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薰風吹拂使之搖曳的樹林，透露出細微的沙沙聲。
葉與葉舞著的空隙滲出了陽光，陽光照在我正在玩弄的雪白狐尾上，毛色熠熠。黑色長髮上銀白色狐耳俏皮的眨著，水靈似的紫色眼瞳，美目盼兮。
四處張望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一溜煙的就消失了，輕輕的與葉子一同舞著，穿梭在林子裡，落葉落花與身影交疊，輕盈如飛燕的步伐，有時出現在樹後，有時又坐在石頭上，若隱若現的身影，我笑著，就如周幽王為褒姒烽火戲諸侯，我一人飾著周幽王也演著褒姒，戲弄著那渾然不知的陌生人。
直到夜幕垂下，就如落幕一般結束了這台烽火戲諸侯。
望著那燈紅酒綠如夢似幻的花街，輕輕的搖了搖蓬鬆的九尾化成羅裙，身著繡著幾朵紅梅的白紗袍，梳著尋常的髮鬢，以一支梅花簪子固定，楚腰纖細掌中輕，輕裁漫攏的雲鬢下，俏生生的紅粉面，遠山藏黛的眉，清如水的紫眸，尖尖的下顎因笑容而嫵媚，回眸一笑城國傾倒。
我走進一家招牌上寫著「花街第一名店」，而其店名為「水月」的青樓，藍色琉璃瓦的唐式建築樓高兩三層，簷上掛著大紅的燈籠，很符合花街酒樓「燈紅」的風格。
樓中的淺青色為底色的牆上繪著粉色的牡丹圖，漫著大紅色紗簾。
這樓建於水上，樓後的長廊延伸出去，兩旁亭亭玉立的藕花，連接著間二樓高小閣，閣名叫「菡萏」，芙蓉出水與小橋流水的景緻，甚是風雅。
從閣上的紅色楠木窗外看出有著足以讓李白醉河的皎月，以此得這「水月」的名。
我很喜歡這間店的布置，尤其是菡萏閣的布置，牆上繪著的蓮花天然去雕飾，很是詩情畫意。
青漆紅燈的樓中樂聲與煙花女子和朱門公子們的談笑聲頻起，映在粉色的牡丹壁繪之下，很有「牡丹花下死」的風景，裝扮華麗的歌女們以華美柔情的身段蘇州風情的腔調纏綿的唱著：「我有一段情呀～唱給諸公聽呀～諸公各位靜呀靜靜心呀～讓我，唱一支無錫景呀～細細那道道～唱給諸公聽呀～」
我的妝髮整齊，如潘妃一般的蓮步輕移跟著鴇母，常時隱於梅林，身上隱著淡淡梅香。
梅香散在所經的路上，清冷的香氣與婀娜的長相，讓樓中的群花失色，吸引著每個尋花客的眼睛，紛紛交頭接耳的詢問「她是誰」。
「她呀，她叫做阿玉，她長得很美，對客人很有一套，所以客人都很喜歡她，才來一個月便成為我們水月的頭牌藝妓。而她與月姨有個奇怪的協議，就是若有客人點了她的台，請月姨不要介紹她的名字。」，一個穿著粉色紗袍的女子與客人解釋著。
月姨，水月樓的主人，在這工作的歌女與酒女都這麼稱她，她是從前花街的頭牌，她自第一線退下依然對她所建立的事業難以忘懷，才會有「花街的一名店」的誕生。
月姨領著我走過芙蓉出水的長廊，到閣上廂房，廂房裡也是淺青色的牆，牆上繪著的卻不是牡丹，而是荷塘月色，這裡是菡萏閣，是只有月姨認定的貴客才會在此招待，否則不輕易視人，距上次在於菡萏閣接客已是在半年前了，我還想著新奇了。
月姨一貫客套的語氣介紹道：「客官呀！這就是我們水月的頭牌藝妓，她很會唱歌，琵琶更是一絕的，但既是藝妓便是賣藝不賣身還請客官包涵。」話畢月姨退出房中，果真她如協議一般沒有說出。
我柔聲問道：「公子喜歡什麼樣的曲子呢？」
這位穿著明黃色錦袍的青年，身材高挑卻不過瘦，穠纖合度，梳的整齊黑髮之上頂著個小冠，看著如此的裝扮這位客官肯定來頭不小，年約二十幾，容貌堪比潘安。
他蹺著腳坐在窗邊的檯子，即便他的姿勢如何粗俗，但落在旁人眼裡他的姿態比之風雅毫無粗鄙之感，像是一顆臨風的玉樹，一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明月，他略帶磁性的聲音慵懶道：「妳隨便演奏吧。」
