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新選組】《清泉石上》第二十卷、戊辰年　二零六章、背叛

　　「新選組？就這些小鬼？」看到那袖章的士兵們放聲大笑，紛紛把鎗放了下來。將人拖出來的片桐常生雖然長時間在京裡活動，卻不可能會碰到非正式隊士的兩長召抱人。他轉頭朝市之允問道：「山田大人，怎麼處理他們？」

　　「鐵之助君？泰助君？」不等市之允回應，一旁的凜先認出了兩名少年。

　　「認識的？」戰場上見到這樣的孩子，就連方才還記著蛤御門事變之仇的市之允臉上也放鬆了不少。他向圍著少年的士兵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笑了一聲續問道：「原來壬生狼已經墮落到讓連走路都還走不穩的小狼出來狩獵了嗎？」

　　「誰、誰是小狼？唔……」本來還驚訝著離隊的隊醫竟然在對方陣中，聽到對方出言輕蔑，鐵之助忍不住想要拔出刀來，卻被一旁的片桐以刀柄打中後腦勺倒地。

　　「住手！他們只是孩子！」凜閃身擋在兩個少年，一把抓住了片桐的手往一旁甩開阻止對方繼續打下去，同時瞪了身後鐵之助一眼阻止少年拔刀的衝動。她朝冷眼看著這頭的市之允道：「山田大人，他們並非戰鬥人員，依慣例未元服的孩子是不該被治罪……」

　　「這種事也不需要你來提醒，這兩個人就交給你處置，別讓他們在軍中亂晃，若是發現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可沒人救得了他們。」做為正統士族之家出身、接受過藩校明倫館教育的一軍之將自然不會不知道軍法上的慣例，何況對市之允個人來說，即使再怎麼仇視新選組，也不可能遷怒到什麼都還不知道的孩子身上。「咱們走了。」

　　「感激不盡……」鬆了一口氣的凜朝著市之允和兵士們離去的身影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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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凜一直待到四下只餘她們三人時，這才回過頭看著兩個少年。敵軍的總指揮就曾在那麼接近的地方，只要市之允的一個轉念，將兩人冠上細作的罪名，在這戰場上也是可以將孩子給處死。幾乎是鬼門關走一遭的兩個少年顯然已經嚇壞，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的？跟本隊走散的？」凜嘆了一口氣，她注意到泰助手中抱著的包袱，但這個年幼的孩子只怕連話都說不好了，只能轉向鐵之助，盡可能用和緩的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白……清水小姐……」過去曾經被凜帶著學習副長小姓工作的鐵之助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肩頭終於垮了下來，總算是還記得現在對方的立場，小聲地答道：「原田、原田隊長要我帶泰助君將他的叔叔首級葬了，但才走到一半，軍隊突然動了起來……咱們想要回隊上去卻弄不清楚方向，才一會兒大家就都……」

　　「叔叔的首級……」精準地抓到那個關鍵字之後，鐵之助又說了什麼，凜沒有聽得太仔細。她來到泰助的身邊，將手伸向那個已經滲出血來的包袱，少年見了她的手，忙將懷裡的東西抱得更緊了。凜見少年怕得厲害，柔聲問道：「泰助君，可以讓我看看嗎？」

　　「叔叔……」或許是被她放軟的態度影響，又或是見到鐵之助朝自己點了點頭，泰助終於將手放開。然而，當少年見到包袱的布落下後那下頭親人已經變得蠟黃的臉孔時，斗大的淚珠滾落臉龐，開始抽泣了起來。「因為、因為實在是沒辦法這樣帶著叔叔，我想、我想至少要將他葬在跟咱們故鄉一樣的寺裡……可是、可是……」

　　「源先生……」雖然聽過鐵之助的解釋已經多少有了些心理準備，看到井上源三郎緊閉雙眼的首級時，凜還是忍不住別過頭去，用手摀住口鼻才勉強壓下要嘔的衝動。若要說新選組裡的幹部有那麼一個人，是她從來都不需要去特別擔心戒備著的，大概就只有井上源三郎了。那個人不會懷疑別人、絲毫沒有一個武裝集團副長助勤的模樣，總是帶著溫柔的微笑，像是親人一樣在背後支持著大家的那個井上源三郎，現在就在自己面前，變成這副模樣。這就是戰爭，無論是站在哪一方都會有人犧牲。

