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儷人歌　二十八章

　　季苓既是手巧又是有心，很快的便把衣裳給做好，捧到馬岱面前。
　　「穿穿看合不合身？」他拿了他的新衣量過尺寸，應當合身；但當馬岱接過試穿的時候，她仍是忐忑不已，頻頻瞧著衣裳，擔心袖子太長，或是衣帶過鬆。

　　馬岱解下外衣，滿心歡喜的套上，「哦……」他拉著衣領，瞧了瞧兩邊的袖子，再拍拍胸膛，厚實的棉絮穿在身上，暖在心底。
　　他滿意的笑了，俐落的綁上腰帶。

　　「怎麼樣？還行否？」她要他轉過身，讓她瞧瞧。

　　「好得很！」他展臂，讓季苓打量個夠；等到她終於露出放心的淺笑後，他這才伸手拉她入懷。
　　「謝謝，苓兒……我這輩子還沒穿過別人給我縫的衣裳。」他吸著鼻子，神情滿是感動。

　　「你要是喜歡，我每年都給你做。」

　　他握了握她的手，點了個頭，「苓兒……等過了年，天氣熱了，我也吩咐幾件衣裳給妳，妳說好不好？」

　　季苓明白他這是在還她的情，亦是他疼愛她的方式，說真格的，她是不該狠心潑他冷水，但……「去年月英姨給我做的夠多了，穿都穿不完，你別麻煩。」

　　馬岱知道她節儉，何況她的衣裳也確實夠多的了；他沉吟一會兒，瞧著她頭頂上的髮髻，靈機一動，「那送妳髮釵、飾物什麼的好麼？」

　　「我在家裡，打扮的花枝招展做什麼呀？」季苓差點失笑，拍了他的胸膛，而後主動偎近他，「岱，你別要挖空心思為我破費，只要……」她睞他一眼，盡是說不出的嫵媚風韻。

　　「只要什麼？」他急忙追問。

　　她粉頰微嫣，低頭輕吐。「只要你陪著我就行了，其他的，我不在乎。」

　　馬岱忍不住在她頰畔印上一個吻，「苓兒……」他抱緊愛妻，幾乎要捨不得放開。

　　季苓貪戀著他的溫暖，同樣捨不得離開他，只可惜……「岱。」

　　「嗯？」

　　「有人……」她稍微推開他，指著房門。

　　馬岱回過頭，挑起一邊虎眉，顯然很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遇到打擾。「誰在外頭？」

　　「二爺……」總管虛弱又尷尬的聲調從柱子後頭傳來。

　　「什麼事？」

　　「那個……」他縮著脖子，猶豫著該不該把馬超那段話重複一遍。「大爺他說……」

　　「有什麼話快說！」

　　他閉了閉眼；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豁出去了！「他說您跟夫人要是辦完了事兒，記得趕緊出來用膳！」

　　這句「辦事兒」完全衝著兩夫妻來的；誰叫自成婚以來，他們只要一塊兒在家，老是「恣意妄為」，弄得旁人見了都尷尬的。

　　季苓不禁羞紅了頰，「岱……咱們還是趕緊出去，別讓大伯久候。」

　　馬岱撇了撇嘴，這才一臉不情願的牽著嬌妻出房門，還不忘瞪了總管一眼以示警告。


　　夫妻倆好得如膠似漆又蜜裡調油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然而馬岱卻還把新衣穿在身上到處炫耀，深怕別人不知道。

　　有一回馬超實在看不過馬岱的囂張行徑，厚臉皮的衝著他說：「怎麼只有你有？我呢？靜韜呢？」言下之意就是要嘛統統有份，要嘛他就老實的把衣裳收起來自己穿，別在那兒招搖。

　　季苓聽了，卻把這話給當真，「大伯想要，再裁一件便是；姑娘的衣裳有些麻煩，但也非做不出來。」

　　於是因為一句戲言，馬超跟靜韜全都多了一件新衣可穿。

　　馬超先瞧了瞧手上的衣裳，再看看一臉懇切的弟妹，突然覺得這樣的季苓很有趣，令他想笑。

　　「大伯要不先試穿看看，不合身的，我可以再改。」

　　他彎唇笑開，客氣的向她道聲謝，「難得妳如此有心。」

　　說真格的，不管是他還是馬岱，誰都不缺這件衣裳；餐食也是，營裡的伙食只是粗糙了點，也並非不能入口，但季苓就是非要自己親力親為不可。
　　馬岱娶她過門才多久？家裡的氣氛因為她的加入而改變，儘管她仍是不大會說話，遇見他與馬岱聊天的時候，她偶爾也會適時插的一兩句話，不多，但她至少盡了力；最重要得是，她把馬岱照顧的穩穩當當的。這也難怪，馬岱對她這般死心塌地。

