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清晨,位於台北盆地的西邊,徐匯中學站的月台上擠著滿滿的人潮。
這裡是大台北「帝都捷運系統」的一環,是西北地區的市民所倚賴的重要樞紐。每到即將上班或上課的尖峰時段,這裡總是不出意外地湧入大量的通勤族,讓原本就因為成排的電扶梯顯得有些狹窄的站體變得更加令人喘不過氣。
暖橘色調的月台門,透露了這月台兩端看似無限延伸的軌道最後的終點。列車顯示器上的箭頭提醒著正在等候的旅客列車的動向。在這朝氣蓬勃的大清早,許多學生和上班族盯著列車到站的訊息,眼神中透露出些許不耐。
每一道門前都已經排滿了人,在這當中,一位有著粉紅色長髮的少女顯得特別引人注目。
少女的頭髮顯得光澤亮麗,散發出淡淡的洗髮精香味;秀麗的臉龐上則長了一對飄逸而清淡的眉毛、澄澈明亮的黑棕色眼珠、小巧的鼻樑和能剛好吞下一枚櫻桃的雙唇。在她的秀項以下則是一套和她的頭髮相同色系的制服。在襯衫和短裙底下,少女姣好而青澀的身材若隱若現。自裙底伸出的修長美腿吸飽周遭的視線,小巧的雙腳踩在一對能與少女的麗質相襯的皮鞋上。
天生麗質,這是對少女所下的註解。
此刻,少女身為一位學生,正與其他的旅客一同等待著列車的到來,但她或許沒有注意到,在人潮洶湧的捷運站哩,她的後面竟不可思議地多出了一道空隙,讓旁邊的人牆顯露無遺。在其他與她擦肩而過的人看來,她的存在就像出水芙蓉一樣不可褻玩。
不過,若有人對這位少女抱持著「清新脫俗的女王」的看法,他將會為接下來發生的事大吃一驚,然後草草收回他的讚語。
一陣嘈雜的音樂響起,少女不疾不徐地自短裙的口袋裡搜出她的智慧型手機,按下通話鍵。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現在要搭捷運去上學,才不需要什麼加長型凱迪拉克來載…什麼?喔拜託,都什麼年紀了,還要別人來載,你不丟臉我也丟臉死了,所以…喔,嗯那不用了。啥?為什麼?因為…比起司機我更討厭色瞇瞇的老爸!」
按下手機的紅鍵,少女的表情就像剛和難纏的敵機纏鬥後的飛行員,嘴巴噘得老歪。
等待的時間其實並不甚長,但基於少女的心理作用,她的眉頭緊鎖,皮鞋踏在地面上的聲音也愈來愈急。一直到紅燈亮起為止,答答的皮鞋聲已經響遍了整個月台。
一陣勁風拂起少女的頭髮,剎那間,金屬質感的列車已經停在少女的眼前。也不等準備要出來的通勤者,少女快步上車,一上車便拿起手機,讓手指不歇地在螢幕上打轉。
手機撥通,少女身上散發出不同於之前殺氣的氣息,成為一位普通的少女。
「文美?喂?嗯嗯嗯,妳說社團啊,我不知道有沒有空耶?啊?妳說什麼啊?就說就算我是社長,也沒有必要才在開學第一天就開始練習啊。嗯?妳說我偷懶?哼哼哼…妳就少說幾句了,不知道暑假集訓時是誰在那邊帶頭喊累的呀…嗯?看來我戳到妳的痛處了對吧?嗯?喔哪有,我哪有要向那位小矮冬瓜告白的呀,我看那是妳吧?呵呵呵……」
少女撥著頭髮,對著手機快樂地聊天,絲毫沒注意到她的音量,直到列車橫渡了一道自右方來的岔口,隆隆的聲響讓她微微吃了一驚,才注意到自己的音量已經大到讓自己遭受許多白眼。
「大橋頭站,往新莊、桃園和社子輕軌方向的旅客,請在本站換車。」
「呵呵呵……對啊對啊。嗯嗯嗯,我在1班,嗯,對啊。什麼?」
少女的音量自剛剛開始稍微節制了點,但如今又突然大聲了起來。失望之情逐漸凝聚在少女如皎月般的臉上。
「妳在7班喔?那不是很遠嗎?怎麼會這樣,又不能同班了啦……嗯?我會哭著找妳?哼 哼哼……才不會呢,怎麼可能?我仲孫雪晴又不是愛哭的小女生,怎麼可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哭嘛,呵呵……嗯,那中午見,嗯,掰掰。」
列車的門在開啟後又再一次的關上,大量上班族和學生出去又進來。雖然偶爾會有一些好奇的乘客會把目光放在髮色與眾不同的雪晴身上,但她並不以為意。她在以一聲足以驚擾他人好夢的電子音結束通話後,便把書包裡的鐵道月刊拿出來開始閱讀。雖然是當周發行,但雜誌上已經出現不少凹痕。
「行天宮,往大稻埕和汐止的旅客,請在本站下車。」
「淡水輕軌……」雪晴就這樣喃喃自語,直到清亮的女聲再度響起。
「忠孝新生,往南港、板橋和土城的旅客請在本站下車。」
「往帝都議會的旅客請在本站下車。」
咚。雜誌裡掉出一份西式信封。上面寫著:給:親愛的女兒。
雪晴看著它,沒多作思索,便把它拿起來,夾在雜誌的內頁,然後三步併作兩步的往正要關閉的車門衝去,成為最後一位離開車廂的旅客。
帝都特區,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或許該加個「之一」,但在政府的需求下自然是得省去的。
對於這裡的人潮和車潮,八個字:車水馬龍,汗流人海。
若對上述的形容詞不滿意,或覺得太古意,以下還有一個驚人的事實:
這裡的人無論何時都可以正大光明地穿越馬路,只不過在白天,尤其是靠近中午的時候,一定要戴耳塞。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裡是帝都最繁華的商業區。長年車多,就算有捷運加持也無濟於事,該塞的照樣塞,該罵的照樣罵不絕口。汽車的喇叭聲源出不絕,刺耳的聲響隆隆迴盪在大樓之間,讓原本應該柔人的路樹變成戴著盔甲,殺氣騰騰的戰士,瞪著來往的行人。
碎甲般的落葉飄過雪晴,落在中央一棟巨大的建築的門口。雪晴嫌惡地看了它一眼,便往高樓充斥的前方疾步而去。
在雪晴看來,所有令她作嘔的亂象都是從這棟建築散發出來的。
走了有一段距離,路樹逐漸變得蒼翠蓊鬱,道路也變得寬敞,或許是車流較小產生的錯覺,連原本方正的街角也變圓了。
再走一段,眼前景色豁然開朗。
這裡是高級住宅林立的街區,和青碧的丘陵只有一步之遙。路不是很寬,但靜謐的氣氛卻讓它氣派。在寧靜的空氣裡只有無聲的轎車和校車駛過,讓拂過的風呼呼作響。這裡的建築似乎有志一同地臨路退縮,門口處還有瑰麗的迴廊噴泉看門,頗有大家深院的氣勢。雪晴在經過其中一戶庭院時不自主地瞅了一眼,她覺得那棟大樓在某種程度上──不管是在色彩、建材還是雕飾方面──還滿像她家的。
雖然尺寸上跟她家差很多就是了。
忽然,雪晴的眼前一黑,一陣細不可聞的聲音響起。
「少女啊!妳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