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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沐清泉墨含香 二十章
作者:亞蘇│2012-09-17 19:47:31│巴幣:0│人氣:289
徐州連日大雨,曹軍又與呂布相持了兩個月。
最後依照了郭嘉的奇計,引來泗、沂兩河之水灌入下邳;下邳城雖然堅固高聳,但卻經不起河水不斷侵蝕沖刷,再加上呂布鎮日與妻妾飲酒,軍紀鬆散,麾下將士紛紛背棄了他,終於遭到了曹操生擒,並且當眾絞殺。
曹操擊敗了眼中釘呂布,將徐州正式納入勢力版圖之下;此時北方的袁紹與公孫瓚也分出了勝負。曹操於是班師回朝,積極整備軍馬,以待來日與袁紹一戰雌雄之時。
時值春和景明之際,皇帝在曹操的建議之下,便舉行了盛大的畋獵活動,表面上是為了使王宮大臣活動活動身子,感受這年節的氣氛,可卻也有人認為,這只是單純的為了慶祝曹操打敗了呂布,給曹操彰顯自己的威嚴之用。
不過皇帝一聲令下,縱使旁人百般不願,也終究是緊鑼密鼓的開始籌備;轉眼間,畋獵的那天便到來了。
曹營之中,不單是武將,就連某一部份的文官,也對這次難得的畋獵躍躍欲試。射藝本來就是周代時士大夫們時常自娛、交流的活動之一。
由於自從靈帝晚年以來,時局動盪不安、國勢衰頹,所以真正的畋獵也已許多年不辦了;這回曹操的建議,倒是也還有不少人表示支持。
依照慣例,皇帝必須先於百官面前射下第一隻獵物,這樣這回的畋獵才算正式展開。
皇帝跨上馬匹,而曹操則是排在了皇親貴族之中,緊跟在皇帝身旁,不與大臣們為伍。
身為皇帝親姊姊的棠緋自然也出席了這回畋獵,看見曹操如此有違禮節,不免有些難以接受;只是陛下似乎是刻意將曹操叫到跟前來,還不時與之對談,甚為熱絡。既是陛下的旨意,她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了。
在連串鼓響之後,這回給皇帝的獵物已然登場了。一隻還未全然長成的母鹿,牠就被放在眾人面前,顯得那樣無助、楚楚可憐。
棠緋不由得為之心揪。
皇帝持弓搭箭,看著那隻母鹿,而曹操指著那隻母鹿言說幾句;他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隨即駕著馬匹,率眾往那隻母鹿的方向趕去。
鹿兒受了驚嚇,拔腿就往遠處奔去,「陛下,快追!」曹操策著馬匹趕到皇帝身旁來,與皇帝兩人一齊追著鹿去了。
棠緋心底有些擔心,於是便也不顧禮節的策馬跟上;其他王公貴族與大臣們看見曹操及公主殿下先後做了模範,也就大膽的跟上去看看熱鬧。
皇帝本就不擅射藝,尤其這回又是在奔馳的馬背上;他連射了三回,只見母鹿毫髮無傷,興許還因此激發了牠的求生意志,越跑越遠。
「曹操,你來射!」皇帝喊著,把弓矢交給了他。
曹操拱手領命,拉滿了弓,箭矢發出破風般的利響——母鹿哀鳴一聲,應聲倒下。
棠緋離他們有段距離,不過由於她是除了兩人之外第一個追上來的,她身子輕,馬兒跑得也快,這才清楚分明的看見了一切。
後頭眾人看見了母鹿倒下了,紛紛大喊:「陛下射中了!」好些人甚至還歡欣鼓舞的拍手慶賀。
曹操手上還握著弓,聽見這聲祝賀,不僅沒慚愧的把弓趕緊還給皇帝,反而很是志得意滿的笑著,像是在接受讚揚似的。
棠緋狠狠的盯著曹操不放,握住韁繩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