　　不知不覺的，在他眼裡，季苓不再只是個冷ㄚ頭；他於是明白了，她只是不善於表達，卻比誰都有心。

　　她揚起一抹淺笑，面對馬超這句難得的稱讚，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件衣裳，沒什麼。」

　　他將衣裳抖開，打量了一會兒，而後俐落的折妥了。「比起這個，弟妹，今兒個菜色是什麼？」馬超愉悅的勾唇，指了指擱在一旁的小巧食籃。

＊＊＊

　　穿著季苓給她製的新衣，靜韜好不容易覷了個空過來拜訪，順道把姊姊韞卿託給她的書信送到。

　　「我說，季姊啊。」她甩了甩寬袖，探出素手來，拿了一個橘子，「成婚兩個月，還是新婚燕爾？」她笑嘻嘻，眼兒也彎彎，雖說姊妹倆一個月不見，但那副表情，卻像是每天都在馬家走動，直把夫妻倆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底。

　　季苓嘴裡吃著烙餅，忽地聽她這麼一說，餅屑吸入喉間，立刻嗆咳起來。

　　靜韜體貼的奉上茶水。季苓飲了一口，沒好氣的道：「妳啊，就會挑這種時候開口？」順道白她一眼。

　　她輕笑出聲，朝季苓眨了眨眼，「妳知道的嘛，我可是盡得師傅真傳啊。」不光是兵法謀略，就連說話的調調、習性，無一不像，簡直令人懷疑到底誰才是龐統的女兒？

　　的確如此。季苓不置可否；面對這等尷尬的問題，四兩撥千斤，「韞卿夫妻倆如何，我與岱就同他們一樣。」

　　「姊姊跟姊夫怎麼著，妳又知道了？說得像是妳親眼所見似的。」靜韜瞅著她，毫不留情的把謊話揭穿，而後慢條斯理的播了一瓣橘子入口。

　　季苓被她堵得一時啞口，支吾幾聲，而後不甘示弱的反駁，「關平待韞卿體貼溫柔，大家都知道，而韞卿對他亦是關懷備至的，夫妻倆好得很，這點不用親眼目睹，想也知道。」

　　「說得也是。」靜韜反常的沒繼續與她抬槓，只是點頭附和，「他們兩個要是不好，哪能這麼快就生了個娃娃？」她以帕掩唇，吐了兩個籽，讚了一聲。

　　季苓卻是睜大了眼，不預期的，餅屑再度卡進了咽喉。
　　「唉唉，這回妳可就不能怪我了喲。」靜韜連忙遞上茶水，語調飽含笑意。

　　飲了一口茶，她放下餅，又驚又喜。「韞卿……生了？」

　　靜韜點著頭，替自己加添茶水，「這回寄來的家書有提到啊，是個女兒；阿娘高興的不得了，還說要拋下我跟阿爹，趕回荊州去探望孫女兒呢！給妳的信應該也會說到這件事兒，這可是大事兒啊。」

　　「女兒嗎……」她不由得想起韞卿那清雅秀麗的臉容，「一定像極了她。」

　　「寫信的時候才剛出生四、五天，她說還看不太出來，不過，眼睛像她倒是真的。」

　　「真好，有孩子了……」季苓下意識的往自己的肚腹一探，巴不得這等好消息也趕緊發生在自個兒身上。

　　「還好呢！他們兩個有得忙了。」靜韜一時沒注意到她神情變化，笑著擺了擺手，等過了一會兒才察覺不對。她瞧著季苓，倏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季姊，你跟岱叔……一定也很快的啦，別著急嘛。」她笑得古怪，低頭捏著鼻子；一向厚臉皮的她，說起這話題時，居然也會不好意思。

