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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S.N.T】流離孤寂./Chapter of Memories.

作者:冬將軍™伊薩│2014-08-31 17:29:32│巴幣:28│人氣:410
  羅森貝格小心翼翼的關起瓦斯爐上的火源,檢查著自己身上有沒有無意間被點燃的部分,確認安然無恙後才端起裏頭裝著早餐的瓷盤,走出廚房放到餐桌上。令他意外的是餐桌上沒有人。

  他走到前方的店舖區,看見的是一名青年頂著一頭胡亂翹起的銀白色頭髮以及有些失神的碧色眼眸,那是他的「主人」,身為羅森貝格這個人偶的主人。青年手上拿著一個玩偶,縫紉的動作異常迅速,這讓羅森貝格很是擔心。

  畢竟對方是人,是血肉之軀。不像他是人偶,是可以修補的;上個潤滑油,換條手臂或腳就又是一副完好的軀體。只要「羅森貝格」這個名字所賦予的靈魂不被抹去,他就是個真實的存在。

  「小主人……」羅森貝格輕輕地敲了下木製的工作桌,鈍重的聲響引起對方的注意,他口中的主人抬起頭,碧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緒。「……先去吃飯,睡個覺起來,再繼續吧?」

  「……嗯。」嘉爾維斯點點頭,他放下手中的針線及玩偶站起身,用手稍微抹了把酸澀的眼睛,精神不濟讓他的視界模糊。

  「您在做什麼……這是訂單嗎?」羅森貝格拿起那個玩偶,大致上已經完成了,衣服上的小細節還沒補好,他想這大概是讓對方這麼堅持的原因。

  「不是,我自己想做的而已。」嘉爾維斯含糊的應答,「…你去看看今天幾月幾號。」

  「……啊,」羅森貝格立即從嘉爾維斯的話語中領悟了什麼,他溫和的微笑,「我知道了。」

  「羅森貝格,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嘉爾維斯沉默了良久後才這麼說,他把嘴巴裡的食物咀嚼後吞下肚。

  「行,但您得去休息。要不然這忙我可不幫。」羅森貝格笑了笑,嘉爾維斯只是嘆氣。

  「好好,我會去休息,行了吧?」嘉爾維斯妥協似的說道,羅森貝格頷首,「幫我去附近的花店買點花,不用管品種,當季的花就行了。」

  「那……安格爾斯托夫呢?」他問,「一塊帶上?」

  「……隨便吧。不過他鐵定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會拒絕,做好心理準備。」

  羅森貝格點頭,他沒有多說什麼,逕自走回店鋪區的工作桌前,拿起那個玩偶在手中仔細端詳。細膩的針線將一條條白金色的細絲縫合成了玩偶的頭髮,綠色的玻璃珠鑲嵌在臉上。

  他覺得這像極了誰,他也知道這是誰。可他就是沒有說出口。



01.

  如果說生命中有什麼是最無法預料的,嘉爾維斯的答案百分之九十會是他那同父異母的兄長安格爾斯托夫的出現。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只知道自己出生在一個感情美滿的家庭。即便這個家庭在經濟狀況有點小小的問題,這間他賴以維生的手工藝店——是他那個看似什麼都不在乎的樂觀父親貸了不少款,做了不少骯髒的活賺得了錢,在他七歲時才得以開的店。

  沒有親戚會來拜訪,每年的重要節日也就是他們一家三口待著,平平淡淡地過了。起初他是覺得很無聊的。但換個方式想想,也許這樣會是好事也說不定。

  至少他曾經以為是這樣,遠水救不了近火。

 

  嘉爾維斯一直不清楚自己的父親在自己七歲以前做的是什麼工作,經歷過什麼人生。他只知道自己的父親過著很累的生活,早出晚歸,身上經常充滿工廠裡特有的金屬焊接臭味及機油味。

  通常等父親回到家後都已經是半夜時分,偶爾他在睡夢中聽到父母的竊竊私語才會驚醒,即便父母的音量很低,但半掩的木門是擋不住任何聲音的。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偶爾會偷聽,然後又會因為一知半解而躺回床上繼續睡覺。

