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GP
〈Right Here Waiting〉(在此守候)
作者:草壁英彥│2013-08-30 19:23:38│巴幣:66│人氣:1256
這應該是很有名的歌,Richard Marx的Right Here Waiting。
因為很有名我就不介紹了,直接進主題吧。
本文為C姐的作品〈Vuelves a mí〉(回我身邊)的衍生作品,敬請先觀賞過原文後再向下看。
以前的我口口聲聲說自己很討厭雨天,卻忘了其實每次下大雨的時候,我都會很興奮地靠在窗邊,看著外頭大到像瀑布刷下來的雨,笑著形容簡直像暴風雪一樣。
而這是讓我發現雨天的浪漫、開始愛上雨天的故事,所以一直想要寫點什麼,為這個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淒迷感的故事,再加一點浪漫的情愫進去。
一方面,也算是想要否定男主角的戀愛觀吧──不過沒有實際承受過那樣的寂寞,也許我也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聽完林俊傑的西界後萌生出了一些想法,所以決定動筆寫這篇小說,單純只是因為原文裡提到了俄羅斯──可能是以前APH時萌露中的緣故,我很喜歡這個寒冷的北國。
但後來發現西界的歌詞並不適合,理察馬爾克斯的這首〈Right Here Waiting〉更適合用來描述那種心境,於是臨時做了更動。
希望不會破壞掉原文的唯美;也希望您能享受我和C姐的作品。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海洋分隔著我們
And I slowly go insane 而我逐漸變得瘋狂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話筒裡傳來妳的聲音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但那無法停下痛楚
儘管不是第一次來俄羅斯表演,但我始終不能適應這裡的寒冷,尤其現在的時序正值凜冬,就連機場裡的暖氣也無法完全攔住那股寒氣。
我拉緊圍巾,將戴著手套的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看著機場的玻璃帷幕被冬夜裡的冰雪透出一片霧水。
相對之下,第一次來到這裡的你反而看起來比我還習慣,你圍著毛茸茸的黑色圍巾、穿著黑色軍裝外套從海關裡走出,一手拖著行李箱,沉著地環顧四周,很快地找到站在海關入口旁等待著你的我。
距離上次見面是清明連假時候的事情了,半年多不見,現在的你似乎又稍稍變得老成了。
我沒有興奮地大叫,只是看著你向我招了招手,然後就像隻被紅布惹毛的鬥牛,一個箭步撞進你的懷裡,然後緊緊抱住。
雖然你不菸不酒,不過我這樣多撞幾次的話,會不會害你心肌梗塞呢?我隔著外套感受著你胸膛的起伏,嗅著我懷念的氣息。
「俄羅斯。」你摸著我的頭,手指憐惜地翻攪著我的髮絲:「辛苦妳了,柯基犬?」
我不客氣地搥了你一拳,然後把頭埋在你的胸口,偷偷把不爭氣的眼淚沾在你這件新買的外套上。「我說過是柴犬了吧。」
「我知道啊,柯基犬。」
「你很討厭。」
戴著手套的緣故,我觸碰不到你的掌心,不過要是不戴手套的話,就算是你手掌的溫度也捱不住俄羅斯的十二月吧。
隔著手套將五指箝合進你的指縫中,我牽著你的手走在你全然陌生的街頭,和你介紹著你只透過書本見識過的人文特色,從路燈的構造到一片一片落在我們倆身上的雪花。
「這就是雪啊。」你的手指觸上我的臉,一片雪花順著你的手指被抹成冰冷的水滴滑過我的臉頰:「好像眼淚。」
「都是雪嘛。」我不厭其煩地解釋:「不過雪不是鹹的,而且是冰的。」
沒想到你竟然抬起頭看著被紛飛的落雪綴上點點銀白的夜空,然後吐出舌頭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含進嘴裡嘗了一下,還有閒情逸致發表感想:「嗯,妳的眼淚比較好吃。」
「不要把別人的眼淚拿來跟雪比較。」我瞪著你,而你事不關己的揶揄笑容,不管看幾次都讓我很想給你一拳。「而且你什麼時候吃過我的眼淚了?」
「其實沒有。」
