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十二夜》

《十二夜》預告片:



前言
撰寫本文時，有種說不出的矛盾惆悵感。一方面，由衷希望大家去電影院觀賞這部電影，瞭解從未踏入的收容所，是怎樣的環境；另一方面，劇中充滿糞便、屍體的惡劣環境畫面，卻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牠們彷彿像是納粹集中營內，待死的無辜良民。想到便鼻酸難過，欲觀看者最好有心理準備。

觀影後幾天，只要騎車看到路旁無人飼養的野狗，我就會不自覺想像牠接下來的未來：遭到捕捉、監禁、等待被領養；若沒有，悄然地被迫離開這個世界。十二天，對於某些生命體來說，是十二個多麼平凡無奇的晝與夜；但對於這些犬隻來說，卻是斷頭臺前，最後的十二階倒數...。

劇情大意
這是一如往常的夏日午后，陽光刺眼地照射著柏油路面，對於人們，無不想躲進冷氣房中，享受那激涼的痛快；但對於牠們─跳跳、小媽、老兄，卻不是如此。三犬悠哉地在戶外趴坐著，把握著這劫後餘生的自由時光，呼吸著這個擁有明天的空氣。旁人看見牠們絕對無從知曉，在這之前，牠們是如何從死裡逃生。曾經，在那裡，存在著四百五十個希望，而牠們，是僅剩的的五十六個之一...。

沒有旁白的紀錄片
《十二夜》是一部描寫犬隻收容所的紀錄片，不同於大多數的台灣紀錄片，除了開場，它過程中沒有旁白，只有無聲地文字敘述。此外，更大不同，本片的主角是「狗」不是人，因此進行過程不會出現當事人帶著哭腔陳述自己的過往經歷。除了配樂，觀眾唯一能夠聽聞的就是嗚嗚汪汪聲，對我們而言，這並不是語言，但聽在耳裡，卻是勝過文字所能描述的情感泣訴。

那是種吶喊，一種發自生命的吶喊，我想要活下去。

片名由來
片名《十二夜》來自於動保法第十二條第七項「收容於動物收容處所或直轄市、縣（市）主管機關指定之場所，經通知或公告逾十二日而無人認領、認養或無適當之處置。」，也就是當犬隻收容達12日(最多18日)，無人領養，就會被處置，也就是安樂死。而本片將這12天，分為十二章節，來紀錄收容所的犬隻收容。









第一夜 【身分的證明】

本節說明了犬隻如何被清潔隊運送來到收容所，牠們將被關在資源回收車上的鐵籠。抵達目的地後，工作者會用P型桿套住狗的脖子，像是絞刑台上的粗繩，緊勒住殘存的希望。當然，狗兒們會死命掙扎反抗，甚至咬到牙齒鬆落滿口鮮血、大小便失禁，或許牠們早已知道，進去，就不會再出來了。

隨後，牠們將被「拖」進收容所內，用儀器掃描有無晶片。若無，就關進鐵籠中，四到五隻關一間，依照公犬、母犬、幼犬區分來收容(其實是監禁)。

銀幕上，一隻一隻小狗、大狗被抓進來，有的搏命不從、有的睜眼怒視、有的一動也不動。在被送進鐵籠後，有的狗會害怕這個陌生環境，緊縮在鐵台下；其餘的，會環顧四周，察看這場煉獄的開始。

多數的犬隻，都會有字幕介紹著這些犬隻：性別、待收容所的時間，以及一些個性描述，也讓觀眾對於某些狗，產生一定的情感連結。

而每年有十萬隻寵物將在收容所死去。



第二夜 【收容所的生活】

八點時鐵門會開啟，讓犬隻感受一下不屬於自己的陽光，曬曬溫暖。九點是清洗時間，並不是幫狗洗澡，而是將糞便、壞血以水柱噴射進排水溝。而我想，水應該是冰冷的，假若是冬天，這根本是酷刑。所有的希望，就像是被水沖掉著，兮唰的水聲，彷彿是嘲笑聲，嘲笑即將死去的生命，宣告著不遠的死刑。