　　凜沒有多說什麼安慰少年的話，畢竟連自己的內心都平撫不下來的人，又哪有能力去安慰別人。她讓泰助待在原地，帶著鐵之助來到欣淨寺最偏僻的一角，用一旁散落的木板挖出了一個勉強能把首級埋進去的坑。在鐵之助前去把泰助帶過來的空檔，凜拾了一塊長約一尺、寬約四吋的木板，以小刀在上頭刻上了一個「井」字。

　　兩個少年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葬下首級，然後對著那簡單的墓合十的時候，凜並沒有參與其中。身為一個長州人，一個可以說間接害死井上的人，她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去做這種事，至少在還有親人能幫忙埋葬的時候。

　　「把軍服脫下，沿著伏見街道往回走，河邊還有些沒被波及的漁家，說你們跟逃難的親人走散，請他們幫忙你們渡河。」凜從懷裡取出一個小錢袋交到鐵之助手中道：「避開戰場，直接往大坂去吧，這裡的銀錢應該是夠了。」

　　「我們會先與本隊會合，我可是副長的小姓，不待在副長身邊是不行的。」鐵之助的眼神十分堅定地這麼回應。他原本還不願接過那個錢袋，但看了泰助一眼後才勉強地收下來，朝著凜行了個禮後，帶著泰助離開了寺院。

　　「雖然只是個孩子，若是『副長小姓』的話，應該知道不少新選組的內情吧？」品川彌二郎的聲音在凜的身後響起，當他看到這個後輩竟然對自己露出警戒的表情時，忙搖了搖手道：「開玩笑的，有小凜你帶回來的情報，咱們也不用去為難區區個孩子。」

　　「品川大哥……」意識到自己方才瞬間竟然差點將手放在刀柄上，凜忍不住流了一身冷汗低下頭去。

　　「告別過了嗎？」品川朝那個上頭寫著「井」的新碑看去這麼問道，然後得到一陣沉默。雖然記得市之允跟他說過便橋差不多要搭好，再過不久便要再次移動之事，他卻沒有急著把凜給帶回陣中，而是等到她自己慢慢轉身回來對自己點了點頭為止。「那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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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軍不知道是哪一個將領的命令。在鳥羽戰線和伏見戰線會合之後，指揮系統一時大亂，再加上後頭新政府聯軍分成兩大路和數小隊從三面包抄而來，幕軍諸隊指揮在倉促的軍議中只得到一個必須盡速撤回淀城的決定。撤軍時的狀況十分混亂，甚至有些兵士在淀小橋上因推擠而落入河中，用客觀的角度看起來，簡直是跟落慌而逃差不了多少。

　　「鐵之助和泰助都還沒回來？」淀小橋被炸毀的巨響也蓋不住土方對原田的怒吼，雖然這個鬼副長更想罵的是連鄉親託付的孩子和該跟隨身邊的小姓都沒能確認的自己。他回頭望了那已經被炸斷的淀小橋，還有已經趕至宇治川邊的新政府聯軍，咬著牙問道：「他們有跟上其他的步隊，還是……還在那一頭？」

　　「對、對不起啦副長……」平常總會找一堆藉口打哈哈的原田左之助這回是真的感到愧疚。土方讓他協助泰助處理井上源三郎的後事，將遺體的首級割下。本來泰助打算就這麼帶著叔叔的首級一起走，但那對一個孩子來說實在負擔太大，原田想起納所一帶有一座與在日野欣淨寺同名的寺院，就跟泰助提議了先將首級葬在那兒。鐵之助自告奮勇地帶這個像弟弟一樣的朋友過去的時候，原田也沒有多想就答應了，沒有想到兩個少年才出發不久大軍就開始行動，自己礙於還帶著隊伍無法離開，本來打算先過了橋再派人去尋兩人，卻沒想到淀小橋被炸斷。原田覺得自己背後被鐵之助的哥哥辰之助死盯著，盯得他心裡發寒，忙道：「我馬上命人去找……」