  直到他七歲某天,他起床驚訝的發現父親仍待在家中,而家中正如火如荼的準備著什麼。

  「爸爸?」他出聲叫喚,這時他的父親才發現他的存在。他父親歡天喜地的走了過來抱起他。「今天不工作嗎?」他這麼問,而他的父親以一個燦爛的笑容當作答覆。

  「嗯,今天不去,明天不去,以後也不會去了!」他的父親這麼說著,他不是很能理解,又多問了一句為什麼。

  要開一家賣很多娃娃的店——這是他得到的答覆。

  後來嘉爾維斯想他那身能夠與任何玩偶布偶人偶諸如此類等物體溝通、操控、甚至灌輸其智力及生命力讓它們得以變成「他們」的能力,就是從這裡開始被激發出來的吧。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老爸似乎也有這個能力。

  

  這間店一開就是好幾年,雖然在開幕第十周年的那天母親就因癌症去世,剩下他與父親顧著這家店。但店內生意依舊絡繹不絕,訂單不是說停就能停的,而母親的死似乎也輕如鴻毛,沒有親戚知情(他想即便他們知情也絕不會來參加葬禮)。

  父親花了一筆錢買了口價格低廉的棺材,找了個公共墓園中還有的空位下葬,立起墓碑就這麼了事。

  母親過世等同家中少了一人的存在,餐桌上的椅子總是缺了一人,偶爾他準備碗筷時還會無意間多拿了一副,他這時會先愣住,爾後將多出的那副碗筷放回去。

  家中少了一人的感覺固然怪,但該過的日子還是得過。

  

  開店第十二年的某天,他看到外頭有一群人穿著黑西裝,很是體面。他才要開門接客就被他父親從後面攥住肩膀,他不是很能理解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而他的父親撐著有點僵硬的笑容用眼神示意他到後面等著。簡單來說就是離店鋪區越遠越好。

  接著發生了什麼事,他沒記很清楚,也不想記的多清楚。只記得有幾個人的爭執聲,緊接而來的就是幾乎震破耳膜的槍響,他還是在被驚嚇到後才敢探頭出去。

  那些穿著黑西裝的人已經推開了門走出去,他的父親橫躺在地上,以他父親的身體為中心流出了帶有鐵鏽味的腥紅液體,像延續生命的脈絡從體內消散,往四面八方流去。



  那年他十九歲。



02.

  究竟他是怎麼處理那個慘狀的,他也忘記了。似乎是永暮城當地的警察巡邏經過看到了店內的情況,緊張的跑進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他當時只是一邊發出沒有節奏的抽氣聲,嘗試讓自己冷靜些卻成效不彰,最後是那名刑警叫了些同袍來處理一下事發地點的慘況。

  他被帶到警局做了筆錄,只是他完全沒目睹事發經過,只記得那是些什麼樣子的人。唯一的印象卻也很薄弱,就是穿著黑色西裝。

  警察也無能為力,畢竟他提供的資訊太少,店內的監視器好巧不巧的沒拍得太清楚。當時警察就幫他安頓好父親的遺體,知情了他已經成了獨自一人,警局的警長還自掏腰包買下了一口棺材,靠關係拿到了一塊公共墓園裡的空位,就這樣將他的父親下葬了。

  他那時覺得這件事乾脆石沉大海,對他而言或許會比較好些。



  葬禮那天只有他出席,也不會有其他人出席,或許講得更難聽點,那連葬禮都撐不上。他沒穿的很正式,至多就挑了顏色偏暗的衣裝套上,拿了顏色同樣黯淡的白玫瑰花就循著那名警長給的資訊到了那塊公共墓園,找到了他父親的墓碑。

  梅茨勒‧佩希斯坦,屬於他父親的名字的姓氏刻在墓碑上面,格式簡單,清寒的讓他幾乎心死,他就稍微彎下身體,將那束玫瑰花放在墓碑前,他站在墓碑前久久沒有移動腳步,閉緊眼咬著牙關像是隱忍什麼。

