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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暗黑50題】恨(新版)

Roh | 2013-08-14 22:33:26 | 巴幣 51 | 人氣 511


 
副標──祭品
 
 
 
  「我親愛的孩子,你知道你犯了甚麼罪嗎?」

  「……我殺了人。」

  「那告訴我,為什麼要殺人呢?」

  「……因為──」
 
  她揚起笑容,同時加重咬字;清晰的嗓音傳入眾人的耳中。

  「恨。」
 
 
 
 
  月亮高掛在天,皎潔的光芒為晚歸的馬車帶來幾分光明,卻無法為街道旁病吟聲不斷的窮人們帶來希望的曙光。臭水溝味、屎味和汗味交雜,濃重的異味讓人一踏入這街頭便想掩著鼻子速速遠離;此街的居民卻是習以為常,出出入入中眉頭動無半分。
 
  街頭蜿蜒的進到黑暗的深處,這裡名為「墮落之街」。依其意,這城市絕大多數的下層人口生活在這裡,犯罪、疾病、嫖賭、貧窮在這裡是正常不過的事。說到底,這裡不過就是個貧民窟,連個名字都沒有,墮落之街只不過是住民發自內心的感嘆──
 
  讓人徹底墮落的地方。
 
  街頭的對面便是一條大河橫過,再過去便是屬於商業富豪、貴族的居住地。光是一片漆黑和一片光亮便能顯示出兩邊差距有多麼懸殊。
 
  這裡多數人吃的是對面富商、貴族不要的食物(大多都是從奢侈的宴會廚餘中偷偷撿來);就算有數條白嫩的蛆在上頭鑽營,他們也得忍著反嘔的念頭吃下,畢竟「那群人」寧願把剩的東西給家畜吃也不願施捨給他們。而身上穿的則是一補再補的破衣;慘些的連針線都難以負擔,只能穿著「布」行走街上;求的也只是蔽體。
 
  曲折的街道隱藏著許多的詭祕角落,那便是交歡的場所;無論是被迫還是自願,為了錢、為了生存,就算在街上當眾被強姦也無人會阻止,同時,也沒有說不的權利。這裡毒品猖獗,奪人心智不過一瞬;喪心病狂的人為了錢、為了持續的誘惑,甚麼事都做得出來。
 
  偷盜、搶劫、殺人;憤怒、悲戚、瘋狂。
 
  一齣齣的慘劇如同放映片般,無時無刻在此發生。
 
  這裡從來沒有過法治。這裡有的──
 
  只有最骯髒的人性。
 
 
 
  女孩生活在這裡。汙穢的金髮沒有過多的光澤;被剪的像狗啃似的,長度只到耳後下的幾米處。她身上穿著破舊的衣褲,細看還可以發現包裹下體的部分被惡意剪了個洞,暗紅色的血絲從中間的嫩唇流出,沾濕了底下的泥沙。獨自一人,她蹲在墮落之街最後端的牆角,這裡人煙跟前端相比相對稀少──受到侵犯的次數也相對下降。
 
  小手緊握著剛剛賣了頭髮所得到的五十生丁(註1),她神色中帶著不甘,卻也帶有慶幸。在這裡,一個孩子要獨自生活下去是極其困難的。前幾年,她都以賣淫維生,不過自從幾天前驚覺經期來訪之後,她就沒有那麼吃香了。
 
  願意花大錢的顧客們是不會接觸她這種骯髒貨色的,所以她只能想盡辦法活下去。不管如何被踐踏自尊,只要能活下去──便是絕佳的方法。今天,她賣了蓄了好幾年的長髮,卻只得到五十生丁,而這些錢只足以她支撐三天;再不想想辦法,她恐怕連牙齒都得賣了。
 
  一想到拔牙帶來的痛感,女孩就忍不住縮了身子;更何況拔了門牙,那些變態老頭的興致一定會大大降低,到時候多受皮肉苦豈不悽慘?思及,她嘆了口氣,盯著面前自己製造出的白色霧團;但……如果不是家裡遭人陷害,她又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
 
  父母被逼得自殺了,姐姐不見蹤影,弟弟在來到這裡的第三個月,就死了,只剩下她一個。
 
  是的,只剩她孤伶伶的一個。
 
  她親愛的弟弟阿……那天的景象彷彿永遠烙在心中,完全無法遺忘半分。
 
  出去拉客的途中,她看到了。她親愛的弟弟、那個她最寵愛的弟弟孤零零地躺在路邊;衣服被扯個精光、兩腿間紅白的液體混雜,鮮豔的紅扎的她眼睛生疼。她慌張的衝了過去,雙手不斷的搖、不斷的搖……
 
  但為什麼一直不張開眼呢?
 
