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丹紅

　　「寬劍，我要皮洛斯啦！寬劍，啊……你幹嘛把皮洛斯吃光啦？」他有相當嚴重的暈船毛病，皮洛斯是種毒品，可以昂揚情緒，但不宜過量。不久之前我把裂鋼的皮洛斯一次全吃光了，這導致我值到剛剛都有嚴重的幻覺和憂鬱症。或許就讓裂鋼暈船，也比吃皮洛斯好。

　　「哇嗚……」他趴在船邊嘔吐。「我能游泳過去嗎？」

　　我不理他，繼續划我的船。聽說他是游泳過來埃林島的，他花了好幾個小時。我雖然比他晚出發也比較晚到，但我划船只花了二十分鐘。我們兩個已經耗了太久的時間，若不把握這一點線索加速進行，那不朽丹紅可能就永遠沒機會得到了。

　　我們原本以為不朽丹紅的所在地是埃林島，因為上頭住著一個吸血鬼貴族，且會不時從埃林港抓了些活人回去當做奴僕。而傳說吸血鬼的血是豔美的紅色，能使人成為永生不死的吸血鬼，和不朽丹紅的顏色和特性相當神似，所以我和裂鋼就誤以為不朽丹紅和吸血鬼之血，是一樣的物品。但後來我在命運下燒了吸血鬼的房子，並把他碎屍萬段後。意外地發現，吸血鬼的血事實上是透明無色的，並非不朽丹紅般的紅色。若要說服自己既然吸血鬼之血的傳說是錯誤的，那不朽丹紅的傳說可能也是錯誤的，也沒有辦法了──在一戰吸血鬼的過程中，他的血液一接觸烈日之光，就焚燒殆盡了。

　　但我們在吸血鬼宅邸的宴會廳的地下，發現了一封書信。

　　而伴隨書信的，是一瓶吸血鬼的血液。至此，我們知道吸血鬼之血雖不是不朽丹紅，卻是不朽丹紅的原料之一。我們在埃林港打聽到吸血鬼的情報，前往位於外海的埃林島找吸血鬼，又從吸血鬼身上，得到了不朽丹紅就在埃林港的消息。

　　不朽丹紅的煉製過程中，若吸血鬼之血是必要的，那我們就掌握了一項先機了。

＊

　　裂鋼那一大包從吸血鬼貴族的房子掠奪來的行李被我甩到港口的步道上，那白色袋子上有個劍柄的形狀突出，不知道他偷了什麼。我順便也把裂鋼給扔上去。他倒在步道上，依然眼神中旋轉不止，停留在暈船的狀態。我想踩他，用最快速的方法把他弄醒。但考慮後還是搖搖他就好，我和他在埃林島打了三次架：第一次沒什麼事，第二次他受小傷，第三次我想他受重傷了。在打完第三次架在宅邸中尋找不朽丹紅時，他曾失足跌倒，莫名昏倒了幾分鐘。我想是拳頭打到腦袋的影響，從前我被他的拳頭打到頭也是有同樣的症狀。

　　「喔……喔，到了嗎？」裂鋼問。

　　「到了。」

　　「喔耶！」他瞬間變了一個人，扛起行李跳了起來。曾借我船到埃林島的老船伕瞪了我們一眼。

　　「謝謝你的船。」我說。

　　「年輕人，你臉色好差。」老船伕對我說。

　　他舉起槳，硬生生揮在我的腹部上，我滿是瘀青和傷痕的腹部上。我跪倒在地，抱著肚子，握緊了拳頭。這船伕老歸老，背心下結實的肌肉不是畫上去的。

　　「多休息，划過船的人不死在床上，對船不吉利。」老船伕扛起槳，提著船離去。這船雖然不大，但也是很重的啊！這老船伕真強壯。

　　「寬劍，我們回來這裡幹嘛？」裂鋼問。顯然地，暈船對他的記憶造成不小的影響。

　　「去煉金大師那，取得不朽丹紅。以最快的速度。」

　　「好！」

　　裂鋼和我，同時進入陰影中。快步跑過碼頭的木製走道、喧囂的市集人群，躲開煉金大師館邸前的守衛，進入黑暗的室內──我想這些擁有館邸的人，應該加強守衛才是。因為在守衛之後，一切的路途就暢通了，闖吸血鬼的宅邸時也是如此。

