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雖然穿著侍服，但那磨總感覺這位侍者跟先前經過身邊的僕人都不太一樣。他的頭髮沒有特別整理過卻十分好看，聲音讓人聽了很舒服，比起這些，那磨更在意為什麼這個人可以笑得這麼自然，在這種地方。
他從踏進古堡的那一刻，就沒有再看到公爵之外的任何人笑過。
不過他並不笨。
「你是古堡的僕役嗎？」那磨謹慎收起戒心地問。
即使注意到對方試探的舉動，男子嘴角揚起的弧度依然是那般的完美。他答道：「在下炎璐，是吉爾多雷公爵的家臣，已經在此服侍二十多年。」
「你看起來沒有其他人年紀大。」
「在下自小就被雙親送來這裡。」
「原來如此。」
（還是怪怪的。）那磨不敢大意，想不到公爵前腳剛走，這陌生人後腳就踏了進來。
他明白從公爵出現在落魄的羅亞家門前開始，有件事正以非常詭異且迅速的效率進行。只是他不曉得到底是什麼事。
「帶我隨意看看吧。」他說。「有個人陪著也好。」
炎璐禮貌性的點頭，依照當時上層社會的習俗，侍者必須走在賓客的前面，好讓他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夠產生如同指引般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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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恩公墓的土地多達五十公頃，這裡曾經是國王的狩獵場。南邊有座用白色大理石堆砌的拱門入口，門端有十一世紀法蘭西帝國「獅子王」路易八世親手雕刻的一排古拉丁文，只是在兩百多年間與不列顛的戰爭中洗禮下，這塊位於戰場後方的土地成為無數戰士甚至百姓們的安息之所，而入口處的拉丁文字跡也早被敵軍硬生生敲碎了。
吉爾公爵站在公墓的東邊角落，這裡代表著重生，舊時人們相信生命消散靈魂時會走向西方接受審判，自地獄煉獄天國繞了一圈後從東方回來。
他站在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赴約。
公爵的馬綁在一棵枯樹邊，他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微風帶著濕氣彿過臉龐。「也許會下雨。」他用隨身攜帶的銀杖輕杵地面，這是公爵等待時習慣性的動作，他總是提早到。
從將那磨接到古堡那時算起，今天是第三天。（距離結果還有兩天。）公爵銀杖杵得更頻繁了點，與其說是期待「結果」，不如說是害怕失望。
此時，一縷白色的長煙順著風飄到公爵面前，白煙從頭到腳地環繞在公爵身上，然後回到原位擴散開來，不但沒有變淡反而越來越濃，緩緩形成一道白牆。
「何必如此神秘。」公爵紅色的雙眼盯視那道煙牆，接著煙逐漸散去，一片白霧濛濛的另一側走來一個擁有東方面孔的嬌小身影。
「吉爾多雷公爵，久違了。」那人影道。「我叫安歧，是拜恩教廷聘請的法官。」
安歧在羅亞家質問無果，包含朝海在內的每個人都堅稱從來沒有見過公爵，安歧不能夠沒有證據就判定他們說謊，她納悶地走到馬車上，車內一身黑斗篷的人告訴她沒關係，藍鬍子帶走了羅亞家的么子，而藍鬍子一定會盡其所能的保護那孩子。
公爵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眼前的人。
安歧微笑：「教廷賦予我直接處死你的權力，不過我個人比較喜歡公事公辦。那麼，」她搖晃手上的煙斗將裡頭煙灰給彈乾淨，「你是要保持體面的跟我走呢，還是要我帶屍體回去交代？」
公爵仍舊不發一語。
「看來我只能向上帝悔過了。」語落，安歧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一陣輕煙飄出，她瞬間出現在公爵身後，舉起百斤金煙斗往對方後腦重擊。
鏗───
