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驚人的真相
這座村子裡果然沒一個好人,果然不該相信這個瘋子的,看著眼前的男子,阿哲懊悔的想著。
見阿哲如此配合,不再尖叫也不掙扎,男子鬆開了摀住阿哲嘴巴的左手,淡淡的說了一句:「他們正在外頭四處找你,如果你想死的話就繼續鬼叫吧。」
說完男子不等阿哲做出任何反應,轉過身徑直朝著一張放在屋子正中央的方桌而去。
事情的發展出乎阿哲的預料,一時之間阿哲的腦袋還轉不過來,只能傻愣愣的看著男子走到不遠處的方桌邊。
一直到男子坐了下來,並且從桌上拿起一個木雕,用手上的小刀在木雕上一刀一刀的雕琢著,阿哲這才回過神來。
看著男子熟練的用小刀在木雕上刻劃著,阿哲那還不知道自己誤會了人家。不過經歷了這一夜的變故後,阿哲還是有些神經質,
只聽見阿哲語帶懷疑的向那男子問道:「你不是要殺我?」
「殺你?要殺你的話我又何必帶你逃出山莊。」雕刻著手上的木雕,男子頭也不回冷笑著道。
聽見男子的回答,阿晢緊繃的神經也稍微鬆懈了一點。
就在阿哲正要開口詢問男子究竟是誰的時候,一陣古怪的聲音卻在阿哲開口之前響起。
咕嚕、咕嚕。聽見這陣響動,男子轉過頭來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奇怪的是,聲音竟是從阿哲的腹部傳來。
見男子盯著自己,阿哲一臉窘迫的抱著腹部,表情有些尷尬。
畢竟整個早上到現在都沒有進食,還消耗了大量的體力,隨著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之後,阿哲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腹部所傳來的飢餓感。
而誤會了男子的阿哲又不好意思詢問對方有沒有食物,只得忍住腹中的飢餓,恰好就在這時他的肚子發出了提醒他進食的聲音。
男子並沒有笑話阿哲,只是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顆蘋果丟給阿哲,並開口說道:「我這裡從來不留過夜的食物,只有這個。你將就點吃吧,那是我從山莊裡順手拿出來的很乾淨。」
接住男子拋過來的蘋果,阿哲卻愣住了。那是一顆青蘋果,也是秀兒最愛吃的水果。
用手擦了擦蘋果的果皮,阿哲彷彿能在它發亮的果皮上看見秀兒帶著淺淺酒窩的笑臉。
恍然間,阿哲陷入了回憶之中。
「秀琇,妳為什麼這麼愛吃青蘋果呀?青蘋果那麼酸。」嘴裡咀嚼著從秀兒手中保鮮盒裡拿來切好的青蘋果片,感覺到嘴中傳來的酸意阿哲皺著臉對坐在樹下的秀兒問道。
秀兒宛若大家閨秀般,緩緩的吞下嘴中的蘋果,將裡頭已經空空如也的保鮮盒蓋上後,露出了一抹帶著淺淺酒窩的微笑開口說道:「媽咪說青蘋果對皮膚很好,如果長大後想當一個漂亮的新娘子就要多吃青蘋果。」
「那妳長大後要嫁給我嗎?」阿哲笑嘻嘻的問著。
坐在樹下的秀兒沒有開口回答,只是羞紅了臉,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妳要多吃一點,這樣我才能娶到一個白白淨淨的新娘子。」
那年,秀兒與阿哲六歲,青蘋果的青澀與酸甜,陪伴著他們兩人度過了他們的童年。
不過,這一切都成了泡影,看著眼前的青蘋果,阿哲又一次默默的流下了眼淚。
一口咬在青蘋果上,青蘋果的酸甜與眼淚的苦鹹在嘴中混成了一股複雜的味道。
阿哲大口的吃著,無聲的哭著。活著、只有繼續活下去,才有可能替秀兒她們報仇。這一刻,報仇成了阿哲苟活下去的理由。
雖然阿哲自己也知道這只不過是讓自己感到心安的藉口,不過,人活著總有無數的理由與藉口不是嗎?
