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儷人歌　十四章

　　他最擔心的情況，終究還是發生了！

　　馬岱接到靜韜的通報後，便讓她暫代軍務，自己則是跨上馬匹，趕緊自營裡飛奔過來；在看見那副驚人景象後，亦是克制不住驚訝的瞪大了眼。

　　那白衣姑娘昏厥過去尚不稀奇，主要是墓碑後頭的土堆被挖開一塊，已經發黑的屍塊夾雜著白髮，就這樣活生生的被人刨挖出來。

　　那副情狀太慘，教馬岱不忍看；可想而知，當她親眼目睹自己最重視的人就連入土了亦無法安息，她的心有多痛。

　　雖然明白龐統的墓還待處理，但人卻比這個還優先。他吸了一口氣，將季苓背負在身後，回頭再望了龐統一眼。
　　「軍師……對不住。」他咬牙回過頭，趕緊先帶著佳人下山。

　　時刻接近日落，自遠方的彩霞間，傳來陣陣寒鴉啼聲。


　　事態緊急，將季苓暫時帶回府上安置後，他馬不停蹄趕回軍營。

　　「將軍，季姊怎麼樣？黃澧人呢？」靜韜知道他回來，臉上的傷都忘了遮掩，只顧尋他問話。

　　馬岱深深抽了口寒氣，決定把事情始末都告訴她。

　　「靜韜！沒事吧？」一聽見龐統的屍首被人刨出，靜韜亦是差些昏厥過去；馬岱趕緊來扶，讓她坐在席上。「快！喝口水順順氣。」

　　靜韜含淚推開他，「沒事……我沒事。」她乾咳了幾聲，揩去淚水。「現在呢？師傅他……還在……外頭？」

　　他凝著臉色，微點著頭。「應該還在……我身旁沒帶人，總不能要我把季姑娘一個人丟在荒郊野外，只顧軍師吧？」他亦是百般無奈啊。

　　「將軍你沒錯……這樣很好。」她掙扎著起身，「將軍，借我十名將士一用，我不能看著師傅這樣；還有，若你遇見我阿爹，還是諸葛叔叔……不管誰都好，趕緊把這件事情報與我大伯知道……那小子應該還沒走遠。」她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那人綁回來碎屍萬段。

　　「我明白；先別說這麼多，我趕緊先點十名弟兄給妳，趕緊把軍師先安頓了再說。」

　　靜韜重重頷首，回望著他的那雙眼，燦亮的不可思議。


　　馬岱把龐統以及張澧一事報與諸葛亮知道，劉備得知後怒不可遏，即刻傳令每個隘口的將士嚴加戒備，並告知張澧的身材、長相，務要趁此人尚未離開西川前將之捉回。
　　劉備也派人抄了黃權府上；不過許是他們早有準備，黃權府上早已人去樓空。

　　靜韜領著將士讓龐統先行入土，但棺槨已遭張澧鑿毀；諸葛亮於是趕緊準備重新安葬、祭祀好友，使龐統得以入土為安。

　　這番事態太過突然，所有人都給張澧弄了個措手不及。

　　然而真正被張澧傷透了心，甚至就連命也差些不保的季苓，卻是在其他事兒已處理、發落後，才慢慢被人憶起。

　　不過對某個人而言，季苓才是他最先想到的那一個。

　　馬岱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找大夫來給季苓診治。

　　聽照顧她的ㄚ頭說了，季苓在這段時辰內，幾乎一動未動，讓ㄚ頭不禁以為這位姑娘已經不在了；還好胸脯間的起伏，證明了她還活著。

　　只是……

　　大夫診視過後，直說不見樂觀；倒不是季苓真會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夫好歹也是照看了龐先生半年有餘，對於這位季姑娘略知一二……聽將軍這麼說，季姑娘就算醒了，恐怕也……」他撫鬚短嘆，欲言又止。

