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華市，說它是個正經、中規中矩的小城也好，說它是個絢爛、紅燈綠酒的繁華小城也行，因為這兒最引人閒談的，就是白日與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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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君對莫華市有自己的一番解釋──虛偽。
她輕啟塗上鮮豔紅色的朱唇，呼地吐出灰白氣息，那煙朦朧了望入她眼裡的室內華燈，她試圖吸進那煙，可惜的是，竄入鼻中的仍是她最討厭的那庸俗味兒，充斥、包圍著她全身的濃郁香味。
這處是莫華市最大的酒店，錢多到沒處花的爺們，總會到這兒來灑灑積滿袋子的錢，順便聽聽伴隨糜糜之音的嬌嗲。浮華、奢糜。
店裡的老闆娘羅蘭姊，只要拜託她帶帶新人，那些含苞未開小女孩就總會聽到她說一句話：「做就對了，反正男人就愛這套。」同時也不忘叮嚀她們別陷了進去。
在這燈繚酒繞之中，一群人有目的地求索著什麼，就像一場接著一場上演的你情我願。白君君在這裡樂當觀眾，欲圖忘卻過去一些姊妹對愛情的癲狂，還有盼到望穿秋水，最後仍失去一切的絕望，在這被浮華、侈糜塞滿了的屋子，一旦沾上愛情就會像染了鴉片，後果都是面目全非。
白君君也是經歷過的，她慶幸自己還能從那深沼裡清醒，沒有被愛情弄死自己。
而夜晚終有結束的時候，白日的白君君取代了夜晚的她，這種感覺就跟那香水味兒一樣，又臭又香。她總會在心裡頭想，即便現在在一旁觀望，但還是仍舊染了一身臭味。
就在她以為身處之地的那味嗅來就是這般臭、這般香時，那孩子出現在酒店裡，還記得白君君當時美眸輕眨，問了自己之後想來都忍不住發笑的話。
「蘭姊，這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妳也收？」
男孩的黑眸盯著白君君，那神情猶如對於這風花之地是他家一般平常。
她的耳朵傳來有些啞聲的嗓音。「我是男的。」
白君君笑了，瞧那一雙勾人鳳眼、秀美不俗的小臉，被炫彩燈光照耀卻仍顯出其白皙的肌膚，還有那想讓人嚐一口的櫻桃小嘴。白君君眼眸帶笑，望著眼前自稱男娃的美麗女娃。
「別騙姊姊了，是男是女，我還看不出來？」
「哎呀，君君，劉昀確是個男孩，妳就別鬧他了。」
羅蘭以為白君君在捉弄劉昀，便笑著開口阻止白君君的玩笑，卻也沒發現白君君聞言後，美目流露而出的驚愕。
這娃兒是男的？
那美娃兒劉昀是酒店新聘來的盲眼女人的親弟，年僅十五或六，而那盲眼女人白君君是看過的，就在女人來店裡找羅蘭試唱時，這也恰巧讓她一飽耳福。輕柔淡雅的溫和嗓音，彷如風兒緩緩撫過、流水輕輕滑過，即使唱完了，腦海裡還留有那美妙的餘韻。
但白君君就是覺得有哪不對勁……女人的歌聲、樣貌，還有她那美貌勝於女人的親弟。雖然這心思白君君無法形容，但有一點她很確定──這兩人令她不舒服。
這天白君君與幾位姊妹在包廂裡招待貴客，盲眼女人也被叫來了，而她那親弟也抱著手風琴跟隨入內。白君君訝然地望著男孩熟練的架勢，但也隨即頓悟，原來羅蘭是同時聘了兩人。