***
盛大的畋獵在最後一抹餘暉沒入西山前落幕;皇帝帶著文武百官返回廟堂,而今兒個整天所獵得的飛禽走獸則是由宮人先行帶回宮內,交給膳房裡頭的庖廚,要他們好好的料理這些新鮮野味。
想當然爾,這些野味,自然是要拿來祭眾人的五臟廟的;朝堂裡早已準備好筵席;美酒、野味一應俱全,而眾人一天遊興下來,直到此刻才得以稍事歇息,不過興許是許久未能這般大肆玩樂,加之戰事方歇,多數人臉上未露倦色,反而是越發精神抖擻。
皇帝在曹操與其麾下良將簇擁下於殿前落坐;一聲令下,樂師彈奏起雅樂,伴隨著眾人的談笑聲,譜出一段喜樂的前奏。
不過,儘管周遭談笑聲不斷,位於次席的棠緋,嬌容非但沒有半點笑意,額際更是頻頻冒出細汗來。她瞥了位於主位的皇帝以及他身旁的曹操一眼,只見兩人頻頻側耳對談,話頗投機,不禁又令她憶起今早曹操射下母鹿的那一幕。
坐在主位,身穿龍袍的,可是她們劉家的子弟?棠緋怔忡,不免問著自個兒,像是自嘲。
大漢名義上還是他們劉家的天下,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要是今兒個曹操射鹿,被誤稱「陛下」一事,若是光武帝仍在,或甚至高祖在位,又怎能容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輩?
皇帝亦是明白此理罷?只是面對這等屈辱,除了佯裝笑意,故作不知,又能如何?
棠緋眸心一黯,撇下眼來;正巧於此時,不知皇帝聽見曹操對他說了什麼,爽朗的笑聲自他口中逸出,傳至她耳內。
竟是無比刺耳。
曹操持弓的倨傲神色躍入腦海;她心口一揪,荏弱身軀微顫。
「殿下!」老宮女低呼,一手搭上棠緋的肩膀,及時穩住了她。「您沒事兒吧?要不先回去歇歇?」
棠緋回神;玉枝臉上盛滿憂心。她左手按上老宮女的手背,近乎倔強的搖頭。「不……至少再等一會兒。」
難道非要等到宿疾復發,才來找御醫診治?老宮女縱是心焦,只是棠緋命令已下,她除了聽命外,再無置喙餘地。「老奴明白了……」
「殿下,失禮了。」一聲叫喚,喚回主僕二人的注意;棠緋回頭,一名宮人正端著菜餚,恭敬地擱在棠緋眼前。
那是一只漆得墨黑的木碗,是碗肉湯;熱氣蒸騰,食物的香氣使棠緋恢復了些許精神,她盯著碗底那塊肉,輕聲問道:「這是什麼肉?」
「這是陛下射得的鹿所烹調而成的鹿肉湯,請殿下享用。」宮人頓首答道,而後躬身退下。
陛下射得的鹿!棠緋咬牙,一手收至心口。她憤恨的瞪了曹操一眼,不假思索的下令。
「撤下去!」
她聲調不響,可她的位置就位於皇帝階下的席位,距離堂上二人亦不過六尺距離,加諸在場女眷幾稀,能發出這等清脆語調的,除了棠緋之外,就只剩下皇帝身旁的伏皇后了。
但顯然,這句話絕非出自皇后口中。
曹操自是聽見了,他抬起頭來,與棠緋對望。他瞄了眼前的蒸鹿眼一眼,拱手笑問,「敢問殿下,是這菜餚,不合殿下的胃口?」
皇帝知道棠緋身帶宿疾,在瞧見她那張蒼白臉容後,不免著急起來,「皇姊,身子無恙否?」
朝堂能納下百官奏議,自是寬敞無比,但殿前異狀陡生,方才響徹大殿的笑語聲戛然止歇;近百雙眼睛全往最前頭的皇帝、曹操與堂下居首位的公主望去。
棠緋的美眸幾可噴出火來,只是那滿臉怒容,卻能在一瞬轉化成一抹燦笑,「不,本宮只是憶起了這頭雌鹿怯生生、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忍食之。」她微側首,朝身後的老宮女輕聲吩咐。「撤下去!」
