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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嚐世界之畫──第八章(終)

Lee提姆 | 2013-12-07 12:21:27 | 巴幣 60 | 人氣 333


  白華和黑捲進入剖開的壁穴。在錯綜複雜的秘窟,遊走行徑,於某條岔路轉入,撞上黑夜的魔爪。

  ──紅腿蜘蛛。

  那宛如皮球的身體,純黑、黑得發亮。那光滑的表面,有八個洞孔,伸出修長的細腿,扎根土泥,撐起厚重的胸腹,頂起了,那貪婪的嘴。

  吃!

  蜘蛛血盆餓口,由左身龜裂至右側,駭然巨大,臭氣薰洩。他奔跑,八條血腿,紅弦彈奏,不糾結,如部隊行軍踢踏有韻。它們是纏夾灼焰的紅衫軍,踏遍青苔地衣,壓爛樹根腐泥,像道燒不盡的烈炎狂瀾,追逐如雪娥飛遊,飄逸的秀髮──一名少女純淨的絲弦。

  那像幅美艷絕景,侵迫暴力與道德的界線。但只在思維不尋常的人眼裡,是美麗的追逐。普通人認為那是單方受虐,不像自然界,鬥智鬥力的獵食。只有被怪物追殺,可憐女孩。

  那不叫,狩獵。

  ◇

  「黑捲,什麼是狩獵?」

  外頭雪雨紛紛的日子,我端坐在橘光沉澱的別館,對著小貓詢問。

  「三隻小豬的故事,提起妳的興趣?」

  貓咪闔上故事書,方才用他細語柔韻,彈奏書上的文辭。在演奏結束後,房間充滿甜美的餘味,豐盈女孩的胸膛。但豐足的養分,讓隱埋的疑竇,發芽了。

  鮮綠芽苞抬頭,探索世界:

  「不是,狼跟豬又笨又呆,我不喜歡。是他們為什麼要逃跑和追逐呢?」

  「狼要吃掉小豬,豬害怕,當然要逃。但狼肚子餓扁了,食物跑掉那就要抓回來。」

  黑貓如是說。

  「生命到了盡頭,本就會死,豬逃得了一時,但逃不了一死呀。狼也是,結局相同,那為啥要疲累追趕呢?是狼和豬雖怕死,但更怕飢餓,更怕疼痛嗎?」

  女孩看似簡單的問題,其實是最值得沉思揣量。黑捲挑起眉毛,感到欣慰。真是的,她總是製造怪怪的作業。

  「是呀,比起終將迎接的死亡,當下的飢餓與疼痛,更可怕。」

  「那他們是在與恐懼搏鬥嗎?」

  女孩好奇問。

  「嗯,彼此絞盡腦汁,與生存對抗。」

  「兩邊的對手一樣,那為什麼一個叫狩獵,一個叫逃命?」

  「不、不,如果只有狼在揣摩如何追擊、如何捕捉,另一方只顧逃跑,那真的只有狼在狩獵。可是,被追的小豬也有在動腦喔,最後他們不是燙死野狼嗎?所以,小豬也在狩獵。」

  女孩搔搔頭,娃娃的臉蛋,皺起眉宇。

  「不對,那豬一開始就要追狼,因為最後他贏了,狼輸了,豬比較強。幹嘛要怕得躲避?」

  貓咪擺動鬍鬚。

  「他們先天條件不同,若是赤手空拳,小豬一定被狼吃掉。」

  「說得也對。」

  可是,女孩仍狐疑歪著脖子。黑貓輕提嘴角:

  「原來如此,妳要問為什麼天生強大的狼,最後會輸給豬吧,明明同樣都是狩獵。起初,小豬雖被獵殺,但他們不願如此,拼命掙扎、急中生智,尋求解決辦法,也就是扭轉現況的新元素。因此想到在壁爐點火燒水,煮熟自投羅網,落入鍋中的狼。」

  女孩洞悉了癥結。

  「陷阱。」

  「嗯,就是那個。」

  「可是,陷阱是固定的,有誰會呆呆的上鉤,除非他不知道……啊!」

  女孩彈跳而立。

  「上鉤,對啊,就是那個。基礎低劣,就得限制對方思考,固定他的思緒範圍,讓他以為那是最美、最甜的果實,無人查覺的漏洞。」

  女孩歡愉樂喜,頓悟那個道理。

  「黑捲,狼認為能進入屋子的只有煙囪,但沒料到小豬也知道。要讓對方掉入陷阱的關鍵,就是那唯一的入口──煙管,就要讓狩獵者先入為主,自以為掌握全盤優勢。當然,這要條件,那就是……」