我輕輕的應了聲「是」，纖細的手一擺，身旁縷縷的香煙緩起繞著她，一把琵琶出現在我的手中，紫檀琵琶的琴面上風格華麗的字體提著「玉碎」二字，猶抱琵琶半遮面，這架琵琶擋住了我的半臉。
水蔥似的指甲撥著琴弦，清麗的樂聲，酥人心骨的歌聲吟吟唱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 ...」
黃袍青年撥開了琵琶，完整的露出如花朵般的臉，握住了我的手，他俊俏的臉龐靠著老近：「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於耳！妳叫什麼名字？」
這樣的俊臉雖見多了，可他所散發的氣息，全然不似尋常的富家公子一般，而是在那之上，這樣的氣息卻有一絲熟悉。
莞爾道：「請公子賜一佳名。」
黃袍青年似乎有些驚訝，竟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還要人家替她取？這讓他覺得有趣。
俊臉微微的笑意，正要開口的時候，一個帶著刀的男子踏入了廂房中：「給皇上請安，皇上時候不早了該回宮了。」這位侍衛插入的時機恰好在他倆正要進入下個階段的時候，這於我倆著實是可來掃興的。
掃興的同時帶著幾分驚訝，雖然我早就知道今晚的恩客異於常人，但也沒想到眼前的黃袍青年竟是當今天子，我著實慌張，連忙跪下：「奴家眼拙，竟沒瞧出您是皇上，請皇上賜罪！」
黃袍青年扶了我起來，俊臉帶著溫柔的微笑向我道：「不知者無罪。」順手他將手上的和闐玉扳指放進我手裡，說完便轉身離開，臨走前回頭向我說：「叫苡憐吧。」
透著紅楠木窗目送街上那位穿著明黃錦袍的一國之君向他的侍衛抱怨著出了水月。
我的心情有著幾分愉悅也有著幾分傷感，向月姨拿了工資後，就離開了水月，我不住那，實在也不需留著。
我的愉悅是耳聞當今天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今日偶然見到真身，自問自己見過的俊男沒有十萬也有五萬，這位天子的長相卻是在我所見之中可名列前茅的英俊。
傷感便是他的眉眼，很像某個以前真心愛過的男子，這讓我覺得傷感，因為那人的忘卻，是讓我傷了好一陣子。
我邊走邊看著這只扳指，對金玉寶石一項頗有研究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玉製的，月光照在上面竟能透的過去，要是玉不好是無法這樣的。
花街上除了青樓酒家也是有些小販在此叫賣，悠閒的在街上逛著，注意到一處在拉糖花的小販，形形色色金黃色糖花，不論是花鳥還是走獸，在小販手裡都能做得維妙維肖，好似活的一樣。
我看著一枝梅花形狀的糖花，看得出神，直到小販出聲喚，我才回神。
從小巧的粉色繡花荷包取出了一分碎銀指著那枝梅花的糖花道：「請幫奴家把那枝糖花包起來。」
「好嘞！」小販手腳俐落很快的包好糖花並將早回的錢一並給了我。
我接過糖花，走時我忽然加快腳步，因我察覺到了早上被我當諸侯戲弄的陌生人追上來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之前都保持一定距離，沒有特別在意。
走到一處深巷中，陣陣香煙之中我變回了雪白的九尾與狐耳，毛色勝雪的九尾撐著我的身體翹著腳浮在半空中，姿態高傲，兩手抱胸無奈嘆道：「唉呀，又是你，這樣追著奴家不累嗎？道長大人！」
一陣疾風，到了我跟前，身著灰色道袍面目兇狠手持黃符木劍的道士恨恨道：「在貧道殺了妳這作惡多端的妖孽為兄弟們報仇之前，是不會放棄的。」語落，道士手中的黃符冷不防向我扔來。
