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了這麼一個東方飛行員,是她旅程中的美好意外。
林茵出了誠品,在寒冷的晚風中稍微拉了拉風衣的領子,掏出了手機用Google Map搜尋附近的24小時咖啡廳。讀取的圓圈轉了轉,出來了結果。她很快的將地圖路線記了下來,轉身朝著正確方向走去。
走沒多久就很輕易地看見了目標,是有著像是小皇冠模樣金黃色招牌的咖啡廳。
她點了一杯拿鐵和一個低脂芒果起司蛋糕,坐在了金礦咖啡的用餐區。距離方才的誠品信義店也不過就步行七分鐘的距離。
用餐區柔和的白色燈光不會昏黃也不會刺目。她翻出了手機連上了金礦的無線WiFi簡略地滑過了Twitter、FaceBook上面好友們的動態。她不喜歡經營這些,但是也還是特地辦了個帳號給親朋好友們連繫使用。
偶爾林茵會簡單地發一些她突如其來的靈感、隨筆等等。做為她還有在使用的一點證明。
她單手輕托腮,放空了視線回憶起方才的相遇。
也許緣分就是那麼奇妙吧。明明同是第一天到達這個島嶼。卻在這個說小很小說大卻很大的城市裡的一間書店裡就這麼偶然的巧遇了。
就那麼剛好的。正好她站在那裏;正好他看見了她。看過小王子的人何其多,也就正好她喜歡;他喜歡。緣份在這一刻變成很美麗的辭彙。
法國的小王子只有法文原本、最多最多也就是歐洲內的語言對照翻譯版。如果不是她想買一本中文的譯本回去看,她也就不會有機會能夠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了共同的話題。
「你要看嗎?」這是他們對話的第一句。由她先伸出了交流的手。
明明一個是連五十音都沒背齊的台法混血;一個是學了中文半年仍然不俐落的日本人。卻從同一本書牽起了溝通的橋梁。母語無法流利溝通,共通的中文也就一方說得輕快、一方說得緩慢。但是一點都沒阻擋了彷彿遇到知己的熱情。
他們在書架前玩起了像是比對暗號的遊戲。
他拿出帽子放在頭頂,說:「蟒蛇、大象。四十四次、落日。」
她將雙手的指尖併攏捏成了一個像是花苞一樣的形狀,比在了頭頂,笑著說道:「狐狸、玫瑰。」
「狐狸說:『人只有用自己的心才能看清事物,真正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她把小王子裡面她最喜歡的其中一句話唸給了這個陌生的男人聽。
「狐狸,溫柔勇敢、聰明。」男人評價。
她就笑了。「狐狸是小王子的導師。牠教會了小王子很多事情。」
遊戲到了這裡告了一個段落。這才終於互相自我介紹彼此是誰。她翻出了水藍色原子筆與原木色壓花筆記本,在空白的一頁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荒木哀,喜歡故事,聽故事,也說故事。」男人也跟著在上頭寫下自己的名字,「白天開飛機,晚上寫作,請多指教。」他把筆記本遞還給她。
「林茵。寫故事、讀故事、也保存故事。」她從善如流地應道,「白天照顧玫瑰,下午喝下午茶,晚上種新的玫瑰。」
男人再接續:「四天旅行,目標是『尋找小王子』。」
她有默契地再應:「四天旅行,目標是『尋找玫瑰』。」
就像是在說一種只有他們才彼此明瞭的,特別的、充滿默契的暗號一樣。滿含著也許連說出口的自己都不一定完全明白的複雜涵義,可是卻又有趣地無比神秘。
她將背包裡特地去拿來的小王子特展的傳單遞給了他。也就這麼巧合的,在來台灣旅行的時刻剛好碰上了小王子展覽在華山文創舉辦。做為喜愛小王子的同好,她就將傳單送給了他。
「一起去尋找目標吧。」他這麼邀約。目光認真。
就像是一種刻意顛倒說話方式的遊戲一樣。林茵忍不住笑了。
顛倒的遊戲──
突如起來的靈感,讓她連忙從身旁的皮包裡面翻出了方才的原子筆與筆記本。迅速翻到了空白的一頁。優雅飄逸的字跡飛躍在紙張之上。
他拿出了一隻蛇,蛇裡吞的大象。他把它放在了頭上。說這是帽子。
最後一筆勾起了優美的拖曳蜿蜒過純白的紙。
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往前翻了翻。他們方才在誠品裡面彼此交換了名字。也約定好了明日要在華山文創的小王子特展入口前碰面,展開一段尋找小王子的旅程。
荒木,哀。她無聲地輕唸。目光停留在對方的筆跡之上。有文人寫字的端正。
這趟旅程會很有趣吧?應該可以抱以期待吧。在這聖誕節的前夕,能夠有這樣一次的旅程,也許已經是提早收到聖誕禮物了呢。
她端著拿鐵輕輕啜飲,望著窗外即使已過了十點依然川流不息的人群與車潮。台北果然是個不夜城。
台北的捷運在午夜十二點前有最後一班行駛。她住得離信義區並不遠,不過還是需要依賴捷運坐兩站的距離。
十一點十五分,林茵才慢悠悠地起身,背起了自己的背包跨出了溫暖的室內。
玻璃門一開,冷風立刻灌進了她的領口。稍微拉了拉領子。她邁步走向捷運站。走下地下道之前,她回過頭看了看台北最著名的地標。
恍惚間,她看見了一座白色的高塔。壯闊而雄偉。在陽光下會有溫潤瑩白的光澤。進入那座高塔之後有很長很長的紅地毯。踩上去柔軟舒適。
叭──
突如其來的喇叭聲驚醒了林茵。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了一零一大樓,哪裡還有剛才白色高塔的影子?
「明明剛剛還喝了咖啡,怎麼反倒像是醉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坐在房間內,她從透明的落地窗前觀望城市縮小的霓虹燈光。人在高樓大廈之間變成了很微渺的存在。只剩下一個一個的小點在街道上行走。汽車變成了流動的光線。夜晚跟白天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
她不知怎麼地想起了荒木哀這個人。他的身上有一種憂鬱的氣質。屬於文人的憂鬱。那讓他的眉眼不管怎麼微笑都似乎帶有一點隱約的憂傷。
他會喜歡這樣帶點溫暖卻又帶點冰冷的城市光景嗎?
笑了笑,散去了這個無解的疑問。熄了燈。
她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的手中仍然拿著那顆蘋果。因為被阻止了她就沒有吃下那顆蘋果,但也沒有打算扔掉。
她回過頭。別墅突然變成了一座雄偉的宮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座瑩白的白色高塔。有長長的紅地毯從裡頭滾落了出來鋪到了她的面前。
她舉步踏上紅塔進入高塔之內。一進門風景卻忽地轉變。那個有著冰雪氣息的人出現在她的身後。
艾茵……明明是無聲地張闔嘴脣,她卻知道那是在呼喚她。
「可以吃了嗎?」她舉起了蘋果。
那人搖了搖頭。依然還是那句話。還不到時候。
隔天一早,陽光從昨晚忘記拉上的窗簾照映在她的臉上,驅散了夢境。伸手遮了遮眼。
做了夢嗎?她輕聲地嘆息。
這次夢境的流逝比較緩慢,她還隱約記得一點的正在急速消失的模糊片段。
窗外陽光明媚,今天是個適合啟航去探險的好日子。距離約定好的起飛時間還有四個小時。
目標──「尋找小王子與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