  姐姐在這阿!為什麼不張開眼!
 
  她不停地哭喊著,卻只感覺到手中越發冰冷的身體;彷彿一場惡夢,恍惚中,一名熟識的朋友牽引著她、背著他,帶她來到下葬處。在這地獄般的地方死去的人幾乎都會葬到這裡。
 
  但──可笑的是,她完全沒有任何弟弟下葬何處的記憶;求問當時的那位朋友,卻只得到憐憫般的一眼……
 
 
 
  夜晚的寒風刺的她縮起身子,薄薄的一層衣物連風都無法抵擋。碧綠的雙眼此時像蒙上一層灰的綠寶石,毫無光彩。她的臉都凍的發青了,意識在風中浮浮沉沉。
 
  有的時候,她會想,如果就這樣睡去有多好?不用那麼努力活下來、不用那麼毫無尊嚴的留在世上。六歲之前的生活,現在都化做一場場的夢境──就像賣火柴的女孩中的火柴那麼不真實。
 
  有暖烘烘的火爐、有香噴噴的食物、有滿滿的愛──和家人。
 
  縮在臭味瀰漫的牆角,意識模糊間還隱約看見一隻肥大的灰老鼠從她面前竄過──多可笑?連畜生過的都比她好。猛地,一雙陌生的大手在眼前晃了晃,女孩正想打起精神表示她現在不接客的時候,那人說話了。
 
  用讓人安心的嗓音。
 
  「累了嗎?可憐的女孩,讓我帶你回家吧!」
 
  這是她僅存的意識中,唯一聽到的話語。
 
 
 
 
  倏地睜開了眼,少女緩緩從床上起身。劇烈的頭痛讓她皺起眉,剛才的夢境無疑更是雪上加霜。有多久沒有夢到小時候的事了?那時她不過十二歲,在過著幾乎絕境的生活時被男人撿了回來。
 
  想到這,她自嘲般地揚起了嘴角。男人不惜一切給她最好的,光是房間的佈置就能說明這點。放滿各種珠寶髮飾的化妝台,裡頭樣樣不缺,只要一打開,強烈的反光足以讓眼睛生疼;體積則佔據這有如小型宴會廳的房間的四分之一。小羊羔皮所製成的成套沙發則放在大型杉木書櫃的前方,方便她坐在上頭打發時間,而目前提供她發愣的大床和禦寒的蠶絲被更是極品中的極品。
 
  一切看似如此的美好。
 
  但少女早已經不是當初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家庭中的女孩,男人很明顯地不讓她外出、參加社交舞會;只是一昧地以各種理由將她鎖在這間華麗的房間──鳥籠,她是這麼稱呼的;還是一個華麗異常的鳥籠。
 
  無法建構出屬於自己的社交圈,這代表她只能依附男人──或者說,父親。這讓她覺得焦慮,就算她脫離了墮落之街,那又有何用?她無法得知屬於這裡的訊息,父親做得太好了;好到她連從僕人中套出情報都毫無可能。
 
  賄賂?僕人看到那些早就跪下身請求她不要害她們;哀求?她們只會撇過頭狠下心拒絕;色誘?父親連個男僕人也不派到她身邊……
 
  無奈又氣憤之下,她只能依賴平時去觀看歌劇時,多少偷聽點其他貴族的對話。因為這荒謬的限制,從那時到現在,六年了──她依然無法對他放下心防。
 
  太詭異了,讓她不得不懷疑有何內幕。懷疑和相信,一次又一次的在她心中上演拉鋸戰。
 
  但父親卻又從未碰過她,那和善的笑容一如當初溫暖她的和藹笑容。卻也更讓她覺得恐懼,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的十八歲生日。男人早就在幾天前告訴她會幫她舉行一個盛大的宴會,這是第一次她在這圈子中正式亮相;所以,為了之後,現在她該打理自己了。