死寂的大地上冒出沉重金屬物互擊的巨響，公爵的銀杖底準確對著煙斗斗壺，而他本身的站姿完全沒有改變。安歧迅速迴身踢向公爵腰間，反手握住煙斗像槌子般連擊他的頭部。
「東洋武術。」沉厚的嗓音緩道。公爵側過身左手撥開腿擊，右手銀杖橫舉擋下金煙斗沉重的攻勢。只見安歧動作絲毫未停，利用身高優勢不斷在公爵四周亂竄，一下打腿一下擊臂一下攻臉，哪裡有破綻就往哪裡敲，力量一次比一次大。反觀公爵銀杖當劍用，刺削劈砍套路連貫，無論對方從哪裡攻來都能擋下並且反擊回去，後發先制，安歧煙斗攻胸口，銀杖就會先指向她的咽喉逼她收勢後退再攻。
兩人才戰了十分鐘，周遭的草木已經是一片狼藉。金屬器大力揮動，劃破空氣的撕裂聲一次次響徹在雙方耳中，安歧手腳愈發敏捷，公爵應變就愈是沉著。
「你本事確實不小。」安歧甩甩感覺有些麻痺的雙手，她總算對這個殺人魔起了一點點敬佩。
「妳以為我為什麼至今都還沒被制裁。」公爵將銀杖插在地面，脫下白手套丟到一旁。看來這次他打算赤手空拳。「繼續吧。」
安歧雖然不畏懼這個人的一切，但她的委託人更希望她能毫髮無傷的回去。繼續和身體能力高超的藍鬍子打鬥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
何況她還握有一個相當具影響力的把柄，她必須好好利用。
「你把羅亞家么子給帶走了是嗎？」她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這就是你的敗筆。）「他安全嗎？」
「這不是妳該問的事情。」
「你確定你的古堡裡面沒有任何背、叛、者嗎。」
公爵眼神一懍，他想到那磨，想到交給他的那串鑰匙，想到那間不能進去的房間......
（他也會...背叛我嗎......）公爵用力搖了搖頭，努力不去想這件事。「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他右手握拳斜置身前，左手跩至身後，雙腳直立，儼然一副隨時都可以應戰的模樣。
安歧嘴角微揚，（中計了。）她吸下一口煙，不慌不忙地道：「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馬上回去。」
「你做了什麼。」公爵冷漠的神色終於出現一絲動搖。
「沒什麼，」充滿生命力的白煙再度環繞，安歧挑眉，滿臉事不關己。「只是上級今早好像有請人去接回羅亞小少爺呢。」
「混帳！」公爵怒罵道。拔起銀杖轉身跑向馬兒，可是眼前驀地一黑，金煙斗橫掃過面龐，安歧一下躍到他身前阻擋他的去路。
「你怎麼會以為我會讓你走？」安歧裂開嘴大笑，拿著金煙斗往公爵四周猛敲，動作比方才更加地敏捷迅速。
公爵無法自戰中抽身，這位法官的能力顯然遠遠超過自己的名聲，（原來剛剛只是暖身？）他再次握緊銀杖橫七八豎的左擋右擋，沒想到這次連反擊的餘裕都沒有。
「我說什麼都不會讓你們傷害他！」
「那就殺了我啊！」
兩人大喊，施在武器上的力量愈來愈沉愈來愈重也愈來愈猛烈。
遠方的天際開始凝聚起一片片漆黑的烏雲，不時傳出陣陣雷聲。戰鬥的雙方耳中聽見的卻只有強大的金屬碰撞聲。
公爵感受得到第一滴雨掉落在鼻尖上的觸感，隨之而來的巨大雷響貫穿了整個戰場，一道白色的強光自空中快速落下，兩人靈敏地向後跳開，天雷正好在中央擊下。
安歧怕公爵趁機逃走，白光還未消失她將全身力量集中在四肢，邁開大步使勁躍向公爵所在，此時安歧前方閃出一個黑色的影子，徒手便擋下安歧暴衝的肢體。
「是你！」安歧對來人怒道。「給我讓開！」
此人全身罩著黑色斗篷，口氣嚴峻地說：「現在還不到殺他的時候。主教要我們等。」
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安歧，也無法違抗來自教會最高層的直接召喚。「難道就這樣放那個殺人魔走嗎......」
「上帝會制裁他的，」黑衣男子直視安歧說道，「相信我吧。」
創作內容
巴巴托斯的繼承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