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後了，我能看看面具下的尊容嗎？
「又是那個女賊！可惡！」
某大富豪的宅邸中傳來這麼一個悲憤的吼聲。而隨著吼聲，高掛於夜空中的明月下閃過兩道身影，速度之快讓人忍不住以為只是眼花幻覺。
那對影子竄到他們位於這城市最顯眼也最隱密的據點後，白色的人影開口了。
「──嘖，我還以為這回能贏的。」是個開朗帶著笑音的男聲。
「哼哼，大意的下場就是這樣，」另一個則是得意洋洋的女聲，「這麼一來我們就又平手了呢。」
「比數是108比108，這回就算我讓妳的吧。」
「啊哈哈，的確，多虧你傻傻踩到陷阱把人都給引開啊~」
兩個人的交談輕鬆愉快的彷彿他們只是剛從酒館小賭一輪回來，但事實上可不是這樣。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女人以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拎起今晚的戰利品，那是擁有「白晝裡的祖母綠、黑夜中的紅寶石」美稱的亞力山大石。據說在不同特性的光源照射下能變換不同的色彩，就算只是拿在手中把玩也會隨著轉動而綻放多彩的光芒。
「小心點，那很貴的。」男人目光緊追著在女人手指間靈活轉動的寶石，女人輕笑著表示沒什麼，但寶石從指間一滑──
「啊啊！妳幹什麼──」男人及時伸出手去接，卻還是晚了一步，那顆稀有度世界級的寶石就這麼摔碎了。
鑽石這類的寶石都是如此，越大顆價值越高，碎掉了的只能以低價拋售。男人臉上掛著兩行清淚捧起千辛萬苦偷來如今卻在被這女人摔碎的寶石屍骸，抬頭瞪向身旁的女人，只見女人笑嘻嘻地從懷中拿出完好如初的寶石晃了晃，男人這才發現碎掉的只不過是相當精緻的仿製品。
「笨──蛋──，那是欺敵用的誘餌，嚇到了吼？」
「嚇到了啦！真是的！妳藏在哪……」
「嗯？真要我說？」女人勾起壞笑彎身湊近男人，微敞的襯衫領口隱約可見那道深溝，男人紅了臉別過頭。
「親愛的小月月，你還差得遠呢。」見狀，女人摘下裝飾著誇張羽毛的禮帽嬌笑，還惡作劇的鞠了個九十度個躬，男人忍不住抗議。
「把扣子扣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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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朧月之華」與「蝴蝶微笑」是相當有名的怪盜，他們以掠奪稀有寶物為樂，每次作案前還會發預告通知，吸引了大批警力與老百姓的關注，在把大家耍得團團轉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寶物，揚長而去。
他們不是合作搭檔，朧月與蝴蝶是彼此競爭的對手，總是在比賽看誰先得到寶物。行徑雖然十分幼稚，每一步卻都是經過紮實的算計，包括陷害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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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英！這份文件再拿去重寫！」
「咦？」被連名帶姓的喊出來，正窩在辦公桌下整理私人物品的小職員王英緊張地抬頭看向自己的主管，卻因為沒算好距離碰的撞上桌底，臉上的黑框眼鏡歪了一邊。
「我不知道你連站都不會站好呀？」看著自家職員抱頭喊疼的狼狽樣，主管歐妲蜜又驚又厭地環著手臂說道。王英忙忙地拍拍身上的灰塵站直身子扶好眼鏡。
「那個，請問是哪裡有問題呢？」王英問道，歐妲蜜揚起下巴，把一個資料夾塞進王英懷裡。
「企畫案太草率，警備設置也不夠完善，所以拿去重寫，這樣聽明白沒有？」歐妲蜜伸指戳戳文件，「中午前改好交來，順便帶杯星八刻，就這樣了。」