「……我可以把你的頭埋進雪裡嗎?」
「柯基犬也有埋東西的習慣嗎?」
「我想把你丟在半路上讓你自己走了,笨蛋。」
嘴上這樣講,我還是帶著你坐上了計程車,穿越過莫斯科覆蓋著皚皚白雪的街道,回到我們劇團下榻的飯店。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如果我再也無法見到妳
How can we say forever 我們該如何談論永遠
「辛苦你了,專程千里迢迢從臺灣飛到俄羅斯來看我們的表演……哦不,看你們家白天鵝的表演。」
胡里安和你交換了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拎了兩瓶伏特加遞給你。
伏特加是俄羅斯的國酒,對這個寒冷國度的人民而言,用來暖身的酒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聽起來和台灣的珍珠奶茶是一樣的地位。」拿著酒上樓之後,你坐在床上端詳手上的酒瓶,做出這樣的評價。
「一點都不像,你不喝珍珠奶茶的話也不會死吧?」剛脫下外套的我白了你一眼。
「我都喝檸檬水啊。」你笑著把兩瓶酒擺在一旁,也跟著解下身上厚重的裝束。
我順手接過你的外套,和我的外套一起掛好,然後把房間裡的暖氣打開,接著倒進坐在床上的你的懷裡。
你怔了一下,不過反應很快地摟住我,我也就大大方方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陶醉在你溫暖的懷抱裡。
沒了外套的阻隔,熟悉的溫度與體味翳入我的鼻腔裡。懷念的味道。
「……不先洗澡嗎?」你嘴上一邊問,手卻一邊撫上我的頭,溫柔地摸著我的髮絲。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這個動作,每次被你這樣安撫時,我都能一下子入睡,也從來沒有在你的懷裡做過惡夢。
爸與媽剛去世的那段日子裡,要不是有你在的話,我大概會因為睡不好而精神耗弱到沒辦法上台演出吧。
「我想先充電一下。」
「知道了。」
我闔上眼睛,像隻小雞一樣蜷縮在你的懷裡,享受著你的溫柔。
這幾年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你真的會飛離台灣,跨越到另一個國境來看我的表演。
你可以對歌德、雨果或莎翁的作品侃侃而談,但你對我演出的戲劇卻一竅不通,甚至在拿著我的公關票進場的時候很沒禮貌地在舞台的燈光前睡著。
而且,你希望我留在台灣。
我不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就如同我們在清明連假時爭吵的一樣,你在等我飛累的那一天,安定下來陪著你過著平靜的生活。
可是你知道的,還有飛翔能力的時候,哪一隻鳥願意在無趣的巢裡頭度過餘生呢?
像你這麼聰明的人,你怎麼會不了解我的想法呢;應該說,一定是因為你知道,所以才會更寂寞吧。
對不起,可是我無法讓步。
就算會被你責怪我太任性不顧你的感受,我也不能就這樣放棄我的夢想。
「……你可以來,我很高興。」
我用輕如羽毛的聲音在你懷裡低喃。
兩個禮拜前,因為工作的書店最近要裝潢的緣故,再加上你負責的幾個作家最近好像狀況也很順利,店長和老闆特地准了你一個月的假,讓你得以在寄來的訊息上問清楚我最近的行程,然後告訴我,你要來俄羅斯了。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生氣。
「為什麼?」要不是隔著螢幕和冰冷的文字,我的聲音一定會很歇斯底里。
「什麼為什麼?」
我想像得到螢幕前的你一定一頭霧水,可是我還是無法遏止自己的失控。「既然要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決定要來?」
「我不是上禮拜就說了,老闆跟店長放了我整整一個月的假,我打算出國旅行放鬆一下嗎?」
「你沒有告訴我,你是要來找我。」
「為什麼我不能去找妳?」
我暫時沒有回覆,因為我知道你一定覺得莫名其妙,就連我自已也覺得我的生氣毫無來由,簡直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不過,幾分鐘之後,我放在筆電旁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用顫抖的手按下通話鍵,不發一語地把手機放到耳邊。
