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呼哈……終於到了嗎?」象徵五賢公會的維多利亞商船停泊港邊之時,魔法學徒一行共六人以到異國旅遊的輕盈心情去迎接維多利亞港拂來的微風,大自然的清新香味頓時沖洗掉鼻腔內早已發霉的木頭味,為即將瀕死的腦細胞添上生命力。
當然,不論是誰都會覺得飛宇實在沒立場去感受這樣的體驗;但畢竟是個有著人腦的「半人類」,讓他像個大猩猩鬼吼鬼叫也未嘗不可,只是得暫時苦了大家的耳膜。
雖然在上岸之前並未感受到維多利亞港的繁榮氣息,沒想到一踏上土地就覺得四周的建築物頓時高聳入雲,以白色磚石砌成的牆壁也在近距離的接觸中散發出極度乾淨的高雅,呈斜角的天藍屋頂也因為陽光的折射,造就一幅海洋波光粼粼的錯覺藝術。
「果然實際體驗比在船上花老半天想像還來得有真實感,已經好幾年沒有再回來維多利亞了呢……」
「嗯!火楓那時候還一直抱怨維多利亞港環境非常惡劣,以後絕對在踏上這裡半步呢!」雪一回想起當時火楓一臉氣炸以及厭惡的表情,不禁覺得好笑。
「你這傢伙!難道沒有感受到異國風情所帶來的海洋情趣嗎?看看啊!海洋、陽光、沙灘比基尼……不對,這裡沒有沙灘跟比基尼,總而言之是個不可多得的完美聖域啊!」
「飛宇,你也太容易說出自己的慾望了吧……」
「單蠢到不行的單細胞草履蟲嘛……」重敏低咕著,一邊將目光掃至眼前的城鎮區,由於他們是處在港埠區,附近的房屋多半是為了屯積商業用而存在的大型倉庫,儘管如此,卻也是一幢十分美麗的建築物。
然而他們的目標是位於商業居住兼併區中的一個簡式旅館,根據馳爾爾他們的說法,最近會先在維多利亞港駐停數日,以便採取最完善的策略應付入會適性測驗,一方面也是希望初出茅廬的魔法學徒們適應外面的世界,藉此開闊自己的視野,整頓士氣以最佳的狀態邁向下一步。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也可以說是彈性放假。
「接下來呢?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找好旅舍的位置?」
「說的也是呢……要是連我們的落腳處也不知道,到時候要怎麼集合也是一個大問題,雖然我不認為這麼小的港鎮會讓人迷路……」
不,這裡就有一個血淋淋的例子。眾人心有靈犀地將目光轉移至還在沉浸於自我滿足世界的飛宇,接著有人便開始討論:「到時誰要去失物招領處還是迷路兒童招待所把他帶回來?」、「還是乾脆就讓他在那待到天荒地老算了?」之類的問題,當然最後的結果不用膝蓋想也知道。
當初在楓之島的時候,飛宇為了要回全島唯一的楓之客棧而不知道已經迷路幾次,最扯的一次竟然跑到荒郊野外去跟棲息在森林深處的熊群打橋牌……
想當然爾,熊怎麼可能會打橋牌嘛!最後只見他死命地依靠本能跑回客棧,差點沒把居民嚇死。
幸好這次有頭腦超級清楚的莉琳跟隨,否則當時飛宇能不能平安到達楓之港也不得而知了。
「馳爾爾給的位置我大概知道在哪,那附近最明顯的特徵建築有武器店、防具店、藥草店、漁家和整街的食樓,算是對冒險者而言生活機能較高的住宅區,不過最主要的是離郊外太近了。」
「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嗯……雖然對我而言並非有太大影響,但對於你們這種涉世未深的菜鳥兼將來要成為五賢公會成員來說,遭受無故攻擊的可能性遠比擁有和平聯盟庇護的我來的太高了。」拿著地圖的火楓開始邁開腳步,其他成員也隨之緊跟在後。
「什麼意思?」重敏走在火楓的身旁,壓低聲音問道。
「近期內維多利亞經濟成長速度最快的區域,也就是維多利亞港,近期內傳出有盜匪匯聚而成的武裝集團在附近徘徊著,根據我的調查,初來此地的冒險者由於戒心過低,再加上都是些初轉職的新手,有些人就是看準了這點,開始拉攏不務正業、游手好閒又手腳不乾淨的傢伙分成數個零星的小團體,以各個擊破的方式減低被搜補殲滅的可能性,搜刮冒險者們的盤纏。」
「當然這種情況也不只發生在維多利亞港,不過就像我說的,由於是採取零星少數的各別擊破戰術,我想其首領及小隊幹部大概也是屬於職業傭兵之類的,否則我實在無法想像這樣的團體能夠躲避政府和公會們的追緝。」
「你該不會說我們也許會成為他們眼中的肥羊吧?」
「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火楓依然一付事不關己的表情以輕鬆的語調說道,彷彿下一秒就算世界毀滅也無關痛癢。
