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狼?還真是挺有創意的。」我自以為幽默地說道,但當看見小白和黃鵲一臉嚴肅的看著彼此時,我就識相的閉上嘴巴了。哀,無法加入話題真的好痛苦啊。
「餓狼是所有黑幫中手段最兇殘,行蹤也最難讓人掌握的一個幫派,之前有個專家統計過,他們一個月內犯下的惡行,相當於天鷹門半年累積下來的成果,而天鷹門當時可是最有希望問鼎江湖盟主的幫派。」黃鵲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默默注視著小白的表情,發現他的臉上沒有一絲驕傲或是自責的表情,彷彿眼前的這兩個人不是在追究過去的恩仇,而像是在聊著昨天看完的電影似的。
「當時的我們野心都很龐大,年輕人本來就比較血氣方剛,再加上我們也受夠了被惡霸踩在腳下,當你看見能夠扭轉乾坤的機會時,你就會拼了老命的去爭取。我說的沒錯吧?老大。」小白輕輕撫拭著刀子,接著又補充道「但我還是盡可能的約束手下,我們只會製造合理範圍的混亂,不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合理範圍的動亂?說的真好聽!你們在夜晚的馬路上飆車是合理的?綁架那個大企業老闆的兒子又哪裡合理的?還是你覺得把一整間的停車場夷為平地比較合理了?」黃鵲氣憤地說著,我看到她的雙眼流露出一絲怨毒的神色「還有,當他們發現我男友的屍體時你怎麼解釋?白夜叉?」
小白靜靜等著黃鵲說完,此刻的他彷彿不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更像是一個飽經世事的老人,兩眼中流轉著睿智。
「那些半夜不睡覺的飆車族,很多都和我們學校高年級的傢伙有掛勾,甚至有些根本就是受他們指使,他們不但把我的學校當作是他們的提款機,還在裡頭販賣毒品以及援助交際,只要有人不服從,就會被他們拖到倉庫一陣毒打,或是被強灌上好幾包不純的白粉,從此淪為他們的賺錢工具。」小白輕聲說道,表情冷靜的像是在陳述一件不相關的事。
「而妳說的那間大企業,實際上根本就是在暗中資助無數幫派的推手,光是登記在它旗下的地下錢莊、賭場、色情酒店等等就數不清了,那個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平常游手好閒就算了,到了晚上更常常會去好幾間他們插股的夜店作客,當然每次回去的人數總是女比男多。」小白說道,突然換了一個更陰沉的口吻「說真的,我實在不在乎那些地方,也不在乎被他撿走的那些女人之後是什麼下場,但當他竟想相繼染指我兄弟的愛人、甚至是我姐時,就是踩到我的地雷。」
「至於那間停車場,好吧,我承認本來是沒有打算做得那麼誇張的。那時候有兩幫人馬在裡頭交易,都是些三流的地痞幫派,本來我們是不感興趣的,但我們的成員內有個包打聽,聽說他們交易的這批貨物很有市場價值,於是我們決定賭他一波。」小白抓著頭髮,臉上一副難掩沾沾自喜的表情,我暗自發誓以後絕對不要跟他打牌,他的賭魄比我還要驚人,和他玩絕對會輸到脫褲。
「那次事件的確是個意外,我本來只有在預備交易的那層樓安置幾名人手,讓他們靠自製的煙霧彈和汽油彈掩護我們撤離而已。我們本來是有打算使用殺傷力比較小的爆裂物,但是那樣太引人注目了,這批貨在江湖上流傳許久,黑白兩道都將之視為燙手山芋……」小白說著,但似乎發現自己偏離正題了,於是很快又說道「會爆炸的原因是那間停車場本來就已經打算要拆除了,連炸藥什麼的都在前一天安裝好了,結果我們在逃跑的時候可能有人丟汽油彈失手,扔中了堆放
炸藥的木箱,或者那些傢伙自己也不曉得裡面裝的是炸藥,結果自己引火自焚。」
「等等,所以你們從來沒有欺壓一般人?像是逼他們簽賭啦、當保人啦、投放高利貸什麼的。」我有些訝異的問道,小白卻對我翻了個白眼,好像我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怎麼?那不就是一般黑道常會做的事嗎?