「不要緊張。」
而你打來的目的並不是要和我吵架,是要安撫我的情緒。
因為聰明的你,一下子就猜中了,我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件事。
那場讓我失去家的空難。
「我知道妳在擔心什麼,可是不要緊張,不要想那麼多。」
你的口吻就像在哄一個孩子似的:「不會有事的。就只是我要去見妳,和妳一起感受十二月的莫斯科,就只是這樣而已。」
我說過,我會當妳的家。
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眼淚輕易地決堤,比窗外的暴風雪還凌厲。
可是我的心,比旺盛燃燒的壁爐還溫暖,在我的胸口沸騰著。
Wherever you go 不論你去了哪裡
Whatever you do 不管你做了什麼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會為妳在此守候
伴隨著悠揚的樂章,我熟練地完成了演出。
縱使知道你就坐在觀眾席上,我還是沒有因此而有絲毫分心,就像你寫作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一樣,我以相同的方式全神貫注在自己的舞步上,賣力地超越過去的每一個我。
但是,或許是前所未有的好心情影響,明明陶醉在角色之中,我卻還是在跳Fouettés時偷偷地想嘗試自己的極限,於是比起原本的劇本設定還要多轉了幾圈。
當然,我猜我是故意想轉給你看的,讓你知道當年那隻幼小的白天鵝,如今已經成長到這樣的地步了。
所幸演出很成功,胡里安沒有責備我的自作主張。可能他也看得出我的神采飛揚吧。
「下次別這樣做,要是妳轉得太投入不小心跌倒,會影響到整個劇團的名聲。」當然,身為團長,胡里安還是得叮囑我幾句:「最重要的是,如果妳不小心受傷,我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專程來俄羅斯看妳表演的男朋友。妳也不想讓妳男朋友的假期泡湯,變成侍奉妳養傷吧。」
「對不起。」自知理虧,我默默低頭道歉。
「沒關係,我可以順便嘗嘗俄羅斯的蘋果和蜂蜜水有沒有比台灣的好喝。」
不過,你的聲音旋即打破後台裡的沉默。
你什麼時候這麼大膽,懂得專程到後台來找我了?
「跟你們台灣的應該差不多。」胡里安搖了搖頭,然後揮手示意我到你的身邊去:「好了,下次演出就是跨年夜了,妳們倆就回去好好享受一下平安夜吧。」
照顧好你的白天鵝啊。胡里安這樣和你說。
「我知道。」你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一邊牽起我的手。
走出劇院時,平安夜也只剩下一個小時了,劇院在黑夜裡閃耀著金色的光輝,整條街也被燦爛的霓虹肆意渲染著。
手牽著手,我們穿過散場的人潮已然離去、正逐漸歸於寂寥的街道,順利地在巷子裡找到我們預約好的小餐廳,在充盈著柔和橙黃光輝的餐廳裡坐下。
我喜歡這個裝潢與色調,讓整間餐廳很有溫馨的感覺。
很有家的感覺。我這樣說。
「所以是我的感覺嗎?」你看著頭上的燈:「我以為我在妳心目中的形象是雨。」
「才沒有。」我不置可否:「只是我這幾年回台灣的時候都恰好下雨而已,我明明就很討厭雨天……請給我們檸檬水跟柳橙汁。」
「真可惜飯店沒有提供廚房,不然就可以嘗到妳的菜了。」你的語氣裡帶著婉惜。
「我才不想增加工作呢,累死了,我現在只想吃完這頓飯然後回家洗澡睡覺。」我沒好氣地揉了揉大腿:「要不是胡里安提起這間餐廳,你現在就可以嘗嘗看俄羅斯的微波食物跟台灣的差在哪裡了。」
「饒了我吧,我不如吃飯店的早餐。」
「啊,不過Camile上次教了我馬蘇里拉起司的作法,下次回台灣的時候,我用那個做義大利麵給你吃吧。」
「聽起來很好吃,我會期待的。」
我看著你的笑容,曾經得相隔好幾個月才能見到一次的容顏,此刻就在我的面前、甚至陪著我度過了要表演的平安夜,讓我忍不住將手伸過餐桌,撫摸你的臉頰。
不像胡里安的臉那樣粗糙乾澀,也許是因為平時是做文書工作的緣故,你的臉頰沒有受到什麼風吹日曬,總是像顆水煮蛋般地光滑。