　　不久，我們就找到了他的房間，和他房間中的暗門，穿越暗門下的重重迴旋梯，抵達一處密室。若一個煉金師把煉金的地點選得如此隱蔽，那不是這個人有問題，就是他要煉的事物有問題了。

　　「現在怎麼做？」裂鋼說。

　　「靜觀其變。」

　　「慢死了。」裂鋼搶走我手上的吸血鬼之血，直接走入房間。我想阻止也來不及，也就跟著他一起步出陰影，走入煉金大師的密室。

　　煉金大師房間的牆上擺滿了書，和許多不知何名的煉金儀器。在層層疊疊的書櫃上，放著一些特別的裝飾品。其中一件吸引我的目光，那是一個白色毛邊的圓帽冠冕，點綴著無數亮麗卻不庸俗的銀飾和珠寶。這帽子，勾起了我的回憶，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被殺害。前來行刑的人的藉口是國王要沒收無號貴族的土地，我的生父母是無號貴族，而沒收土地並誅殺他們的，是一個王號加爾的國王，後來收養我的殺手老爸曾畫下這頂冠冕，叫我來看。

　　在加爾王誅殺無號貴族以收回土地後，被卡斯提爾和亞拉岡大君以內亂為名，剝奪了王號，並將加爾王的土地全數收歸大君直接統轄，加爾王逃亡後不知所蹤。若這頂冠冕是煉金大師的，那他就是殺我生父母，毀我家園的兇手。照理來說，我應該要恨他才對。但我一點也沒有恨的感覺，若不是他的暴行，那我永遠也不會遇到老爸和裂鋼，雖然老爸已經死了……但裂鋼還在。

　　「我有你。」我摟住裂鋼。

　　他奇怪地瞥了我一眼，也摟了摟我。

　　「啊是奎恩比的人嗎你們怎麼直接到這裡來了真是有效率啊！」他的話語之間語氣毫不停頓，差點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吸血鬼的血呢？」裂鋼把那包著防止陽光透射的布的吸血鬼之血交給他。他的桌上，是一個看似玻璃球的巨大懸浮物體，閃著水面般的波光。灼熱的能量，不停逸散。

　　煉金大師將吸血鬼的血液倒在懸浮物上，透明的液體在那渾圓中，層層過濾，最後滴了一滴到底部下方的瓶中。那瓶中的液體，是一片紅，在吸血鬼之血落入後，那紅閃耀著剛玉般的光澤。周圍，十二個印在桌上的符文點亮。「啊哈哈哈哈哈完成啦！」

　　我和裂鋼對看彼此，同時準備奪取不朽丹紅。話說令我訝異的是，煉金大師對我們倆顯而易見的有問題視若無睹。一付擺明了不是正常人的裝扮、能直接到他煉金的地方。這些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看來他對不朽丹紅，已然徹底癡迷。

　　煉金大師拿起不朽丹紅，我和裂鋼展開動作。但他更快了一步。

　　「氣！土！」煉金師大喊。

　　轉眼，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由氣形成的巨人，裂鋼則被一個以土形成的巨人擋住。

　　看來，不朽丹紅能夠控制魔法元素的傳言，也是真的。

　　當機立斷，我一劍劈開它，卻是毀滅不了。分散的氣，很快便再度合為一體。裂鋼也和土巨人陷入了苦戰。

　　戰至酣熱，一陣紅色的惡腥風暴，眨眼吞噬了我。

　　眼前，煉金房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紅的世界。輓歌與囈語，在我耳邊迴盪。血海中，我動彈不得。遠方，有數不清的微光，那形象，好像一個又一個的人，我卻看不清。泡沫與烈焰沐浴著我，我只感到一股冰冷，就像躺在雪中，被寒冷的冰雪觸摸。

　　而一個人影，有著太陽般的光輝，吸引了我。另一個巨大無比、卻比任何人影都黯淡的人影，又馬上轉移我的目光。數不清的人影，靠向那最黯淡的人影，除了那條最光輝的人影。

　　一晃眼，我又回到煉金房。裂鋼倒在我身邊，微微張開的眼神示意我閉緊眼睛，並把目光轉移到煉金大師原本處在的位置。

　　那裡，只有一個年輕的人，擁有死者般的皮膚。袖口，露出一雙只剩水晶般透徹的白骨的手，擺弄手指，發出風迴響在雪原的嘯聲，和風鈴舞動的陣陣響聲。他在衣擺下的雙腳，和雙手呈現一樣的特徵，整個人離地飄浮。我這才猛然注意到，這個人，穿著煉金大師的袍子，頭上的藍色長髮，也是煉金大師的。

