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瘠的房間裡是一片昏暗,終夜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塊布把窗戶都擋了起來,充作窗簾似的阻隔了大部分的光源。
美工刀片被推出的聲音及書頁翻動的聲音是整個空間裡最明顯的聲響。
「終──夜──!」
挾帶怒氣刻意壓低的女聲從門外響起,終夜還辨認得出是住他隔壁的女子的聲音。
終夜試圖想站起但已經坐頗久了想起身就一陣頭暈,倒乾脆坐回原地不動了。
「快點給我開門啊你!」
「……有什麼事嗎?」
「先開門再說啦!」
終夜終究是沒有起來開門的打算,只見那早已傷痕累累的門被硬撞開來,肇事者當然是他的鄰居。
「……妳準備幫我換門吧。」
「操!你再沒品點啊!」女子酒紅色的眸子滿溢著怒氣,一頭微長的黑髮紮成了小馬尾,「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啊!」
「我想想……凌晨三十五點?」
「才不是你那是什麼時間單位啊!給我認真點!」
女子大步走上前頗有直接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的樣子,但最後仍是站定終夜身旁,怒視著他。
「四,太暴躁會長細紋喔……」
「……別呼嚨我了!快點起來啦!」
「要做什麼?」
女子深吸一口氣,終夜同時用手把耳朵堵住,怒吼接著直向終夜轟去。
「自己答應好的事情自己記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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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街角背靠著牆,終夜一臉無精打采倒也是挺吸引人目光。
「四那傢伙也太慢……不就是買件衣服嘛……」
小聲的抱怨著,自女子進入旁邊的店家裡就已經過了快一小時,看起來好像還不打算出來。
雖然是他答應跟她出來買東西的,但時間喔……
四,是終夜對女子的稱呼,基本上也不曉得是不是本名,總之就這麼叫著了。
他突然瞥見對面房屋的牆壁上被人貼了張紙,看起來還挺新的,應該才剛貼上不久。
他想了想,反正四應該還要不少時間,終夜拖著步伐走到對面牆邊,端詳起那張紙。
「嗯……」半垂著眼看起來要睡著似的,「是灰羽的傳單啊。」
明白後突然就沒什麼興趣了。
「貼在這麼邊緣的地區應該沒幾人看得見吧……」終夜忽略背後不少路過的人在指指點點,「反正他貼哪也不關我的事。」
現在其他人看他的樣子就是一個少年不明所以的背對著街道面對牆,一邊自言自語的撓牆似的。
「你在做什麼啊?」
四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看不就知道了。」
「要是知道我也不問了。」
四沒好氣的回答,湊到他身旁一同看向那張傳單。
沒看則已,一看四就想碎念了。
「你幹嘛把它刮成這樣啦!」四嘴角抽著,「勉強還辨認得出是灰羽的傳單……深仇大恨嗎你。」
「沒有啊。」終夜看著手握著的美工刀──一大半連手都一起被袖子給遮蓋了──他鬆手,美工刀自然滑進袖口,便轉身就要離開。
四提著個提袋無奈的跟著,說要陪她買東西的呢,這下看他心情自己糟糕了。
不過就終夜的反應看來,可能還是和前幾天來被解決掉的那三人有關係──不過一直以來也有不少次騷擾。
據打聽來的情報,一直找終夜麻煩的主使者似乎原本不是永暮城的人,不過隱藏得倒是挺好,否則永暮城的激進派可能會群起把那些傢伙趕出去──又或者殺之而後快。
不過這事也沒多少人知道,是她自己私下透過特殊管道才得到的消息,還是個不太確定的消息。
──猜猜或許是灰色地帶的人?