  卸下心房、專心於享樂這種事她並不是沒有心動過──但她很怕,怕這段時間的生活不過就是一場夢。一張眼發現自己還是那個快凍死的十二歲女孩、還生活在墮落之街。那沒有任何人的陪伴、踐踏自己自尊的生活——

  她怕到一個極致。

  瞧,她怕到連手都在顫抖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少女鎮定住心神。光裸的腳掌在碰到冰涼的地面時縮了一下,卻又隨即自若地朝正對大床的衣櫃走去。一打開,上百件的禮服一展眼前,從裡頭挑選出一件最合意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於是她閉上眼,隨手抽了一件出來。

  一字領的低胸黑紗質禮服若有似無的遮住胸前,白嫩的雙峰呼之欲出,中間一條寬大的黑色皮革包裹住纖細的腰身,一旁更以一朵美艷的黑玫瑰作為點綴。黑紗質的蓬裙襬帶著神秘和異樣的純真。

  喚來下人盤起她的頭髮,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深刻的輪廓像極了她的母親,儘管她並無多少記憶了,但起碼看著自己還可以擁有那段時間的回憶。隨即,她想到了「父親」;那個重新為她取名的男人。


  「你叫甚麼名字呢?」笑瞇的眼還有幾條魚在一旁的悠遊,在那時,那嗓音說是世上最溫柔的也不為過。徹徹底底的溫暖了她。

  「我忘了。」她真的忘了,在墮落之街的生活沒法讓她回憶太多──所以她選擇了遺忘,那裏和她熟識的人都叫她「無名」。

  「……是嘛。那這樣好了──」男人露出吃驚的表情,但又馬上回到敦厚的笑臉;他憐愛的摸了摸她雜亂的頭髮。「就叫蓓莉吧!」

  「蓓莉,這就是你的新名字。」
 

  「大小姐,頭髮已經整理完畢。」身後侍女的輕喚叫回了她的神智,清醒過來,她轉過頭簡短的吩咐:「鞋子。」
 
  侍女的技巧很不錯,長極腰部的燦爛金髮被分成好幾束,其中幾束編成了辮子混著其他束盤起,讓整體沒有顯得過於單調。特地留了鬢角的部分在頰邊修飾臉型,一枚黑鑽在左耳垂閃閃發亮。看著左耳的裝飾,她臉沉了下來,那裝飾讓她感到胸口被撕裂。她再度吩咐道。
 
  「還有飾品。」
 
 
 
  耗了好幾小時,她終於搞定全身的行頭。盤起的頭髮由一頂藍黑寶石相間的頭冠固定,耳垂上的黑鑽石也被替換成同款的流蘇耳環;空蕩的頸間一條簡單的銀鍊包裹著碎鑽點綴著,右手腕則搭配同款的手鍊以免單調。腳上則是以黑絲帶相間至小腿肚的露趾高跟作為陪襯;仕女輕巧的為美麗的主子擦上透著光的粉色口紅,作為一切的結束。
 
  蓓莉不發一語的由著侍女折騰,心中像是撒了各種調味料,讓她難以接受。焦躁感叫囂著,但她不懂為何叫囂。現在她活得很好,有得吃、有得睡,生活可說是愜意,那為什麼身體深處不斷發出警告?
 
  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即將被打碎的焦慮。
 
  「大小姐,好了,您真美!請您去找老爺吧,他正等著您呢。」
 
 
 
  「我的小蓓莉──你今天真美!」從她記憶中似乎便不曾變過的臉龐朝她而來;張大的雙手顯然正等著她的擁抱。她僵直身體,尷尬地接受了他。
 
  宴會在剛才便已經開始了,所以現在父親只能帶著她穿梭在各種人群間。多數人的目光都帶著驚豔,少數的嫉妒和不善的目光,蓓莉早在小時便已學會忽視。
 
  宴會廳放眼望去近乎有上百人,燈光是讓人放鬆的暖橘色;三十來個侍者遊走其中,手上端的香檳皆安穩的待在杯內,不見一分晃動;多數的貴夫人相聚一起討論珠寶首飾,相較意味特別濃厚、商業家或政治家們則是聚再一起高談闊論,暗潮洶湧間早就失了原本的調調、少數和她同樣年紀的年輕男女則一起調笑、談天,謀畫著自己的將來。
 