但是,隔了半年不見,你的臉好像變老了。
「……有嗎?」你皺起眉頭。
「有,皮膚也好像變暗沉了,你不是都待在家裡跟書店工作而已嗎?」我打量你映在橘黃光輝下的臉孔,手指一邊戳著你的臉頰:「怎麼了,睡不好嗎?」
「大概是催稿催到煩了吧,當編輯也是很麻煩的。」你笑了出來,看著服務生將我們兩人的飲料送上:「不說這個了,趕快吃飽回家休息吧,明天還要去參觀冬宮呢。」
也是。我將手抽了回來,輕輕啜了口柳橙汁,然後看著你喝下檸檬水,露出那個明明就覺得很酸澀、嘴角卻還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是因為檸檬水很好喝所以這樣笑著,還是因為坐在對面的人是我,你才可以笑得這麼開心呢?
我不敢問,可是我不覺得你坐在面前的時候,柳橙汁有變得比較好喝。
因為看著你的笑容,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喝進我喉嚨裡的是什麼味道。
謝謝你,讓我知道跟這麼任性的我在一起,還能露出那麼幸福的笑容。
謝謝你。
I took for granted, all the times 我一直視為理所當然
That I thought would last somehow 覺得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I hear that laughter, I taste the tears 我聽見笑聲、嚐到淚水
But I can't get near you now 但現在我卻無法靠近你一絲一毫
冬宮是聖彼得堡的標誌性建築,在尼古拉二世退位前一直是俄國的皇宮,同時也曾是皇家博物館,如今就單純以後者的身分聞名,被稱為埃爾米塔日博物館。
「順帶一提,這裡最著名的是古文字學。」你抬頭看著冬宮廣場的亞歷山大柱:「那才是最勾起我興趣的東西。」
你總是這個樣子,有興趣的東西就一頭栽進去,沒有興趣的東西就置之不顧。
「是是是。」我無奈地聳了聳肩,看著你認真的側臉。
今天的天氣很好,難得的太陽和煦地照耀著莫斯科,就連底下的雪也大致融了八成,只剩下一攤攤水窪零星散佈在廣場上。
話雖如此,在這種冷得要命的地方,最怕的其實是曬傷。因為太冷了,反而會讓人忘記意識到太陽的照射。
「那就快點進去吧。」你牽起我的手。
冬宮不愧曾經是沙皇的王宮,巴洛克建築的宮殿裡頭以低調的方式張揚著奢華,不曉得究竟是黃金還是黃銅的裝飾、繪著漂亮圖案與花紋的天花板和柱子,以及裡頭玲瑯滿目地陳列的各種展示品,名畫、雕像、還有其他文明出土的文物……
這些東西,我本來應該要和爸媽一起欣賞的。
我對這類東西的興致其實還好,當年要不是爸媽提起,我壓根兒不會想到要特地來這裡參觀。
也從來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你站在這裡,陪著我閱覽這些經歷不知多少年的風霜、最後流離至此的文物。
看著你熱衷的模樣,我一邊佯裝在看展、一邊悄悄地欣賞你認真的側臉。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才十二歲,但已經學芭蕾舞學了好幾年,在那場芭蕾舞般的年度表演完、我賴在媽媽身旁聽媽媽稱讚我的努力時,老師牽著你出現在後台來和我打招呼。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老師是你媽媽。
我很開心老師真的來看我的表演,所以興奮地跑上來拉住老師的手,這才注意到站在老師旁邊的你。
你和我同年,唸的班級跟我差了三班,但那時站在老師旁邊的你露出認真的表情,說你很喜歡我跳的白天鵝。你認真的神色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嚇得躲回媽媽身後,卻又偷偷探出頭看著你的模樣。
你其實是個很愛開玩笑、很有幽默感的人,但是你在認真專注的時候,卻會比平時的你要顯得老成。我猜你底下的那些作家一定很怕你,因為你平常明明跟他們和樂融融,討論起稿件狀況的時候,卻一下子認真得像個大學教授。
我很喜歡你那個樣子,因為那意味著你很投入。