「我們下手的對象都是那些愛惹事的麻煩份子,或是聲名狼藉的同行,我說過,我們不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況且和小老百姓比起來,那些傢伙才是真正的肥羊,能吃肉,幹嘛要啃骨頭?」小白哈哈笑道,聽得連我也不自主舔了下舌頭,別緊張,我只是想起了之前獵來的鹿肉,不曉得肉乾可以吃了沒有?
「我們從來不騷擾一般市民,更正確的說,我們其實還挺受他們歡迎的。」小白哈哈笑著,我看到黃鵲一臉想殺人的表情,一個警察聽見黑道受人民歡迎,怎麼樣也不可能會高興到哪去吧?
「我們成員裡有個傢伙,平常上課的時候像個乖乖牌,實際上他卻是個超級駭客,平常我們行動時,都是靠他替我們處理掉攝影機的,他的豐功偉業之一,就是把騷擾我們學校女同學跟老師的校長身家公布出來,結果這傢伙以前的不良記錄通通被翻了出來,全部都在中午的時侯從大螢幕播放給全校欣賞。」小白哈哈大笑著,我聽了也不禁莞爾,做到這樣還真是夠絕的。
「還不止這樣,據說當天連雅虎的首頁新聞都是這個,各大新聞台也被強制插入這一段錄影,於是隔天就再也沒看到那個死禿頭了…咳咳,扯遠了,總之有次他駭進了某個匿名網站,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進去的那種,結果裡面有七成的人對我們抱以支持的態度,兩成的人持懷疑,一成的人痛罵我們是瘋狗。」小白哈哈笑著,似乎對於這樣的結果相當滿意,我看到黃鵲緊抿著嘴唇,似乎還想反駁什麼。
但是到目前為止,小白的敘述都顛覆我對黑道的印象,黃鵲的那些質問,小白既不逃也不躲,直接從正面一一回覆,就好像他在做的事,是一件正確的事一樣。
「當混亂達到巔峰時,勢必要有人將一切撥亂反正。」小白幽幽說道,語氣像是在嘆息,緬懷著某個只會回意裡出現的東西。
「我們當時都只是年輕人,我們有夢想,並願意為之流血,但卻被這個社會的體制壓的喘不過氣,還有那些視體制為無物的暴徒,當他們粉碎我們心愛的事物時,就要準備好,因為相同的命運將會降臨在他們身上,而且我們奉還的絕對不只十倍。」小白冷冷說道,露出一口嗜血的白牙,但很快恢復正常的表情,不得不承認,我在心裡真的挺贊同他的想法。
人常說以德報怨,但這倒底是一句美好的想像?還是強加諸在他人頭上,企圖削減自身罪惡感的障眼法?寬恕聽起來似乎很高尚,但真能做到的,這世上恐怕還找不到半個。
試想,要是在加油站時,當我看見小白或是老槍或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被那些小混混殺死的話,我還能用那麼高尚的情操去原諒那些人渣嗎?