　　這位大夫便是長期診治龐統的那位，仁心仁術，醫術之高興許可與華佗相比，但心病豈又是湯藥所能治？

　　馬岱不語，他明白老大夫為何說不出口；為此，他亦是輕嘆一聲。

　　老大夫提筆疾書，將藥方親自交給馬岱，「要是季姑娘醒了，這藥方早晚各一帖，雖然稱不上什麼幫助，可好歹能讓姑娘的身子補一補；她的氣血極虛，千萬得好生調養才行。」

　　面對老大夫的千叮嚀萬囑咐，馬岱強記在心，不敢或忘。「多謝大夫指點；大夫辛苦了。時候不早，岱送您一程。」

　　「免了免了，將軍請留步；老夫的藥舖離這兒不遠，不敢勞煩將軍。」老大夫微微一笑，獨自跨出了大門，「若季姑娘有什麼動靜，老夫隨傳隨到；告辭。」

　　送走了老大夫，馬岱先行回房褪下戎裝，命廚子隨便上碗粥，正打算填填肚子後，就要往季苓那兒走看；不料馬超挑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大哥。」馬岱擱下吃食，趕忙出迎。

　　「岱。」馬超摘下獅盔，把鋼騎槍交給馬岱；一踏進廳堂就聞到米粥香，而且還冒著熱氣。
　　「你不是早就回府了，怎麼現在才吃？」

　　馬岱把槍交給來接的小廝，逕自開口解釋。「方才領著大夫來探望季姑娘，大夫才剛離開。」

　　馬超點點頭，往前走了一步，倏地發現事有蹊蹺。「等等，你剛剛說探望誰？」

　　「季姑娘。」

　　馬超不由皺眉，回過身來，「你是說……軍師的養女？」

　　「是。」馬岱遂把今兒個發生的事兒全數轉告了馬超。

　　馬超聽了勃然大怒，「那個……那個小子如此大膽？」他緊握著拳頭，眼神之狠戾，簡直像是要將張澧生吞活剝。

　　「其實他的身份，軍師在生前就提點過靜韜的。」說起此事，馬岱不免對靜韜頗有微詞。「靜韜要是早跟我說的話，興許今兒個的事兒不會發生。」

　　「你說軍師早知道？」馬超聽了為之愕然，「那你不如問問軍師為何不趁早將這小子揪出來，省得他以及他的養女遭他毒手。」

　　被馬超這麼一堵，馬岱窒了窒，卻是無言以對。

　　「算了算了，軍師的想法不是咱們能夠猜測的；你也別怪罪靜韜，或許今兒個發生這等事，最自責的人就是她。」馬超難得替旁人說情。「你還餓著吧？趕快吃，我換件衣裳，等等同你一塊兒瞧瞧那位季姑娘去。」

　　經他提點，馬岱才想到他似乎一直到現下都還未正式見過季苓；於是頷首允諾，吃食的速度，是又加快了一些。

＊

　　在馬岱的吩咐下，ㄚ頭替季苓換上一件衣裳；由於事發突然，他這兒當然沒她的衣裳可換，於是便要ㄚ頭隨意找了件乾淨的給她換上。
　　季苓在姑娘家裡頭算得上高頭大馬，袖子及下裳比起她的衣裳都還差了幾吋，不過除了將就將就外也沒別的辦法。

　　她躺在榻上，臉色蒼白的模樣叫人見了心揪。馬岱領著馬超入廂房，輕手輕腳的來到她身旁。「大哥，她便是季姑娘，季苓。」

　　馬超千算萬算也沒算著，與這個未來弟媳的可能人選第一回照面，居然會是這等情狀。

　　「大夫怎麼說？」他打量了季苓那張尖細的瓜子臉，再看看她的面容，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視線。

　　馬岱起身去關上窗子，「大夫說她身子骨虛弱，若醒了再餵她湯藥……靜韜說她這些日子為了軍師，幾乎都沒吃沒睡；今兒個又與張澧那廝動手，身上跟咽喉都帶了傷。」他每說一句，心底便往下沉一分；踅回她身旁，他指著季苓頸項上那道鮮明掌印。「大哥你看這個。」

