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漫畫研習營心得3/3-歷史文化的影響

(續2/3)

 

華人早在一千三百年前左右就有透過科舉招募知識份子出任官僚的制度，
甚至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布衣可為丞相的例子。相對於西方依賴貴族與宗教，
可說相對的先進。但當權者階級這塊龐大的磁石讓知識份子早早被收編，
成為他們的第一志願。民間就淪為低低在下的「被管理者」了。
凡事總有代價。華人社會的科舉制度在文藝上最大的問題正是讓文人自絕於民，
不由自主地坐二望一，把自己劃分到統治階層去。畢竟只要統治者垂青，
自己的才智即可透過其龐大的宣傳機器征服大眾。

 

也因此春秋戰國九流十家裏只有「小說家」是「不入流」的，
因為他們為大眾而寫，沒把統治者列為「預設讀者」。對主流文人來說，
統治者當權者為第一預設讀者，內容以議論文說明文為主，此乃陽、剛；
同好親友則設為第二預設讀者，內容以抒情文、詩詞為主，此乃陰、柔。
把廣大民眾設為預設讀者則是下三濫的不入流，吃不開的文人才會這樣。
畢竟有政治權力可以染指，還有哪個有出息的文人會寄情於故事創作呢？

 

這形成了惡性循環。寫小說的文人不是沒才能就是因為懷才不遇而鬱悶，
寫出來的品質參差不齊，落人口實。小說也就更加地「不入流」了。
可以說，文人從政門檻與藝文創作風氣成反比。

 

改看日本。他們傳統上是武家政府或世家政治，儘管體制封閉，
甚至遭來政治侏儒之譏；卻也保留大量文人在民間，成了文化輸出國。
至今日本都有大眾文學與嚴肅文學沒太大隔閡的優點，或許這就是原因。

正因為政治被武家政府或世家政治把持，文人只得專心創作，

大眾文學與嚴肅文學也得以扎根於民，沒有政治立場要他們壁壘分明。

政治是一時的；藝術才更永恆。在日本，文人涉入政治是否比較好？

看石原慎太郎的例子就知道了，社會可能只是少了位創作者，卻不見得多了好政治家。

 

去華人社會找，香港文藝大概是最接近日本的。英國統治香港一百年，
文人因此斷送了出仕的機會。再加上自由商港的環境，讓香港文人對市場敏銳，
對商業思維也不糾結。在最近幾次書展上的台港座談會上，
我看到有台灣作家對香港文人在這方面的舒坦感到驚訝－應該是很好的對照組，
說明台灣等華人社會過去夾在文藝與政治間的迷思。

 

香港的問題在市場太小，一旦中產階級神話崩潰，就不足以擁有具規模的市場。
80年代以前的香港在中產階級神話維持的不錯，以電影為首的作品席捲各地。
從嘉禾的警察故事到新藝城十年，都可以用「小市民的正義」一言敝之－
這在各個都會都有市場。但隨著九七將近，天安門事件發生，神話崩潰，
香港電影變成了賭片、黑幫片、三級片、獵奇題材當道。
儘管作為最大公約數的市場尚在，格調卻一去不返。
這也是為何周星馳電影以嘻笑怒罵在不友善環境中掙扎成功能異軍突起的原因－
他勉強守住了港片裡「小市民的正義」。這可不是過往台灣輔導金政策能做到的。
反過來說，近期國片抬頭，甚至九把刀的電影在香港大賣，說明情勢反轉。

 

網路的興起可能是原因。它讓大眾得以擺脫以往的被動，
人人都有撰文面對大眾的機會。例如古時識字率不高，
文人想要傳達給一般民眾可能得透過戲曲說書。換言之，
劇團可憑現場判斷享有最終詮釋權，任意刪改。直至今日，
華人的編劇地位都高不起來。也是動漫研習營講師的納蘭真就曾感嘆過這個問題。
相對地，知名小說在改編時可常有原作迷在乎有無忠實呈現，差在哪？

 