「是。」王英乖乖點頭，目送這位主管離去。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剛才大氣都不敢吭的職員們全都像瞬間想起該怎麼呼吸一樣往椅子一攤。
「天呀──這女魔頭還真會折磨人！只剩下半小時了啊！」
「那份企畫案已經相當完整了，她還要雞蛋裏挑骨頭！」
「阿英辛苦啦，當那個魔女的跟班~」
「欸我這裡有星八八兌換卷，送你啦！」
「謝謝……」
面對四面八方的關心，王英苦笑著收下兌換卷。
最近他們上班的公司──也就是世界最大的銀行──因為一筆極高額的存款而受到犯罪組織的高度關注，所有行員都繃緊神經防止款項被竊，各部門爭相提出保護款項的企畫案，銀行更是把裡外警備都升到最高等級，就怕百密一疏。
中午，王英帶著文件和咖啡敲敲主管辦公室的門。
「進來。」
「是。」
歐妲蜜在職員眼中是精明幹練的女主管，也是對工作表現要求嚴苛的女魔頭。她那梳的一絲不苟的髮髻與總是燙的平整的套裝充分展現出她的敬業，上級對她的評價也是相當好，不過在王英眼中似乎不全然是如此。
王英把文件轉成方便閱讀的角度遞給歐妲蜜，後者斂下粉色的眼眸以極快的速度翻閱完報告，闔上資料夾遞還給王英。王英接過資料夾，那隻手卻停在半空，他趕緊意會地把咖啡杯放進歐妲蜜手中，她不耐地把咖啡往旁邊一放，依然是把手伸在空中。
「……呃，請問……」王英試探地開口，不料歐妲蜜以清楚的音量嘖了一聲，嚇得他趕緊二話不說鞠躬低頭先，頭頂卻馬上感到一個重量。
「──辛苦了。」歐妲蜜伸手揉揉王英的頭髮，王英低著頭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從說話聲音想見她的笑容。
「是，多謝誇獎。」這個總是兇巴巴罵人的主管，『辛苦了』三個字已經是極為體恤的一句。王英趕緊謝主隆恩，頭頂重量消失，他抬起頭，眼前冷不防的又出現一大疊文件。
「這、這是……」
「……幫我拿去給總理。」見王英抖著聲音發問，想必是以為工作量又增加了吧。歐妲蜜拖著線條優美的下頷笑了笑，「跑個腿應該不算什麼吧？回答呢？」
「是，我這就去！」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王英再次行禮後抱起文件告退。歐妲蜜的目光則是在辦公室門關上後才轉回桌上的咖啡紙杯，啜飲了口，打開筆電開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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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標示得清清楚楚日期時間的犯罪預告函，朧月之華嘆口氣。
「蝴蝶這次也用這麼花俏的卡片啊？」
朧月之華動作仔細地擦拭眼鏡鏡片後將之戴回，把預告函收進平常的抽屜後，著手進行與蝴蝶微笑第217次的對決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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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畫案中的警備系統頗受好評，也獲得肯定，公司一致決定採用該案，接到消息，歐妲蜜辦公室裡的職員都感到相當雀躍。
「別太興奮了你們這些得意忘形的傢伙！通通給我回到位置上做事！」皺眉喝止拍手歡呼叫好的員工，歐妲蜜把企畫提案人王英抓進辦公室，幫架構中的電腦保全系統做最後的修改。
「讓、讓我做收尾啊？」看到王英滿臉受寵若驚的樣子，歐妲蜜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