白君君來回瞧了站在台前的姊弟，心忖著，果然就是不對勁兒。
清悠的樂音開始伴著吵雜與酒杯輕擊聲響起，穿著一襲青藍旗袍的盲眼女人，在一聲重音後唱出悠然歌調。
那些大老闆、政客們都不怎麼在意女人淡雅的歌聲，顧自與身旁的女人交杯。一身嬌軟與嫵媚嗲語，才吸引得了這些爺兒的注意。
「君君，來！跟我乾了這杯！」
才喝了一會就充滿酒氣的男人貼了過來，雖然嗅起來與庸俗香味一樣難聞，但白君君更愛這男人身上的錢味兒，便也諂媚地貼著男人肥厚的胸膛，喝乾了杯內的黃湯。
「君君妹妹果然豪氣！」
坐在對面的政客站起身，朝她杯內斟滿了酒，說：「來，也跟哥哥喝一杯！」
「涂大哥，怎麼不找我喝一杯，你總只記得君君姊，害我都吃味了。」在他身旁的女人嬌聲說道。
對於女人的行為白君君並不感到生氣，因為酒店裡的女人都情同姊妹，互相擋酒是常見的，而剛入門的妹妹也都會被這麼教著。
跟身邊的灑錢大爺你來我往一會兒後，白君君這才有心思注意盲眼女人在唱些什麼，但沒多久就又被喚回眼前的酒綠燈紅。
「欸欸欸，台前的美人，也來陪哥哥喝一杯！」姓涂的男子朝著露出一抹淡笑唱著曲兒的盲眼女人，招了招手。
女人頓了頓，神情露出了點張惶，白君君怕女人沒經驗砸了場，便開口道──
「涂大哥，那唱藝的眼睛看不到，就讓她認真唱唱曲就好，我陪你喝。」
「噯！」男人推開白君君迎去的酒杯，說：「這場子就是要大家開心、盡興，我說讓她喝，就是要她喝！」
男人頂著啤酒肚、肥手端著透明酒杯往台上走去，另一手則準備搭向顯露不安的女人。
「我姊姊不會喝酒，我來代替她喝，行嗎？」
劉昀跨步向前擋在男人與親姊中間，也不待男人反應，便一手拿過酒杯，爽快地喝盡杯中酒。
在場的姊妹都怕著劉小弟此舉會惹怒涂先生，各自交換著不安的眼神，反觀在場女人們的不安覷望，凝眸望著台前戲的白君君卻是一臉輕鬆的悠然自在。那一股不對的勁兒在這時全消失無蹤，白君君甚至有點愉悅地瞅著他們瞧。
「噯，這娃兒也長得挺標緻的。」
男人伸手打算朝劉昀那細緻的臉蛋兒摸去，此時有人帶著笑說道：「涂大哥，那娃兒是帶把的呀。」說完便掩嘴匿笑。
「呃？是、是嘛？」他慌忙地將手縮回，一臉寒磣的他在困窘之際顯得更為可笑。
結束這宴席後，白君君就在休息室裡與姊妹們偷閒著，直到有人嚷嚷著說今日要提早走之類的話，大夥才驚覺現已快到關店時間了。
白君君踩著紅色的高跟鞋，跟在姊妹們的後面步出房間，就在下樓梯時瞧見了神情淒惶的盲眼女人，她與羅蘭站在櫃檯旁，發了急似的說著什麼，而站在一旁的劉昀則沉著地聽著。
她走下階梯，然後倚著扶手豎耳聽著他們的對話。
「小紅啊，就當是幫幫蘭姊吧，要是得罪了涂先生，這酒店別說開不了，就連我也難在這兒生存，算蘭姊求妳了。」
「不，不行！我怎能讓弟弟再去做這種事呢！弟弟好不容易……」劉紅說著說著，便流下了行行眼淚。
白君君望著羅蘭一會兒拍拍劉紅的手，一會兒忙著拿紙巾給她擦去淚水，而嘴裡也不忘直說著「求妳了、幫幫蘭姊」這央求的話。
這些話乍聽來，似乎是涂先生想帶劉紅出場？但是……白君君看向杵在一旁不語的劉昀，心覺這弟弟也太冷靜了。
「沒關係。」
劉昀伸手拍拍與他差不多身長的親姊，瘦小的肩膀感受到弟弟的安慰，劉紅並沒有安定下情緒。
「不行啊，小昀！姊姊怎麼可以讓你去？這錢、這錢我不賺了行麼！」
「姊姊妳靜心下來聽我說。」
劉昀抓著她的肩膀，眼神裡有著挫敗，也有著白君君見過的……平淡？