  突然,帶著她的男人停頓了腳步。她收回左顧右盼的目光,直視眼前的人。一名約莫二十五歲上下的男子彬彬有禮的站在他們前方,講好聽點的是站、講難聽點則是擋路。父親少見的皺起眉。
 
  「貴安馮斯公爵,但是否是我疏忽?我似乎沒有邀請您來參加小女的成人宴呢!」這是第一次,蓓莉聽到父親以如此糟糕的口氣說話,還是對著擁有爵位之人!但儘管他的口氣是如此的糟糕,馮斯卻依舊神色自若。
 
  「阿──是的,先生。但我實在太過好奇令嬡。所以不請自來。但既然都來了,能否請您看在您與我方的生意『關係』上,讓我參與呢?」語畢,還裝模作樣的鞠了躬;男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揚起一抹僵硬的笑容,他回道。
 
  「當然!既然您都來了,那我怎忍心將您『驅離』呢!」
 
  對方著一身白色的燕尾服,西服間中間以金色掛鍊裝飾;質料看起來並不差,蓓莉有些好奇父親到底為什麼如此厭惡眼前之人了。生意關係?難不成是生意關係有競爭?她想這是極有可能的,儘管她對父親的買賣不算了解透徹,但六年中套出的極少情報也可讓她湊出大概。
 
  茶葉買賣、競爭對手、走私毒品──黑市貿易。
 
  以正當行業來講,父親是法國境內茶葉出口、進口最大的代理商之一,而她在歌劇院曾聽過他和另一方人馬近幾年較勁越來越激烈。不知道眼前這位是否就是在父親心中視為眼中釘的競爭人呢?
 
  悠揚的樂聲響起,男男女女各個邁入舞池開始隨著音樂擺動;正當男人揚起嘴角,正準備向蓓莉邀舞的同時;馮斯微彎了腰,並對著她伸出手。
 
  「不知道我能否夠格跟眼前這位美麗的小姐共舞?」蓓莉揚起笑容,優雅的將纖手擺放在上。「當然。」
 
  用眼角偷瞄父親的臉色,果然不善到個極致,但也無可奈何。這裡,只要成人便是具有自己發展的機會了;更何況多數人在小時便早已開始。他限制我夠久了,她在心中冷笑著。
 
  一個圈、再一個圈。兩人的舞姿都毫無挑剔之處,可謂完美,眾人也漸漸退出場,獨留他倆在舞池上躍動。一黑一白的搭配雖突兀,但卻美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美人兒,給你個勸戒,離開那男人。」馮斯一改剛才嬉鬧的神色,悄聲說著。蓓莉挑起形狀姣好的眉,已同樣的音量回道。
 
  「憑甚麼?」
 
  「很簡單──」馮斯一個收手,將蓓莉困在他懷中;短短幾秒,他再她耳邊投下了震撼彈,「憑他是害妳全家的兇手。」
 
  猛地一個甩手,黑紗裙在畫了好幾個圈後,兩人以精彩的舞姿獲得滿堂彩。誰也猜想不到兩人在剛才的舞動中已悄聲對話,男人不會知道,當然觀眾更不會知道。
 
 
  她不過是個初入勾心鬥角世界的孩子,儘管之前的世界是如何的險惡,卻還是保有著那份純真。

  而那份被堅強外皮給掩藏住的純真,則是獻給惡魔最好的──
 
  祭品。
 
 
 
  「為什麼恨呢?親愛的孩子,那人可是將你養大的恩人阿!」

  「只恨他?怎麼可能。」平淡的嗓音引來眾人的抽氣聲。

  「……那你還恨甚麼呢?孩子。」

  「我恨的──是全世界。」
 
 
 
  從她逃離父親,有多久了?一個月?三個月?
 