  女孩豎起手指:

  「就是那個……」

  ◇

  呼咻──

  「碰!」

  爆散的碎石,如雨瀑下,嘩啦嘩啦,滾滾砸落。蜘蛛紅腿,宛如銳矛利刃,唰啦──!將土壁鑿穿一孔,回抽鉤拉更帶煙塵土屑,涮涮潮泥濕地。

  「哇啊!好危險。」

  白華縱身空翻,避開觸肢桶穿,踉蹌落地。

  「讓腦袋放空,保持速度和身體平衡。那深刻入骨的武藝,會視狀況,做出合理的反射動作。」

  「……哇!」

  少女差點被石頭絆倒,單腳彈跳,上身前傾,快摔一跤,挺腰強拉回重心。

  「呼!」

  「碰咚!」

  後方暗處傳來撞擊,如坦克履帶奔馳的怪物,轟隆轟隆,再度跟上女孩的背後。糟糕了,好不容易拉開的距離,又沒了。黑捲真是的,竟然要我當誘餌。我是不建議啦,可是溼答答、一踩就陷落的泥地,跑起來黏手黏腳,好噁心。

  「還有段路要走,離出口有十多個曲折彎路。紅腿蜘蛛的特性就是,不使用蛛網捕獲獵物。牠不靜靜等待,喜歡品嘗追擊的快感。誇張的血盆大口,壯碩的八條腿,高速突進起來,那質量與重量,非常恐怖。」

  黑捲搭在女孩左肩,專心用雙眼探照,替漆黑通路指引光明的方向。

  「哈呼、哈呼。」

  白華喘吁吁的逃跑,雖然不習慣裝備的負重,但黑色大衣、兩米木條,與肩上的黑貓,她體能還能負荷。

  第一次出任務,就能應對怪物的追擊,是托平日黑捲與大哥鍛鍊。但實際上,還是不夠。現在能勉強與其速度抗衡,是蜘蛛用來轉移方向的八條腿,已有半數在與金維鬥爭時,受了燒傷。所以在蜿蜒迷宮,急奔後的煞車轉向,頗為吃力。女孩才能趁機拉開差距。

  「………」

  女孩明白自己的任務,是做為一名吸引蜘蛛全部精神的誘餌。雖是初次扮演此角色,心情很緊張。但黑捲成熟冷靜的領導,女孩已漸漸平復悸動,膽敢在迷亂繁雜的敵方禁區,放開伸展四肢。

  「就這樣保持住,記住呼吸的方式,細細品嚐它的頻率。試著想像,吸入的空氣是養份,灌滿胸腔,讓心臟打擊,將含氧的血液,輸送到每一個細胞,給肌肉注入踏出下一步的力量。」

  「碰!」

  坑水噴炸,女孩踮步往前。黑捲的口吻,呼出暖息,流入少女心懷。賜予她安心,贈予她勇氣。雖在臭薰充溢,動物屍骸散落的餓獸巢窟;雖在迷叢洞穴,凝聽後方怪物嘶吼,感受牠步步逼進,飢渴貪食如毒舌纏繞腳踝的沉重壓力,少女仍心湖安定,不起漣漪。

  對,我的任務是誘餌。少女在心中重複默念。她知道就算不這麼做,蜘蛛仍會回到金維躲藏的地方,但如果是自願回來,蜘蛛絕對不像現在狂亂追逐,牠定會繃緊神經,警戒周遭,那樣就不易落入我們埋伏的陷阱。

  只有她充當餌食,奪去怪物專注,牠才無閒暇顧及四方。

  「就快了,剩一個彎。」

  黑捲細語,伴風聲吹入女孩耳旁。濕黏的風,打上白華的臉頰。如冰似玉的空洞雙眼,在黑暗的視界裡、在無邊的空間裡,彷彿窺見黑捲總是掛在口中,我看不見的星點。如同匯聚渦旋的銀河。

  「………」

  少女看見了,光。

  那到底……是什麼?

  黑暗領域,有一顆巨星,深藏雄厚微芒。在它周邊有星粒飄遊,彷彿手牽著手,共甩整齊的舞步,一排又一排、一圈又一圈。就像無數同心圓,又如水滴點亮的漣漪,圍繞那有力的星蛋。噗咚噗咚,牽手星點望著跳動的巨星,感受它能源的擴散,慣穿厚實胸膛,注入窩心的熱能。

  ──啊,白華也是那星點的一份子。她也被那股能量透穿胸口,灼燒身心、撼動心靈。好奇怪、好奇怪,這溫馨的圓球是什麼,是誰對我傳遞?給我什麼?是誰?是你嗎?黑捲?為什麼?你在擔心我嗎?