　　「不用了，像他們那樣的孩子不會被為難，我讓山崎隊上的人留在這裡注意。」土方緊握著拳頭，終於下了這樣的決定。現在的他是新選組這個部隊的指揮，不能因為是鄉親的孩子跟自己的小姓而給予特別照顧。他朝著原田和明顯想要抗議的辰之助道：「鐵之助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們兩個不會有事。都退下吧，準備要撤進淀城了。」

　　譜代大名的淀藩藩主稻葉正邦乃是現任幕府老中，在這幾年之間與板倉勝靜和小笠原長行等幕府重臣一起進行了幕政的改革及多項重大決議，其中更包括了兩次的征長的行動。雖然藩內似乎也有些尊皇派與佐幕派的矛盾，但當慶喜決定要舉兵進京的時候，即使藩主因老中的職務人在江戶，仍毫不疑問地將城池提供予幕府軍做為大本營之用。

　　開戰之前雖然是這麼談好的，不過當時對戰況一片看好，只在城下一帶設了營，並沒有真正進到城內，當時沒有人想到幾日之後竟會是這樣的發展。如今一路敗退，幕府軍總指揮的竹中重固在從伏見戰線撤退之前便留下了命令，若是有什麼萬一，必要進到淀城進行籠城戰，等待身在大坂的十五代將軍再加派援軍。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幕府軍在江戶還有受過法國西洋軍制訓練的傳習隊本隊，在大坂灣的外頭，以開陽丸為首的艦隊可以隨時進行援軍及補給，在這種情況之下進行籠城保住兵力比與對方一拚空消耗要聰明得多。

　　然而，打著這樣精明算盤的幕府軍，很快地便再次體會到「錦之御旗」的威力。

　　雖然心裡多少掛念著還沒歸隊的兩個少年，但是當見到宇治川的對岸和另一頭的桂川沿岸新政府聯軍開始集結，不僅在原本的淀小橋，從各方都開始築起便橋準備渡河，入城的命令卻遲遲沒有下來，土方也不禁焦急了起來。

　　「副長，淀城內的情況似乎不太對。」才從會津本隊那頭打探消息回來的永倉新八來到土方的身邊，低聲道：「會津的山川大人說上頭想要跟淀藩交涉入城，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城門緊閉就連使者也不肯放行。」

　　「副長，幕府步兵隊似乎開始動作，打算用大砲打開淀城的城門。」土方皺著眉正要說些什麼，卻見山崎趕了過來道：「雖然並沒有親耳聽到，步兵隊中的耳語之中，淀藩的老中田邊權大夫在沒有取得藩主稻葉美濃守大人的同意之下，擅自……擅自降了薩長。」

　　土方和永倉兩人對看了一眼，都變了臉色。山崎的報告才來不久，他們便隔著護城河看到城門口的騷動。幕府步兵隊與城牆上的人爭執著，雙方爭得厲害，連鎗都已經上了膛，甚至砲兵也正將兩門大砲推向城門，衝突一觸及發。

　　「難不成要先把淀城攻下來行嗎？」永倉新八煩躁地用力抓了抓腦袋，無意間回頭一望，原本便不好看的臉色這下更黑了大半：「副長，宇治川邊上嘉彰親王率領的隊伍似乎也已經到了，淀藩那群膽小怕事的傢伙就算再怎麼被威脅，只怕更不會在錦旗前放咱們入城。」

　　已經被炸斷的淀小橋那一頭，傳來與淀城這頭的嘈雜不同的樂曲聲，在午後半斜的白日下，那對現在的幕府軍來說如同噩夢一般的橘紋錦之御旗正在馬前飄搖著。就在那錦旗出現後不久，淀城這頭一名家老衣著的男人出現在城牆上，朝著下頭的幕軍大聲說了些什麼後，在男人身後的數名藩兵走上前來，舉鎗朝著下頭開了火，宣告了淀藩內部最後的決議──歸順朝廷、背叛幕府。

