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叫我倒數第二個補師。
顧名思義，只要跟我一起組隊，就會找到自己夢寐以求的隊伍──或是補師。
慢慢的，已經沒有人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就算那該死的綽號這麼長，他們也喊的高興。
「欸，倒數第二個補！」
我捏緊法杖，逼自己要微笑著轉頭，我好歹還是一個信仰聖光的牧師。而我雖然服侍聖光，但我並沒有發終身誓。
「您好，丹尼爾會長。」
我在一個不小的公會裏，卻沒有屬於自己的小隊或者團隊可以參加，全都因為那個該死的傳說。
我很想離開這個公會，但欠了公會不小的人情，在我剛開始冒險的初期，我差點被群起襲擊礦坑的狗頭人生吞活剝，是這個公會當初的會長一行人路過救了我，才不致讓我被做成蠟燭。
丹尼爾是我待的公會的第三任會長，是個術士…你就知道…我在這個公會待了多長的時間，看著朝代興替…為了個會長的位子掙得你死我活，更別提某任幹部跟職業長的逸事…咳那不是重點。
總是想走，卻又總是被留下。
總之，這麼多年來，我的確就是個奶媽，帶了多少原本嗷嗷待哺的新手自立、也陪過需要援手的老手拓荒；他們有些加入了公會的團隊，有些離開公會自立，每一個每一個都在團隊或者這個世界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還找到了生命中的那個人。
而我，還在這裏。頂著這個難聽的稱呼，還好死不死的靈驗。
每一個我祈求聖光治療過他的坦克，真是求什麼得什麼…想要結婚就生了半打孩子、想要出名就入了頂尖公會、想要告老還鄉現在就在暴風城當巡邏守衛…
更甚者…我曾經發誓永遠站在他身後的那一個坦克…
啊…也罷。
「我有個朋友需要妳的幫忙…」說的好像很卑微，但是他一臉又要麻煩你啦的輕浮漾。
「…請說吧。」我在心裏一直叫自己保持微笑，但我實在很想賞這個術士一爆栗…好歹我們也是同期，為什麼就這樣忘了我的名字呢？
「他想找一隻小隊到怒兆寺幫忙，你知道的，一堆女皇手下的餘黨…但是就缺一個奶媽…我馬上就想到妳了！」他大力拍著我的肩膀，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第一個就想到我…
如果第一個就想到我，我想我不會到現在還穿著魔古山寶庫的裝備吧…
「妳態度好、服務好、技術強！交給妳準沒錯！妳一定可以好好奶…照顧他們長大的！」
…為什麼說的好像很奇怪？這些形容詞可以放在一個補師身上嗎？
「…現在就要出發嗎…？」我虛弱的回，然後掏出包裏的懷表，本來打算去一趟半丘的。
「妳有事要忙嗎？我看過公會行事曆，妳今天休假啊，擇日不如撞日，午餐過後妳們就出發吧！」
…不到一個鐘頭，我只能速去速回…希望自己不要遲到…
「…是，會長。」
＊＊＊
然後我想到，丹尼爾根本沒有告訴我，他的朋友是誰。我連名字也不知道。
我提早十分鐘做好採買，到了怒兆寺的入口。但是那裏一個人都沒有。
大概他們是準時抵達不遲到早退的人吧…我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我默默的站在一旁等著。十分鐘後，我忍不住用公會的幹部頻道問丹尼爾，丹尼爾居然找他的魅魔回覆我，說主人沒空！
又在玩什麼亂七八糟的遊戲…已宰的羔羊都不管管的嗎？
半小時之後…我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總是不會遲到…一小時之後…我覺得自己被、耍、了。
正當我打算離開的時候，才看到四個冒險者姍姍來遲。
「抱歉抱歉！你是丹尼爾公會的補師嗎？」一個穿的很新的鎧甲，新的看起來根本好像沒穿過的人類男性首先飛奔過來對我揮手。
看起來…是個聖騎。
「是的。」很顯然的…他們自然也不會知道我叫什麼名字。我忽然覺得頭痛。
「真不好意思。讓妳等我們等這麼久，我們一時間迷路，所以才這麼晚。」
「迷路？」我脖子一歪，搭風箏的話，怎麼會迷路？
「我們幾個把身上的錢都花在拍賣場上買裝備，所以沒有辦法從七星廟搭直達的風箏，所以我們昨天就出發了！」
說話的是一個很矮的女地精，他有著一頭綠色的短髮，邊說邊跳，我直接蹲下來，好讓她不要再跳上跳下。
「噢妳人真好～」
另外兩個隊友分別是獵豹德魯伊跟一個矮人獵人。四個人的共通點就是…一套全新的製作裝備，但沒有任何裝備的附加魔法跟寶石。
雖然我頓時氣消了，但對他們一身的裝備感到更加無力。
「你們的裝備很有問題…我們先回七星廟吧…」我站起身，看他們這樣在拍賣場亂灑錢，看來還有很多觀念需要建立…丹尼爾這次真的又丟給我一個燙手山竽。
「但是、但是、」女地精跳上跳下，「但是我們的錢都在拍賣場花光了！」
「沒關係…我先墊吧，這都是小事。」
