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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快醒來。」莉絲用微小的聲音呼喚我,因為我保持淺眠的關係,很快的彈起身子、蹲在洞口。
「人類……」莉絲就靠在我身旁,但從她指出去的方向,我什麼也沒看見。
外頭是一片白皚皚的景象,我們在夜晚結束前選了個山洞休息,算起來,現在該是過午不久。
雖然下著暴風雪,但極北之境的雪並不穩定,從五分鐘到維持一個禮拜的大雪都有可能。我和鮑伯自然不能冒著這樣的風險在大雪中前進。況且,雖然太陽對蜘蛛姊妹不影響,但走起路來還是有些困難。
我的思路隨即被暴風雪中走出的人影打斷──沒錯,正是在草原上建造木屋的人類。
為了禦寒,他披著獸皮裁成的大披風,披風下隱約閃過銀光,我猜想是全套的金屬鎧甲。至於是哪類金屬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在這樣的距離沒辦法分辨出來。
從他前進的方向判斷,十之八九會發現我們的存在。就算沒有,也會因為想要找個洞穴避寒的關係發現我們。
只好戰了。
握上劍柄,莉絲橫手要我別緊張。
「怎麼了?」我問。
「……那個人類看起來很痛苦。你看,他的手指都凍傷了。」
「所以呢?」我說:「莉絲,人類是邪惡的,我們必須戰鬥。」
她搖頭,但看的出還是有所猶豫,也許是怕不能說服我,又或者怕自己沒法好好傳達出自己想說的意思而糾結著:「嗯……我不知道……我不像白骨一樣果斷,也不像鮑伯一樣能感受很多情感──但我不覺得他是壞人。」
「所有人類都是壞人。」我說:「都是壞人。」
「也許我們可以靜下心來談談?鮑伯也說過,人類或許和骷髏一族、殭屍一族很類似──」
「不可能。」我果斷的打斷莉絲的話:「骷髏一族就是骷髏一族,從『祖靈』在『現世』誕生的這一刻起,我們骷髏一族就和其他種族不同。」
「白骨……你這樣說的話我會很難過的。」莉絲低下臉,紫色的眼垂了下來。
「我並沒有要說骷髏一族特別強大之類的意思,你懂我,莉絲。」
「我知道。只是我想,我們可以試著和平的解決這個問題。白骨,就算殺了他,也只是讓他重生在草原上而已,根本沒辦法解決問題。」
「萬年前,人魔大戰的時候,就是魔族聯軍將人類一步步逼退到所謂的『重生點』,並鎮守在那裏。日復一日的屠殺中,人類的數量開始變少──從長老的資料中得知,人類一族要不是有重生次數的限制,就是他們能自主的決定要不要重生。」我說:「或許人類一族除了『現世』之外,還有像虛界一樣的平行世界在。」
「是嗎?我到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莉絲想了一會:「不對!不管怎麼樣,我還希望白骨可以不要這麼衝動。」
還沒回話,那人類已經接近洞口,正如我所說,他發現了我們的存在。
率先拔劍的是他。自從和爆走的莉絲一戰之後,我手上的鐵劍有幾分受損,我不確定自己能否靠著這樣的武器擊敗他。
人類應該是有了金屬套裝加持的關係,態度顯然從容了不少,他戰戰兢兢的靠了過來,一把長劍橫在眼前,我看清是把鐵劍。
「莉絲,叫醒大家。」
說完,我蹬步飛出洞口,一劍劈砍由上而下,被那人類接了下來。
接下一劍的人類多了幾分自信,架開我之後開始一連串盲目的猛攻,一劍與一劍之間沒有任何招式可言,單純的以直覺和蠻力揮舞。
失去右手不單單只是少了一半戰力這麼簡單的事情,在閃躲時候的重心挪移顯得有些彆扭,一不注意就會失衡;尤其地上又是濕滑的雪地。
閃過幾劍,我試探性的刺出鐵劍,卻被他一擊敲落。
鐵劍悶哼一聲沉在積雪中。
他舉著劍尖抵在我喉間的位子,雖然沒有真的貼在身上,但他要是有心刺出,這距離實在很難閃躲。
「────,──?」
他好像說了什麼?
「──?──────?」
沒辦法,人類的語言在我耳裡聽來就和安德一族沒什麼兩樣。
人類發現我們無法溝通,露出困惑的表情,接著又試了幾次,最後才把劍放下來。
我並不知道他為何不殺我,但我們相互敵對的關係並不會因此而改變。人類也好、娜娜也是,一直以來堅信的道理不會在這時候出現缺痕。相信人類背後也有他的如意算盤。
一蹲,我撿起鐵劍,那人類露出驚愕的神情,交錯兩劍,此時,我才發現暴風雪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遭──」
鮑伯大喊:「白骨,趴下!」
身子一沉,蒂芬妮的蛛絲從頭頂飛過,剎那間裹的那人類搖搖晃晃。
人類滿身空檔,抓準時機一個前刺,劍尖還沒貫穿人類身體,陽光在遠方山頭灑落。
「嘖。」
我暗叫不妙,手放劍,連忙從腰包裡拿出方塊,土塊、樹苗加上骨粉,一顆大樹儼然成形。也在這時,陽光飛快的擴散到這一區塊,廣闊的雪原上只有我腳下這塊陰影。
「────。」人類好像說了什麼?無法理解,但他露出驚嘆的表情。
「白骨,你沒事吧?」莉絲和伊芙穿過陽光照射的地方來到樹蔭下,莉絲檔在我和人類之間,保護我似的張開雙臂。
「白骨白骨,你剛剛好帥耶,竟然果斷的把劍放掉了,動作真的很流暢呢。」伊芙笑著說。對蜘蛛一族來說,陽光不是這麼致命的,自然不知道隨時都有可能自燃的那種壓迫感。
依靠著樹幹,坐了下來。
透過莉絲,我看著人類在陽光下扯開蛛絲,收劍入鞘,然後,他撿起了我的鐵劍。
打量了一會,人類以我們無法理解的手法變出一方塊狀的木塊,但那木塊又有點不同,上面佈滿花紋──不,那是工具加工時留下的痕跡。
人類將鐵劍放在台上,一會功夫,破損的鐵劍回復成嶄新的模樣,甚至比鐵匠鋪打造出來時候更加鋒利。
「──。」他對莉絲說了些什麼,同時把鐵劍遞上,莉絲也一樣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只是困惑的接過鐵劍。
他變出斧頭將木台敲毀,木台變回縮小尺寸的方塊回到他手上,一轉手,就這樣消失不見。
人類身上可以攜帶多少東西我並不知道,但從手法上看來,應該接近無限多樣。
人類抓緊披風領口,對莉絲、對我們微微點頭致敬後繼續朝北方前進。
「白骨,那個人是個好人呢。」莉絲將劍遞給我,劍刃的部分光亮而鋒利。
「……我們休息到晚上時再繼續前進。」我扯開話題,不願動搖心裡所堅持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