　　「不能等下去了。」雖然心裡多少還是牽掛著兩個未能歸隊的少年，但見薩長軍便橋修築進度，不需多少時間就可以渡河。幕軍這頭無論是從伏見戰線還是從鳥羽戰線撤來，都是在午前才經歷過一番血戰，傷兵眾多不說士氣更是低落，在還沒有進行充份的休整之前迎戰實乃不智之舉。淀藩雖然暫時沒有要真正對幕府開戰的打算，但錦旗一渡河就難說，屆時只怕要面對前後夾擊的困境。已經無法再顧上無法歸隊的人了，戰場上不對無威脅性的孩子出手，自詡官軍的薩長更不可能會無視這個規矩，說不定這個時候那兩個少年沒能歸隊才是更好的。土方咬了咬牙，大聲道：「傳令下去，往淀大橋方向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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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的戰鬥，大概把這一生逃跑的份用完大半了吧。山口與永倉一起帶著約二十名隊士在入夜時，中於爬上又稱男山的八幡山半山腰，找到一個面向北邊的小台地，可以清楚看到下方匯流的幾條河流以及在那些谷地之間移動的敵軍火把，好不容易可以稍作休息時，終於有時間胡思亂想起來。看著同伴們的死亡，然後面對自己的無力而撤退，甚至可能要捨棄無法跟上隊伍的同伴。雖然經過戰爭的洗禮才不過三日，他們都有預感在這之後可能還會面對更多同樣的場面。

　　幕軍在淀城下的對峙並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在淀藩藩兵開始從城牆上對下頭開鎗的時候，下頭無論是幕府諸隊還是會津、桑名等藩藩兵都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終於全面下達從淀大橋撤退的命令。幕軍全數渡過木津川後，淀大橋也在砲兵隊的行動之下步上淀小橋的後塵。

　　京都平原的三條河川桂川、宇治川和木津川在淀城一帶匯流成淀川，在這形成淀川的最初交會口也是京都平原通往大坂平原的最後關口，若是讓新政府軍突破這個關口進到大坂平原，便再也沒有可以阻擋的地形可以利用，這個最後的防線說什麼都要守住。渡了木津川後，淀川西邊山崎地區有天王山，東邊橋本地區有八幡山。文久年間，幕府在河的兩岸的高濱台場與楠葉台場分別設置了一定數量的砲台，做為守衛京不受可能從海港來的外敵攻擊，如今卻成了幕府防禦京裡攻來的「官兵」的地方。幕軍與會桑等藩兵就在淀川東岸河谷布陣，除了在楠葉台場的陣地之外，一部份砲兵也上了八幡山上的石清水八幡神社，想要以地形的優勢來對新政府聯軍還以顏色。

　　土方與原田帶著新選組本隊五十人以及配置的五十名步兵隊士兵駐於橋本的台場邊上，另外讓永倉與山口帶著約二十名隊士與會津的山川大藏所率領的砲兵隊上了八幡山。這便是為何現在山口等人會在山上，連篝火都不能升，要忍著寒風隨時盯著山下的情況。

　　從八幡山腰往下看去，新政府聯軍的火光已經進到了淀城下，並開始修築被破壞的淀大橋。淀藩徹底地恭順了新政府，除此之外，從北面似乎又增加了哪方的藩兵，讓新政府軍的軍勢已經不能與初開戰時同日而語。

　　「還好衣服都乾了，不然那可真是折騰。」永倉新八再怎麼說也是代理著副長職位，在眾隊士整頓好之後，除了巡了一會兒四周的環境之外，還到東側稍高處的八幡宮了解那頭布陣的狀況後，這才回到隊上，那也已經是過了子時的事了。他拍了拍一身的灰坐在山口的身邊道：「下頭的警戒先交給會津砲兵隊隊長的年輕小夥子吧，早先千兩松的戰事他們派不上用場，現在應該保留了最多的戰力。」