  「………」

  風息在耳際滑過,黑貓鬍鬚被風兒玩弄。貓咪直視前方,那黑暗的盡頭,透出亮孔,出口就在眼前。黑捲沒有說話,專注領路,但也像在默語祈禱。

  女孩真不明白,貓咪的嚴肅代表什麼,全都是她心裡的猜想。是心臟的躍動,腎上腺素的激發,使她感受變得奇怪?壞掉了?不、不、不管了,那美麗的星海、渾厚的巨星,是什麼都無所謂。享受,就是女孩現在最想做的事。

  「來吧,大嘴巴,臭蜘蛛!」

  「──唰!」

  紅腿蜘蛛砰咚巨響,尖矛細腿刮出塵屑,蹦出壁上碩坑。等在那裡的是黏稠的沼澤,還有站在前方,做預備,意欲攻擊的少女。

  「金維,果然好厲害。」

  我們一出洞,他就看準時機在鐵道溪川上,丟碎空瓶。瓶內的藥劑,能讓一定界線的水源變黏著,吸附碰到的物體。不知道這危險,被餌食引誘,誤入範圍的蜘蛛,自然八條腿都被黏住。無法動彈,掠食者反變成待宰羔羊。

  白華將長木條如武士刀扣貼腰際,做拔取架式。

  「狩獵者反被狩獵的感覺如何啊!笨蜘蛛。」

  女孩壞壞邪笑,激怒怪物。牠發出可怕魔聲:

  「嘰──!」

  如萬針扎刺,少女和黑貓摀住耳朵,連躲在一旁窄巷的金維也快受不了。

  「嘰嘰嘰!」

  蜘蛛死命掙扎,欲抽離黏沼,但吸力過強,八條腿行動不能。

  「白華,別緊張,沉住氣。我告訴妳,下一步要怎麼走。」

  黑捲看見女孩握木條的手,顫抖不止。少女臉頰有些紅潤,但不是害怕眼前利牙兇露的駭然怪物,是內心無可言喻的亢奮,如熱潮沸滾,激情炙熱。那傢伙就是黑捲常說,殘暴無情的貪婪異獸,是我每晚夢到,每天期待親見的怪物。對,現在不是幻覺,是真切體現,震盪肚懷的實實感受。

  我想,看清牠的全部。

  「嘰!」

  紅蜘蛛奮力拔出兩隻前腿,黏著沼地已制不住怪獸蠻橫。牠宣示威嚴,揮晃赤腿,大嘴一張一合呲牙挑釁。「來吧。」暗喻地搖動皮球巨體,做萬全備戰。

  「白華,我們一次就分勝負。沒錯,只有一次,記住這點就好。」

  黑捲細語柔聲,在我耳邊說出攻略。

  我們要用腰際的兩米長木條解決對方。那是家族的傳家寶,外觀雖像普通的木條,但實際是沒有刀鐔,僅有刀身的斬殺刃器。黑捲說,那把刀是聖使與冥獸相容的器物。刀體與刀鞘,是聖使的身軀,而內部封藏的力量是冥獸的欲望。

  我對這沒有概念,但有件事是肯定的。我討厭那把刀,它散發一股難受的嫌惡氣息,握在手心後,感覺就更明顯。黑捲和哥哥拿取時,沒飄漏噁心的晦氣,但我持有,刀就像生氣般,異常躁動。