可是同樣的,我也很怕你那個樣子,就像半年前的那段清明連假、你與我爭辯結婚的話題的時候……因為,你那個嚴肅的模樣,會讓我覺得很有罪惡感。
因為,是我的任性,才連累了你必須守在那個小小的房子裡,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去的、彷彿無牽無掛的我。
「怎麼了?看著我的臉看得這麼出神。就算看不懂畢卡索在畫什麼,妳也用不著這麼不客氣吧。」
你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意識到我剛剛的行為有多麼失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辯解:「才沒有、我……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想什麼?」你靠了過來,身上的氣息跟著傳進我的鼻子裡:「有什麼煩惱嗎?像是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帥之類的?」
「才沒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三八了?」
你沒有回答,只是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可是,你的溫柔,只讓我更為你心疼、也更厭惡我自己而已。
其實我才是最惡毒的那個人,明明知道追逐夢想的代價是留下你一個人,卻還是任性地跟著胡里安飛到世界上的各個角落,盡情地跳舞、盡情地追夢。
──然後讓你一個人承擔,本來應該由我們兩個一起分擔的寂寞。
「……在我開始想妳說過的那些話之後。」
然而,正當我陷入這種自我厭惡的情緒中的時候,你卻突然打破沉默,聲音在漫長的迴廊裡響起。
我一怔,迎上你認真的表情,似乎在醞釀著我不知道的情緒。
I wonder how we can survive this romance 我懷疑我們的戀情能否延續
But in the end if I'm with you 但如果最後我能和妳步向終點
I'll take the chance 我會把握機會
「我想過了。」
像是下定了決心,你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下去:「妳喜歡跳舞,妳就一直跳下去吧。」
「……」我靜靜地聽著,看著你瞳中映出的我的模樣。
「我試著想像,如果妳真的為了我而放棄夢想,陪著我留在台灣的模樣。」你的語氣聽起來很沉痛:「那個妳,一定不會像現在笑得這麼開懷,笑得這麼……令我癡迷。」
聽到你這麼說,其實我有點害羞,但看著你那麼認真的神情,我不敢將頭別開,只能繼續迎著你熾熱的目光。
「……我不會再要求妳留下來了。」你說。「……我愛的是妳自由飛翔的模樣,不是將妳束縛在我身旁的時候。就算妳每一次回來的時候留下的溫度和回憶……都那麼地令我痛徹心扉。」
不是的。
我離開的時候從未叫醒過你,並不是因為我故意要讓我們之間的感情變得這麼刻骨銘心。
是因為,離開的時候如果還向你索求了溫柔,那才是對我自己殘忍。
半年前那一次離開時,你不知道我甚至沒辦法堅持到走出公寓,就背靠著門口哭了出來。
為什麼追逐夢想的代價,就一定得犧牲掉什麼?
我也不想讓你為了我這麼痛苦、這麼難受;可是……我也不能為了你,就犧牲掉我自己想要親手捕捉的未來、想要親眼目睹的風景。
「即使不結婚也沒關係、即使沒有時間生小寶寶也沒關係……因為我會等妳,等妳跳到不能再跳為止。」你一邊說,一邊將手探進外套的暗袋裡,從裡頭掏出半年前觸發了你我之間爭端的導火線。
我看著你手上的小絨布盒,回想起半年前的愕然和驚惶。
我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連我自己都會期待我穿上婚紗的模樣。
但如果結了婚的話……
「……就算結婚也沒關係,我不會要求妳留下來的。」你的聲音有點顫抖,但將盒子遞給我的那隻手卻很穩定:「如果這個名分不會成為妳翅膀上的重量……如果妳覺得,手上多出一枚戒指也不會影響妳飛翔的話,就收下它吧。」
……很痛苦吧。
你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呢?