十一點，放飯，也是唯一的一餐。這常常引起騷動，通常大狗先吃，小狗畏縮一旁。當然有些狗，像是絕食抗議一般，不為所動，等待著死神的鐮刀。

此節亦介紹著一些犬隻疾病，像是犬瘟。有些收容所的狗會染病，於安樂死前提早離開。

而有的狗本身剛好在哺乳期，若收容所有剛出生的棄養小狗就會被「丟」進母狗籠內，吸吮奶水，享受僅存的溫暖母愛。



第三夜 【同伴】

被關久了，是動物都會有感情的。跳跳和Diego也不例外，總是互相依偎著，像是在激勵著彼此：一定會有人來的，我們一定會被領養的，我們一定可以再次回到青草地奔跑的！

此節畫面拍攝著一些關在同籠的犬隻。像是中分與天后，中分總是互著天后不讓牠被水柱噴到；達摩與皮卡丘，外表相似，彼此悠哉坐躺著，但達摩並不知道，皮卡丘將會提早離去，不久牠將染上腸胃炎，拉肚子，脫水而死。

雖然狗狗們被依照性別區別關著，但有些狗或許處於發情期(或是隔壁籠有發情的母狗?)，因此有隻大黑狗硬上著同籠的男孩，而其它犬隻漠然看著，反正，這是監獄內僅有的激情。




第四夜 【新來的】

這天來了一位新朋友，牠叫作十五分鐘，真是一個奇怪的名字，為什麼你要叫這個名字呢?

我...，我是被主人叫人抓來這的。今天，他打了電話通知清潔隊。而資源回收車來時，他似乎猶豫了，但過了十五分鐘，主人依然無情叫清潔隊員把我抓進鐵籠。或許，我從來都是不是他的家人，只是個會動會跑可以排解無聊的玩具罷了。

所以我才叫十五分鐘，請多多指教。


第五夜 【小媽】

小媽是與孩子共同被關在鐵籠中運送而來，依照分開關原則，牠必須與孩子們關在不同牢籠。母犬區，幼犬區，雖然只相隔一條走道，卻是最遙遠的距離。小狗只能咿咿呀呀叫著，當小媽聽到，會回應叫喊著。雖然，牠們能聽得見彼此，但是，這輩子牠們卻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誰說動物沒有情感，這不就是血淋淋的驗證嘛？


第六夜 【那些來不及長大的】

每天一早，收容所的工作人員，便會拿著碩大的黑色塑膠袋巡視每一個鐵籠。看看是不是有犬隻已倒地不再動彈，若有，該人員就會把屍體裝進塑膠內，統一丟棄。

當然，小狗死得較多，幼小的肉體總是無法擊敗犬瘟，早一步離去。什麼？你說何不幫牠們打針治療，你真是一個傻瓜，在動保法第十二條第七項的前提下，這些犬隻十二天後都是屍體，收容所怎麼會花費預算幫一個活不到兩禮拜的生命治療呢？生病的，若被發現，會被帶到別的房間，隔離等待死亡，以避免感染其牠犬隻。「治療，在這裡並不是選項。」

前面提到的，在收容所，每一天只有一碗飼料，大家分著吃。在夜裡，總是有些狗飢餓難耐，牠們喪失了理智，區分不了食物與屍體的界線，啃食著這位曾經是牢友的夥伴。沒有錯，其實這裡跟煉獄沒有甚麼兩樣。


第七夜 【有什麼分法可以離開這裡】

勇敢是一隻神奇的狗狗，沒有知道牠是怎麼爬上圍牆的。鐵籠內的大家看著高處的牠，看看牠是否有法子逃離這鬼地方。只是勇敢似乎有懼高症，爬上去，就一動也而不動。當然，不久就被發現，抓了下來。