　　季苓被她這麼一說，只是咬著唇，難堪的低喊了一聲，「靜……」
　　只怕靜韜永遠都學不會她名字裡的這個字，唉……

＊＊＊

　　只是害羞歸害羞，或許真的被靜韜給說中了；她的願望，很快便露出了實現的曙光。

　　兩人成親三月有餘，忘了究竟從哪一天開始，馬岱從日常生活起居上，發現了一絲端倪。

　　「苓……苓兒？」馬岱眼尖，瞥見身旁的嬌妻第三度閉起眼來打瞌睡時，終是忍不住開口喚她。

　　季苓猛然睜眼，像是被嚇著般；眼睛眨了眨，花了點時間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我才想問妳呢。」馬岱笑著，擱下碗筷，大掌覆上她的腿輕捏，「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季苓睨了他一眼，略顯尷尬的低下頭，「昨晚那樣，哪能睡得不好？」還好現下是兩人獨自用膳，要是有人隨侍在旁，哪容得他這般放肆？

　　「那妳怎麼頻頻打盹兒？我以為妳累了。」

　　她是「累」了，但，那究竟是誰造成的？季苓默不作聲，繼續吃她的粥。

　　「苓兒，妳最近好像都這樣。」她不說話沒關係，馬岱把最近從ㄚ鬟那兒聽來的一些消息，全都向她倒了出來。

　　季苓越聽越覺得不好意思，頭越垂越低。「……有一次甚至差點在爐灶前面睡著了，要不是她發現的早，整鍋滷菜可要成了焦炭……」

　　「別說了！」季苓難堪的低喊，狠狠捏了丈夫的手背一把，痛得他趕緊縮手。

　　馬岱痛得抽氣，撫著被捏的那處摩挲。「看樣子有這麼回事兒。」他沒生氣，反而很高興她以實際行動來「印證」上述這些說法。

　　季苓面如晚霞，很誠實的向他告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雙手扭呀扭，如此扭捏的模樣實在不像那個直來直往的季苓。「就覺得怎麼睡也睡不夠，身子覺得很沉，走起刀來也老是提不起勁……」

　　「請大夫看過了麼？」

　　「我、我不敢。」把頭垂得更低。

　　馬岱不禁皺眉。「為什麼？身體不舒服就要找大夫啊。」他作勢起身，「我去差人找老大夫過來。」

　　「等等，你回來！」季苓抓住他的衣袖，硬生生的把人給扯回座位上，「我、我……我以為是因為咱們晚上……」她聲調細如蚊蚋，馬岱幾乎要豎起耳朵才能聽見。「所以沒多在意，也……也不好意思讓人知道。」

　　原來如此。他終於知道嬌妻究竟害羞些什麼了。「傻苓兒。」他親暱的喚著她，口吻裡滿是笑意。

　　馬岱敞開臂來抱住她，在她的臉頰上印上幾個輕吻。「做什麼！別這樣……大白天的……」季苓唇畔帶笑，但又覺得害臊，雙手推拒著，試圖與丈夫拉開些距離。

　　「咱們晚上那樣，我還不是好好的？別忘了妳也是個練家子，身子骨那會差到哪去？妳會這樣，肯定有什麼原因在裡頭。」他很篤定的道。

　　「什麼原因？」季苓挑眉。

　　馬岱頷首，右掌冷不防往下移動，季苓本能的伸手去擋，兩人的掌一齊貼靠在她下腹處。「說不准妳有了。妳難道沒想過？」他撥開她的手，執意貼上她的肚腹，親暱的撫摸著。

　　馬岱一句話，令她從害羞轉為驚喜，看著他貼在自己肚腹上摩挲著的動作；她情不自禁的覆上他的手背，聲調微顫，「有了……真的嗎？」

　　「有可能。」馬岱淺笑，「妳別忘了咱們……」他靠近她的耳畔，低聲說了一句，立刻令佳人再度低下了頭。

　　「你別老是把那些掛在嘴邊嚷嚷，你臉皮厚，我可不。」季苓白了他一眼，在看見他眼底的笑意後，玉掌毫不客氣的一推，讓他看別處去。「你還笑！」

　　「好，不笑、不笑。」馬岱安撫著她，捏了捏她的雙肩，「正好我今兒個告假，不如陪妳去給老大夫看看，也讓咱們安個心，妳覺得怎樣？」

　　季苓想了想，而後淡淡點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