心願為何,聖誕老人死也不肯說,也就只有索娜本人才曉得了。
他不是有意去偷聽上司和神展開之間的對話,但他總認為他們正刻意的在隱瞞某件事情,而那件事情讓魯吉直覺非常不舒服,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而他會變成最後一個知道的人一樣。他把索娜這個人看得很重,幾近於至親。
人類是非常獨特的生物,在不同年齡層都會有外貌上的明顯變化,隨著經歷的不同而有著各式各樣品格。人是感情豐富的,可以從行為、話語、文字,甚至無形的目光中感知到別人的心意,也因如此,唯有人類才看得見、才感覺得到死去物體中隱隱潛藏的生命。
就因為可以理解自己,所以魯吉才總是依賴著眨眼間便會消散的人類。
索娜就要消失了。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愈發清晰可見,不斷冒出的雞皮疙瘩老無情地提醒他這想法絕對不會不見,只會越來越深刻。
「喂!」
「唔......?」
魯吉困惑地看著前方一臉不悅的上司,剛才對方好像說了些什麼......
「你聾啦?」
「沒。我恍神了,」他老實回答,「妳剛說什麼?」
「年紀輕輕就頻繁恍神,」索娜受不了般的輕敲前額,「唉。我是說,前面是什麼地方你還記不記得啊?」
「前面?」
從成群密麻的紅葉樹間看過去真的很難瞧出什麼。魯吉心想。「妳讓開。」
「怎樣......咦?!」
話沒說完,只見魯吉飛快衝過索娜身畔跳入面前的漆黑中,隨即一陣衣物掩上嘴巴的聲音傳出,索娜暗自訝異居然還有別人在這地方。下一分鐘,殭屍男人高大的身軀自黑暗中步出,臂膀上還掛著一個只露出一邊眼睛的白髮男孩。
「索娜小姐,」男孩慢吞吞地說,半點也沒有被陌生人抓住的驚慌感。「妳說的東西在前面,也沒有異狀。」
「呃,辛、辛苦你了。」索娜苦笑道,又轉頭看看魯吉,「有必要這麼粗暴嗎?」
魯吉聳肩,「你怎麼在這裡?」他問向手上軟趴趴的男孩,盤算著等會兒是不是該多補上一個「你怎麼和這女人扯上關係」的問題。
「你們認識?」索娜問。
「跟納爾茲?對。」
「嗯。」男孩點頭。
索娜不知道該先好奇哪個,是另外找來的小幫手怎麼會跟自己的員工認識,還是納爾茲怎麼會探索到被魯吉發現......算了。
「咳,帶我去看。」她說。
魯吉放下納爾茲,男孩立刻返回原方向。索娜兩人跟在後頭,沿途的地面到處是比拳頭大上一倍、凌亂的石頭。她悄悄竊笑,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
原來納爾茲比他們還要提早三個小時上島,索娜私下把這位活躍度相當高而知名度異常低的工讀生從阿瑟斯帶來,請他先上島翻找,要是有消息就要在第一時間報告。納爾茲也很聽話地為了找索娜所形容的東西而在島上跑來跑去,好不容易找到東西,才要回去通知雇主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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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少年蹲下身,直視眼前的一團「毛球」。
那是一顆手掌大的圓球,渾身長了毛,看起來沒有生命力。
少年十分確信自己看見牠移動了。
那顆球就這樣定在原地,像等待獵人離去時裝死的刺蝟,動也不動,納爾茲也很有耐心地陪著。直到......
「唔?!」
驀地,毛球忽然從他的凝視下迅速逃走了!
「別跑!」納爾茲開始跑,他的眼睛鎖定好球,如同地對空導彈,對目標位置分毫不差地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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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就被這裡的石地給絆倒了是嗎?」索娜聞言,努力不露出三條線的表情。唉......我突然有種罪惡感......她望向納爾茲這麼想著。
魯吉倒是一副早就習慣了的模樣。原來島上有生物啊?他思考的是這個。
「嗯。」納爾茲沒注意到後方的視線,他遲頓的轉過身,將手上小碎塊一樣的物品遞上,「這個吧。」
索娜把碎塊接過,沉思好一半晌才開口。
「我們回去吧。」她說著並回身離開。
「那個......」才要說話,納爾茲的嘴就被一隻大手給蓋住。
魯吉貼近納爾茲耳邊,「讓她靜一靜。」他低聲道。
雖然不明所以,但納爾茲向來知道魯吉的是非觀念總是比自己清楚多了,所以他悄悄地點了點頭後便不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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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妳的表情,是找到了吧?」神展開坐在空蕩蕩的酒店中央,他給自己倒了杯血腥瑪莉,只管拿在手上搖晃,看著液體在杯中旋轉,似乎沒有喝的打算。
「嗯啊,太好了呢。」
「不過啊,」他說,「本座有點好奇......妳是怎麼知道那裡還有碎片的?」
「哎,算是我的疏忽。」老闆娘自吧檯拾起長煙管,吸了口煙,「上次離開島上時,為了抱緊我那不體貼的員工,不小心把它弄破一半,另一半就落下了。」
神君笑出聲,神情滿是不予置評。「妳這女人好幸運,居然剛好有動物把它咬到林子深處。」他頓了下,然後補上一句:「本座記得那裡並沒有動物呢。真是幸運。」
「我也不清楚啊~」索娜笑道,「說不定是哪個奇妙生物趁著島上終於沒人才想竄出來晃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