「……這樣的話,你不會很寂寞嗎?」
「我已經寂寞很久了。」你說:「所以,再多寂寞個幾年也沒差,反正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把巢做得更好。說不定、下次妳回來的時候,我們就要搬到豪華的透天厝裡囉。」
「你哪來這麼多收入啊。」我不客氣地吐槽,然後笑了出來。
你也跟著笑了出來。
「……對不起。」
可是,看著你手中的絨布盒,看著你的笑容,這卻是我唯一能擠出來的話。
你一愣,然後苦澀地笑著,但當你正想將手抽回時,我卻搶在你之前伸手抓住了你的手。
你臉上的表情變得更驚愕了。
「可是……我也很寂寞啊。」
我緊緊地抓著你的手,用絕不放開的那種力道:「我知道明明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也沒有資格要求你等我……可是……可是我還是很任性地享受你的溫柔、享受你為我保留的一切……我……其實我才是最惡劣的那個人……」
可是,我還是無法自拔地喜歡你。
正因為有你的守候,我才能這樣平順地飛翔。
要是沒有你,我肯定會因為沒有歸處而狂亂地飛翔,最後因為羽翼斷折而墜落吧。
是因為有你在,我才能有如今的成就。
「……才不是重量……你是、我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啊……」
我必須用力地緊緊抿住下唇,才能阻止自己在博物館裡大聲地哭出來。
那一定超難看的──胡里安肯定會氣急敗壞地打電話來關心我發生了什麼事吧。所以,我只能放任眼淚一直流,可是卻看著你笑了。
我知道我這個笑容很醜。在那個下雨的日子裡,我一定也是這樣笑著的。
那不是因為悲傷而已。
是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人,永遠可以看穿我偽裝的堅強,讓我可以放心地把一切寄託給他。
是因為我知道,你會一直在我身旁。
你抱住我,就像半年前的那天一樣。
你抱得很緊很緊,緊得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讓我的身體緊緊貼著你的胸膛,讓我的眼淚一下子把你的肩膀沾得像淋過雨一般地濕。
不能放聲哭泣,我只能在你的懷裡一直發抖,然後斷斷續續地一直哭,直到哭累了,我才停下來靠在你的胸口,聽著你跳動的心臟,想像縈繞在你心房的寂寞。
「……幫我。」
我用哽咽的腔調口齒不清地說。
你愣了一下,明顯沒有聽清楚我說什麼,所以我又說了一次。
「……幫我,把戒指戴上。」
「……我知道了。」
無名指上傳來冰涼的金屬觸感,我看著手指上那枚晶亮的戒指,再抬起頭迎上你溫柔的笑靨,用幾乎可以撞倒你的力氣緊緊抱住你。
那才不是重量。
那是,指引我、家的方向的,燈塔。
「……我愛你。我一直想告訴你……一直一直。」
「我知道的。」
你摸著我的頭,說:「我也一直都知道的,我深愛的柯基犬。」
*
在俄羅斯跨越了新的一年之後,你要離開的日子還是來臨了。
我終於明白,在過去的這幾年裡,你送我離開的時候,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和你一起待在莫斯科的最後一個夜晚,極盡纏綿悱惻地繾綣過後,我依偎在你的懷裡,依依不捨地抱著你的手。
以前我總害怕,我會因為在你的懷裡太過安逸,所以睡在你懷裡時總是盡量避免靠得太近,免得早上要離開的時候,我會無法撥開你的手。
而現在,我終於知道我自以為是的殘忍,同時將你傷得多深。
「下一次表演的地方是哪裡?」
「剛跨完年,很多國家最近都在放假,胡里安好像接到了不少邀請,他還在安排──不過聽說至少會有法國和義大利,佛羅倫斯跟威尼斯都會去的樣子。」
「都是充滿文藝氣息的好地方呢。」你抬頭看著莫斯科雪花紛飛的天空,說:「那樣也好,至少不像俄羅斯,雖然很浪漫……不過冷得要命。」
「這倒是,我每次來都覺得很冷……除了這一次。」
我沒有明說,只是緊緊牽住你的手。
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也的確理解了我話中的意思,因為你笑著,反過來將我的手握得更緊。
「妳知道,在俄羅斯的民間傳說裡,有個叫做雪姑娘的故事嗎?」
「好像聽過,不過我記得那個是歌劇吧?」
「它是被改編成歌劇沒錯,不過它的配樂也是柴可夫斯基。」你似乎為了這趟俄羅斯之旅作足了功課,笑著娓娓說道:「雪姑娘是冰雪和春天的女兒,在故事裡她愛上了一個牧羊人,但她並不懂得什麼時候,她的母親就給了她愛的能力……結果,她的身體就因為愛情的溫暖而融化了。」
「……為什麼要說這種悲傷的故事啊?」
「聽起來是很悲傷沒錯。」你看著我,露出和煦如陽的笑:「但是我覺得,雪姑娘一定是幸福的。」
因為愛著一個人,所以即使為了對方而消逝也沒關係嗎?