雖然察覺到阿哲在哭,不過男子卻沒有理會也不打算安慰他,只是專注的雕刻著手上的木雕。
坐在床上將手上的蘋果吃完,阿哲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平復著心情。
期間,阿哲也細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那專注於雕刻的男子,還有這間屋子。
屋子不大,大概只有六坪大小,狹窄的屋內堆滿了雜物還有生活用具,顯得有些髒亂,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上的黃色燈泡。
右手邊的牆上有著一扇唯一的對外窗,遮掩著窗戶的白色窗簾有些泛黃,窗簾很厚連光都透不進來,所以也看不見外頭。
無法知道外面的天色,阿哲也無從判斷現在的時間,好在阿哲正前方的牆上掛著一個圓形的時鐘,而時針與分針剛好重疊在三點的位置。
通往屋外的大門,就在時鐘下方,恰好正對著床頭,大門的旁邊則擺放著木製的衣櫃,衣櫃旁還有一個小小的矮櫃。
矮櫃上頭是無數的木雕,這些木雕被隨意的堆在矮櫃上頭。
雖然那些木雕刻的有些模糊,不過阿哲還是能大致看出那些木雕的輪廓。
那些堆放著的木雕,有大有小,大的刻的都是一個女子,一個長頭髮的女子,而小的則是一個短頭髮的小孩。
不過木雕的臉部卻都有些模糊,彷彿雕刻的人自己也記不清她們的長相一般。
在阿哲的左手邊也就是床腳的方向,有著一扇看起來有些破舊的門,從半掩著的門縫中可以看見白色的馬桶。
廁所那面的牆上沒有掛著任何東西,也沒有擺放任何傢俱,不過牆腳卻堆滿了雜物,還有一堆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屋內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方桌與兩張椅子,而男子就坐在其中的一張椅子上。
唯一與整間屋子格格不入的就是阿哲所坐的這張床了,雖然屋子裡有些髒亂,不過這張床卻是異常乾淨。就如同男子看著木雕專注的眼神一般,與他的外表完全不符。
阿哲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雖然男子蓬頭垢面,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破破爛爛,看起來像個瘋子。
剛到山莊碰見他時學長也曾說這個人精神有問題,不過從他的眼神、動作還有與自己的對話來看,阿哲完全不認為這個人會是個瘋子。
阿哲起身走到了男子對面,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而男子卻對阿哲的動作毫不在意,連頭都沒抬,看都不看阿哲一眼。
看著男子專注的神情,打破沉默,阿哲緩緩的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聽見阿哲的問話,男子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放下雕刻刀,雙手緊握那明顯還沒完成的女性雕刻,兩隻大拇指擱在雕刻品的面容上,男子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男子終於打破沉默,語氣平淡的開口說著:「有多久了?多久沒聽過別人問起我......三年?還是四年?久到我都快要不記得我自己是誰了。」
停頓了一下,男子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開口道:「我是誰?我不過是一個壞掉的『工具』罷了,至少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傢伙們來說。」說完這句話,男子自嘲的笑了幾聲,隨後又沉默了下來。
見男子不再繼續開口,阿哲皺起了眉頭,開口追問道:「什麼『工具』?那是什麼意思?」
「六年前......」男子並沒有直接回答阿哲的問題,而是開始述說著自己的過去。雖然不清楚男子的用意,不過阿哲並不打算打斷男子。
「六年前,我和你的那位學長一樣,不過是觀光局的一個小員工罷了。不過,我比他幸運,不對,應該說不幸才對,那年我升職成了政風室主任。」