我既不想躲也不想逃正面迎接道士的攻擊，當黃符將近時，黃符在我面前被藍火化成灰燼，白色的紅梅繡鞋輕輕落下，我撥了撥身上的黃符灰燼，正色道：「還真是被小看了。」
一揮衣袖，縷縷香圍繞在我面前，香散後出現一把箏，金絲楠木的琴面雕著雲裡梅花，一旁懸著兩顆玉珠上提著「柔心」的字樣，二十一條銀白色的箏弦在夜色中格外亮眼，以九尾為几，嘴角勾起清淺的笑容問道：「道長大人，可知奴家這箏叫做什麼名字嗎？」
這位自恃甚高的道長大人嗤然：「區區一把破箏能做什麼？看來妳也小看貧道了，今天貧道就要殺了妳為兄弟報仇！」
我懶得理會他，自顧自的答道：「叫做柔心，因為它的音色柔美，如溫柔刀一般，刀刀割人性命。」
我笑得詭譎：「就讓奴家以柔心為道長大人您演奏一曲吧。」
「廢話少說納命來！」道士喊著，抱劍以一個箭步向我襲來！
水蔥似的指甲撥著那二十一條弦，傾注法力彈出了幾個弦音。音色柔若似水，柔心的音波將道士彈開。
我繼續彈著，彈著一曲「春江花月夜」道長大人繼續丟著符咒，符咒隨著箏曲的悠揚旋律個個被擊碎，曲調的餘音劃開道士的臉頰手臂，道長大人以木劍阻擋，可這木劍撐沒幾下就被柔心音刃給擊毀。
以致於他沒有東西可以防備這如春鶯吟風的樂聲，如斯的樂聲於這位道長大人則是魔音穿腦，即便他嘴裡念著那些佛經心法，亦不減半分傷害。最後道長大人支撐不住攻擊，抱著頭痛苦倒地，但我沒有因此停下還消遣道：「看來道長大人的修行不大夠喔。」
直到曲畢，我走近這位遍體麟傷的道長大人，戲謔的語氣笑道：「道長大人，奴家這曲春江花月夜，您聽著如何呀？奴家曲藝不精，還請道長指教指教。」
傷痕累累的道長大人吃力的站了起來，還是作著欲意攻擊的姿態言語之中帶著自詡高貴的語氣不屑道：「哼！低下的妖孽彈的曲，貧道是絕對不會入耳的！」
此時我的笑顏，自己照鏡子看著也是令人不寒而慄，我眼神不帶半分憐憫：「那就... ...死吧！」柔美的弦音化為鋒利的刃，劃過道長大人的四周，音落周圍便是悄無聲息，絲毫不給他吃驚的機會。
走出了巷中，回到已經顯無人煙的花街上，素白的衣裳上沒留下一點血漬，只獨留身首異處的屍體與滿牆滿地的血紅。
輕然一躍，輕盈的步伐落在附近的藍琉璃屋簷，夜風撫著輕薄的白紗衣與柔順的髮絲在夜空之中飄然，如欲回月宮的仙女一般。
我去掉糖花的包裝，金琉璃色的糖花透著夜空中明亮的孤月，月光透著糖花，金黃的色澤照在我的臉上，映成金色的鉛水，暈開柔媚的妝容：「這月色真美，清... ...你最喜歡在這樣月下吃著糖花，奴家記得沒有忘... ...還有和你在那楓樹下的承諾亦沒有忘... ...」思到此處勾起不少回憶。
我早已脫離輪迴，時光的荏苒帶不走我，我活的這樣久，經歷的事已經無數了，世間紅塵我大多看透了，唯有情，我還是參不透。
我來自青丘，青丘之國松柏高可參天，霧雨霏霏，仙氣飄飄，如幻境一般的世界，常人是沒有辦法隨意進入的，那裡是狐仙們修行的仙境。
算算在山上修行的日子也不過短短的九千年，九千年的修行讓我修得人形。
那時長輩們對我說：「阿玉呀，妳既已修得人形，妳要不要下山去看看，見識一下，凡間的一切，但是阿玉妳要切記，絕對不可以對凡間的男子動真情。」
族裡的長輩們都叫我阿玉，聽長輩們說我出生時跟其他的小狐狸不同，長得很是漂亮，因為大部分剛出生的狐狸都是長得皺巴巴的，最奇的是父母是九尾白狐，可我的毛卻是金色的，這成為當時的奇事。
他們說長的這麼漂亮，像玉似的，那就叫阿玉吧。
其實我並不喜歡那個阿玉這個名字，因為聽起來很俗氣。
下山之後起初我並不懂，但我依然尊著長輩們的叮囑，與凡人的交往接觸沒有半分真心，只有情慾。