　　「會津武士也是硬氣。」見到不遠處山川大藏朝這頭點了點頭，山口也只能回個禮。戰前還在伏見奉行所待機的時候，這個年輕的砲兵隊長對新選組的態度還冷冷淡淡，經過三日的並肩作戰，多少也生出了些同袍意識。本來並沒有打算與會津人多交陪，在過了這幾天下來也對幾名會津人有了認識。那個戰鬥起來跟鬼一樣的佐川官兵衛暫且不說，身邊這個山川大藏也是個神奇的人物。出身在家老之家，不久之前才從俄羅斯學習西洋軍制回國，本來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沒想到竟然是個比自己還小了一歲，亂時能保持冷靜、用起計策來卻意外大膽的年輕人。跟這樣的人共識，說不定挺有趣的。山口往遠方那搖曳著火光的淀城方向看去，眼神沉了下來。「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在看著同伴一個個倒下的情況。」因為已經是長久以來的相識，就連對方沒有講出來的話也聽得清楚，永倉苦笑一聲，隨即表情恢復嚴肅道：「雖然是這麼說的，但是可不要太放鬆哦，特別是友軍不怎麼可靠的時候。」

　　「山川大人？」山口挑了挑眉。

　　「不是，我說的是淀川對岸的那個友軍。」雖然他們所在之處看不到橋本的兩個台場，永倉還是往那頭黑漆漆的森林望去，那個方向幕軍現在駐紮的楠葉台場隔著淀川的高濱台場，現在是由津藩駐守著。津藩雖然是外樣大名，也未進到幕政的中心，但藩主藤堂高猷也一直推行著公武合體，此次也配合著幕府的進軍。然而，從先前斥候所帶回來的情報之中，開戰之後津藩便一直待在山崎一帶，即使得知幕軍需要援助，卻一直處於觀望狀態沒有動作，已經引發幕軍內部一些不滿，然而礙於情勢也不好在此時跟他們鬧翻。永倉咬了一口身上帶著的最後的乾糧道：「如果單純只是不可靠就好了，就怕……」

　　「……就怕？」等了一陣卻聽不到後續，山口轉頭看向身邊的夥伴，卻見那個話只說了一半的人身體已經歪了一邊，靠在大樹旁睡去，山口只能嘆了口氣。「太過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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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才微亮的卯時，新政府聯軍藉著連夜搭建好的便橋及淀藩準備的船隻越過木津川，開始對幕軍進行多方的總攻擊。薩摩藩兵十二個中隊為右翼，直攻八幡山及南下橋本；長州軍三個中隊一個小隊為左翼，直攻石清水八幡宮。

　　「仰角五度，瞄準，射擊！」年輕的會津砲兵隊長熟練地指揮著，砲彈落在坡道之間，讓攻上來的薩摩軍一時無法前進。而在敵軍還為大砲的而一時無法行動時，山川大藏朝著埋伏在山道旁的山口及永倉兩隊做了手勢，兩隊從藏身處現身一陣衝殺，將薩軍逼退了一町有餘。然而他們所在的山腹易守難攻，即使將敵軍逼退，卻無法更進一步地反攻。大藏等人收到的命令本來就是將半個中隊的薩摩軍牽制在這一帶，死守至大坂方面增派援軍，但就算只有半個中隊，那兵力也比他們二十餘人還要多上幾倍，武器性能上又有差距，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他們自己也沒有半點信心。這麼一來一往地從卯時一直奮戰到巳時，即使是在後頭進行指揮的砲兵隊長也已經疲憊不堪，大藏實在很難想像在前頭為他們掩護的兩個新選組小隊會是什麼情況。

　　「死守什麼的，土方先生還真是派給咱們不得了的任務啊！」雖然用敵軍落下的鎗枝抵抗還有後方山川大藏的砲兵隊攻擊，似乎讓對方也忌憚著這頭而不敢冒進，在最前線的永倉和山口都感受到敵軍施加的壓力愈來愈重。永倉靠在做為掩護的大樹邊忍不住碎嘴喃喃道：「這樣下去再不用多久咱們就要不行了，當真要死守到援軍來嗎？」

