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髯老人頂著高高的白色尖錐帽，手持木製長杖，從容地走在魔法森林的圖書館。他的帽頂鑲著高貴的飾品，沿途從長廊窗邊剪下了一顆又一顆的星形殘影。虯結的長鬚隱去了老人的面容與歲月痕跡，但若從帽下窺視，依然可見一雙閃爍睿智光芒的炯炯藍眼。
老人踩著不算快，但又不帶衰老廢退的步伐前進著。經過整個白天的活動之後，他終於能回到自己最放鬆的空間休息。不過今天圖書館除了他這位長年好友之外，竟然多了一抹生疏的身影。
站在書櫃前的橙色身影包裹了法師初階練習生的錦絲上衣及長裙，令老人頗感興趣的悄然緩步靠近。
「漢斯訓練長。」對方似乎早查覺了他的意圖，從文字中抬眼，不卑不亢的稱呼老人。
「……依瑞絲，怎麼不趁天黑前多練習？」走近之後，漢斯發現他認得這張面孔，在首日的練習中已經有幾位新生能夠掌握基本攻擊——魔靈彈——的訣竅，而眼前的少女正是其中一名，不過在更進階的『魔力爪』卻還沒有人能成功使出。「雖然『魔力爪』不列入基本檢測中，不過卻是很實用的初階法術喔。」
依瑞絲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在數十名新生中，漢斯竟然能準確地喊出她的名字，甚至連修練程度也一清二楚！驚訝之餘，她表面上仍合乎禮儀的回話：「其實是因為無法想像『魔力爪』需要的意象，所以才沒繼續練習。」
所謂的魔力，說穿了就是一種極為強烈的意志，如：『魔靈彈』是藉由意志凝聚出實體氣團進行攻擊；而進階的『魔力爪』則是以更強的意念產生撕裂目標的一種攻擊方式；更高深的屬性魔法須以意念感應大自然元素，混合自然界純粹的力量產生更具威力的獨特能力——比方說，司掌光屬性能治癒傷口的僧侶——這也是魔法最令人著迷的地方。
漢斯染雪的濃眉挑了一下，不過依瑞絲懷疑在這張幾乎被毛髮掩蓋的臉上能否露出任何表情。
「這樣啊……所以妳來圖書館，希望能找到關於『魔力爪』的撕裂意象的書籍？」
「也不算，只是想看書轉換一下心情。」依瑞絲直接讓對方觀看了書背介紹；這是一本記載了楓曆元年和三百年初的兩次世界戰爭之間的戰間史。
眼見這樣冷僻的歷史書籍，漢斯不禁好奇心大起：「哦？看來妳很喜歡史書？」
「嗯……應該是喜歡吧。」
「應該？」
「該怎麼說……」依瑞絲的表情困惑了起來，從小她和鄰居哥哥就很喜歡往村裡的圖書館跑，鄰居哥哥喜歡古文，而她總在歷史區逗留，因此潛意識上她認定自己是喜歡歷史書籍的。但隨著年歲增長，她卻逐漸不懂這份難以名狀的情緒。「……以前路卡斯長老常說，我們能從歷史過往學到許多體悟。我想，我是喜歡看著史書上人類文明智慧不斷的增長，但每一部史書上，戰爭依然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轍……也許，歷史教訓只告訴人們，人們永遠學不會歷史教訓。」
隨著話語逐漸清晰，依瑞絲原本垂睫思索的眼神轉而注視著老人。當漢斯的藍眼迎上玫瑰紅目光時，竟感到有一種直指人心的窒息清冽！
沉默，瞬間湧入了這段空白的時間。
頓了頓，漢斯的聲音有些嘶啞：「……孩子，很難過我無法反駁妳所說的事實。但是妳還年輕，也還有很多事情未曾經歷過的迷惘，我只希望妳記得『歷史是活下來的人寫的；死人沒有資格說話。』史書上往往記載了那些被選擇性留下的片面訊息——啊，我們似乎聊得太多了。依瑞絲，趁天黑前去外面走走吧！」老人闔上依瑞絲手中那本快讀完的書籍，催促著對方出門。
在半推半就之下，等依瑞絲從漢斯的話語中回神過來時，她已經站在圖書館門外。
——歷史是活下來的人寫的；死人，沒有資格說話。
所以苟活的人不斷輪迴戰爭的悲劇，而看穿的人卻只能擁抱死亡的徒然，沉默而無力？
＊＊＊
黃昏將盡，守衛手持火把點燃了四周的火炬盆，練習場裸露的黃土上燒起火燄躍動的暗影。人潮逐漸退去，剩下幾抹孤單人影被夕陽拉長了單薄的佇立。
「娜塔利亞，妳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不了，我想趁現在熟悉鬥氣的感覺。」
金髮少女不停歇的對著練習人偶揮出了長劍，伴隨人偶頭上顯示的量測數值快速地更迭。在少數她揮擊出去的劍影中，似乎拖了長長的紅色光芒，而那幾次人偶頭上的數字也顯得更可觀——那紅芒正是劍士的鬥氣象徵。
娜塔利亞無愧於楓之島第一名畢業的美譽，在訓練的首日中午即成為該批新生中第一位成功發出鬥氣的人，獲得了學長姐們及武術教練的稱讚。儘管她本人似乎對於無法收放自如的成果感到不滿意。
幾名同村的少年摸摸鼻子，自知無法再說什麼，於是揮手道別；練習場只剩下娜塔利亞與長劍刺擊人偶發出的鏗鏘聲相依。
