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蓮希絲蹙起眉頭,思考半晌,咀嚼那句話語的涵義。
血紅之後的愧疚和不斷湧起的渾沌感在心中交織,宛若一片幽紫的縹緲,隨後染為黑色,身為人類的好奇心最終仍舊戰勝了野性。
怪物?
她如今總算能靜下心來思考,蹲坐在這個少年身邊是讓她如此的安詳,心中蕩漾的波動宛如被不可視的手掌給安撫下來,那份蠢動的生命--「薇薇爾」也像是化做磐石一般的停止揮灑出波動。
「『怪物』?什麼意思?」她梳理自己凌亂的秀髮,瞳子中再度染上知識的光耀,閃爍著凌光。
「大概就跟你一樣吧?想要擺脫,卻又擺脫不了的那份粹毒,在血液中流動著,蠢動著,然後直到我們放棄微弱的抵抗,被那份至毒所毒害,最終被人類所殺。嘛,這大概是我們的宿命吧?誰叫我們不是全然的人類呢?」少年聳肩,冰冷的雙瞳如同湛穴吸收所有的惡意。
艾蓮希絲微顫,如同一股電掣流經全身,她看向少年,他深不可測的藍色雙眸射出一道黑閃,其中包含了自責,對自己身分的怨恨,以及拚盡一切的一搏。
少年一聲不吭,走向橫擺於地上的一具死屍,瞳中耀出一抹青白,接著,靜默。
空氣宛若凍於永恆之中,艾蓮希絲偋著氣息,端看緊接著會出現的異變。
慘白,宛若無機物的白,所有生命體的象徵皆化為無形,化為灰石黯淡的白。
石雕,死者如今昇華為完美無瑕的藝術品,雕塑家賠上一輩子也無法完成的傑作。
「『美杜莎』?」艾蓮希絲微張的嘴角流洩出吐息,交織出的字句打斷了望著自己力量,少年的悲慟。
「不是那種希臘人自己盜竊的怪物,我是『巴西利斯克』,不過這也不重要,反正在人類眼中,同樣是帶來罪孽的異種。」字字句句像是一把一把的小刀刺進艾蓮希絲的胸中,她思索著,少年是經歷過何等悲劇,才能這樣放下身為「人類」的動力,成為這樣活動著的死屍?
「--是吧,這不是『毒液』還能是什麼呢?我們的未來,是早已被定軌的,或許妳看了這個會更加明白。」
少年輕輕撩起自己的劉海,被覆蓋的事實展開在眼前。
青白色的斜紋交織出罪惡,由眾多斜直線組合而成的六角型如蜂窩般密布,那是鱗片,蛇紋,不詳的印記。
覆蓋於少年的額頭,如同中世紀象徵奴隸的烙印,這是罪惡之印,不被人類所接受的證明。
「如何,很恐怖吧?妳也是如此,看吧?當自己被那股『粹毒』所感染殆盡時,也就是我們再也找不回人類身分之日。」少年的眼睛閉起,吸收著悲痛,然後指向艾蓮希絲的身後。
那裡是--仍尚未收起的羽翼,就算艾蓮希絲已經克制了體內那份鼓動亦也如此。
只要羽翼沒有收起,那麼艾蓮希絲便不能稱之為「人類」,方才她認作另一個自己已歸於磐石之中,不再對她騷擾,但仔細一瞥才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
事實永遠不會往自己所想的方向前進,正當她認為已經擺脫那份束縛之時,束縛早已更深的纏入她的心中;正當她認為總算重拾人類的那份純真,並未發現自己已在嗜血的頑戾之中沉淪。
不知為何,艾蓮希絲的眥中揚起了幾波蕩漾,在初燃的星火中,看到的是股時間的洪流,短短十六年的時間在她面前流逝,她不得控制自己投身於洪流之中,直至快速移動的視線在某處停下。
那是,初咲的血薔薇。
她其實是懂的,就像是多了一角的圓無法亙古滾動,多了一份血液的家庭也遲早將分崩離析,但她的母親卻守護著,盡其所能的守護自己的家人,不讓他們炙於薔薇色的殛炎之中,直到自己被粹毒所殺害。
真蠢--她在心裡這麼想道。
她並無法阻止自己這麼想,畢竟這是她的一部分,不厭惡這樣的自己只是謊言,或許,逝去的母親在離開前一刻也是哀悼著這曲名為矛盾的輓歌吧。
這般悲觀的想法並不能阻止流出的晶瑩,同時不能阻止她對於逝去親人的思念。
吶,母親,如果妳還活著的話,會怎麼做呢?
至少我相信,妳在最後一刻仍然是想要守護父親,不,守護「人類」的對吧?
母親,告訴我,該怎麼做好嗎?