「為什麼我說那是不幸?因為在我升上主任之後,我的人生就整個變了。變好?不,是變糟。」
「你能想像嗎?升上主任的第一個禮拜,身為政風室主任的我竟然被檢舉涉險貪瀆。原因竟然是因為我的前一任,那個升職成主任秘書的傢伙交接的時候拿走了一枝筆。夠荒唐了吧?如此低劣的派系鬥爭,這就是我們的政府。」說到這裡,男子激動的敲了桌子一拳,嚇了阿哲一跳。
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男子又繼續開口說道:「之後,我就收到了停職靜候調查的通知。你覺得夠悲慘了?可是這個賊老天卻不這麼認為,在我求助無門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我的兒子,被確診出了白血病。」
「為了替他治病花光了我和我老婆畢生的積蓄,而我的老婆也為了照顧小孩而病倒,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沒有人願意幫我,就連我的親弟弟都不肯對我伸出援手,你說這叫兄弟嗎?呵呵,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說的或許就是這樣吧。」雖然男子是笑著說出這段話,不過阿哲卻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絲哀傷。
「就在我準備鋌而走險之時,一個男人出現在我面前,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出現,竟然會是我人生的另外一個轉折點。」
「他問我,想不想你的孩子老婆活得比別人更好?想不想爬的比別人還高?那時已經走投無路的我,彷彿看到了沙漠中的綠洲,只要他肯幫我,不管他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拒絕。」
停頓了一下,男子將手上的木雕放到桌上,看著木雕男子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不過,阿哲並沒有打算開口打斷男子的思路,他在等,等男子繼續開口。
過了片刻,男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蛋,吐了一口濁氣,隨後又繼續開口說著。
「過沒幾天,我就收到了復職通知,並且被派到了這座村子。我原本以為我的任務不過是協助這些農民做個產業轉型,可是,事情並沒有我想的這麼簡單。」
「來到這裡的第二個禮拜,山莊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晚宴,一個被他們稱作『長生宴』的晚宴。與會的嘉賓不是政治明星,就是家財萬貫的商人,甚至還有一些甚少在公眾前露面不過卻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宴席上的菜色,可以說是極盡奢華。還有一些你想像不到的東西,一種使用被他們稱作『食材』的材料所烹調出來的菜色。」
又一次聽見『食材』這個名詞,阿哲愣了一下。想起廚子與山莊老闆在廚房所做的一切,阿哲頓時明白了『食材』這個字詞涵義。
只見阿哲臉色蒼白,語氣顫抖的問道:「你是說,他們吃人?」
看了阿哲一眼,男子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不,對於他們來說,那不是人,而是一種『食材』,一種能夠讓他們長生不老的『食材』。」
聽著男子用極其平淡的語氣說出如此殘酷蒼白的事實,阿哲臉色更顯難看。
一想到秀兒他們已經淪落成了他人餐桌上的『食材』,阿哲不禁感到有些暈眩,強烈的作嘔感不停的從腹部湧了上來。
不過,男子卻沒有理會阿哲難看的臉色,只是繼續開口說著。
「那晚之後,他們給了我兩個選擇,成為『工具』或是另一份『食材』。我不想死,所以我選擇成為他們手中的『工具』,用來獵取『食材』的『工具』。」
「你的那位學長,山莊的老闆、老闆娘、廚師和醫生,他們也都是『工具』之一。不過,和我還有你的學長不同的是,山莊老闆他們是屬於處理『食材』的『工具』,而我跟你的學長則是用來狩獵的『工具』。」
