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爾說過要把活口帶回城裡,所以魯吉背著……嗯,嚴格來說,是「扛著」名為罌粟的女子下山,打算回城。
「放開我!你這色狼!非禮啊---性侵啊---!!」
高大強壯的魯吉與美麗潑辣的罌粟都是很惹眼的人。
更別說前者扛米袋一樣地把後者架在肩上,而女性尖叫掙扎,怎麼都引人側目。
他們正經過一座小山城。
山城很小,建在大山山坳處。沒有什麼規劃,民居和攤商只是雜亂地錯落成一團。但是這是北嶺大山方圓百里內的幾個山村的其中最大的一座了。
行人不算少,但即便罌粟扯破了喉嚨,也沒有人敢向扛著她的兇神惡煞多看一眼。
「什麼啊這個地方……」罌粟停下掙扎,對著冷漠的行人蹙眉。所有的人都佝僂著,頭都低低的,衣著也多破落,面上茫然,招呼都極少,更別說談笑了。
「真沒夢想和活力……還以為來到酆都鬼城呢,令人不舒服。」
才說著,女人忽感一陣天旋地轉,是男人讓她落了地,用屁股。「幹嘛啊很痛耶!」
「不掙扎就自己走。」她的嬌嗔一點也得不到魯吉的關懷。
「哦?現下不怕我逃了?」她站起身,試著與黑衣男人拉開伸手可及以上的距離。
「看看週遭,妳還想逃的話,請便。」難得地,魯吉嘴邊多了一絲笑意。
話才落,罌粟還沒看就感覺到幾道猥瑣的目光,像毛毛蟲一樣在她絕麗的容顏和姣好的身材上,爬行。
那些打量的目光,就像餓了許久的豺狼,終於見到一盤散發甜美血腥味的生肉,卻不敢出手,只能用視線貪婪地舔舐。
……原來如此,忌憚著猛虎而壓抑著掠殺的本性嗎……
捏緊粉拳,罌粟雖然不爽,但她不得不承認這黑色的男人是她的保命符。她忍住渾身的雞皮疙瘩,挺直腰背,大步流星地跟上魯吉。
罌粟沒裝的小鳥依人,而是昂首闊步,截然不同的氣勢,冷眸一凝,竟倒逼退了幾些窺覷。
算這女人還有點骨氣。魯吉心想。
「這座山城的居民,多是以前流放的罪人、出逃的奴隸和流民組成、繁衍下來的。在這力量就是政府、生存至上的地方,沒有夢想和活力可言。」魯吉找到一處攤販,以高昂的價格買了一件粗糙破舊的披風和一些飲水及發硬的乾糧麵包,給了罌粟。
「因為附近再無人煙,外地人在這裡非常顯眼,尤其是貌美的外人。」
罌粟皺眉看著披風上些許血污和刀痕。不難猜想這大概是哪個倒楣行商或路人的遺物……在這麼嚴苛貧瘠的生存條件下,居民發展哪些副業,不言而喻。
默唸了聲阿彌陀佛,罌粟還是披上了披風,掩去她精緻的容貌和曲線。
「你不用嗎?」她不挑食,還剝下一半的乾糧,想遞給魯吉。
「承蒙關心一個殭屍的飢餓問題了。」魯吉笑道。
「………。」對厚自己真是白痴。罌粟翻了個白眼,訕訕然地把乾糧收起來。
魯吉為罌粟做了些許的補給以後,就匆匆上路,在這龍蛇混雜的地方,他並不願意多待。
須臾,兩人望著已然坍塌的山路,相對忘言。
「這是……」罌粟對著坍方嚴重的城門愣道。城門旁還有許多人圍觀喧嘩。
「夭壽哦!早上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有那麼多的土石崩落壓毀城門?」
「是瑪非斯吧!那個自稱神使的金髮惡魔!」
罌粟的身體震了一下。
「他在山上的盜賊團總部不是昨晚才說被人黑吃黑給剿了?」
「哪是,我聽說是國王派了軍隊鎮壓。」
「天譴吧,明明就是惡魔還自稱神使,還有人說昨晚看到一道雷電劈向那棟豪宅呢!」
「還八掛!現在城門給堵了,這下進出該怎麼辦啊?」除了東側的罌粟田,這座城可幾乎是靠捕獵、採集和行商出入來交換物資的,進出不能豈不是要困死?