  她算不出來,從成人宴中那短短的幾句對話,她對所有事情的觀感通通顛覆了,原本以為暗暗叫囂的危機感不過就是因為沒有屬於自己的勢力而產生的不安感。但現在看來,是她過於天真了。儘管她已經成年,儘管她曾在墮落之街生活過──但那裡是不會那麼複雜的。
 
  買不到、就搶;搶不到、就偷;又或騙財、又或賣身,那裡只要有腦筋便能得到想要的。但在這裡,除了有腦筋,還得有人脈、有遠慮,處心積慮去設計一切。
 
  太複雜了。
 
  事情遠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簡單。
 
  這些她完全沒有經歷過的事讓她像隻迷途的羔羊,傻傻的站在分路口,絲毫無法做出判斷,只能等著好心人的指引或是活生生被追在身後的惡狼給吃吞殆盡。
 
  能相信嗎?
 
  父親收養她不為別的,是早在將她撿回家的幾年前便發現她的存在;由於是害死她爸媽的元凶,深怕她知道是他所為,才將她帶回家就近監視。再看到她出落的越來越動人,更是起了邪念;準備在成年後找一個適當的時機徹底讓她淪為他的玩物。
 
  要她相信這件事簡直就是荒謬,這擺明著這六年來父親無微不至的照顧都是虛假的。連那讓她冰凍的心逐漸融化的笑容,都是裝的。
 
  那份在家庭破碎後,得來不易的溫暖……
 
  要她怎麼能相信!
 
  直到透過馮斯的協助追查,她才親眼看到一切。那個「父親」變態的刑具室──裡頭只有物、沒有人。就算有人──那也不過是沒有心智的人。濃厚的血腥味震撼了她,那隱隱約約的叫喚更是讓她逼近瘋狂。
 
  那裡位於地下室,父親從來都不讓她去。開門的那剎,彷彿打開地獄之門,連死去的弟弟都回來了。兩腿間流淌著紅白夾染的濃稠液體,像是他死前的哀鳴迴盪在她腦中。她瞪大著眼,血絲佔據了大半的白眼球;劇痛在那瞬間狠狠的揪住胸口,彷彿她再一個喘氣便要倒地而死。
 
  那熟悉又讓人悲愴的嗓音,不斷的叫喚著她。
 

  「姐姐、姐姐……」

  「……救我、好痛──好痛……姐姐!」
 

  隨即,她忍受不住奔騰的淚水;掩著嘴,轉身就跑。
 
  誰會想到面容和善的男人會有這種喜好?
 
  她匆促收拾值錢的物品,投靠了這位「好心」的公爵。當晚,她抽著鼻子無法歇止在他懷裡大哭;嘴裡充滿著瘋言瘋語,記憶似乎出現了混亂。
 
  弟弟早就死了,她卻在父親的刑具室裡看到他!那一聲一聲的叫喚,都像一根根銳利的釘子,狠狠的敲進她的心窩。她明明是看著他下葬的!明明看到他冰冷的身軀躺在路邊了!
 
  明明那時候怎麼叫喚他都沒反應的!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那裡?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最後,她在溫暖的懷抱中哭暈了過去,隱隱約約能聽到一道低厚的嗓音安撫著她。
 
  「乖──親愛的,他或許只是一個長得比較像的人而已;快睡吧!不會有人來吵你的……」
 
 
 
  蓓莉抱緊雙腿,金髮散落在身上。咬緊唇,她長長的睫毛上沾著幾滴淚珠,純白的睡袍罩在身上,多了種無瑕的美。
 
  現在她所處的,是那位公爵的地牢──很豪華的地牢。所以她數不出她已經離開父親多久了。地牢除了較為陰暗外,其餘她都很能接受。沙發、書櫃、化妝台等,應有盡有,現下她無聊,她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看書和發呆。或許她的心底深處還是期待著父親會來找她吧?
 
  她直到現在還是很疑惑,她沒有這麼傻──
 
  在墮落之街的生活讓她學會判斷誰是真正對她好,從醒來待在這邊後,她仔細的思考、回憶兩人相處的片段。她感覺得出來──父親是真心為她打點一切。從進入墮落之街後,他是第一個真正待她好的人……
 
  但,眼睛見到事實卻告訴她這不過就是假象。
 
  感覺和眼睛所見,她該相信甚麼?
 
