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小周末,夜市裡滿滿都是下課後來閒逛的學生,以及帶著家中稚子出門的小家庭。各種賣著吃食的攤販無一不大聲吆喝著吸引路人前來購買,一旁射氣球、套圈圈等等玩樂性質為主的攤販也不甘示弱地卯起勁兒來招攬客人。
「唉呀……走散了……妲蜜姊姊……」
香椿左右張望著熙來攘往的人潮,總不見那個帶著自己前來夜市的火棕髮少女,該怎麼辦呢?自己和對方的身高在人群中都不是特別注目的……
姑且拿出手機撥號給對方,看看是否能連繫上。接通後果然聽到女子急切的聲音。
「香椿?妳在哪裡呀?」
「我不確定……妲蜜姊姊附近有什麼醒目的東西能讓我找找嗎?」
「我附近……」沉吟了會兒似是在張望,「……有個冰淇淋的公仔,跟人差不多高的。」
「嗯,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香椿收起手機,然後往上方一跳,身子便輕靈地飄浮起來,微微散發著螢光的深綠髮絲在空中浮動,夜風灌進身上的薄外套撐的鼓鼓的,卻只覺得涼爽舒適。
她往夜市的前後兩端各看了一眼,發現了一個伸出手腳揮舞並招攬客人的甜筒冰淇淋,而妲蜜就在旁邊。
「啊!看到了~」發現目標後,香椿就往妲蜜身畔飛去。
***
我在自家公寓樓下的花圃遇見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她身上穿著不合時代的淺紅長袍,臉上的紅框眼鏡歪了一邊,一頭綠色長髮更是亂糟糟的狼狽不堪,更重要的是這女孩雙眼眨巴眨巴地盯著自己手上裝滿甜麵包的紙袋。
「……妳餓了嗎?」我偏頭問道,少女猛點頭,口水幾乎都要滴下。看樣子是呢。我笑嘆了一聲遞出一個甜麵包,少女接過後便開心地大嚼起來,三兩下就吃光了。
「呣呣,還有嗎?」附帶個意猶未盡的舔嘴,少女問道。反正好人做到底,想想便又給了她
兩個。
少女的名字叫香椿,在吃麵包的時候我拿著包包裡的小木梳替她將散亂的綠髮梳理整齊,吃飽後的她終於恢復了點元氣,她推了推掛在小臉上的紅框無片眼鏡。
「嗯,我們應該會再見面的~到時候就讓我好好答謝妳吧!」
「不用謝……」正想推辭,香椿卻笑嘻嘻地一轉身就跑不見了。
再看見香椿時,她穿著與自己同款式仿的高校制服,而黑板上寫著她的名字。
「李沐春同學即將要在我們班做一日交換學生,大家要好好相處喔!」
班級導師笑容可掬地對著全班同學說道,看樣子是在營造友善的氣氛呢──不過其實不用刻意這樣做,大家也早已被香椿……李沐春的燦爛笑顏給收服,尤其是男同學,每個看起來都躍躍欲試的樣子。不過她為什麼要用另外的名字呢?
果不其然,一下課,很多人就團團圍住她,並開始起鬨要玩遊戲。
通常班上這種熱鬧事兒都沒我的份。我是個轉學生,要融入一個已經畫分成數個小團體的高中生活本來就有難度,偏偏我剛進校門就因為制服不同而和幾個高年級的不良分子起了衝突,後來不知道被怎麼渲染的變成我獨自挑釁並且痛毆了一群惡少,結果就是沒人敢再和我親近,我也變得不知道該怎麼和班上同學相處。
突然那抹明亮笑顏就這麼闖入我的眼簾。
「喂!就是你!今天你得當我的情侶!這不是邀請而是命令。」
啥?情侶?
香……李沐春笑嘻嘻地說出驚人的發言,我搞不清楚狀況不曉得該做何回應,她回頭看向周圍的同學:「是這麼說的吧?我們要當情侶~」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找一個女性當情侶,男同學都明顯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輪流看著大家,希望能獲得一些解釋,結果他們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才推了一個人出來說明。
──幹嘛啊?扭扭捏捏的是不是男人啊?
我努力地收回眼裡的不耐並揚起笑容:「這是怎麼回事呢?」
「我、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輸的人要找人當一天的情侶,小春同學輸了,所以……就是這樣了!」
「妳可要好好對待小春同學啊!別讓她受傷啊!」
「還是換、換個處罰好了?跟蘇妲蜜當情侶太危險了啦!」
「危不危險也不是他人說的算,在我眼裡妲蜜姐姐才是最佳人選。」排除眾議,少女來到我的面前,她的神情好像能把人給看透一般。
──我知道妲蜜姊姊其實是很溫柔的。
「今天,妳得愛我。」
***
情侶都做些什麼?沒有真正交往過所以不是很確定。
雖然不太懂,不過就是膩在一起,對吧?