  「這裡啊……」突然他身後出現一道陌生的聲音,聽起來歲數跟他差不多,可是多了些滄桑,就那麼一些讓對方顯得如此與眾不同。他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名有著銀色髮絲——在太陽的照耀下才勉強看出是白金色的,與一雙紫紅色的眼眸的青年。引人注意的不是那雙顏色怪異的眼睛,而是那頭與他父親一模一樣的髮色。

  「……你好?」青年看著他木然的直盯著,聲調中有些疑惑,「雖然我知道在這裡認人很奇怪,不過該有的禮儀……還是不能少。」青年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中翻出了一張紙,大小與店舖裡常見的訂單差不多。

  「銀白色頭髮、綠色眼睛……身高177…」青年低著頭看著紙張,嘴中唸著一些話,他想那大概是紙上所寫的字。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有關於他的個人資料,身高體重出生年月日血型星座,沒有隱私的在青年的口中逐漸被暴露出來,最後是名字。「……嘉爾維斯。嘉爾維斯‧佩希斯坦,對嗎?」

  「還是個挺不錯的名字……是個取來當軍人的料子嘛,倒是滿貼切的。」青年喃喃自語。

  「……對。」這時候他除了對還能說什麼?他在心中這麼想。

  「很好,沒有出錯。」青年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摺好那張紙條放進口袋中。「跟我來。我有事情想跟你談。」

  「什麼事?」他這麼問。

  「有關於你的父親。」



  到底那個時候為什麼他會聽一個不認識的人的話,鬼使神差的出了永暮城到了他從未到過的灰色地帶的動機,嘉爾維斯也沒有想透過,他想大概是他尚未從父親的死之中回過神來吧。他唯一記得的只有灰色地帶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依舊烙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路上永遠都有叫化子,不嫌害臊的朝街上的人伸出手索求金錢及食物,苟延殘喘。偶爾小巷子裡傳來尖叫聲,也從未有人阻止。甚至當街搶劫這種事都有。

  「這是個沒有紀律的地方。」青年很習以為常,他拉著他的手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小巷子避開人群,潮濕濃重的霉味讓他不是很舒服。「總有一天你會習慣。」

  「你……」他嘗試開口讓青年正視他的存在,可是一整天沒喝水讓他的聲線乾啞,向被砂紙磨擦過那樣粗糙低沉。

  「我是永夜城的人。」這一句話讓他緊張得差點要甩開青年的手,可對方抓的太緊,「永夜城邊緣處的教會收養來的孤兒。」

  「……教會?」他是聽過宗教這個名詞,但他若沒記錯的話,這世界上的人絕大多數都是無神論者,會有宗教信仰的人少之又少,包括他也是沒有宗教信仰的人。

  「哈哈…那些不重要啦。」青年笑著忽略了他的疑問,他們在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鐵架上掛著的招牌被風吹的搖晃,發出令人不安的尖銳聲響,霓虹燈忽明忽滅,不時帶有「啪嘁」的像是電線短路的聲響。

  青年推開了門,迎面而來的是酒味與咖啡味,室內十分雜亂,談話聲很大,不時還有粗俗的話與闖進耳中,這讓他不是很舒服。

  青年拉著他在吧檯找了兩個位置坐下,點了杯紅茶給他。下巴留著鬍渣,眼角下方有些皺紋,但看起來大約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看了眼他與青年,才笑笑地跟青年說:「來了個這麼年輕的委託人啊?」

  「不是,……他不算是委託人。」青年笑著回應。「啊對了,你給的情報是對的喔,完全沒出錯,連墓碑的位置都對。」

  他們之間的談話讓他無法理解,有專有名詞更有暗號,委託人、目標、報酬之類的,他一時半刻無法意會過來,只能拿起那杯紅茶喝了幾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如同甘泉流過貧瘠龜裂的田地,讓他舒服了些。



  「好了,來談正事吧。」似乎是結束了與大叔的談話,青年轉過身子面對他,臉上帶著笑容。

  「什麼正事?」他看著青年的笑容就沒來由的一陣不安,不知不覺中喝完了那杯紅茶。青年沒有針對他的疑問做出回答,反而風馬牛不相及的自顧自開了個話題。

  「嗯……不如這樣好了,我先自我介紹。」青年察覺了自己的失誤而尷尬的笑了下,頗有商人之間貿易的風範,「我是教徒安格爾斯托夫。不過……如你所見。我自稱教徒,但做著宗教不允許的事。」

