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紅線》
(一)
朋友要結婚了。
自相識到即將步入禮堂,看在阿成眼裡,一點都不意外。從一開始,阿龍與小珠不管是個性、嗜好,甚至連討厭的泡麵品牌都相似得可怕。身為阿龍的多年好友,阿成自己就常和他說,他上輩子一定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才讓他這輩子得以遇見獨一無二的小珠。
所以,從阿龍手中接過喜帖的當下,他真心誠意地開口道賀。
「真是恭喜你們了。」
「謝謝啊,阿成。」阿龍拍拍他的肩,一旁準新娘則是燦爛地笑。「如果沒有你,我早就不知道餓死在哪裡了,真的很感謝你。」
「不是說好不提那件事了嗎?」阿成搖搖頭。
他是阿龍的大學同窗。同時畢業後,阿成找到了不錯的工作,阿龍卻不同,天性叛逆的他決定創業,開了一家設計公司。阿成很清楚,阿龍是個天才,卻沒有經營公司的半點腦袋,很快地,公司就陷入接近倒閉的險境。
說來好笑,當阿成聽到這個消息,平時畏縮的他不知怎地便熱血了起來,一發狠竟辭了好不容易找到的高薪職位,帶著十萬元現金加入了阿龍的小公司。沒日沒夜地度過了無數谷底的日子,公司總算起死回生,規模大了不少。
四年了,熱血爆發的日子已成回憶。
現在想想,他還真說不出自己當時哪來那麼大的勇氣。
「好吧,不過感謝還是得說。」阿龍哈哈一笑,手上又加了幾分力。「如果公司倒了,我就遇不見小珠,這可是很嚴重的。」
「我也有同感。」一旁的小珠幫腔,她圓圓的臉洋溢著滿滿的幸福。「不然這樣吧,我們就在婚禮上公開感謝你好了。」
「別做這種事啦!」阿成彆扭地笑笑。
加入公司後的第一個案子,委託人便是小珠和她的朋友兩人。一個小小的品牌標誌設計,讓兩人發現彼此,恐怕當時沒有人料想的到──也許,那就叫做人生的轉捩點吧。
不只阿龍,自己也是。
「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你和小虹都要來啊!」又是重重一拍,這回阿成給推得向前一傾;拜此所賜,他的表情沒讓準夫妻看見。那是抹淡淡的苦笑。
小虹,是小珠的好朋友,當時的第二名委託人。
除了是個個性溫柔的好女孩之外,現在的身分,是他的女友。
──雖然這麼說,不過近來幾周,他們的互動卻有些冷淡。
有時,望著好友,阿成相當自卑。自己並不像他是個天才,經營公司也只是稍具手段,不值一提;個性懦弱又陰沉,與人的互動也乾澀無比,以流行的語言來形容大概就是個死宅,沒有第二句話。
這樣的自己,當然配不上長相漂亮個性又好的小虹,受到疏遠他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偶爾,他會微微嘆口氣,迷惘一陣子才回歸工作崗位。
……怪了,什麼時候自己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阿成!」阿龍大聲的呼喊將他拉回現實,阿成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昨天熬夜……」
「保重身體啊,我婚禮前你可還不能掛掉。」說了個熟悉的龍氏冷笑話,阿龍望望手錶。「喔,這麼晚了我先回工作室把案子趕完。回頭見。」
「回頭見。」望著兩人手牽著手離去,阿成若有所思地駐足原地。
甫近新婚,兩人正如膠似漆,交扣的十指上閃爍著銀白的鑽戒光芒,煞是教人羨慕。不自覺望了望自己的手,想起小虹,阿成又嘆了口氣。也就是這半秒的嘆息過後,他才望見,阿龍與小珠的手上除了戒指之外,還有著別的東西。
那是條顏色鮮豔的紅色絲線,綁在兩人的小姆指上,似有若無地連著。
就像月老繫上的千里情緣。
阿成笑了。阿龍本來就常常和小珠獻殷勤,是個浪漫又愛幻想的傢伙;想不到這小子居然還有綁紅線這一招,女孩子最受不了這種可愛攻勢了。再加上他們一夥都看過網路作家的名作《月老》,肯定是效果拔群。
兩人緩緩拐過街角,阿成定了定神,重新將目光下移。看著手中紅通通的喜帖,他抱著複雜的心情拆開包裝,拙劣的字跡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傻傻地望著手中的紅紙──
這張特別的喜帖,居然是阿龍用毛筆親手寫的!
「幹嘛準備得這麼認真……」他啼笑皆非地抽出卡片,這才發現,大紅信封裡頭有著兩張喜帖。一張是給他的,另一張……
小虹。他感覺自己的心臟揪了一下。
明明都是朋友,卻要自己幫忙轉交;阿龍與小珠肯定也注意到了他和小虹間的冷淡氣氛,所以才想藉故製造對話的機會……是這樣的嗎?
好吧,阿龍……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聳聳肩,無精打采地離開。
我會自己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