我帶著他們往影潘軍營的方向走，付了五個風箏的租賃費用，讓一行人先回到七星廟。
然後我找了公會的珠寶商來，替他們四個準備了寶石。我自己是附魔師，這就是小事了。
隔天我們去了怒兆寺，我發現連講解走位什麼的也耗費我很多時間，那個聖騎叫做詹姆斯，是丹尼爾的堂弟，在聯盟開拔上岸之後，每次丹尼爾回去暴風城總是說這裏多有趣多好，所以才決定要來這裡冒險，真是個傻孩子。
德魯伊跟盜賊還有獵人是他從小的玩伴，他們之前只在東部王國遊歷，連地下城都沒去過幾次。
怒兆寺還是他們進入潘達利亞以後的第一個地下城探險，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的任務表，他們連玉蛟寺都不得其門而入。
「我慢慢帶你們，一步一步來。」
第一次遇到這麼新的一群新手，除了奶媽魂，母性好像也有點發作，不把他們教好也不行了。
反正各職業的人我都帶過…現在他們幾個也不會是問題。
＊＊＊
帶著他們一路長大的過程很辛苦，但是也非常的有趣，一個一個地下城如何進行任務跟走位還有進攻，他們學的很用心也學的很快。
矮人獵亞斯格、地精賊米朵、德魯伊風語都很好相處，一開始雖然好像很緊張，還會稱呼我老師，後來熟了放鬆，出任務還會講各種笑話解悶。
很快就打通了所有的關卡，偶爾公會有需求，他們也能幫上忙。
我跟他們相處的非常愉快，慢慢的也放寬了心，我已經很久沒跟一個小隊相處的這麼融洽，好像一起合作了很久。更重要的，他們不會叫我倒數第二個補師。他們問了我的名字，從此以後每個人都稱呼我名字。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被人稱呼名字了，一時間還不太習慣，但真是感動的讓我想哭。
當然，會這麼開心，也可能…是因為詹姆斯。那個聖騎。
我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有時候就算只是幫忙金蓮會做些恆春谷的必要防守，他總會叫上我一起，本來一開始是五個人一起行動…
漸漸的總是只有我們兩個人，亞斯格說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米朵說跟會潛行的職業一起工作比較方便，總是跟風語掛在一起…
感覺好像很自然而然就這樣，我跟詹姆斯就保持著這樣的互動，每天定時向金蓮會報到，再飛到影潘查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事項。
一天又一天，公會主力終於在恐懼之心獲得了勝利，我們也愈來愈親近。我發現自己微笑的時間變多了，就算面對丹尼爾有時候莫名的要求，也能安然應付，有時候甚至詹姆斯會替我回絕丹尼爾要求我支援或又是去當救火隊。
我樂觀的以為自己終於不再是倒數第二個補師，這個隊伍需要我，我也需要這個隊伍，還有他。
「緹娜。過來這裡。」詹姆斯對我招手，示意我站在他背後，「到我身後來。」
站在他的後方，有時他持著盾牌的背影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人。
他跟丹尼爾一樣，跟我在同個時間進入公會。不同的是，他是一個戰士。我跟他一起從閃金鎮出發，一路走到了黑暗之門，也有了自己穩定的隊友，但是，他變心了。
那時候我們一起住在納葛蘭的泰拉，每天都在幫駐守在那的聯合團做事，有一天聯合團說來了一個新的獵人幫手，請我們帶著她。
大概德萊尼比較熱情如火吧，某天早上，我按照慣例去叫他起床，掀起被單，看到的是那個德萊尼的尾巴，還有一臉驚駭的他。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搞在一起的…我也不想知道…
他追在我後面，大喊他可以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呢？我活到這個年紀，該懂得不該懂得還會不知道嗎？
然後他自己離開了公會…我從此失去他的消息，不知道也好…
而現在，跟詹姆斯相處的每一刻，都讓我真心的快樂，我天真的想，詹姆斯會不一樣吧。同樣信仰聖光，他不會欺騙我。如果可以，我會永遠站在他背後，為他祈禱勝利，頌唱聖光之力。
＊＊＊
隨著部落與聯盟都發現了雷王島與雷王要塞，公會需求的人力大增，我跟他也被徵召上陣，但是因為隊伍的安排，我們被拆在不同的小隊。我負責顧好攻擊手的安危，身為坦克，他因為表現一直不錯，又跟丹尼爾有血緣關係，交給總是負責坦克安全的補師群照顧。
慢慢的，我發現自己跟他漸行漸遠。他的眼神，慢慢的不停在我的身上，他的人，永遠總是忙碌，沒有更多的時間分給我半分。
我看著他跟一個補師愈走愈近，是一個災變時加入公會的神聖騎士。補血技巧很不錯，神聖騎士一直不多，尤其在登陸這裏，所以她很快的受到拔擢。