  「殺人?」他試探性的詢問,青年點頭,嘴中喃喃自語著「還挺聰明的」之類的話,他不把那當成稱讚。「你是殺手?」

  「是,我確實是個做著見不得人的工作的傢伙,」他眼前的青年笑道,點了杯雞尾酒給他,五顏六色的液體讓他沒有嘗試的慾望,他就默默將杯子推給對方,「我的工作沒有失敗只有成功,命都賭在上面了。每一次的工作都可能讓我死去。」

  「……你到底想要什麼?」他的警戒心很重。

  「我有你的生平,家世背景,所有一切我都知情。」自稱安格爾斯托夫的青年依舊掛著那張笑臉,像是生意人臉上掛著的面具,虛偽而令他作嘔。「包括你從不知道的你的父親的過去,他做過什麼工作,結下了什麼仇——因為什麼而死。」

  他有那麼一瞬間瞪大了雙眼,因為恐懼因為驚駭。他以為對方沒看到,其實青年一切都看在眼裡。

  「所以我要你說出真話。我其實很清楚事情緣由喔,警察辦不到的事我辦的到,甚至手腳比他們快。」青年看似平淡無奇的話語中雜有惡毒的笑意及預謀,每一字每一句都挑撥著他的極限與理性,摧殘他僅存的人性與情感。

  他想摀住耳朵,但青年的聲音卻如同迷幻藥般讓他無法自拔,「說啊,你說啊?人是有私慾的,不用害怕坦承……亞當與夏娃不也是這樣子才被貶成凡人來到塵世的麼?」

  「我就不相信你會是聖經裡的聖人,可以原諒無端殺害自己家人的人。」青年提高了音量,赤紅色的眼眸殺意翻騰。



  「…那你就幫我殺了他們。」

  「……說大聲點,我聽不到呢?」

  「幫我殺了他們!」



  那年他十九歲。



03.

  那句話脫口而出後的隔天,嘉爾維斯才真正有危機感。他想起對方是殺手,必定會將他的話當真。即便他說的的確是真的。

  他是想報仇沒錯,原本還算是沉靜的情緒在那天那名青年的煽動下徹底爆發了。而青年說的話還在腦中迴盪,久久揮之不去。像酒精帶來的成癮性流竄在血液裡,那樣的低調卻讓人不得不注意。

  許久之後的他想著,或許這是青年的陰謀也說不定。



  那天跟青年見面後,他也多少知道了對方的一些身家背景:永夜城出生,孤兒,天主教徒,有神論者,殺手。很單純的可以用一些名詞概括解釋但卻又不是那麼的簡單易懂。青年沒有姓氏只有名字,似乎是因為幼時就被教會收養的原因。

  青年說他叫安格爾斯托夫,Anglestof。他若沒記錯這是一個富含宗教美意的名字,「仁慈且光明的」。他想為青年取了這名字的那人,絕對是希望他能夠成為一個如同神般包容一切的存在吧。

  青年看著他皺眉像是思考著什麼的表情不禁失笑,說了句「那些不重要」。那瞬間他有點羞愧,畢竟青年完全將他的思考迴路掌握在腦中。他簡直沒有隱私,這種像是赤裸裸的被人直盯著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那天過後的幾個禮拜,也許更久,他記不清了,青年又來找了他幾回,偶爾帶些資料,完整的也好破碎的也好,有些進展總是好事。

  最後一次是青年帶著一個牛皮紙袋,厚度不厚,但裡頭的內容物絕對不少。青年就將那個紙袋放到他面前,又是那張不變的笑臉。

  「好了,這是最後一次了,也是最完整的了。」他得到許可後將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是一疊文件,寫滿了武器的種類跟型號,還有價格,格式就像他常看到的訂單差不多。他一邊看一邊用手掩住嘴,嘗試從中理解出一些蛛絲馬跡。