就算彼此都是女生,應該也差不多吧?
互相餵食午餐、下一堂課要隨堂問考就湊在一塊兒念書、下課一起去合作社買點心、一起去廁所、打掃時間幫忙搬椅子等等的。
「嘿──?沒想到那個蘇妲蜜也能有那樣的笑容呢?」
「說起來,她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看書啊?沒見過她與人交談的模樣呢。」
「感覺和平常冷淡的樣子不一樣耶,她跟小春同學在一起感覺就像普通女孩一樣。」
偶然間傳過來的耳語,盡是些對我的『形象改變』感到不可思議的內容。
但所謂的『改變』,只是我將不曾表現過的模樣展現在他們面前罷了,那都是原本的我,只是之前沒有辦法展現。
是香椿為我製造的契機。
「吶?」放學時,香椿動作俐落地收拾好書包跑來我的面前,「我們待會去逛夜市吧?情侶應該也會喜歡那樣的場合吧?對嗎?」
「可是,真心話大冒險的時效不是應該過了嗎?」我問道,香椿搖搖手指。
「說好是『一天』喔?雖然說真的要24小時大概不太可能,但是希望至少到天黑唷?」她說著,將上身往前探,「而且我還沒有逛過這裡的夜市呢,想要好好體驗一下!」
啊,真拿她沒辦法呢。用那樣可愛的笑容。
看她那興致高昂的模樣就不忍拒絕她,想想自己確實轉學過來後都還沒有跟要好的女同學一起去哪邊逛過,於是便答應了下來,還伸過手牽住她的。
「那麼就走吧?沐春。」同時亦給了她淺淺一笑,「妳剛才說沒有逛過這裡的夜市吧?就讓我好好帶領妳吧?」
「嗯!」香椿笑著用力點頭握緊了我的手,「妲蜜姊姊給人很可靠的感覺啊,如果平常也能更坦率地展現這樣的妳自己就好了呢~」
「並不是我不坦率……而是沒有機會。」我斂下眼眸說,想起同學那些敬而遠之的神情令人心煩,我想要對大家好,卻沒人給我機會。
「機會是要靠自己創造的。」
「咦?」
香椿那異常溫柔穩重的嗓音將我的思緒拉回,她面上不是剛才說著要逛夜市的那種歡欣神情,而是莊嚴甜美的笑容。
「機會是要靠自己創造,雖然不是讓妳製造危機然後再來拯救大家。」
我握著香椿的手,然而卻是她帶著我走出了教室。室外是一片橘黃的暮色,她的藍眼有螢亮的光彩。
「主動出擊吧。一定會有只有妲蜜姐姐才能做的事的。」
只有我才能做的、非我不可的事……嗎?
對香椿的話不甚了解,正想再問的時候,她卻又恢復成想逛夜市的純真笑容。
「是往這邊走嗎?迷路的時候跟著人潮走就不會錯了呢~」
「……小心點,別走散了。」
……明明才這麼說過的!
可惡,我只不過晃去買個飲料,沒牽著人果然很容易被人潮沖散啊!
努力地移動手上的吃食空出一隻手來準備拿手機,香椿卻已經先打了過來。幸好我們在進入夜市前有事先交換電話,我趕快按下接聽鈕。
「香椿?妳在哪裡呀?」
「我不確定……妲蜜姊姊附近有什麼醒目的東西能讓我找找嗎?」
「我附近……有個冰淇淋的公仔,跟人差不多高的。」
「嗯,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她還真的是「馬上過來」了,而且還是從天而降!