　　馬超只瞄一眼，便知曉這姑娘受過何等對待。「那畜生分明是要季姑娘的命！」他以手掌略為比劃，脊索不由得泛出些許涼意。

　　「我瞧亦是認為如此……不知她用了什麼方法脫身。」但不管如何，馬岱很慶幸，慶幸如今躺在他面前的季苓，不是一具了無生氣的死屍。「總之，她能活下來，我打從心底兒感激諸佛菩薩。」

　　馬超被他的說法逗笑了，「岱，你不信這個的。」

　　「是啊……」馬岱看了馬超一眼，又回到了季苓身上。

　　「岱，我沒看過你這麼在乎一個姑娘。」沉默半晌，馬超突然說了這麼一句。「這位季姑娘究竟好在哪兒我不知道，但如果她醒轉了，還是不願意嫁你，那是不是要讓大哥給你作主？」兜來兜去，馬超終究還是擔心著馬岱的婚事。

　　「大哥……現下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馬岱面露苦笑，「等吧。我想季姑娘經此變故之後，一定暫時還不想著這些；更何況眼下這一關雖然過了，誰明白她醒來後，會不會又是一陣天翻地覆？」

　　「這話什麼意思？」

　　「我擔心……她尋短見。」他嘆了一聲，把季苓那蒼白面容印在心版上。「畢竟軍師……對她而言很重要；我們還不明白她與張澧那廝究竟發生過些什麼，可我擔心……她把軍師的事兒當自己的責任，這種事兒不是沒發生過。」

　　「唉，聽你這樣說我頭都昏了。」馬超拍上他的肩膀，「好啦，暫時先這樣，你繼續陪她，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再派人給我提個醒。」

　　「謝謝大哥。」

　　馬超勾起唇來，「自家兄弟，幹啥這麼見外？」


　　馬超走了之後，靜韜又來；看見季苓頸子上的傷，她眼底的淚花又是一陣翻湧；顧不得臉上的傷，她急切的請他派個人回張家通報，就說她要留在這兒照顧季苓。

　　馬岱頷首。於是季苓便在靜韜的陪伴下，度過了在馬岱府上的頭一晚。

　　由於靜韜與自個兒都還有公務在身，而府上沒人知道季苓的性子；馬岱最擔心他們都不在季苓身邊，等她醒來之後萬一尋死覓活，沒人在一旁照看如何是好？是以想破了頭。

　　還好靜韜的點子多，遂提議道：「有個人能夠治得住季姊，又不用為了這些公務而煩心。」

　　「誰？」莫非靜韜要把自家阿娘貢獻出來？

　　然而靜韜這個人選遠比自家阿娘更理想。「月英姨。這事兒交給我，讓我上諸葛叔叔那兒借人去！」

　　只是靜韜的腦筋動得雖快，諸葛夫婦卻想得比她更早、更遠，就在靜韜正準備動身找人之前，那個他們口中的最佳人選已然送上門來。

　　有了黃月英鼎力相助，馬岱總算能夠擱下心頭大石，放心往營裡忙去。

　　可即便有人照料，季苓卻仍只是躺著，一點動靜也沒；而這一躺，就是三天。

　　這三天來，黃月英試過各種法子，也曾灌過季苓米粥，只是季苓說什麼都不肯醒；這可急壞了馬岱，於是派著小廝再度把老大夫請來。

　　老大夫看過之後，只能搖搖頭，束手無策。「季姑娘應是受了太大的打擊，以至於昏迷不醒；這不是病症所致……說好辦是好辦，說難，也挺難。如今除了看季姑娘自個兒，也沒更好的法子可使了。」

　　為了讓季苓醒來，馬岱什麼方法都願意試，就連上寺廟求神問卜都去，就為了佳人得以平安無事。

　　皇天不負苦心人，季苓在昏迷至第六日時，終於，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