華液匯聚為涓涓細流,自眼中宣洩而出,體內的鼓動和人類的柔性交戰著,她瘋狂地揚起一抹微笑,就像內心的那片渾沌。
畢竟,我什麼都不會啊!只能接受神的祝頌罷了。
頰上倏忽湧過一道暖流,她向上仰望溫度的根源,蒼藍的眼眸閃著柔光。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不過我的確有個方法,或許可以幫助妳離開詛咒。」剎那,艾蓮希絲似乎在少年的眼中看見來自主的聖光,少年的眼中不再帶著憂愁,反倒是一抹溫柔,參雜著希望和惻隱的溫柔。
「真的嗎?感謝······非常感謝······」緊接著便是另一股洪潮自眼中流出,她緊握著那隻手,享受著那沒被烙上鱗片的人類之手,將自己投身於散發的無限輝耀之中。
「每次扯到這個就會被哀傷包圍,讓妳傷心,真是抱歉了。那麼,跟我來吧。」這句話,是讓她多麼的安心,如同在暴風雨中飄搖的浮萍總算找到扎根之處。
她緊握著那處溫暖不願鬆手,隨著那份救贖照亮下水道的黑霾,同時飄盪的那份不安也沉澱下來,和蠢動一同,停止活動。
---------------------------------------
月華融於夜幕之中,譜出一曲靜謐的調子,繁星所奏的輕巧笛聲傳遞至艾蓮希絲的耳中,寧靜而致遠。
那鼓譟動自從握住少年的手之後便沒再困擾著她,混亂的深紅明眸現在終於有喘息的空間閃耀出理性和溫和的色光。
她躺臥在少年的大腿,閉上雙眼享受著竹蕭散發出的陣陣律動,冬夜之中依偎之人的溫度,和悠揚樂音交織成幾分暖意,雖不能化掉雪色,卻足夠讓兩人的肌膚感受不到任何寒冷。
艾蓮希絲的右手燃起一絲笙火,綿延的細絲帶來的是薔薇色的暖流。
她跟少年獨自出走多久了?兩天?三天?不過這並不是重點,不可抹滅的現實是兩人一同度過的時間足以抵過上百公里步行所帶來的疲憊感。
「很累吧?放心,照這個速度走下去明天下午就到了。」少年--或許現在該叫他「賽瑞尼塔」--看著艾蓮希絲稍嫌恍惚的眸子,朝她露出一線溫柔的微笑。
「不,我還得······守夜才行······」艾蓮希絲揉了揉略顯惺忪的赤瞳,拚了老命的想把自己從樂音和暖流組構而成的溫床上拖出,眼見這個景象的賽瑞尼塔再度展開笑靨。
「別勉強自己了,先睡吧,晚點我再叫妳就行了。」以男性而言顯得白皙的手舞上艾蓮希絲之髮,白和粉融為靜謐的陣陣律動,和規律而平靜的吐息一同。
「還真的是累垮了呢······Buone sogni(祝好夢)。」賽瑞尼塔仰望夜空,細數著繁星,微瞇的雙眼注視的不只是繁星,而是更遙遠的彼端。
「猶豫什麼呢······不是早就預定好的事情嗎?」獨自詠唱著的字詞於夜空閃爍著,不過此刻,傳不到艾蓮希絲的耳中。
靛色的雙眼傳達想要做些什麼的決心,但誰都沒看見,那堅毅的眼神有一瞬間閃過了,使命的哀戚。
---------------------------------------
艾蓮希絲再度打開雙瞳時,月輪已被太陽的耀華給取代,她第一個感受到的不是睡足的滿足感,反倒是一道金黃色的景觀帶來的慍氣。
「為什麼不叫我起來?我說了我也要盡一份力······別什麼都一個人承擔吧?」艾蓮希絲鼓起雙頰,宣洩著自己的不滿。
「別生悶氣了,妳可是接下來的主角呢,讓主角累垮可不好呢,是吧?勞累的工作就讓我來吧。」賽瑞尼塔雙手靈巧的將睡袋收拾好背起,然後將早晨特有的沁涼烙印在她的臉頰,她不甘願的垂下眼瞼,似乎不願接受此般對小孩一般的態度。
「可是······!」滿溢出來的愧疚感亮起警鈴,讓一個見面不久的異性這樣什麼都為她做好顯然不是她的風格。
明明,自己就可以分擔一點的--艾蓮希絲在心中咕噥道,她不懂那名少年為什麼要對她做到如此,對他而言,自己就只是一個見面不久的少女不是嗎?