再離開華人界改看日本好了。日本識字率高－畢竟日文只有五十音，
而且看什麼念什麼，不像英文常有例外。若嫌沒難度則可往漢字發展－

這也造就了一堆当て字 。如北斗之拳的「寫成敵人;念作朋友」。

這種集拼音文字與象形文字於一體的系統讓日本人進可攻退可守，閱讀率高。
這是因為他們自絕於民的是封閉的政治文化。文藝反而屬於個人，屬於民間。
連櫻桃小丸子的爺爺都能動輒來個心之俳句，可見文風之普及。

而我們在看日本動畫、特攝時也就漸漸知道編劇的重要。看到誰就覺得會爛尾，
看到誰就知道會胃痛，看到誰就知道會獵奇…
再再說明了創作者與作品能否以大眾為預設讀者，直接面對的重要。一旦遭到壟斷，
就算空有識字率，文人創作發表管道還是會受限，整體說來就是閱讀率的低落。

 

這也解釋了為何我們常陷入「要不要考作文」的迷思。
考作文提升作文能力有何不好？問題出在作文的預設讀者，不是民間的同好或大眾！
而審稿者審的，也不只是技巧。可能還包括觀念、立場、思想、態度…
講白一點，寫作文最重要的是揣摩上意－這不是給人看的東西。
它之所以這麼政治這與黨派甚至政府無關，而是可以追溯到上百上千年前，
儒家服膺統治者所建立的系統。這樣的歷史文化，不是個人之力就可以抵擋的。

 

統治者提拔創作的動機往往不會比一般讀者單純。就算他們因時代開放退出，

也只是在此架構下形成權力真空。這時入主的大概會是土財主，文人一樣出不了頭。
因此華人文人常陷入一種高不成低不就的窘境。他們也許自認高民眾一等，
但統治者可不會真當他們是拜把兄弟。從此一來他們兩邊不到岸，
創作少了民間的預設讀者，自然易流於風花雪月的自耽或政治動機之間。
至於原本經營核心讀者的樂趣，題材的鑽研，素材的發揮…
華人文人對當權者的心理依賴腐蝕了這個可能。更糟的是，一旦政府與民間矛盾，
將沒有足夠的知識份子站在民眾這邊，民間只剩三條路：
挫敗、忍氣吞聲或使用更加反智的方法。不但矛盾很難化解，而且不論人才再多，
民眾水平也不會提升，社會隔閡更加壁壘分明，也是華人社會的寫照。

 

…也許台灣特有的高識字率低閱讀率，就是民眾對儒家文人系統的不信任投票吧。

上面講的有些悲觀，不過如之前提的，以趨勢來看，近期台灣是日益進步的。
事情正在好轉，只要我們別幹些引發退步的事，它應該會越來越好，
我們也才得以擺脫華人歷史共業，從中畢業。

 

後記

 

除了感謝各位看完這麼長又跟CODE GEASS無關的文字，
還是要再次感謝促成「國際漫畫研習營」的有心人士。
這次最遺憾的是觀眾提問時，我提了自以為有深度的「超展開的秘訣」。
想當然爾，這題連題目都不好翻(超展開不算常見的日文)，
答覆更不用說了。殘念至極(汗)。

 

對現場感興趣者，可以找Frontier開拓動漫畫情報誌2010.12 #113的報導。

「拖搞大王！都超過一年了！還好意思批續作難產？」

(σ￣皿￣)=○☆(￣#)3￣)「這麼長沒人看嘛~偏偏越寫越長…」

最後放上幾張照片。因為現場臨時開放簽名紀念，有些人拿未拆的朱雀Ｔ，

所以我就把穿在身上的朱雀Ｔ當簽名版了。大河內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
我趕緊把場刊墊在衣服與身體間充當墊板，完成了這獨一無二的朱雀Ｔ。

ˋ(°▽ ° )ノˋ( ° ▽°)ノ這件我不要洗了～不可能的，只好用手洗，避開簽名。

不愧是朱雀Ｔ，穿上後連必須手洗衣服的處境也重現了。

什麼時候有機器人可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