  難道就沒有甚麼是真的嗎?在這世界。
 
  她不在乎是否被軟禁,她只希望能有人待她好。或許,可以試著相信馮斯?
 
  那夜的溫暖的感覺還纏留在身上,就像是那夜被父親撿回去的溫暖。讓她迷戀,那對她來講彷彿是潘朵拉的盒子──
 
  極具誘惑力。
 
  他對她很好,不碰她、會用言語安慰她。這幾個月裡,他曾來過幾次,說再過一陣子自己就可以自由了,她就可以沐浴在日光之下,不用在這陰暗的地牢生活。可以實切的感受到所有的一切。
 
  現在的她像個溺水的人,只能緊緊抓住名為「馮斯」的浮木。
 
  「咿呀──」地牢的鐵門突然被推開,一名她沒見過的侍從拿著油燈站在門口,毫無感情的嗓音讓她感到不舒服。
 
  「公爵有事情要讓您知道,請您跟著我。」
 
 
 
  「你到底甚麼時候才要把她還來!」被帶到一處隱密且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房間,屬於男人的低沉嗓音清晰的從右手邊的牆壁傳來,蓓莉在黑暗中瞪大了祖母綠的眼睛,無法相信父親竟然真的來找她了!
 
  雀躍之情竄上心頭,她像個未滿十歲的孩子等待著禮物,一舉一動間都透漏著極高的喜悅;她摸著牆壁在黑暗中坐下,開始聆聽他們的對話。
 
  其實,做性奴隸也沒有關係阿?至少……她──還是有人疼的……
 
  「……我早就說了,我不會把她交給你的。你根本就是個人渣!」馮斯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激動,不過蓓莉聽著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似乎和平常馮斯的對話不太一樣,有些……做作?
 
  「呵,我人渣又怎樣?你倒是說說看阿──你這兇手!」靠在牆壁上聽得一頭霧水,蓓莉放棄思考兩人語氣的怪異處,繼續聆聽。
 
  不像、不像,兩人都不像她所接觸到的樣子……
 
  「承認不就好了──難道你對她那麼好是真心的嗎?給她吃好、用好、穿好,卻限制住她的自由你根本心中有鬼!」
 
 
  撲通、撲通──
 
  黑暗中,身體的感官似乎更加的敏銳;聽著兩人的對罵的內容,她心一驚,緊張的連呼吸都快忘了。
 
 
  「甚麼都沒說清楚,你想要我承認甚麼?我把她撿回來,難道我不該對她好?」
 
  「哈!你不過就是邪念再起!當初她家遭人陷害時,她的父親即時將三個子女和鉅款交付給你,但你做了甚麼?」
 
 
  撲通、撲通──
 
 
  「你私吞了這筆錢,然後將頗具姿色的姐姐賣到自己經營的黑市、將妹妹弟弟丟在墮落之街,就走了!就這樣走了!然後現在看到妹妹也是個美人胚子,也要把她賣去黑市嗎!」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想要對她好……當初辜負哥哥的請託是我的錯,我也知道現在來不及了,我只是想要贖罪罷了……」
 
 
  撲通、撲通──
 
  黑暗中,她瞪大眼,感覺心臟彷彿要掉出來似的。
 
 
  「那你家中的密室怎麼解釋?蓓莉她可是看到那個才逃到我這邊的……為了那個骯髒醜陋的密室,她掉了多少的眼淚你知道嗎?」
 
  「那、那是──」 
 
  「終於說不出話來了,說不定消息根本有誤。姊姊應該早就死在你身下了吧?」
 
 
  撲通、撲通──
 
 
  「你別含血噴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蓓莉愣在原地,腦中是剛才消化過剩的訊息。
 
  所以,「父親」其實是親叔叔、親叔叔把姐姐給賣了、把她和弟弟丟在那種恐怖的地方?害自己最愛的弟弟因為反抗而被人強姦而死?
 
  然後,拿走了爸爸的最後一筆錢一走了之?
 
  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她?把她帶走。還有那個恐怖的房間……
 
 
  「我含血噴人?我看是你別再裝假慈悲吧!」
 
 
  撲通、撲通──
 
  這些的目的是甚麼?真的是──
 
  贖罪嗎?
 