  「……看不懂?」青年雖然看著他,但手上卻拿著他擺在桌上的餅乾,似乎吃的很是開心。他誠實的點頭,青年抹了把嘴角,將他手上的文件拿走,「我看看……」

  「啊,有了。」青年這麼說著,笑著湊近他,指著文件上的文字,似乎是印刷上去的而非手寫。「這是家軍火公司。」

  「雖然表面上是間合法的軍火公司,不過他們的不法營利很多。他們會賣武器給灰色地帶的人,也會賣給違法組織。」青年自顧自地講了下去,忽略了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簡單來說就是無奸不成商。」

  「……這跟我爸爸有關係嗎?」他記憶中的父親是個手藝很巧的人,雖然在那之前似乎做著粗活,身上經常充滿金屬焊接過後特有的味道。

  「一定有。」青年翻著那疊文件像是在找尋什麼,之後在某一張停頓了下,他盯著那頁文件一段時間,才慢慢的抽出那張紙。「……梅茨勒‧佩希斯坦,是這間軍火公司的軍火設計師。」

  他是徹底愣住了,但沒有太久。即便那句話帶給他的衝擊力不是一般的小。

  「應該是在交易上產生了糾紛,才會辭職吧…」青年翻著文件,從一張訂單上凌亂的修改字跡推斷出結論,訂單的最底下寫著「Failed」。「他是為了家庭好,沒想到這老闆也真小氣……呵呵。」青年的笑聲很空洞也很虛假。

  「……」他沒有回話,用手扶住額頭,過於龐大的資訊輛讓他的腦袋一時半刻無法反應過來,也沒辦法消化。



  青年整理好那疊文件,放進牛皮紙袋,默默將那紙袋推給他,從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一張紙,然後攤開遞到他眼前。

  「這只是一點形式上的證明。」他不給他感到疑惑的餘地,交給了他一支原子筆,示意他在底下的欄位裡簽下名字。「但是不簽不行。」然後青年從身側拿出一把槍,沒有避諱將槍口抵住他前額,他抬起眼用帶有憤怒的眼神看他,後者只是笑了笑,沒有把槍移走的打算。

  他握緊了手又鬆開,好不容易壓下了手部的顫抖,才勉強能執起筆在欄位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字體有些顫抖歪斜,不是很好看。

  「謝謝你的配合,乖孩子。」青年收起槍,伸手拿走筆跟那張紙。他對於青年給的奇怪稱呼沒有反應,方才被槍指著的恐懼感還縈繞在心頭,他雙手交握著不停發抖。

  「這樣就怕了?」對方失笑,他咬著嘴唇斜眼睨他,沒有多做什麼反應。「你很快就會習慣。」

  青年拿起那張紙放進口袋中,轉身就要走人,他也站起身,抓住了青年的左臂。他順著視線看下去,才發現青年的左臂上有刺青,黑色的幾何圖形堆疊出的。「報酬之類的……不用現在詳談?」

  「那個還不急……」青年意味深長的說,音調裡有難以忽視的笑意,他伸出手捻起一綹他的銀白色髮絲,又放開手。這個舉動讓他覺得很噁心,「……畢竟我這次想要的不是錢啊。」



04.

  青年最後一次來找嘉爾維斯究竟是父親死後過幾個禮拜,他沒有記的很清楚。在那之後青年又是好幾個禮拜沒消沒息,幾乎讓他以為青年是否逼他簽下那張合約後就人間蒸發從此消失無蹤。

  某天他在收取郵箱裡的郵件時發現了一封自青年寄來的信,署名安格爾斯托夫,信封跟信紙都是很簡略的白色,內容也很簡略。只寫了句「後天晚上七點,永夜城最外圍,有間廢棄教堂。」

  他想那大概是對方要他去的地方吧。可永夜城最外圍這六個字他怎麼看怎麼不放心。



  後天他確實赴約到了永夜城最外圍,許多孩子瞧見他算是光鮮亮麗(相較起環境下)的外表馬上湊了上來,嚷嚷著一些破碎的話語,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心中卻疑惑的冒出了許多問句。

  那名青年從轉角處的巷子裡走了出來,收起那副笑臉,反而惡狠狠地朝那群孩子們啐了一聲,手直接搭上槍就要拿出武器。那群孩子們驚嚇過度,一溜煙的跑走了。

  「沒必要這麼兇……」他這麼說,青年朝他揮揮手,他下意識走了過去,話語還沒講完就硬生生的梗在喉頭。青年的手臂上都是血,沒有外傷,像是噴濺上去的。臉上及脖頸上也有些血,同樣是被噴濺上去的。