「這種程度的坍方,最多兩天就可以清除了,城裡多的是獸人和不死族。」
「倒是瑪非斯還活著的話……」說話的人明顯一陣哆嗦。
「別烏鴉嘴,今天城裡都沒看到盜賊團的人,應該是真滅了。」
幾個人一陣噤聲,摸著鼻子去幫忙清除路障了。
「……現在?」指向忙炸開了鍋的城門,罌粟望著魯吉問。
「找地方投宿吧。」魯吉無奈地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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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走向城裡唯一的驛站,因為那裡早已人滿為患。
魯吉帶著罌粟前往的是城的北隅,一處毫不起眼的民居。
「阿穆爾!開門,是我。」他用力地敲了敲門。
門上貓眼閃了閃,然後木門一開,迎面而來的是……一頭穿著人衣,有著人身的……西伯利亞虎。
「好……巨大……」
罌粟覺得魯吉已經很高大了,可是沒想到這隻名為阿穆爾的……男人?男虎?還硬是比魯吉高出半顆頭,體型也寬厚了半圈。
「流氓!!」虎吼一嘯,兩隻巨爪襲身而來,罌粟還來不及驚慌,就見巨虎獸人用力地抱了魯吉一把。
「哈哈哈哈!!好久不見了啊!!」阿穆爾每吼一句話,大掌就用力地拍了對方兩下,那撞擊聲之響,要不是魯吉,估計內臟都被拍了出來。
「艾兒、艾兒快出來!是流氓來了!」巨虎往屋內叫喚,邊從廚房步出邊用圍裙擦手的年輕少婦,見到魯吉也是一臉驚喜。「真的是魯吉先生!」
「還有這位……哎呀?」艾兒彼絲的疑問目光投向罩著斗蓬的陌生女子。
「她是任務。」
一聽見任務,阿穆爾雙耳一動,張望了一番,壓低音量道:「哎瞧我糊塗的,站著說話幹啥呢?都進來坐!」
魯吉隨著阿穆爾進屋坐下後兩人就陷入交談,聲量不大,似是不想讓旁人聽見。而沒人招待的罌粟也不想多做打探,她挑了個角落坐下,脫下斗蓬,稍稍環顧了室內。
屋內比外觀看上去寬敞許多,東西雖多,卻收拾的很整潔。
只是隨處可見許多玩具,從手製的竹蜻蜓到大城才有的玩具車、從女孩兒的布娃娃到男孩兒的木劍一應俱全,桌椅也特別打磨過,沒有稜稜角角。
「泥好漂釀。」軟糯的童語突然響起,罌粟這才發現腳邊不知何時趴了個小小獸人娃,小男娃大約三歲左右,一金一藍的眼眸圓又大,圓圓的虎耳一擺一擺,似在記錄著新客人的氣味。
罌粟覺得比起她的容貌,眼前的白色獸人虎崽男娃漂亮多了。重點是,他有著一張正常且可愛的人臉。
「烏蘇里!」
罌粟還不知道該拿扒著自己小腿不放的小爪子怎麼辦,小男孩就立刻被其他的孩子抱走。他們年紀都稍微年長,從五六歲到十二、三歲都有,有男有女,甚至連種族都不盡相同。
「烏蘇里,艾兒媽媽不是說過,不可以隨便靠近陌生人嗎?」一個天使小女孩皺起眉,點著獸人小男孩的鼻尖訓道。
「可似……她可以進奶家你啊……那一定噗似壞能吧…」烏蘇里垂下雙耳,囁嚅著慢慢地道。
柔和的女聲掩去了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討論,少婦和善地給罌粟端了杯熱茶。「除了烏蘇里是我與阿穆爾的孩子以外,他們的共通點就是都是這座大山的棄兒。」
「我叫艾兒彼絲,是個人類。美麗的旅者,妳呢?」
「姑且…叫我罌粟……」此時罌粟的腦袋裡還糾結著人與老虎的結合。
「真是美麗的名字呢,很適合妳。」艾兒彼絲微笑說道。雖然字句簡單,卻是罌粟聽過最真誠的讚美。
「夫人的名字也很美,您的笑容讓我理解『希望』之名從何而來。」罌粟跟著微笑。
嚴格說來,眼前的少婦稱不上是個美人。隨意束起的深茶色的頭髮有些乾燥,平凡的五官上還有些許雀斑,長期操勞的雙手也結滿厚繭。但她笑起來的模樣,卻像冬日裡的太陽般,不燥不熱,讓人只想沐浴在她笑容裡的暖融。
「哎呀……」艾兒捧住驀地瑰紅的雙頰。「被妳識破了呀……我丈夫就是說看見了我的笑容才給我取這名字,那時我還沒一歲呢。」
還沒一歲?
「該不會,夫人您也是阿穆爾先生撿來的……」
「嗯!人家可是第一個被他撿到的哦。」提起老公,艾兒彼絲完全變了個人,她嬌羞地忸捏道,彷彿那是無上的光榮。
「…………。」罌粟看向阿穆爾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
「艾兒媽媽又來了,老喜歡在人前曬恩愛。」一個人類男孩攤手。
「烏蘇里不要看啦,要是學起來就不好了。」天使女孩給最小的孩子遮住眼睛。
那廂,對熱鬧的角落渾然不覺的阿穆爾,還正跟魯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