隔天，牠故技重施，又攀爬了上去。只是這次鼓足了勇氣，牠一直爬一直跑，只是收容所，根本就是蘭若寺來著，牠逃不出姥姥的手掌。這次，工作人員火了，把牠關在更小的獨立鐵籠，而勇敢就像是洩氣的皮囊，呆坐著，等著沒有明天的明天。

相較之下，小美幸運多了。這天來了一位陌生人，他想領養一隻狗，籠內的大家搖著尾巴，期待被選中。最後，他選定了小美，帶走了牠，大伙叫囂著，似乎歡呼著：「你要好好替我們活下去呀！」

「外面的馬路好寬廣，我重生了，我再次被幸福擁抱了，謝謝主人。」小美散步著，我想，這就是牠的心聲吧。

不過，被領養就像是一場命運與機會的選擇。小美被領養後，有感染犬瘟，只是感謝主人細心照料，牠成功痊癒。小美抽到了機會；而小黑卻抽到了命運牌。

有一個人，他總是來員林收容說要領養黑狗，一直養，一直養，大概養了十四隻。不過，被領養的狗不是綁在路邊就是失蹤，最後收容所不給領養，他便找朋友來申請。動保團體曾登門拜訪，卻發現地址卻是假的，打了電話，說狗在田邊，便掛掉，從此不通。

小黑到底去哪了，我不知道，電影並沒有告訴我。可能是被農家綁在田邊看守等著餓死，還是被送去...。我只能衷心祈禱著，牠還活在世上。


第八夜 【漫長的等待】

對於某些狗，收容所的日子已經過了大半，跳跳來了7天，Diego14天。每隻狗都在漫長每一天等著，等著和小美一樣獲得幸福。猴王也等著，這是他第十五天，但在安樂死之前，牠卻撒手人寰，感染了犬瘟。

大家都等待著，呆躺著，發抖著，依偎著，期待能跑得比死亡快些，活著離開這個鬼地方。


第九夜 【我只能為你打上一個三角形】

每間收容所至少都有一位獸醫師，但他的工作並不是醫治，而是檢查收容犬隻是否已達12日：若已達，便打上一個三角形，待工作那日交給外包獸醫師安樂死。若否，等待到下一個禮拜，最多18日。

以員林收容所來說，一年收容高達6000隻狗狗，但5000隻卻難逃一死。時間消磨的不只是動物的生氣，也消磨著意志。

每周禮拜五是消毒日，委外的醫生會前來，將這些「三角形」注射氯化鉀或是巴比妥鹽酸。大狗會被拖走，小狗裝籃。動物在注射毒藥之前會挨上一劑鎮定劑，若胃中有食物會嘔吐出來。運氣好的狗，可以在暈厥中死去。

第一天，一隻一隻狗從資源回收車運送而來，監禁收容；最後一天，一袋一袋的屍體，同樣地也被回收車運走，只是這次，靈魂已離開了軀殼。



第十夜 【Good-bye my friend】

還記得跳跳和Diego這對搭檔嗎？這一天，11:00一如往常的清洗時間，跳跳卻格外不知所措，因為Diego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第十一夜 【最後的機會】

周末，總是會有一票打算領養犬隻的民眾來到收容所，只有哀鳴的監獄，難得充滿了歡笑聲。籠內的大家紛紛搖著尾巴示好，把握這個皇帝選妃寵幸的微小機會。不過大多數人眼光都放在可愛的幼犬，成犬只能哭坐著，滿心期盼那個背影為自己轉身。