「之後我開始狩獵像你們這樣的『食材』,每完成一次狩獵,他們就會給我一大筆錢,讓我贍養我的家人。一開始的狩獵其實有些困難,畢竟我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一次、兩次之後我就漸漸熟練了,從一開始的強拉,改成誘拐,之後又轉成誘惑。不得不說,人類果然是個愛貪小便宜的生物,只要給他們一些甜頭,他們就會乖乖的跟了上來。」
雖然男子用著一種很輕鬆的語氣在述說這些故事,不過在阿哲聽來卻異常沉重,從腹部傳來的作噁感也讓阿哲不停地乾嘔。
終於,阿哲再也忍受不住這些,跑進廁所裡抱著馬桶嘔吐起來。
不過,就算阿哲表現得如此難受,男子卻依舊故我,情緒絲毫沒有任何波動,仍舊淡淡的說著。
「然而,才過沒多久,剛熟悉如何捕獵的我就面臨了一個難題,他們的口味變了。他們不再滿足於一般的『食材』,他們限制起了『食材』的年齡,他們認為太過年輕的『食材』口感太嫩吃起來不順口,而過於年老的『食材』又少了彈性,所以之後的目標就放在了如同你這樣剛出社會的大學生身上。」
「這無疑加大了我狩獵的難度,漸漸的我開始將目標轉移到我身邊的人身上,一直到我將我的親姪子,也就是我弟弟的兒子當成『食材』送進山莊後,我才醒悟。」
「那天他的哭喊,彷彿一道驚雷落到我耳中。雖然我想爬得比別人更高,不過我並不想放棄當一個『人』。」說到這裡,男子的臉上露出了後悔的神色,剛好讓走出廁所的阿哲瞧見。
走出廁所的阿哲腳步有些虛浮,坐在男子的對面,阿哲雙手扯著自己的頭髮,腦中不停閃過的,是秀兒他們被煮熟之後擺在餐桌上的畫面。
「從那天之後,我開始拒絕狩獵,拒絕再當一個『工具』。我想過要逃離這裡,不過他們一定不會放我走,所以我放棄了。不願意繼續狩獵,又沒有辦法逃離這裡,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決定裝成一個瘋子。」
「或許是因為他們已經改變了口味,不再喜歡像我這樣的老人,也或許是因為我曾是一個表現良好的『工具』,所以在我裝成瘋子後他們並沒有像對待其它『工具』一樣將我報廢,只是將我當成一個壞掉的『工具』隨意的丟在一旁。」
「裝成瘋子之後我開始挖掘地道,我想或許有一天我能夠從他們的手中救下幾份『食材』。」
「在這期間他們一連換了好幾個狩獵的『工具』,不過都用不久。因為這些『工具』的抗壓力實在太低,往往狩獵個幾次之後精神上就會出現狀況,只得報廢處理。」
「雖然我完成了地道,可是在這段時間裡,卻一直沒有一個『食材』對於這座村子產生警覺,讓我有機會帶他逃走。」
「一直到你學長的出現。我一見到他,我就知道,他跟我是同一類人,一樣是那種想向高處爬的人。」
「可是他卻做錯了一件事情,他竟然在第一次的狩獵上就選擇向自己認識的人下手,對於一個還沒泯滅良心的『工具』來說,這可是一個致命的失誤。」
「對於你們所面臨的遭遇會使他心生愧疚,而這些情緒必然會影響到他的行為,最終導致你們因為他的不對勁而產生警覺。」
「我覺得應該是個好機會,一個從他們手中把『食材』解救下來的機會。所以在你們第一天來到山莊時,我就特意出現在你們面前,並且說了一段話讓你們對這裡產生懷疑,並且持續的關注你們。不過,可惜的是你們卻對於我的這段話毫無知覺。」
「無奈之下,我也只得潛伏起來關注著你們,並且等待機會。終於,在今天早上我一如往常溜進山莊時,恰好看見了正在逃竄的你。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那些處理食材的『工具』手腳竟然這麼快,你們這批『食材』這麼快就只剩下你了。」
聽到這裡,阿哲再也忍受不住,站了起來,伸出雙手越過桌子扯住男子的衣領,咆嘯著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在一開始就提醒我們?為什麼?為什麼等到秀兒他們都受害之後你才出現!?」
雖然被扯住衣領拉了起來,男子卻絲毫不在意阿哲扯住自己的衣領,只是嗤笑一聲開口說道:「你現在是在責怪我嗎?你怎麼不怪自己愛貪小便宜呢?況且,就算我一開始就告訴你們真相,你覺得你會相信我嗎?應該不會吧?」
「還有,不要這麼大聲的吼叫,如果你不想被人發現的話。」
鬆開手,阿哲頹然的坐了下來。男子說的沒錯,這種事情本就不應該怪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如果自己早點發現的話,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