「我們跟蘭姊預支的薪水已經替爸爸治病用去了，如果我們現在就走，拿什麼還錢？而且若沒了這工作，爸爸以後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聽了親弟字字句句都殘酷不已的話語，劉紅噤聲，而那幾句話也讓劉紅眼眶裡的淚更加止不住，就像那些語句化作尖刺，針針都刺進了她心坎一般。
「沒關係的，之前都這樣過來了，這次……這次也一定可以挺得過。」劉昀握著親姊的手說著。
羅蘭趕緊接話，深怕眼前的姊弟會反悔。「蘭姊會報答你們的，之後薪水一定多給，絕不會虧待你們，而且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點蘭姊跟你們保證。」
「蘭姊放心，您願意僱用我們姊弟在這工作，還讓我們預支了兩個月的薪水，我們為您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羅蘭喚了門外候著的小弟，要小弟開車過來，在這期間的姊弟倆並未交談，劉紅哭著、劉昀沉著張臉，忽然，劉昀抬眸望向白君君，他那鳳眼乜斜著往她那瞧去，白君君見狀便笑了。
之後劉昀被司機小弟領了出去，羅蘭則牽著眼淚仍撲簌簌流洩下來的劉紅步出酒店。
白君君邁步往櫃檯走去，靠著高檯等候羅蘭再度入內，打算好好問個詳細，不一會兒，羅蘭腳下發出了扣扣聲，踩著紫色跟鞋走進酒店大廳。
「蘭姊，劉家姊弟這會是怎麼了？」她故作自然地問起。
「噯，還不是……」羅蘭收了口，連忙擺擺手說：「算了算了，這事還是別讓太多人知道。」
「可我聽見了。」白君君在羅蘭耳邊輕聲道：「涂先生要的是那劉昀吧？」
羅蘭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然後走進櫃檯裡整理東西，而白君君隔著櫃檯欺身問道：「沒想到涂先生有這癖好。」
「可不是麼！」羅蘭低頭整理，一面低聲回應著。「這年頭還真是什麼都有。」
「可這劉昀……年歲才十五或六呀，要是讓警察給查了，我們……」她瞧著羅蘭不安的表情，續道：「我們擔當得起嗎？」
聽白君君一說，羅蘭這才想到前些日子政府剛敲定的法律，說是未滿十八從事性交易是違法的。
她敲敲自己的頭。「哎呀，我怎麼沒想到！」撲了厚厚一層白粉的臉露出思考的樣子，最後她打開豔紅嘴唇，道：「但是那涂先生在政治上佔有一席之位，連警察都還要看他臉色呢。」
「蘭姊，妳也是知道的，這類的客人一向只顧自己，更何況我們又不是什麼正當生意，要是出了事，相信那姓涂的絕對會撇得一乾二淨。」
「說這麼多，君君妳是有什麼好辦法了吧？」
羅蘭笑眼看著與她交情甚好的白君君，這一笑，眼尾的線條便不將厚粉放在眼裡，清楚地顯現著，就算再怎麼遮掩，有些時候還是不免暴露本性呀。
白君君笑，眼裡閃過一絲慧黠。「還記得之前我想辦法弄到的……涂先生老婆的電話？」
一聽，羅蘭笑容更甚，一邊「好樣的」稱讚白君君，一邊拿出放在櫃檯抽屜的紙條。
白君君聽著蘿蘭撥動轉盤的聲音，心裡正想著那雙美麗鳳眼朝她一望的情景，她懂的，那眼神裡所傳遞的訊息。白君君迫不及待想見見那對姊弟了。
創作內容
【文】夜來香（上）
【BL】長篇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