好多人抱著狗，被抱到的犬隻無不開心晃著尾巴，掩蓋不了心中的喜悅。被選中者心中應該是「好幸福喔，我終於可以回到藍天底下，奔跑遊戲著。」

而那些落選者呢，如同人類的殘酷世界，病老醜，無法打動領養者，剩下的犬隻，只能等待死亡宣判。


第十二夜 【牠依舊旋轉著】

瘋子，是一隻很特別的狗，從被關進籠內的那天，牠就不斷旋轉著，像是在燃燒生命一般，沒日沒夜，彷彿是顆陀螺不願停下。也許，牠知道日子不長了，不如把這輩子旋轉量在這十二天一次轉完吧。

這一天，流程依然進行著，清潔隊又送來了犬隻，新房客反抗著，接著關進鐵籠。但皮卡丘的籠內卻佈滿黑血，因為牠染上了出血性腸胃炎。他的同伴，達摩，望著屍體原地發抖著，突然間，牠攀著牆壁仰天哀嚎，像是在泣訴著「老天爺，為何祢要如此不公平…」

隨後，黑色的塑膠袋出現在鐵籠前。

這一端有生命消逝，另一段卻是生命的誕生。小惠是一隻大腹便便的母犬，今天臨盆。黑漆漆的幼犬從產道排出咿咿呀呀叫著，懵懂無知的牠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並沒有屬於牠的明天。而不是每隻幼犬都能叫著，有的一出生便死亡。而小惠死命舔著，期待牠的嬰兒只是在開玩笑，下一秒牠一定會哇哇大哭...。


【半年後】

老兄，在鄉間漫步著。巧虎，變得和主人一樣壯壯的。跳跳，耐過犬瘟，雖然有後遺症殘留，但依舊幸福地度過每一天。那十二夜，對牠們而言，是不個願想起的惡夢，因為認養，讓牠們再次地擁抱希望。

我們沒有放棄，你呢？


攝影與配樂
《十二夜》攝影最特別的一點，是以犬隻的高度來呈現，透過這樣的視角，窄小的牢籠、走道似乎變得莫名其妙的龐大、可怕。而配樂，在本片具備了一種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因為拍攝者，無從言語，必須藉此傳達出情緒。

《十二夜》並沒有過於矯情，它只是一個事實的呈現。若要矯情，劇組大可以像八卦媒體跟蹤那位領養小黑的民眾，拍攝小黑的最後結局。或是將安樂死、屍體處置的畫面放上銀幕，這樣肯定可以把觀眾逼得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但導演卻沒有如此來拍攝。就像他寫得文章『我們想要的是：牠們的故事能夠被看見。』


讓大家看到
而我個人認為，《十二夜》也不是一昧強調生命重要，大家請不再吃肉了，請吃青菜，素食萬歲之纇。而是一種平鋪直述報導，讓觀眾知道收容所內的真相，期盼政府單位能夠重視相關議題：像是養殖場的合法性；是否應該加強寵物販賣，避免壓榨母犬不停地生產；對於棄養者的管制、懲罰；或是增聘工作人員，幫犬隻建檔，加強宣傳，提高領養率。也藉此影片鼓勵著購狗者，前往收容所領養。


可惜的一點
但鄙人覺得可惜的一點，是沒有呈現出清潔員、收容所員工的心聲。在本片，他們彷彿是劊子手、殺人魔，不顧狗兒的哭淒哀鳴，無情地用P型桿拖拉狗、沒人性地打著三角形。但這份工作是多麼地無力，上級是怎樣交代降低流浪動物數目，民眾是怎樣控訴住家附近有狗亂吠，每周每天的生命逝去是如何把他們的熱情、意志磨平，卻沒有一個可以讓他們反駁、回應的平台，就這部分，有些單面，但電影主角本來就不是「人」。


結語
或許電影上映後，會掀起一股領養風，但希望大家懂得養狗是一輩子，若你棄養，電影故事將會重演。此外，也希望觀眾能夠同樣關注其他弱勢議題，總不能要每個NGO(非營利性、非政府組織)都拍部感人肺腑紀錄片，才讓你注意吧。將本片推薦給看到犬隻死亡不會休克、沒有旁白能接受、即便內容都是狗也不膩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