「妳、妳是怎麼……」那不合常理的舉動讓我想起初次遇見香椿時,她身上那不合時代的淺紅長袍。還有那個「李沐春」的化名,為什麼要用化名呢?不、不對,現在比較重要的是……
「飛在天空太引人注目了吧!」
「咦?那裡有棵樹啊?我只是剛好跳上去又跳下來而已~」香椿不在意似地笑了笑,說話聲音也故意放大像是在告訴周圍的人群似的。果然她這樣一說就消彌了一般人的好奇心,把方才的異常當作日常一景。
這回我便好好地牽住了香椿的手,萬一她又再來一次從天而降,那解釋起來可就麻煩了呢。
除了美食、飲料,我們也去玩撈魚、空氣槍等等遊戲,還發現了已經退流行快要消失不見的大頭貼照相機,香椿覺得很有趣,拉著我去合照一張。
「嘻~旁邊還有LOVE的字樣耶,感覺好像真的情侶呢!」
「噗,若真的被香椿喜歡上,那個人應該會很幸福吧……」
「我喜歡妲蜜姊姊喔~妲蜜姊姊現在覺得幸福嗎?」
低頭看向她那閃耀的笑容,單純地希望自己覺得幸福的模樣讓自己不自覺地萌生想要愛護她的心情。這並不是做為『一日情侶』義務性的愛情,而是自然流露的情感。
「嗯,我很幸福。」
得到回應的香椿笑瞇了眼。
逛著逛著時間也差不多,我們帶著買來的食物走到公共停車場附近吃,那兒比較沒有擁擠的人群,雖然有些車輛出入,但只要離出入口遠些其實是不太影響的。
「那個啊……其實妳應該也感覺得出來『我不是人類』的事實吧。」香椿率先自爆身分,她手裡還拿著地瓜球,聲音像是在說故事一樣:「我是椿花化成的人類,但因為法力不夠而不能在人間待太久,幸好遇見妳,不然那時我可能會餓到無法維持人形呢!」
那時……是指我給她麵包的事嗎?我望著香椿,她笑了笑繼續說下去。
「為了答謝妳,我來到了妳的班上,雖然我並不能『實際地』為妳做些什麼,但希望藉著『一日情人』的這個機會,能讓妳從角落中走出來。」香椿睜大眼直盯著我看,「妲蜜姊姊是很棒的女孩子喔,大家不曉得怎麼和妳相處,就由妳來教他們吧?」
「……妳怎麼會那麼清楚呢?我的人際關係……」
「因為我是小神明唷~雖然還不成氣候,還會餓倒在路邊~」香椿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我能夠察覺一些情緒的波動,妳雖然堅強獨立,卻也渴望接近人群。而班上的同學則是想要靠近妳,卻又怕受傷害。兩方都因為對彼此的不瞭解而不敢跨出第一步,這樣子是無法改變什麼的。」
香椿說的道理我其實明白,也隱約能感覺到她說的是事實。不過那層微妙的薄冰,是否真的能夠突破呢?
「……那麼,我該主動去向他們搭話嗎?萬一……」
「只要願意試,一定能找到出口。妳不就願意對我這個陌生人伸出援手嗎?」說著,香椿將她的手覆上我的,「妲蜜姊姊可以利用原本不易與人相處的劣勢反敗為勝喔?聽說反差萌是非常受歡迎的呢!」
「啊?」什麼反差萌?
我瞠愣的時候,香椿的身子開始微微地發出銀白的光芒,一閃一閃的非常耀眼。
「呀,時間到了嗎……」香椿有些無奈地抿了下唇,復又抬起小臉漾開笑容,「妲蜜姊姊一定沒有問題的,要有信心喔!」
「香、香椿,妳……要消失了嗎?」
雖然僅是短暫的相處,可是和她在一起令人感到非常自在……但是我們卻要分離了嗎?
香椿的身影越來越淡而且透明,她伸出手輕輕放在我的額上,用最後的分秒給我祝福。
「吾以椿花神之名,賜予妳前行的勇氣。」
話尾一落,那陣光芒也跟著消失,我捉不到任何關於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只留下那個我們一起合照的大頭貼。
……照片少了一張。
──讓我留一張做紀念吧~
夜風中,隱約能聽見她甜美的嗓音如是說。
***
後來關於『李沐春』這個人的印象在大家記憶中被抹除,那個『一日情人』的真心話大冒險亦不存在,而我和香椿的合照,說也奇怪,在她消失之後,照片裡就變成僅有我一人,一旁的空位卻照出淡淡的、椿花的殘影。
「……靈異照片啊……」
我苦笑地把那個大頭貼收回皮夾。每當看著那張照片就會想起香椿,從那天起,我試著去接觸人群,也主動和大家合作,就像她說的,我終於逐漸能夠和同學擁有共同的話題以及生活圈,我不再是一個人。而且──
「……還好嗎?」
「嗯,有點緊張,但不要緊的~」
身穿筆挺新郎服的他來到新娘準備室看看我的狀況,我望著這個即將和我共度未來每一天的戀人,突然笑了出來。
「──謝謝你,選擇我。」
「傻女孩,說什麼呢?」對於那突然丟來的話語愣了下,爾後失笑摟過於額落下一吻。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嗯!」
牽住他伸來的手,與他要前往的不僅是門扉之後的紅毯,還有彼此的人生。
空氣中彷彿能聞到椿花的清淺香氣,是妳的祝福嗎?
──今天,你得愛我。
椿花香氣中彷彿傳遞著這樣的字句,那場改變了高中生涯的大冒險遊戲,至今仍與那女孩的笑顏一同收藏在記憶一角。
=======以下雜談=======
越來越覺得沒有網路的我簡直就像被斷手腳一樣(噴
總之莫名又進入一個趕稿的狀態,但但但是會盡量把坑都填完的
縮圖的那個就是椿花喔~有白色、粉紅的跟這種深紅的www
這次嘗試寫了微GL,不過怎麼還是感覺像好閨蜜一樣而已咧~~~W
然後還爆字了(艸
嘛嘛,終於跟可愛的香椿合做到了喔喔喔!
窩覺得老是沒機會合作的我們都可以去演錯身了((誰要跟你演(#
以上!感謝大家看到這邊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