  「別看他們那樣子,他們幾乎都是一群技術不錯的扒手。」青年收起那副惡人面相,取而代之的是那副他比較熟悉的笑臉。他發現了他盯著他的手臂,沾染上他人的血的那條手臂。「這是別人的血,不是我的。」

  青年拉住他的手,彎進小巷子裡,這裡的景象與灰色地帶有些相似,他想也許是因為這裡是永夜城外圍。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巷子,越往裡面走鐵鏽味越濃厚,與腐敗的霉味融合,他摀住口鼻嘗試忽略那詭異的味道。

  雖說是在夜晚,燈光不足的情況下,他沒辦法分辨出腳下到底踩到了什麼。可能是蟑螂或老鼠,偶爾踩到更柔軟一點的更可能是屍體,會發出呻吟哀嚎的是在垂死邊緣掙扎的人。腳下每踏出一步就發出濺水聲的也許是水、是血,更可能是屍水。

  「好了,這裡。」青年這麼說著放開了他的手,好不容易離開了小巷子,他眨了眨勉強能在黑夜中分辨出形體的眼睛,他發現那是一間教堂,稱不上是高聳,但屋頂上的十字架確實引人注目。

  「…還是跟以前一樣啊…。」青年走進沒有關上的鐵門,伸出手隨意撥弄庭園裡蔓生的花草,碰觸到的花草立刻結了冰,僵直在那一動也不動。

  這是型態化的能力……操控冰嗎?他在心中喃喃自語,想摘下那朵被包在冰體裡的紅玫瑰。看似纖薄的冰霜異常的堅硬,不像是普通的結晶,溫度也冷得不像話。他索性收回手放棄。

  青年往後瞥了他一眼,向他揮手示意他跟上。他愣了下才回過神,邁出步伐。青年沒等他走到教堂的大門前,逕自推開木門。

  「……我回來了,沃爾特……還有主教。」青年的聲音不如以往,非常微弱,不像平常充滿笑意甚至有些惹人反感,帶有內疚及無法割捨的依存。

  啪!教堂裡的燈是感應式的,在青年帶頭進入後裡頭的燈就亮了起來,他亦步亦趨的跟著,眼神不停的飄移,觀察教堂內部的裝潢及擺設。直到他發覺腳下踩到了一灘水。

  他戰戰兢兢的往下看。

  「這些,」青年轉個身,走到了看來造價不斐的三角鋼琴旁,拉開了黑色的鋼琴椅坐下。「就是我要給你看的東西。」

  他也數不清,地上究竟躺了多少個人,多少屍體。銅色的彈殼散亂的掉在地上,表面沾上血滴,有些還因為他不經意的移動腳步而被踢到,在地上滾動發出清脆的敲擊聲響,磁磚表面被畫出一條紅色的痕跡。

  他看著青年,後者也看向他。挑了下眉,吐出的話語不是譴責更沒有不屑。

  「兩年前這裡也發生過這種事。」青年依舊坐在鋼琴椅上,嘉爾維斯斜眼看到木製的長椅,沒有多想就坐了下去。「只是躺著的不是這群穿黑西裝的傢伙,是穿著白色修道袍的修道士。」

  「當時……我跟你同年。」青年屈起手指算了算,「我也殺了人。把那個殺了修道士的人做掉而已。」



  「……為什麼?」他用手掌摀住額頭,嘴中喃喃自語,「你要……逼我說出真話?只是想讓我看這個景象嗎?」

  「你以為你不說就沒事了嗎?」青年反詰他,語氣稀鬆平常,「把它藏在心底只會讓你變的孤獨,而不是堅強。」



  「這樣子你滿意了嗎?我看到了,也間接的謀殺了人。」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屍體橫躺在地板上,血仍不停的流著,有的甚至已經流到了他的跟前,這讓他想起父親的死狀,他開始心神不寧。「結束吧。這件事就這樣子……」