就像,你為了我而付出的,這些一點一滴流去的青春嗎?
「……這樣,真的幸福嗎?」
「一定是幸福的。」你斬釘截鐵地牽起我的手,看著我手上的戒指:「因為雪姑娘的愛,一定在她融化之前,傳達給那個牧羊人了。」
「不要在這種時候突然變得這麼肉麻啦,笨蛋。」
送走了你走進海關的身影,我看著機場帷幕外逐漸消逝在天際的飛機雲,窗外的雪花依然如精靈般飄舞著。
飛機已經遠離了,但我沒有馬上離開機場。
我只是坐回了剛才和你一起等待飛機的位子上,看著手指上的戒指,回憶我們兩人曾經一起度過的時光,還有這個彌足珍貴的冬季。
我想在新的旅程開始之前,稍微再感受一下你留下的溫度。
感受著,有人守候著我的這份幸福。
Whatever it takes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
Or how my heart breaks 或我多麼傷心欲絕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會為妳在此守候
Waiting for you 為妳守候
(完)
草壁碎碎念:
可能是因為我擔任主動方的戀愛經驗比較多吧,本來還自傲地覺得第一人稱難不倒我,實際下筆之後才發現女主角的心境比我想像中得還難揣摩,寫出來的感覺好像沒有我想的那麼好……看來我的少女心開發的還不夠吧。(咦)
和C姐認識迄今也幾個月過去了,我們交換了不少不管是寫作上、興趣上甚至感情上的心情(有個可以一起幹譙的對象真是令人愉悅──這樣說好嗎XD)
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C姐在聽我碎碎念,偶爾也會因為沒來由的煩躁而不太回話、平時也幾乎都是C姐主動向我打招呼的,不過我還是很感謝C姐。
之前寫真心話五十題的時候,我說過,我最喜歡的話是「有我在」。
對我來說,知道自己並非孤單一人,遠比別人提醒我我有多麼努力還要更重要。
我不堅強,我也始終不夠獨立。
我只有在知道自己有個依賴的對象的時候才能變強,一如一隻知道自己無論飛得多累多遠都有巢可歸、所以才能飛得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更高的天鳥。
可是,在這個殘酷的社會裡,每個人都只記得要飛翔,根本不會有人願意為了誰停下來駐足。
所以,我一直以來努力的理由,只是希望飛得更高、飛得更遠,直到有人覺得我是值得馴養的,讓我停在他的巢中他的掌上,摸摸我的頭、說我做得很好很棒。
然後我會滿足的微笑──然後繼續飛翔。
很開心能夠在這段飛行的旅途裡,遇到同樣努力地飛行著的C姐。
雖然我們寫的文好像還是沒什麼人看,哭哭(哀傷)
在此,祝C姐生日快樂,謝謝妳這陣子以來的照顧 :)
說真的,在第一次看到C姐的網誌/小屋的時候,我完全沒想過原來C姐是這樣個性的人,比我想像中地還要親切呢(欸)
未來也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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