「送去總理辦公室的文件被你加料了吧？」歐妲蜜冷聲說，「早上總理把我叫去，說那幾份文件處理得相當好。」
「那是主管大人的本事優秀啊。」王英笑笑。
「少裝了！」歐妲蜜顰眉的表情看起來似是有幾分屈辱卻又不肯向人低頭，「我後來又把資料看過，出現了文件送出前沒看過的東西……」
啊啦？不是才那樣隨便翻過一兩次嗎，記憶力還真好。王英撓撓頭頂繼續裝死。
「那是您貴人多忘事吧，總之我並沒有加什麼料，倒是希望您幫我加點薪……」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不不不，沒事。我來幫系統做收尾吧。」淚目，王英坐到電腦前。
唉唉，好不容易覺得她有點可愛，這麼個惡聲惡氣的性子怎麼就是改不了？要是她更溫柔些，說不定會追求者眾呢。
王英忍不住把歐妲蜜的影子和記憶中的某人重疊，只不過那女孩的嬌俏模樣似乎更勝幾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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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痕跡地侵入公司作業系統對蝴蝶微笑來說就和呼吸一樣自然，她迅速地構築著系統仍正常運作的假象，一邊滲透到系統核心，悄悄地把那筆五千兆的款項給轉移到外面接應的幫手。
完成。蝴蝶微笑滿意地檢視成果，接著把假款項存入被提領一空的帳戶，最後再把仿製的安全警備系統加上去，就完成狸貓換太子的把戲了。
結束作業，蝴蝶微笑優雅地起身，忽然陰暗的電腦室瞬間大放光明，蝴蝶微笑被這陣刺眼光線照的睜不開眼，面具下的粉色雙眼僅能看到數道紅點包圍自己。
「狡猾的小蝴蝶，總算逮到妳了吧？」全副武裝的保全拿著槍對準他們等待已久的目標，「乖乖束手就擒，我們可不想對女人開槍。」
糟糕，被設計了！蝴蝶微笑暗暗咬牙，從身後摸出一柄長拐杖。
「抓到了嗎？幹的好！」總理往桌子狠狠一搥，桌上的茶杯和坐在一旁待命的王英被驚得跳起，那張來自蝴蝶微笑的華麗預告函映入眼簾。
「王英，你的系統果然很有用呢！難怪歐妲蜜會這麼推薦你，我想她看到這種成果也會很欣慰的。」總理拍拍王英的肩膀，「真是──要不是她說今晚有朋友的聚會，本來想邀她一起來欣賞那隻蝴蝶被網子給網住的模樣呢！」
唉──歐妲蜜人就在你說的網子裡啊──
王英在心中大嘆。
我朧月之華的好對手，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就被那個系統給逮了呢？這麼一來被譽為和她並駕齊驅的我不就一起被比下去了嘛！
「……派去斡旋的偵探果然有用啊！成功騙到小蝴蝶去使用系統……」
啊，是這樣啊？王英不動聲色地打量總理。
不知道這老狐狸是怎麼找上自己派到蝴蝶微笑身邊引誘其把錢轉入他帳戶的傢伙。如果是巧合的話也未免太巧，大概是那個自稱偵探的人想賺多方酬金，才扮演千面人的吧。這麼想的話倒是挺合理的。
那位主管大人雖然看起來精明幹練，其實還挺容易因為過度相信別人而讓自己摔跟斗的。蝴蝶微笑亦然，戴上蝴蝶面具後的歐妲蜜就算變的狡猾些，本質上還是騙不了人的。
那次比賽搶奪亞力山大石的時候也是，王英大可悠哉悠哉的奪得109勝，只是不忍即將誤入陷阱的歐妲蜜被圍捕。
監視畫面突然變成一片白，同時隨著爆破聲，黑煙從大樓窗外冒出，火光在玻璃帷幕的外牆上閃爍著妖異的光輝。
「怎麼？爆炸？」總理趕緊連絡保全和警消，那些去抓蝴蝶的傢伙怎麼就沒料到她身上有武器！
「總理，我去資料室備份，電腦毀了還是小事，萬一裡頭的帳戶個資被竊取了就不好了！」王英說著，不等總理回應就逕自離開。
閃光彈、煙霧彈、外加惡作劇煙火……
歐妲蜜忿忿地清算自己為了從突圍而扔出的東西，她從消防梯竄到外牆，想利用夜色掩護和敏捷的身手逃到頂樓。黑色的燕尾服沾染的煙硝，還因為剛才的胡來蠻幹而產生不少破損。
不曉得朧月之華現在在哪。