但僅僅只有情慾，對初見世面的我，是多麼的新奇，漸漸的我愛上了那個感覺，流連於凡人男子們的懷抱中，成就他們的渴望，他們溫柔的言語與曖昧為我枯燥乏味的仙途增添一些趣性，這於彼此都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他們不知道我叫做什麼，他們便自己為我取了一個個風情或典雅的名字，多到記不清了。
我可以是他的青楓；是他的白華；是他的秋娘；是他的妤織... ...每一次無心無情的婉轉承歡讓我更加的快樂。但他們不會記得，因為他們認為我是夢裡仙女，想像的人物，所以我亦無須記得。
那些歡狂的日子讓我遇見了紂，紂是王，他孔武有力，我為了他尋了蘇妲己這個名字，成為他的心愛的美人。
紂傾一國之力來愛我，陪我在酒池肉林遊玩，為我興建鹿台，那時的我非常愛他，對紂付出了真心。
我想他分擔煩惱，替他處理繁瑣的國事，他對我說他很開心。卻被那些自恃忠心的臣子懷疑我對紂的真心，他們說我是牝雞司晨，慫恿紂要廢了我，但紂沒有做這樣的事，這讓我很開心。
然我想著既然他們都這般對我，為求自保也沒有必要對他們仁慈，所以我便藉著君王之手向他們復仇。
我瘋了魔的愛著他，甚至為了獨占紂的愛，獨佔本應雨露均霑的君王之愛，我於柔情與嫵媚笑容之間毀了他所有的后妃。
漸漸的紂眼裡只有我。
然而如此恣意暴虐的愛，最終換來他的國破與滅亡。
他終於登上了鹿台，他在燃火之前，他緊緊的擁著對我說：「妲己，妳等著我，我會再去找妳。」
我聽著他從嘴裡說的一個一個字，心也一片一片剝落，硬生生的被剝落，我忍著痛，我的淚留在他寬厚的胸膛裡：「紂... ...輪迴之後生死勿忘。」
我看著他最後的身影，被火舌吞噬了之後，我才明白長輩們的用意。
隨後哀莫大於心死的我被押往刑場，那時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在意自己的身體，只見一把大刀斬向了我後，便失去了意識。
當我再醒來，我四腳著地，那天似乎剛下過雨，我沉重的使著爪子，理了理被淋濕的尾巴，我覺得奇怪，便尋了一旁的水灘，我很慌張，水灘裡的不是我，因為映出來的是一隻九尾的白狐。
我不知道怎麼辦，那一斬似乎讓我失去了原本毛色。
我開始討厭我自己，討厭慘白的自己，那樣的白色，好像說著這就是報應似的一直懸掛在我的腦海之中。
我再次回到那糜爛的生活，想一次次的歡愉，忘掉我對紂的情，但是我越是藉由這樣的方式逃避，我卻回憶得更清晰，紂被火舌吞噬的最後身影，像是鋒利的利刃，劃在我的心上。
好痛... ...那樣的痛楚，比當初那隻斬開我頸部的大刀，還要更痛。
直到... ...他的出現，他出現的那天，是一個煙雨濛濛的夜，空氣之中漫著濃厚的殺氣，化做狐形的我在一處山林中被一群獵人追殺，大損修為的我，很難與他們匹敵。
無數的弓箭不斷的向我襲來，我只有逃著，最後我踩到了一個捕獸夾，像是血盆大口，尖銳的鋸齒穿過我後腳，白淨的毛色被血色染紅，狐耳已經收到他們將近的消息，可已經跑的無力的我，沒法再動了，所以我放棄了。
想著也許他們能夠讓我和紂在九泉之下重逢，我含著笑躺在樹旁，可我卻感覺到眼角微濕，心中濃濃的酸意湧上。
那是悔恨，是不甘，我雖死意已決，但我的心卻不想就這樣讓我死了。
然上天似乎還肯垂憐我，賜我一線生機，我被一雙厚實的手小心捧起，我眼前因淚而朦朧，清冷的梅香籠在我的鼻頭，看不清他的臉，只知道他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心，讓我沉沉的睡去。
當我再醒來，我緩緩的睜開疲憊的眼睛。未若柳絮因風起，大片紅花凌霜而開，暗香浮動，眼睛為了眼前的畫面越睜越大，我看著白皚的雪中隱隱綻放的紅梅，沒有盡頭的延伸，我心喜壞了，忙著想要跳出去遊玩。