　　原來，不朽丹紅的真正功用，是讓人變成巫妖。煉金大師在我們無暇他顧的同時，喝下了不朽丹紅。

　　根據我看過的書籍，有紀載一種永生不死的惡魔，名喚巫妖。他們是凡人變化而成的怪物，肉軀毀滅，只剩水晶般、會發出奇異聲響的骨骸，法力強大，能夠喚醒死者，控制死靈大軍。出現在歷史上的巫妖不多，其中只有三個被勇士所消滅。而不論有沒有被消滅，他們都有能力毀滅一個國家。

　　我竟然就躺在一個巫妖前，不，也許是我想錯了，煉金大師可能不是巫妖，他還有臉啊！當我這麼想完，他的臉就化為閃亮的塵埃散逝了，只有髮絲還留著。他動了動手指，在白骨上恢復剛剛那張年輕的臉。

　　他又動動手指，一陣如水銀般的冰冷魔力侵入我體中。我拼死用自我的精神抵抗，一方面逼迫自己不要讓呼吸有所變化。不久巫妖收回了力量。

　　「奇了，這兩個死者，竟然操控不了。是不是不朽丹紅，出了什麼問題？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巫妖發出刺耳難聽的笑聲，我看見他身邊，多了兩條若隱若現的幽魂。

　　他以為我和裂鋼死了。幸好，我沒有讓自己像個活人，裂鋼也是。要不然，巫妖可能轉瞬就能殺除我們了。

　　「從今天開始，整個世界，歸我加爾王統治。哈哈哈哈哈哈！卡斯提爾，亞拉岡，做好傾毀顛覆的準備吧！」巫妖在大笑聲中，為自己加上那屬於加爾的冕。隨之，全身藍光迸散，在不可直視的耀光中，和鬼靈一同消失。

　　我和裂鋼站了起來。「你聽過巫妖嗎？」我說。

　　「我剛剛還看到了呢！」裂鋼說。

　　「我們任務失敗了。」

　　「虧我們在吸血鬼的家那邊還為了任務打得你死我活的。」

　　我嘆了一口氣，我想，這個任務雖然結束了。但將來的劇變，才剛剛開始。當然前提是巫妖真如傳說中駭人。

　　「別失望了，我們至少搶到不少好東西。」裂鋼微笑。

　　「那是你，不是我。」

　　「我分你就是了，對了，今天是聖誕節，你應該為你的朋友準備禮物啊！」

　　「誰是我朋友？」

　　「我。」裂鋼理所當然地說。

　　「好吧。」我掏出一卷畫，說：「送你。」

　　裂鋼看了看那幅畫，收起來，笑著說：「我都不知道我這麼帥。」

　　「我刻意畫的。」

　　「來吧！我也幫你準備了好東西。」他卸下背上那一大包行李，然後打開它，抽出了一把劍。劍柄纏繞著毒蛇的紋飾，一直蔓延到劍身，它的頂端鑲有一顆藍中帶有淡紅色的剛玉。而長而寬的劍身上，隱隱有種邪異的魔力。

　　這是把蘊藏魔法的劍。

　　「你知道我不換劍的嗎？」用劍的人，對慣用的劍總有莫名的感情。

　　「要是你不得不換呢？」我的劍被裂鋼插在地上，不可思議地，他竟然裂出一道裂痕，接著裂鋼輕輕一敲，整把劍就斷成兩截。掉到地上的那截，更是片片碎裂。怎麼會……我砍了什麼？我用劍柄敲過裂鋼的肚子、把吸血鬼們四分五裂、和氣形成的巨人戰鬥。但……它為何就這麼脆弱地斷了，斷了！

　　「節哀順變。」裂鋼說。

　　我認命了，斷了，也只能換新的。我抓起裂鋼的劍，一股魔力刺痛我的手。

　　

　　「聖誕節快樂。」我說。

　　「聖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