　　「只能等命令。」從以前開始，雖然不曾相信過幕府，山口卻沒有懷疑過決心為幕府賣命的近藤和土方的判斷，無論是要他在這個地方死守到犧牲，或是要他像幾日前一樣狼狽地撤退，山口都只會等著命令。即使是在這上洛五年之中，這麼多過去熟識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之後，他的內心多少也有一些動搖。

　　河谷的方向從數刻前便傳來比卯時還響亮的砲聲，他們推測是一直觀望著的津藩終於從高濱台場開砲的聲音。然而，聽到應該是友軍的砲聲，在場的三人卻有種不祥的預感。

　　「山口隊長、永倉隊長，還有山川大人，會津本隊和土方副長的命令，要諸位盡速往橋本撤退！」就在敵軍再次被砲兵隊逼退的同時，一個人影落在永倉新八的身邊，用三人都聽得清楚的聲音，宣告了那他們正擔心著的情報：「津藩背叛了幕府，從高濱台場朝我軍開砲！」



作者的話：
　
前兩段其實本來應該是要放在上一章的，結果因為上一章拖太長放不下，只好放在這一章。井上泰助是井上源三郎的哥哥、八王子千人同心的井上松五郎的次男，在慶應三年（1867年）入隊，時年十一歲，並非新選組正式隊員，而是兩長召抱人，擔任持局長近藤勇的刀的任務。井上源三郎在千兩松戰役之中中彈身亡，當時有帶著敵軍頭顱骨當自己戰績的習俗，泰助想帶著叔叔的頭顱一起撤退（有避免遺體受辱的意義），但是對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人的頭顱實在太重，於是同伴建議他先就近葬了。關於井上源三郎的首塚有三個說法，最常被提及的第一個是墨染的新淨寺，第二是伏見大佛的曹洞寺，由於井上源三郎在日野的生家附近也有同樣淨土宗欣淨寺存在，一般認為墨染的欣淨寺的可能性比較高。但是這裡採用的是第三種說法。考慮到井上源三郎身亡在千兩松的地理位置，泰助不太可能在北方都已經被薩長佔領的情況之下到墨染去葬源叔的首級，更有可能的情況應該是在淀古城跡現存的妙教寺附近，現在已經廢寺的欣淨寺，事實上在一些源叔生家的考察活動也有邀請過妙教寺住持參加過。因為以上原因，本文之中採用這個說法。
　
講回鳥羽伏見之戰第三天的戰況。幕軍從淀小橋撤退至淀城城下，本來淀藩稻葉家為譜代大名，幕末時期的第十二代藩主稻葉正邦為幕府的老中，與板倉勝靜和小笠原長行等有名的老中共事進行藩政改革。內文之中也有提到，鳥羽伏見之戰時本來是以淀城為本陣，但是幕軍一開始並沒有入城設營，而是設在城下。結果到了第三日要撤入淀城的時候，當時藩主稻葉正邦並不在城內，而是在江戶，而藩內本來就偏向倒幕方的家老田邊權大夫，在新政府打出錦之御旗之後確定幕府已勢盡，沒有徵求藩主的許可之下，擅自對新政府表示恭順，並拒絕了幕軍的入城。幕軍原本有打算要用武力方式逼淀藩開城，但是考慮到後方還有新政府軍虎視眈眈，攻城需要時間，在此同時新政府軍若是渡河，他們便會處於被兩面夾攻的狀態，經過考量只好再往南邊橋本的方向撤軍。後來因為藩內的背叛，藩主稻葉正邦也辭了老中之職。諷刺的是，雖然當時因為背叛幕府被罵得很慘，但這功績被新政府認為是此戰的關鍵之一，後來藩主雖然一直被處謹慎，但不過一個月就解除了此處份，並被委以京都警備的工作。隔年，版籍奉還之後，新政府更命其為淀藩知事。
　
橋本之戰和津藩的背叛就留到下一章再說吧！
　
＜第二零七章、最後一步＞預告：
　
「副長，撤軍是瀧川大人和竹中大人一同下的決定，請副長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