  還是如馮斯所說的,他只是在計畫另一個更大的陰謀,然後她是其中的犧牲品?
 
  感覺和雙眼,果然是後者嗎……
 
  一陣冷意倏地竄過背脊直逼腦門,蓓莉在黑暗中縮起身子,莫名的覺得好冷,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就像整個身體浸在冷的徹骨的冰水中,彷彿連最深處的內臟和骨頭都在打顫。
 
  真的,都好冷。果然現在只剩馮斯嗎?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假慈悲──你又有多好!你才是真正的──你!你居然……」
 
  「乓──!」
 
  「……你知道的太多了。」
 
 
  撲通、撲通──
 
  外頭的發展似乎有點詭異,父親──或許說她的叔叔突然沒了聲音,馮斯則是又說了另一句的啞謎。她顫抖的身子起身,混亂的腦袋已經失去思考能力,隨手往旁邊的牆壁一壓;她突然的摔了出去。
 
 
 
  這是會客廳,但這裡不該飄著一股血腥味,也不該沒有任何人。她爬起身,順著味道走了過去;她身上還是那件純白的睡袍,金色長髮散亂的披在身上,她小心翼翼地墊著足尖走路。
 
  循著味道,她繞道沙發後頭正對大門的地方,一個東西猛的絆住了她,差點害她摔跤;一低頭,卻差點沒有尖叫出聲。
 
  「父親」倒臥在血泊中,心窩處還插著一把短刃。血漬從傷處中擴散至整件衣服,今天他穿的是深咖啡色的大衣,所以顯得不是很明顯;她掩住嘴,以免自己忍不住驚叫;緩緩的,她蹲下身。
 
  顫抖地將手指湊進父親的鼻下,沒有半絲的氣息昭告著事實。腳下踩著滑膩的血液,一個重心不穩,她猛地跌到男人身上──
 
  「呀──!」突然從大門進來的僕役看到眼前的景象尖叫著。她想解釋,卻還是被架了起來,連嘴都被白布給塞住;她看到馮斯就站在眾僕役的最後處,一如往常的穿著貴氣、華麗逼人。
 
  他悄悄的,帶著笑容比了個「噓」的手勢──她瞠大翡翠綠的眼眸。
 
  現在她懂了為什麼他會說再過不久她就自由了──
 
  不過是另一種自由罷了。
 
  她笑了。
 
 
 
  「為什麼要恨全世界呢?親愛的孩子!」披著神父外衣的惡魔驚呼著。
 
  「難道我該愛這骯髒又醜陋的世界嗎?神父。」抬起頭,她清冷的目光直盯著。
 
  「這是神所創造的世界,萬物皆是那麼的美好;你怎能這樣污辱偉大的天主呢!你該愛阿!」惡魔激動的比手畫腳起來,山羊鬍隨著劇烈的動作擺動,顯得滑稽,她提起嘴角。
 
  「愚蠢。連正義女神都被矇上眼,那你口中的天主還會用乾淨的雙眼看著這世界嗎?」輕笑出聲,她雖為受刑之人,卻以她的傲氣藐視著這全部的一切。
 
  「收回你的話,主會懲罰你的。」她的視線像一個位居高位的王者,讓人不由自主的怯懦;神父皺起眉。
 
  「哈哈!懲罰?有種就來阿──你們這群讓人作嘔的惡魔!」她仰頭大笑著,一旁的神父看了直搖頭,示意劊子手動作;口中則不斷呢喃著聖經的內容。
 
  殺人,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
 
  被粗暴的壓制在斷頭台,底下是一群看她笑話的人們。每個人的嘴臉滿滿的都是對她的嫌惡,殊不知在斷頭台上的她厭惡他們的程度更是到了究極──恨。
 
  一陣狂風吹來,掀動了神父拿在手中的聖經書頁;啪踏啪踏──金髮也隨著強風飄盪,她還穿著幾天前的那件睡袍,而睡袍上乾涸的暗紅血跡則讓她被判定了罪名。
 
  就因為這樣,她被認定是殺人兇手。
 

  撲通、撲通──
 

  就因為這種可笑的依據──她身上有他的血,所以她是殺人兇手。
 

  撲通、撲通──
 

  祖母綠的美麗眼瞳中盡是藐視的神情,她提起嘴角。
 
  哈哈,為什麼,該死的不是他們呢?
 