不過艾蓮希絲不得不坦承,這樣的作為的確在她的心中激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內心再度翻起滔天巨浪,蠢動感讓她稍嫌慌張,連忙回頭確認自己的羽翼是否又生長出來。
空無一物的現實將她的思緒再度擊回那道波動,思考迴路停止運作,她不懂為何心裡會有此般作用,只能獨自安撫這股悸動,但就在她努力讓心靈趨於平靜之際,波滔卻只是越顯洶湧。
「別可是了,這是我應該做的,不是嗎?」賽瑞尼塔對她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那空靈又溫暖的眼神讓她的心房宛若滴下了點點冰芯。
「讓一個陌生人為我做這麼多事?為什麼?」她單手揪緊胸口,想要藉此消抹鼓動,但顯然造成了反效果,看著少年的笑顏,冰芯宛若對方才烙印下的沁涼塗抹更深層的印記,複雜的感觸交集成混沌,艾蓮希絲只能呆站在原地,就像守護著市鎮的石像鬼。
接著,是一片柔軟。
唇與唇交合於一起,擴散出來的綿綿觸感和對方的溫度宛若奪去重力一般,艾蓮希絲頓時如同倒臥於無重力的幽洋之中。
倘佯著,享受著,倘佯於瞬間交織的氣味,享受著彼此合而為一的瞬間。
艾蓮希絲的雙頰以急速脹紅,意想不到的接觸讓她的腦袋暫時停止運轉,印上她嘴唇的,另一雙嘴唇散發出的感覺靜電般的刺激每一寸的神經。
相鄰的兩人中間此刻宛如擁有萬噸重力,陰陽相吸的磁鐵緊緊倚靠在一塊,時間化為千分之一,不,萬分之一,就算只是短短的三秒,那也夠了。
「這樣妳懂了嗎?為什麼,我會這樣對待妳?」賽瑞尼塔對她甩出意義深長的笑容,隨後等待化作永恆的,艾蓮希絲的答覆。
艾蓮希絲就像墮入時間的深淵般靜站在原地,細嚼著現實的衝擊,腦袋混亂的結成一團。
「等我思考一下好嗎?我需要時間釐清這些事情。」結果最終,仍舊只能給出這樣曖昧不清的回應。
她微微低下頭,壟罩於面頰的紅霾始終沒有卸去。
「沒關係,我會等妳,不管何時。」賽瑞尼塔靛色的眼再度閃出溫和的色光,輕輕踏出今日旅程的第一步。
「好了,走吧?讓行程拖延了可不太好呢。」隨後,他朝艾蓮希絲伸出一隻白皙的手。
「等一下。」這聲堅毅的呼喊,完全不像從艾蓮希絲口中所出,賽瑞尼塔回過頭來,臉上帶著些許疑惑。
「怎麼了嗎?」
「叫我艾蓮希絲--艾蓮希絲.路瑟菲爾.薇薇爾!」她幾乎是用喊的將這句話由喉中擠出,表情中沒有些許遲疑,冬天特有的寒風吹撫上她的秀髮,胸中那份灼熱卻沒有冷卻下來的意思,一股暖意由心頭湧上全身,心臟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跳動,封閉的心房也終於得以敞開。
那份薔薇色的鼓動衝破陣陣阻擋,以破空之勢湧上喉頭,隨後展翼,伴隨的卻不是陣陣悲鳴,而是和諧的一份樂音。
薔薇色花火在空中化做確確實實的薔薇花,艾蓮希絲的秀髮此刻也散發出瑩火。
象徵惡意的犬齒並沒有突出,龍翼也不再揮灑破滅的鼓動,現在的艾蓮希絲,是以「人類」之身分,控制「薇薇爾」之軀體。
她驚訝的回頭端詳自己如今的容貌,隨後才發現自己最大的改變--腦中,沒有響著那份殺戮的慾望。
並且,現在的她,美的像一幅畫。
「好的,請多指教,艾蓮希絲。」賽瑞尼塔露出一道如春風的溫和微笑,將他的手搭上艾蓮希絲的。
「那麼,就一起走吧?為了破除那道根本不存在的『詛咒』。」剎那間,或許是艾蓮希絲的幻覺也說不定,兩人由手相連的影子,開始無限相融。
(待續
---------------------------------------
各位日安,這裡是咖哩!
話說最近有種要填坑,結果腦洞越開越大的感覺呢······
本來艾蓮希絲的故事應該在這篇就能完工的,結果正如你們所看到的,變成又要用待續收尾了(掩面
在情人節前幾天發出這篇文章絕對不是錯覺呦~這算是送各位的禮物吧(笑
不過我這個人不太會寫愛情就是了······(眼神死
因為如此!有些部分的處理可能不是很好 還請各位提出自己的看法了······畢竟我也想把愛情這塊用好,小說沒有這塊可不行呢(笑
然後補充一下 少年的全名叫賽瑞尼塔.古斯塔德.巴西利斯克(Searinitar.Gustard.Basirisker
弱弱的補充 他的首名 和中間名是從義大利文的音譯而來的,至於是什麼意思就下一次再透漏吧?
不用丟到GOOGLE了啦WWW是找不到的!!名字我用英文拼音重新編寫過了啊哈哈(乾
那麼先預祝有情人們終成眷屬!
然後爆炸吧!!!!
開玩笑的WWWW(怨念波
你說你看到怨念波?那是錯覺啦!錯覺!!(怨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