這場比賽大概是算她輸了，五千兆的下落她不想再管，朧月要怎麼嘲笑她都無妨，那個賣掉自己的幫手得找個時間去「感謝」他一番。不過這些都得等她順利逃過此劫再說，絕對不能讓蝴蝶微笑的真實身分被世人發現。
大樓外的街道被紅藍警示燈包圍，顯示已經有大批警力來抓蝴蝶微笑，照這樣看來，朧月應該是不會輕易出現的。歐妲蜜抬頭望向天際的那輪明月。
他雖然傻傻的，卻不至於笨到自投羅網。
……本來應該是這樣吧？
歐妲蜜驚訝地望著乘著月色而來的白色身影。
****
「阿英你還好嗎？聽說你跑去電腦室被蝴蝶微笑炸傷啊？」
「哇靠，那個蝴蝶還真是嗆啊……聽說她後來搶了錢成功逃走了耶？總理應該很火吧。」
「結果不管是蝴蝶微笑還是朧月之華都沒抓到，上頭該不會把錯怪到我們的系統頭上吧？
王英不太想再回去同事們說的那個時間點。
去救蝴蝶的時候耍帥穿了朧月之華的白西裝，混入保全之中時得忙著脫衣換上同樣的寶藍色制服，接著趕去補救他答應總理要維護的資料時還要恢復原本王英的普通西裝……種種過程一個弄不好，他這輩子就玩完了呢！
至於那個扮演千面人的傢伙，還輪不到他或蝴蝶微笑動手，隱約聽到他被總理以某個名目送到支公司去做苦力。
五千兆的存款當然是拿到朧月之華自己手上了，否則他還怎麼去跟蝴蝶微笑炫耀那109勝。但這些都不是能拿出來講的事情。
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包圍著王英，此時女魔頭的一聲爆喝救了他。
「辦公時間不要閒聊！有時間八卦，還不快繼續把系統修改得更完善！」歐妲蜜黑著臉把下屬們通通吼回座位上。
「……這次不是系統的問題，全是蝴蝶微笑做事太魯莽把公司亂炸一通，所以上級不會追究，只讓我們把警備系統重新調整過後上架，今天之內要完工，以上！」
她說話的時候王英一直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她，要蝴蝶微笑本人承認自己做事魯莽簡直比要她吞劍還痛苦。主管撲克臉下的憤怒青筋到底是對上司員工的不爽還是悲憤啥的就自由心證了。
抱著必死決心的蝴蝶微笑看見自己現身搭救的時候，表情跟現在很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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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要出現啊？我自己可以逃走的。」一見面就不給好臉色，朧月之華早習慣了，只是把自己身上的滑翔翼交給蝴蝶微笑。
「妳的翅膀在剛才的爆炸中受損不能飛了吧？我看得出來。」
「……」蝴蝶微笑低啐了口，「我逃走了，那你呢？」
朧月之華笑著擺擺手，「別擔心啦，我自有方法的。」
「我擔心的是我們的比賽！」蝴蝶微笑回嘴，卻掩不住對競爭對手的擔心，「比賽……還能繼續嗎？」
「我不知道。」朧月之華望著聚集在大樓下方的消防車，夜風挾帶著爆破的濃煙上竄，還有往頂樓而來的追兵。
「弄不好的話，以後大概不會有朧月之華這個人了。」
「……這是最後了，我能看看面具下的尊容嗎？」蝴蝶微笑仰望這個她的好對手，總覺得這聲音和身型有點熟悉又陌生，仔細想想因為辦公室階級的關係，她好像很少這樣看那個跟眼前朧月有幾分相似的人。
「……我擔心主管大人貴人多忘事，看了我後馬上把我忘了，妳還是快走吧，我聽上頭說妳是去跟朋友聚餐呢。」朧月之華狡黠一笑，上前把蝴蝶微笑打橫抱起，往大樓外的空中使勁一拋。
「──！」和自己翅膀的滑翔翼操作方法相同，身處於空中的蝴蝶微笑幾乎是反射性的綻開翅膀乘風飛行，她回頭望向大樓樓頂那個被煙霧包圍的模糊的白影，就如同朦朧的月色一般，卻又閃耀無比。
「……109比108。」王英在蝴蝶振翅飛去時笑著悄聲說了這句。
創作內容
【InfinityMoon】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