忽然，娜塔利亞感覺到背後有人逼近，倏地一個俐落旋身，長劍眨眼間便架在對方脖子上！
「喂、喂！我尊貴的小姐。即使妳不用劍指著我，我也心甘情願成為美人妳愛情的俘虜啊！」一名金髮男人雙手舉在耳邊，表明了他的無惡意，而右手中還拎著一個紙袋。
從外貌來評斷，金髮男人大約比娜塔利亞年長個兩到三歲。乾淨健康的麥酒色皮膚上，肌肉線條明顯但不至過度噁心。五官端正而鼻梁高挺，整體輪廓雖不特別顯眼，但一對蒼冰藍的深邃眼眸，配上嘴角噙著的那抹無奈笑意，反而使人印象深刻；這讓娜塔利亞聯想到了總是笑著的桑克斯，不過桑克斯的笑容裡沒有太多雜質。
「尤利爾學長，你非得用『我尊貴的小姐』來稱呼我嗎？」放下武器，娜塔利亞沒好氣的說道。
「我尊貴的……美人妳有所不知啊！明天的禮儀課上，武術教練就會解說了。這句話可是古時候劍士對於願意守護之人所宣讀的誓言啊。」
娜塔利亞冷冷瞥了一眼對方，表情很是懷疑。
兩人的相識契機是今天小組練習，尤利爾是負責指導娜塔利亞小組的學長。聽說當年尤利爾優秀的資質也備受肯定，前幾日剛受領了劍士三等——僅次於最高等四等——勳章的殊榮。不過，娜塔利亞目前對他的印象只有他開口閉口「美人」、「我尊貴的小姐」的繞著她打轉……
「所以尤利爾學長專程來教我明天禮儀課的內容？」
「噢！我尊貴的小姐，當然不是啊。」尤利爾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連忙打開了手中的紙袋：「我想說妳肯定還在這練習……喏，這是熏鮭魚三明治和柳橙汁。一點小心意，請慢用。」
焰色雙眼冷睇了食物一眼，肚子卻不爭氣的發出一聲投降的咕嚕聲。
「美人也是要吃飯的啊！吃飽才會有力氣。」尤利爾笑著遞上了食物。
「好吧！那麼，先說謝啦！」
娜塔利亞接過食物才真正了解自己有多餓，立刻迫不及待撕開了包裝張口吞食；尤利爾笑盈盈的在一旁陪著她。不得不說尤利爾真的很細心，考慮到衛生性，特地選了不須讓手接觸到食物的三明治及罐裝飲料。
吃飽喝足之後，娜塔利亞這才注意到其實練習場不只有他們兩人，最遠端的地方還有一名紅髮的高䠷男人在揮劍練習，他的動作有如行雲流水般順暢，不論出劍瞬間的力道收放或是旋身側劈的轉換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舉劍位移之間無一不是精準得令人瞠目結舌。
「那個人……」
順著娜塔利亞的視線望去，尤利爾的表情倏地凝固，只是娜塔利亞正目不轉睛的盯著紅髮身影，因此沒有發覺。他將一秒閃過的情緒收了起來，開口：「他是路西爾，跟我一樣都是來自星葉島。他大我一歲。」
「他很強。」
娜塔利亞的目光緊鎖路西爾的身影不放，縱使紅髮男人一身與劍士盔甲不同的皮革裝束，然而從動作看來，他絕對是一名技藝精湛的習劍之人！
尤利爾貌似有些失寵的嘆了口氣：「是啊！無論能力或是心理素質，已經受領四等勳章的他絕對都是數一數二強悍的！聽說當年在海上遇到怪物襲擊時，他甚至比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鄧肯船長還要冷靜。」
尤利爾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將談話引到了海上怪物的出現。
「他們也遇到海上怪物？」這次娜塔利亞終於轉過頭來看著說話者，臉上寫滿了詫異。
「『也』？……這麼說近幾天關於桑克斯船組遇險的事是真的？事隔四年，海上再次出現了怪物。」
對上尤利爾蒼冰藍的眼瞳，娜塔利亞發現自己一不小心被套了話，竟有些惱怒；前者連忙比出道歉手勢賠罪著：「抱歉，我尊貴的小姐，我絕對不是故意這樣套美人妳的話的。只是我一定要先提醒妳，路西爾強歸強，但他的強悍與危險度也絕對是成正比的。」
不過尤利爾的好心提醒反而造成了反效果，娜塔利亞被他一番話挑起了興致。火炬燃燒的光影映在赤紅眼底躍動，彷彿真的有兩簇火焰燃著，她以眼神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路西爾他在星葉島上被稱為……災厄之子……」
--後記--
劇情安排上真的很感謝讀者給予的回饋，才能讓我發現好多洞啊QQ
最近正在補洞，劇情構想上一直都是一個景點或畫片似的草稿，寫一寫常會遺漏之間的連貫性Orz
這章節比較嚴肅一點，希望不會太枯燥。
那就先祝大家期末順利囉♥
創作內容
《輪迴刻印》第十一章 歷史(上) On History I
完結作品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