不過終夜不說什麼也無法得到證實。
終夜走在前頭,比起四稍微矮點的身影顯得稍微單薄了些。
這麼說來,終夜從來不曾主動說他自己的事。
他安靜的走著,也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出自於無聊還是其他原因才那刮呀刮的,幾乎把整張紙刮花。
突然一道凜冽的殺氣如針般直衝他而來,終夜只來得及抬起一隻手臂做格擋,強大的力道直接就把終夜擊飛出去,撞上街道旁的屋壁。
「終夜!」
四著急的喊了聲,隨即撇頭看向出手的人。
「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麼!」
那是一個渾身充滿肌肉的男子,正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兩人。
街道周圍的人們紛紛低下頭快步通過,誰也不想被牽扯進去。
「我說想要他的命!那妳又能怎麼樣呢?哈哈哈!」
四咬牙,他們所處的街道太邊緣,會有其他區的人摸進來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麼她沒有早點想到這點!
比起永夜城和灰色地帶,永暮城該是較安全了啊!
「……四,妳先走。」
聞聲,終夜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那沾染上粉塵的白髮被染了點暗紅,終夜抹去嘴角的血沫,有著黑眼圈的黑眸直盯眼前攻擊他的人。
「他是灰色地帶的人。」
「欸?」
「永夜城的人,不可能大老遠跑到這裡來。」
「說得挺好啊,不過可猜錯了!老子曾經是永夜城的人!」
男子貌似驕傲的說著,上揚的嘴角像是在嘲諷。
「跑到永暮城來定居……到底存何居心……」
「到這裡不是挺好嗎?」男子笑得猖狂,「到處都是討厭的人,要殺也沒什麼顧忌啦!」
「永夜城的雜碎!」四酒紅色的眸子顯露怒火,終夜卻伸手制止她的動作。
「為什麼挑上我?」終夜問道,語調那樣緩慢一如以往。
「哼哼!就只是看你不順眼!怎樣、這個答案滿意嗎?哈哈哈哈哈!」
「……真是無趣的答案。」
男子大笑著的聲音戛然而止,冰冷的銳利刀尖抵在他的脖頸上,一左一右兩把美工刀像是要貫穿脖子似的各壓在左右兩邊,被推出微長的刀片把皮膚刮出了點血痕。
「怎、怎麼可能!」他明明只看到少年往前走了一步怎麼會──
「我個人對永夜城的人沒什麼特別感覺,」終夜緩緩說道:「但我還沒有到被人找麻煩還能不吭聲的程度。」
他沒有足夠的力量。
沒辦法支持他有高強度的戰鬥,身體不允許、能力也不允許。
力量是他所缺乏的。
──那麼就用其他方式彌補。
兩把美工刀抵著頸部動脈,終夜緩緩推出刀片,將刀片一點一點送入男子頸部,男子無法呼叫,疼痛感鮮明的掠奪感官,要是呼叫出聲只會使刀片直接斷在脖子裡,但再繼續下去──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戾光,但那細微的變化卻沒有被終夜給放過。
握著兩把美工刀的手握緊,狠狠的刺入男子頸部再扭轉個兩下猛力抽出,金屬的斷裂聲響於耳邊,刀片深深的插進脖頸在終夜的大動作後更是乾脆的斷在裡頭──成為完全切斷血管的利器。
破裂的動脈湧出大量鮮血,噴濺到終夜身上,終夜那張略像是病容的臉龐沾了血另有一種詭異感。
壯碩的男子身體向前傾倒,碰的一聲撲地,鮮血自傷口流淌到地面,鐵鏽的味道緩緩瀰漫空氣中。
「四,走吧。」
終夜轉身就要走,也沒要求四去處理屍體的問題。
「等、等等,你先把臉擦一下吧。」四從手提袋裡拿出一條毛巾遞給他。
終夜接過胡亂擦了下,他沾上血的地方實在太多,把臉和頭髮大致擦了下毛巾基本就已經不見白。
「快走吧,等下應該就會有人聚集過來了。」
那人暴露自己曾是永夜城的人的聲音太大了,遲早會有人圍過來的。
四靜靜的跟在他後頭走著,直到他們離開了那片區域接近他們的住所,都沒有再講半句話。
她突然覺得,此刻的終夜離她特別遙遠,連救都無法拯救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