  「這件事是結束了。」青年勾起嘴角又笑了,笑的一副人畜無害,「……可是我跟你之間還沒結束。」



  他以為青年會要錢,或是其他什麼財物之類的。他準備開口時對方就制止了他的舉動,而他疑惑的看著對方。青年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他不知為何很快的就認出了那是他們之前簽下的條約……對方拿槍指著他腦門逼他簽下的。

  「給我個名正言順的身分。」青年勾起嘴角,挑釁般的揮了揮手中的簽約,「這就是我的條件。」

  「……你要什麼身分?」他不是很耐煩的問道。

  「我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梅茨勒‧佩希斯坦的長子。」這句話如同原子彈般炸在他的腦袋上,厚重的蕈狀雲壟罩著他的思緒讓他無法意會,「你好,嘉爾維斯‧佩希斯坦。我是教徒安格爾斯托夫,感謝全知全能的上帝讓我遇見你。」

  「我不會騙你,也沒打算騙你。這就是我當初逼你說出真話,讓你要我殺人,簽下合約立起契約的打算。」看著他震驚且木然的表情,青年莞爾。「……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安格爾斯托夫……仁慈且光明的孩子啊。

  曾經有個叫做沃爾特的修道士希望他變成一個如同神般能夠包容一切的美好存在。



  「我不需要包容一切,」安格爾斯托夫笑語,「現在的你就是我能擁有的一切。而我只要能包容你就夠了。」

— ※— ※ —※— ※— ※—

後記:

標題原本叫做 ’’Einsamkeit’’ ,德文的「孤寂」之意,後來想想還是改成現在這樣了,中文簡單易懂。

原本還想要再多打一段,可是看看字數,再衡量自己的能耐,發覺實在打不下去。就斷在這裡了,可以說是……剛剛好吧?

打這篇時重點老是不知不覺的就放在安格爾身上,明明自己心知肚明嘉哥才是主角……我想潛意識裡的我還是很捨不得安格爾吧。

「我自稱教徒但做著宗教不允許的事」,安格爾的這個動機是源自於沃爾特。每次自我介紹時總得補上一句「我是教徒安格爾斯托夫」也是為了提醒自己心中還有個神的存在。

前面兩段都只是鋪陳,後面幾段打得比較認真比較有感覺……前面看過就好了(X

嗯,雖然這對兄弟的故事不是那麼的盡人意,我想現在他們相遇了,就給他們能夠互相依靠的權利吧。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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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火焰
兩個人的相遇過程,我覺的好戲劇化,看的過程中完全沒有分心了,連家人在叫我都沒聽到,只能說這寫太好了

08-31 18:03

冬將軍™伊薩
寫的戲劇化一些比較有爆點!會這麼戲劇化也是因為我本人很喜歡出其不意的劇情發展XDDD
謝謝火焰的稱讚!08-31 18:10
煉則
抱歉之前沒有時間來看,拖到現在才回覆。
我好後悔啊QQ早知道早點來啊QQQQQQ

我看的超過癮的!
這種短篇一節一節的陳鋪跟埋伏筆,
最後再一次引爆的感覺超好的...
我真的超喜歡這篇的XDDDDDDD

突然重新愛上嘉哥跟安格爾,
真心覺得這對兄弟真的好可愛好治癒///

果然最後一句話也還是喜歡得讓人難忘XDDD
只要想像安格爾是在怎樣的情緒跟經歷說下這種話,
就會覺得他真的帥到到不能再帥XDDD

不過話說,如果安格爾想要名正言順,
直接跟嘉哥結婚不就好了嗎?(不對好嗎?

09-07 16:59

冬將軍™伊薩
不會喔,謝謝煉則的留言!//

我也不算是很會寫這種文章,之前看到有人這樣寫,覺得好帥(?)就來寫寫看了……
不過煉則看的過癮就好//////

雖然那句話只是突然想到的,
現在看看就覺得……
安格爾你總算不中二了(X

這樣安格爾會被嘉哥用力毆打吧(X
先培養感情再慢慢來才是上上策(###09-07 17:22
冬將軍™伊薩
另外感謝煉則對這兩兄弟的厚愛//09-07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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