「為什麼你還會這麼悠閒地回答?」重敏對火楓漫不經心的態度甚感不悅,音量也隨之放大到令四周的人也紛紛將目光投向此處,察覺不妙的飛宇頓時介入兩人其中。「別這麼大聲!你想讓我們頓時出名是不?」
「可是你看他……」
「沒事啦!你也好歹相信我這個哥兒們,管他是職業傭兵還是冰糖剉冰,我見一個砍一個,見一碗喀一碗,你覺得這樣好不好?」飛宇欲極力安撫氣在心頭的重敏,只見重敏依舊緊咬牙根,惡狠狠地瞪著就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火楓。
火楓嘴角瀁起了一抹極度輕蔑的微笑。
「這根本沒什麼好值得慌張的,在我的眼中他們就如同一群渣滓,實在沒什麼好顧慮的……反倒是你,居然為一群只懂得為利益行動的蟲子而自慌陣腳,所以我才討厭像你這種自以為出一張嘴就能保護別人的垃圾。」
「你這傢伙!」
重敏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除了火楓以外的人都感到微微詫異,其中也包括了和他相處三個月的聖晴。
平時看似溫文敦厚、不太與人爭執、面對任何事情都能一笑置之的溫柔少年,此刻卻成了被憤怒所支配,完全失去理性的一頭野獸,嘴裡露出的獠牙彷彿是為了撕裂敵人而存在,充血的雙瞳如同殺紅眼的怪物。
「重敏……」聖晴內心不斷掙扎著對少年的呼喊。
箭拔弩張的局面,身為既是局中人亦是局外人的飛宇也因為緊張而流下冰冷的汗水,禁錮在重敏肩上的右手不經意地加重的力道,以避免發生最難堪的事件。
雪和莉琳,屏息以待地站在一旁,心中早已是七上八下。
但最壞的結果總是比預感來的神準。
「你這個誰都沒辦法保護的『垃圾』!」刻意對垃圾二字加重力道的火楓,在語末絲毫不掩飾他對重敏內心的厭惡和蔑視,怒火達到極點的重敏自然是無法經起這般刺激,理智線頓時崩壞!
「你這個局外人!別裝得你什麼都懂!」
「糟了!」腦袋一時閃爍片刻空白的飛宇,只感覺全身受到一股極大的衝擊力,用來牽制行動的右手不知何時被甩到一旁,恍惚的瞳孔映入了重敏如瘋狂惡火燃燒般的憤怒眼神,接著狼狽地倒在一旁。
如脫疆野馬不受控制的重敏,傾盡全力地朝火楓的顏面揮出右拳,然而火楓依舊不動如山。
唯獨眼神中的輕蔑不減,似乎還增添了些許如對小蟲子即將被消滅的憐憫。
就在重敏的拳頭即將沒入火楓的鼻樑之前,一陣毛骨悚然的異常感應從腦中不斷作響,背脊頓時爬滿了名為「恐懼」的無形之物,感覺有股不屬於自己的「氣場」硬是介入自己被怒火包覆的心,有如千根針扎刺的痛覺與不踏實感頓時切斷腦部所下達的動作訊息,加重在手部的力道瞬間化零。
「會死……」第一次在腦海閃過這個名詞的重敏,讓他已經無法對外界進行觸碰,就如自己被強制隔絕在這個世界,自己不再持有這個世界的存在權利。
這個瞬間,勝負已分。
不知何時何處變出的火紋長弓,上頭搭上黑色炫光所聚形的箭矢,對準了重敏的眉心。
絲毫無半點猶豫,火楓已經將弓拉至全弦,姿態優雅的如一個擅長社交舞的皇家公子,閃爍在陽光之下的幾絲銀髮輝映出幾分驕氣,彷若天之驕子的降臨光采。
「我跟你的差距,就有如鴻溝一樣深,不過你挺識相的,竟然會在進入我的攻擊範圍之前停下你的手,否則下場大概就是你的右手連同頭顱一起噴出去了吧。」
蒙上憐憫之情的雙眼如同俯視螻艤一般。
「不過我還算佩服你,能夠事先察覺我的殺意,進而作出了正確的判斷,說真的我挺期待你日後的成長……」笑意不減,火楓將原先彎成明月的雙眸拉成了一條線。「但依你這種畏首畏尾、毫無半點上進心的蠕蟲精神,再過不久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身邊的人?」
重敏失去焦點的雙眼忽然移至一旁不知所措、淚眼縱橫的聖晴,腦中頓時被鈍器重重一擊。
──明明發誓要保護她的笑容,明明約定好要守護她的眼淚……
──可是我……
「哼,最後我就送你一樣禮物吧,你就給我好好跪在地板上給我磕頭謝禮!」一聲斥喝,黑光箭矢如同空氣一般消散,火楓將原先用來發射弓箭的火紋長弓狠狠往重敏頭上招呼,伴隨一聲極大的鈍響,重敏的頭瞬間沒入白色磚石鋪成的道路,絲毫無感受到半點痛覺而當場昏厥。
「走了,雪。」
火楓不作二想拉著僵在原地的雪轉身離去,只留下滿臉錯愕的眾人,和縈繞不散的莫名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