不,我恐怕會在一怒之下燒掉整間加油站,或是更糟,把對霸王做過的事,在他們身上全都重演一遍!我還深深記得,當時心裡燃燒的怒火是什麼樣的滋味。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對吧?」我甩著頭,試著把那樣的情景甩出腦海,小白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麼,默默點了點頭。
「但實際上,真的做到那種地步的情況很少,通常都是太白目的傢伙,或是硬要打腫臉充胖子的傻蛋才會找我們麻煩,其他堂口只要不要做得太離譜,我們都還是很講道理的。」小白攤著手,語氣裡帶著一絲的無奈,那肯定代表還有不少白目會去招惹他們。
「照你這樣講,那你也該準備好了,當你把他從我身邊奪走時,就應該料到自己會有這一天。」黃鵲冷哼道,拔出左輪手槍指著小白的額頭,後者漠然看著他,彷彿對一切都不再在乎。
「因為妳的男友,情況比較複雜。」小白閉上眼,似乎不曉得該怎麼開口。
「那就說的簡單一點!」黃鵲低吼著,我真怕她一不小心擦槍走火。
「你說以前那些壞人闖入妳家,殺死妳的父母,還在妳身上烙下印記,能讓我看看是什麼印記嗎?」小白平靜的說著,黃鵲的眼皮微微跳著,我說小白啊,你可得慎選要說的話啊,不然一不小心,腦漿就會炸裂出來了。
我本來以為黃鵲會果斷拒絕的,卻見她冷笑一聲,當她轉過身時我聽見一陣解開扣子的聲音,黃鵲褪下上衣,露出了裸露的背部,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黃鵲白皙的背上,張牙舞爪地盤踞著一道蛇形的圖騰,拔地而起的響尾蛇一副準備撲擊的模樣,蛇的下半身則是火焰的形狀,倨傲地扭曲著。
這不是為了彰顯勇氣或是藝術的刺青,而是一輩子的痛苦記號。
「果然沒錯,是蛇幫下的手。」小白皺眉說道,黃鵲冷哼一聲把衣服穿上,這一次我連問都懶了,直接坐等他們解釋。
「那些傢伙都是心狠手辣的王八蛋,和幫派比起來,他們更像是瘋狂殺人犯,而且他們相當享受凌虐被害人的過程。」黃鵲冷冷說道,即使她試著保持冷靜,我仍然聽出黃鵲的語調在顫抖。
「不,他們比那更恐怖,那些人是專業的殺手,蛇幫是唯一一個不在排行榜上的幫派,他們靠著殺人收取賞金,或是躲過牢獄之災,是一支橫跨黑白兩道的勢力,也是兩邊絕對不想招惹的傢伙。」小白解釋給我聽,「那些傢伙為了在事後證明謀殺完成,習慣會在受害者的身上留下烙印,本來只是收取傭金的證明,但後來他們都變得過於病態,病態到兩邊都無法容忍的程度。」
「沒錯,所以高層決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我那時才震驚原來警界和黑道的掛鉤是如此的嚴重,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和你們這些人合作。」黃鵲冷冷說道,手槍依然握在手中。
「那時黑白兩道都想剝了那些傢伙的皮,於是各路牛鬼蛇神傾巢而出,不僅僅是奉命追殺或是打算藉機揚名立萬,而是為了別的東西。」小白意有所指地說,我一時有些聽不明白。
「我不在乎他們為了什麼,那些傢伙對我而言不過就是幾個名字罷了,解決他們,把整個寨子燒成一片白地,我就可以回去重新當個正常人了。」小白嘆了口氣,看著自己的雙手「我也累了,當萌生退意時,我就知道該金盆洗手了。」
「我瞞著所有的幫眾,一個人隻身前往蛇幫作為巢穴的廢棄大樓,根據情報,他們的成員比起之前增加了不少,但素質卻不怎麼樣,我一路長驅直入,沒人攔得住我。」小白說著,雙掌攤開,彷彿可以看到鮮血一絲絲的淌下。
「但我很清楚,那些不過是小嘍囉而已,除非我砍掉這條蛇的頭,否則牠的身軀還是不死的,於是我不斷穿梭在樓層裡,尋找著那個照片中的人。」小白壁著眼睛,我猜他是在回想對方的模樣。
「後來我真的找到了,他在一間窗戶破掉的房間裡,坐在沙發椅上脖子仰得高高的,額頭上還飄著一縷硝煙,槍則握在另一個人手裡,他有著和沙發上老人相似的五官,及眼神。」小白沉聲說道,我聽見黃雀的手槍喀擦一聲掉在地上,她的眼睛則瞪的比銅鈴還大。
「那個人自稱雷蛇,黃鵲,我想妳對這個名字可能很陌生,他的另一個名字叫做……」小白還沒說完,黃鵲先一步揮手阻止了他。
「雷…」黃鵲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著,我看到她的眼眶眼些濕潤,不知是因想起了死去的故人,還是震驚於真相的殘酷。
「嗯,還真是曲折的離奇啊。」我歪著頭想道,要是把這個故事賣給那些沒創意的導演的話,絕對可以拍成一部賣座的好電影。
正當我還沉浸在胡思亂想時,黃鵲突然打開了車門,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