  撲通、撲──
 


  「喀!」
 
 
 
 
 
 
備註1:生丁為法國歐元尚未流通前的通用貨幣之一,有二十及五十等幣值的銀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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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omg....

修這篇修了6個多小時,比寫還久阿=口=!!

而且字數暴增4000,整篇總共9千了ˊ___>ˋ

幫我自己拍拍手,我豪搶(喂

咳,好啦。反正增加的情節對原本劇情影響不大,是跟後面的題目比較有關

然後嘛,你們懂記憶的那一段嘛?

不懂要說一下嘿,我補解釋...

因為那是我看心理學的書學來的ˊ__>ˋ可能部會每個人都瞭解意思

廢話到這邊

照慣例

喜歡請gp

不喜歡或想哈拉請留言=w=

兩個都有,我會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的~(飄去改版上
 

創作回應

冥夜
最近精神耗弱......不過不能算累
就只是因為最近每天都看程式程式程式......(明明就有一半的時間在混
2013-08-17 19:50:51
Roh
=口=...身體要保重阿
2013-08-17 19:52:21
冥夜
身體什麼的還好啦~~
反正只要沒熬夜爆肝就行了~~
2013-08-17 19:57:55
Roh
不管怎樣還是要保重阿[e21]

熬夜導致爆肝甚麼的不可以!我還要你這個朋友呢xd
2013-08-17 19:59:15
黑崎一護
披著神父外衣的惡魔[e28]
2013-08-18 00:44:31
Roh
神父是壞蛋xddd[e19]
2013-08-18 11:18:18
小六點
落嘉的排版有充分把沉重的節奏鋪陳出來,

我特別喜歡落嘉對話的語序,很自然的把人物心境呈現出來,

不過,看了整篇下來,我有些不解的部分是「觀點問題」

如果沒錯,我想落嘉用的應該是第三人稱的全知觀點吧? ((有錯請指正

因為落嘉很多地方是直描人物心境,也就是以主角為第一人稱視角描寫

而有些部分,卻又是客觀的第三人稱視角,且落嘉沒特別引述是誰的想法,

在某些橋段上所加入的主觀情感,不免讓人懷疑那反映著主角內心。

((落嘉的文很有味道,用字遣詞也很漂亮,希望小小心得文沒有得罪...

順道一提,目前我還沒嘗試過第三人稱的全知觀點,所以諸多地方不是很了解,

如有錯誤的地方,希望落嘉能夠多多包涵...
2013-08-19 09:29:28
Roh
基本上我用全知的地方只有前面描寫墮落之街那邊,其他都是以女主角的觀點去寫的(所以我沒有寫到關於弟弟真正發生的事、他們家真正所發生的事、然後馮斯怎麼陷害成功的細節,因為那些東西女主角是不知道的,"她沒有看到那些")

(當然那些情節也會寫,不過會是在五十題的其他篇中描寫ˊˇˋ,所以才會是很多很多的故事串聯成一個時代所發生的事情)

我想問一下"在某些橋段上所加入的主觀情感,不免讓人懷疑那反映著主角內心。"這一段是指哪幾段ˊˇˋ???因為我個人在寫其實部會區分得那麼清楚,所以混亂的地方難免,部過更重要的,事通常這些混亂的地方我都察覺不到xd

阿阿,沒關係的,很高興你可以提出你心得ˊˇˋb因為我雖然常寫第三人稱,不過我常用的寫法都是翻譯的推理懸疑小說的寫法(看比較多)

而那種寫法不太會描寫到人物心境,通常都是用"肢體動作"去讓讀者猜,所以這種用第三人稱寫人物心境的手法,我還是第一次那麼大量運用

歡迎討論ˊˇˋb

2013-08-19 15:05:43
耳後下的幾“米”處,這應該是單位錯置了.
2013-10-06 01:17:46
Roh
[e18]
2013-10-06 11:4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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