我感到很不安，不願胡思亂想，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尤其好像，隱隱有種當年在泰拉抓姦在床的感覺。
撞見他們親密的相依的那天，也終於是逼自己面對現實了吧。我鴕鳥的相信，就算只剩下自己解著祈倫托需要的任務，我也告訴自己，詹姆斯現在真的太忙了。
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公然的就在有敵人橫行的地方打情罵俏？詹姆斯摟著她的腰，她們嘻笑著，過了好久，他才看見我在這裏。
「抱歉…第二。」
喔？我又被叫做第二了嗎。那個女聖騎的眼神充滿著調笑，我除了受辱的感覺也非常迷惘──你不是，曾經記得我的名字嗎？什麼時候你居然又開始這樣叫我？
我有名字，那名字，你知道的清清楚楚，整個潘達利亞，都是我陪著你走過，你牽著我的手，你牽緊我的手，告訴我我對你而言不是倒數第二個補師，而是最重要的人。
你對著我喊緹娜，已經多少年、多少人沒有叫過我的名字，讓我以為已經不會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你信仰的聖光是否容許你對人如此的欺瞞？或許隨著我不再重要以後，這個答案也不再重要了。
我是否永遠永遠都只是第二，不會是被考慮的第一個人？我感覺花了這麼長時間構築起來的世界在這個瞬間崩塌了。
詹姆斯臉上流露歉意，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抱歉呀。我再熟悉不過了。那只是覺得我麻煩的表情罷了…
我感到心裡酸澀的不可思議，以前那一次我有過這樣的感覺嗎？如果有，我又是怎麼讓自己好起來的呢？
其實是我一個人，永遠在隊伍跟隊伍間流浪吧？是不是我根本有什麼不能容人的缺陷呢？
我渾渾噩噩的離開，上了風箏，一個人坐在半丘旅館的椅子上，我不懂喝酒，牧師是不能喝酒的，我遵從戒律，不做任何戒律上違反的事。但又如何？熊貓人釀的私家梅酒就夠我醉的了…我沒有哭、我沒有哭、我沒有哭，我應該沒有哭。
我只是吐得很慘、很慘。
可是怎麼吐，都吐不出那佔滿我喉頭的不適感。就算最後只能乾嘔，也吐不出滿腹的辛酸。待在半丘長達半個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過日子的，沒有人找我…正確來說，亞斯格有來，我不知道他怎麼知道我在這的。
粗聲粗氣的，但安慰的意思我聽得懂。帶來了米朵跟風語的信，我翻著翻著終於哭出來了。
我以為這次我找到家了。家，不就是有一個想要停留的地方嗎？
總是說自己被公會的人麻煩，或許是我自己也想跟隨人群，還是期望能在一個地方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吧…
我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個離開我的小隊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永遠只能當個帶人長大，送人離開的保母。我以為這次我可以停下來了，可以永遠不背著那個諷刺又可笑的稱號。
這次，換我離開了。終於。
我好累、好累，從東部大陸到卡林多，與那人攜手踏過了黑暗之門，然後結束在納葛蘭風光明媚的風景中，然後…我一個人走著，走著，經過了多少稚嫩的新手夥伴，走到了這裏。
潘達利亞的時局繼續動盪，人人都要起身反抗部落那個發瘋把恆春谷弄得烏煙瘴氣的酋長。我卻好想休息，想要回家，回去閃金鎮，回到暴風城。
七星廟的公會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每個人都為了這紛亂的當下而忙碌，待在永恆之島的、攻進奧格瑪的、不會有人發現我離開了。我永遠都是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的那個人。
我找到退會申請表，草草的書寫完。收拾好我本就不多的行囊，穿過傳送門。
不知道現在去大教堂發終身誓來不來得及。
我想完全服膺聖光，我知道我的心碎終究只有聖光能撫平。
我還是可以照顧往來的冒險者，但是我不想再心碎了。
一次我還能重新站起來，重新療傷，就算總是被叫做「倒數第二個補師」，還是試圖在任何地方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但這一次，就這麼最後一次，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永遠的追隨聖光，唯有聖光…不會離棄我。
創作內容
[同人] 倒數第二個補師。
毒貓與瓦瓦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