「我等早已耳聞殿下仁慈,常懷不忍人之心,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啊。」曹操將棠緋那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不由拊掌大笑。「只是這鹿肉鮮美,又是陛下親射得來,殿下不嚐,豈不可惜了?」
坐在一旁的皇帝神色微變;他勉強撐起一抹笑來,卻是幫襯著曹操說話。「曹愛卿說得也有幾分道理,皇姊,您就嚐嚐看吧?」
棠緋不管皇帝言說,仍是瞪著曹操不放。「曹將軍,本宮問你,這回出兵徐州,想出水淹下邳這等奇計的是何人?」
曹操沒料到棠緋話鋒一轉,竟把話題帶到了此回行軍作戰的上頭去;他微楞,然後在堂下眾人裡頭迅速找著了那人身影。「奉孝,殿下在問你呢!」他指著堂下的謀士,眼眉間淨是得意之色。
郭嘉原把全副注意都放在棠緋身上,不料話題竟繞到他身上,只得起身答話,「回殿下的話,想出破城計謀的,正是微臣。」
棠緋回首,只見那名白髮男子身著漆黑官袍,高大健朗的身形在眾多文官裡頭,顯得格外醒目。
「本宮道是誰呢,原來是郭祭酒。」棠緋亦是起身,與郭嘉對望,「郭祭酒的智謀冠絕天下,即便是呂布的智囊陳公台亦無法望其項背;在場的眾卿除了此回往赴徐州的人之外,對郭祭酒的計謀都應當頗感興趣吧?畢竟這回征討徐州,可是拔除了陛下的心腹大患呢。」說到「心腹大患」四字時,棠緋又有意無意的瞥了曹操一眼。
公主話雖說的輕鬆,但劍拔弩張的氣氛,可絲毫不下於陣前作戰之時。郭嘉盯著棠緋,那蒼白的麗容美則美矣,卻著實美得令人心生憐惜。
他揚起首來,說得輕描淡寫,「殿下過譽了。其實這多虧了天公幫忙,而下邳城外又有泗、沂兩處河水……」
郭嘉話語方歇,棠緋毫不吝嗇的鼓起掌來,轉而面對曹操。「曹將軍,多虧郭祭酒出此奇計,下邳方能攻克,你說,應不應賞?」
曹操先是看了看郭嘉,這才把視線轉向棠緋,微微頷首。「應賞。」
「玉枝,肉湯給本宮。」棠緋素手微揚,接過老宮女手中的鹿肉湯,然後當著眾人的面,緩緩踱至郭嘉面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道:「郭祭酒,這鹿肉湯,你就當作是曹將軍的厚意,本宮僅是代為賞賜。」她一手端著漆碗,將之推至郭嘉面前。
聽得此語,曹操那張老臉,陡然沉了下來。
郭嘉望著棠緋一會兒,而後恭敬長揖。「謝殿下恩賞。」接過漆碗,當著眾人的面,喝下了肉湯。
棠緋這才來到皇帝面前,欠身行禮。「陛下恕罪,本宮恐是宿疾又犯,無法奉陪,請容本宮暫且歇退。」
皇帝趕緊來到棠緋跟前,「皇姊無恙?可需要朕請御醫醫治?」他握起棠緋的手,驚訝的發現,她的手竟是如此冷涼!
「不必,稍事歇息便無大礙;那麼,本宮告退了。」棠緋頷首,淡淡抽回手來,便由身旁幾位貼身宮女攙扶著,離開了大殿。
待棠緋離去,皇帝隨即要樂師繼續彈奏,樂音又響,談笑聲也漸漸回籠,沖散了方才嚴肅的氣氛。
彷彿、彷彿不存在;曹操又看了碗底的蒸鹿眼一眼,想起了棠緋把肉湯交給郭嘉時說得那番話;他的眼底不由得,染上些許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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