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閃耀,時不時隨著雨擊打在教堂的馬賽克玻璃上。
附近的城鎮裡,火把閃耀,因為打掃地區主教房間的傭僕在今早發現,自己除了要幫主教先生清理昨晚擄掠來的少女屍體之外,也要幫主教先生清理他的遺體。
遺體的胸上,插著一把樸素的匕首,與這華美的房間相當不相襯。
樸素的匕首上,綁著一張樸素的莎草紙,上面用樸素的墨水寫著樸素的筆跡。
「神的僕人不當遠離戒律,與祂的羔羊共臥;亦不當自築華屋,與富人的黃金共眠;更不應將手探入罪惡之池,沾染無辜者的鮮血。」
地區主教依舊圓瞪著雙眼,冷汗浸滿了他身上的絲綢睡衣,他的尿液流淌在垂著流蘇的柔軟大床上。
流竄在東部地區的暗殺者,已經取走了六個修士、五個神父,跟一個地區主教的性命了。
他們都是勤勉地用贖罪券洗清世間罪惡的聖徒,現在都只能帶著他們未售完的贖罪券去天堂的大門口買通守門的天使。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勤勉洗清罪惡的聖職者被恐嚇。
為了逮到這個惡棍,整個城鎮在這個風雨之夜都不得安息,只能將著手中的火把,應和著風暴與驟雨起舞。
只有教堂被遺忘在黑夜的一角。
又是一道閃電閃過,照亮了教堂中,也照亮了那個垂著頭的苦修士身影。
「主啊,我沒能拯救那個女孩。」
苦修士跪在冷硬的石板上,淡漠的眼中、口中,沒有情緒流洩。
流洩的,只是比雨水還要冷的事實。
「當他把那個女孩壓倒在床上的時候,我想著,他說不定會在最後的關頭,找回自己的憐憫。」
「但是,他沒有。」
「當他把紅色的繩子勒上她那纖長的頸項的時候,我想著,他說不定還可以在女孩驚惶恐懼的眼中,找回一點尚可憐憫的人性。」
「但是,他沒有。」
「當她死去,我以為,他會在暗室中哭泣,為自己所犯下的惡行懺悔。」
「但是,他依舊沒有。」
「所以,我走了進去,我伸張了正義。」
「我伸張了正義,卻不能在女孩死去之前挽救她的生命,因為在罪行發生以前,無有所謂的義與不義。」
「主啊,我該在天秤可能晃動之前,先伸手去扶住它嗎?但是,我若是過早伸出手,天秤失衡的不義,是不是就會沾染在我的衣袍上?」
神壇上的神依舊用慈愛的眼神垂視著,沒有回答。
苦修士站了起來,將帽兜覆在頭上。
他一直在等待神告訴自己正確的答案。
如果神應許他是對的,他將昂起頭,自信地走在這條殺戮之路上,就算道路的盡頭是斷頭台的鋒利刀鋒也不能讓他把頭垂下;如果他神譴責他是錯的,那麼,他將低下頭,流淚懺悔自己的過錯,並接受任何隨之而來的天罰。
他一直在等待神告訴自己正確的答案。
但是,神依舊保持著緘默。
所以,他只能走在這條道路上,時時垂頭,惶惶自己是否做錯。
世間的事情,或許就是如此。
苦修士走入大雨滂沱的黑暗之中。
或許,正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