當我準備一躍，後腳的疼痛，讓我差點踉蹌，好在那雙厚實的手從後面將我抱起，淡淡的梅香撲向我，帶著磁性男聲道：「別跑，妳傷還沒好全。」我抬起頭看著他，他穿著一身白袍，銀白色的長髮過肩，豎著兩只金色的狐耳，他的臉著實的俊，極黑的眸子，溫柔的視線看著我：「我叫做清，跟妳一樣是隻狐狸。妳呢？妳叫什麼？還有妳住在哪？」他也是金色的狐狸，跟以前的我一樣。
我？我叫什麼？阿玉？還是妲己？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他看著自己懷裡這隻面有難色的狐狸，他笑了笑：「妳沒有名字嗎？那我幫妳取一個吧！就叫玉妍，妳覺得如何？還有要是沒地方住，要不在這住下來？」我用力的點了點頭，向他表示同意與感謝。
我當下覺得他好大方，讓一隻來路不明的狐狸住在他家，那時的我做了一個決定，那便是要向他報恩。
清救了我一命，給了我一個遮風避雨的住處，給了我一個名字，雖然不是很特別但是我很喜歡，也許是我愛上他了，不！我肯定了。
可清... ...最終還是死了。
隔天晚上我如常到水月去接客，水月杯觥交錯的光景依舊。
每夜都踏著一樣的步伐，每晚吸引的人卻不同，但他們會不約而同的詢問身旁陪著他喝酒的女子一個問題，那便是「她是誰」。
淺碧色的紗衣飄逸，由繪著花鳥的紅燈引路，優雅的身段走在隱於藕花之中的長廊。
今日接客的地方，依然是那個不輕易接客的菡萏閣，我起初意外這兩天的「貴客」來的也太多了，直到我進了廂房才明白。
數盞燭火照的廂房明亮，裡頭房中只坐著黃袍青年，他正轉著桌上的青瓷茶杯，我知道他是皇帝，我一進廂房便欠身向他行禮：「給皇上請安。」
青年見我進來，停了手邊的事，溫柔的嗓音說著：「起來吧！苡憐，我既出宮，是想偷閒一會，少當幾個時辰的皇帝，所以不用喚我皇上，妳我獨處，苡憐喚我的名吧。」
依經驗來看，會再來尋我第二次以上的男人通常都是會對我有意思，想要娶我。可是我對他們沒有真心，他們也沒有給我能讓我以身相許的恩惠，所以我會拒絕。
即便他是皇上，我的心早己掏給別人了，若他執意要納我為妃，我絕對會用法術讓他忘了我，也許對他有些殘忍，但他對我也可能只是一時興起，所以我沒有必要去躺這灘渾水。
我坐在他的面前，取出了琵琶：「那佟彥公子想聽什麼曲子呢？」他搖了搖頭，把一個東西放入我的手中：「苡憐願意，入宮唱給我聽嗎？」
果然他想納妃的想法跟我的經驗談一樣，我也正打算拒絕，可是手中的東西卻有一個熟悉的感覺，我攤開握著的一看，讓我更確定了。
一只蝴蝶蘭的景泰藍鐲子，那樣的做工，我絕對不會記錯，毫無疑問那是清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
我見到這隻鐲子，心一酸，眼角隱隱落下幾滴淚，這隻鐲子我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但我不懂，這東西怎麼會到了皇帝手裡。
彥擦去我眼角的淚：「怎麼哭了？是不喜歡這個鐲子嗎？」我搖頭，有些啜泣：「這是在哪裡得到的？它長得跟奴家以前丟掉的那一只很像。」
他想了會：「記得是在幾年前，在一處山林之中撿到，覺得很別緻便一直收著。後來我覺得這個很適合妳就把它送給妳了。」
我笑了笑：「要是公子，不嫌棄奴家的琴藝，奴家願入宮，以曲娛公子。」
彥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那我兩日後會讓人來接妳入宮。」說完，留下一包賞錢，便抱著開心的心情出去了，臨走前還道：「苡憐，我會來接妳，妳不可以爽約喔！」像小孩子一樣。
創作內容
華狐(一)-01-苡憐
鸞穿芍藥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