  無刃刀,你怨恨我是為什麼?如果放你出竅,會不會吃了我。一想到,我不免背脊發涼,但我不膽怯,因為胸中的衝動,更凌駕恐懼之上。

  「黑捲,要上囉!」

  我前跨弓箭步,伏低上身,加快速度。

  「………」

  貓咪凝盯目標,聽著沙沙水響,讓女孩在溪流奔跑,開滿連串花兒。

  「呼──。」

  少女徐緩吐氣,秀麗白髮散亂飛旋。蜘蛛舉起前臂,如螺釘朝女孩兩側突刺。但如黑捲提醒過的,白華將重心稍往左右擺動,就能避開,輕輕鬆鬆。

  「碰!」

  少女在蜘蛛兩腿,突攻後回抽的瞬間,踏破水面蹬起。她躍過異獸頭頂,飛過巨體上方,一個空翻,使秀髮如錦緞旋爍,揮刀,在蜘蛛背上劃開一道銀河。

  「………」

  女孩空洞的眼眸,煥發星彩。在短暫的奔逝間,白華照黑捲的指示剖開異獸,走在預先鋪陳的道路。她雖被貓咪溫暖包覆,按表行動,但不管是多安穩、多舒適,女孩仍要親自走完。

  儘管那是他人設定的故事,但結局的精彩,會因融入多寡而差異。白華全心全意放開追逐。黑捲看過、訴說過的,都是她的夢想。她沉潛夥伴傳來的視界,細嚼每句話語的含意。

  因此,當長刀切開蜘蛛背部,她在裂開的縫隙,感受到最單純的情感。

  那是一顆赤紅的點,是滿載活力、胸懷熱情的星星。它很喜歡親近,靠過來的星點,它都在左右來回跳動,摩擦熾熱的光。但過份的愛,萌生占有,想跟其它星星永遠相吸……赤星知曉這是不可能,但洶湧的欲望卻壓制不止。

  它苦思其解,期待一個方法,順服那滾燙的強欲。最後,它找到了,那就是食。只要吃到肚裡,你就是我的一部分,我就你的一份子。往後的日子,它不斷進食,將身邊最愛噬嚼殆盡。它明白那是自私的舉動,可欲望強烈,停制不了。它知道那會招來災難,引起殺身之禍,但貪婪狂魔,駕馭那份良知……沒救了。

  但那個良心,卻沒磨滅。並深深祈禱,報應來臨的那晚。唯有如此,癡狂的貪婪才能劃下止符……而現在,終於……。

  ……白髮少女,謝謝妳,還有抱歉,我弄髒了妳。

  「──!」

  我想抓取,赤星卻越離越遠,慢慢暗淡,最終去了光輝。不──!

  「啪搭。」

  白華翻騰落地,蜘蛛背部爆發紅雨。血淋淋的細雨,染彩女孩的大衣,抹髒那頭淨白的雪絲。

  「怎麼了?痛苦嗎?

  黑捲柔和說。

  「不,我不會。」

  嘩啦嘩啦紅粉,涮呀涮呀噴灑。對,我不難過。我就是為了看清那迷濛的色彩,而狩獵蜘蛛。牠的死,我不悲傷。就像牠靠吃,與喜愛永遠同在,我斬殺牠,同樣在滋潤內心,所以我決不……。

  「嗚嗚嗚。黑捲,為啥我會哭呢。我真的不傷心啊。」

  「……或許……只是累了。」

  黑貓將女孩的哭臉,引入瞳眸。

  「在追尋彩畫時,未來一定會遇上難過或喜悅,但不能裏足不前,因為……」

  我壓住貓咪的嘴。

  「我知道,我也說過,我不會因此錯過更多彩畫。」

  黑貓滿意微笑,在他心裡感到,白華在那方面的堅決與成熟。是呀,怎麼能老把她當孩子呢。

  「……記得把刀收好,它不因為妳的失意,而同情。看來往後要想辦法延長用武時間。」

  白華將刀回鞘,呼呼疼痛的指尖,才握刀不過數秒,那東西就將我指頭燒紅發黑。但家族的血脈,很快又代謝侵蝕的詛咒。

  「……黑捲一板一眼,好討厭。」

  我喘口氣,攤坐在血紅的溪流裡,放鬆身體,舒緩流下的淚水。赤色的紛紛雨霧,緩緩散去。

  一位大叔靠近女孩身後。

  「起來吧。」

  金維扶我站立,並捏著自己的鼻子。

  「幹嘛啦,我確實這兩天沒好好洗澡,也不要這麼誇張。」

  「啊,對。要好好洗個澡。」

  我鼓起腮幫。對女孩子說話,不要太直白好嗎!

  「要你管!」

  「怎能說呢。要是不保持乾淨整潔,可沒辦法賺錢還債喔。」

  金維輕鬆愜意。

  「真的不好難聞喔。」

  黑捲跳上我左肩。

  「你還不是全身血跡斑斑,臭薰薰……可惡!兩老頭子聯合欺負我。」

  「不明白嗎?」

  黑捲狐疑看我。

  「什麼啦!」

  「笨女孩。」

  竟敢罵我。少女直接往貓頭敲下去。他痛得蓋住,雙眼瞇細。

  「……咦!哇,幹嘛!等等等……」

  金維兩掌放在我肩上,強推就走。

  「好了、好了。除異師,白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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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小天
...其實蜘蛛的血是綠色的....(X)
2013-12-07 13:30:18
Lee提姆
><!好噁心
2013-12-07 13:50:39
西可
... ...臭薰薰? ((為什麼XDD
2013-12-07 19:00:36
Lee提姆
牙縫裡的屍臭吧
2013-12-07 19:4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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