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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GP

暗手(上)

作者:鬼才│2012-08-25 13:07:39│巴幣:39│人氣:859
    台灣篇

    「一千萬美金需要什麼?需要二十到三十位不等的理財專家,投資全球四十個以上的基金,每月提供客戶報表和獲利狀況,絞盡腦汁要把那一千萬變成一千一百萬,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你我只需要動動腦和一些管道,就能得到比那些殘廢更高的獲利。」那年師父說道。

    「一千萬美金有很多嗎?」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滿臉不屑。

    「多到你懶得計算,才會覺得他少。」師父反脣相稽,並要求他重新練習開鎖。

    「這個好無聊喔,已經二點二秒內了耶!」少年拿著特製鑰匙,一番俐落的操作後,打開了三層重鎖。

    「再來。」師父喊道。



    一艘船遠遠的駛了過來,船身劃開漆黑的海水,伴隨著隆隆聲響。

    三名西裝男將車停在港口附近,黑夜中步行到碼頭,為首的小虎拿出手電筒,對著船照耀,並有規律的開開關關,是打暗號。

    接著這艘船加速前進,來到基隆港的內海,停在渡頭前方。此刻基隆港寂靜颯然,海潮在港壁內搖晃,空氣冷冽,海風呼呼作響,船隻都沉沉地睡著。

    船艙門被打開,下來兩個菲律賓人,一個腰間插槍,拿著黑色手提箱,另一個背著衝鋒槍,小心翼翼跟著。

    他們和西裝男約在碼頭旁的快艇出租店附近。

    小虎看見他們後招招手,喊道:「Kamusta ka!」

    「Hello Kamusta ka!」他們也回應,接著用很不標準的國語說道:「有帶錢嗎?」

    另外兩名西裝男阿尋、阿猶走上前,抬起錢箱面對他們打開,只見裡頭一片的綠油油,百元美鈔一綑一捆的躺著。

    菲律賓商人有點凶狠的看著他們,頭輕輕歪了一邊。

    他們知道意思,伸出手指插進鈔票邊,刻意將整疊錢翻起來,證明沒有造假。

    菲律賓人點點頭,一旁的小弟也打開黑箱子,裡頭有個小盒子,若將襯墊掀開,也有一模一樣的黑盒藏在底下。他們將兩個盒子都打開,拿出一串純金的耳環出來,這耳環造型精美,有兩個指節大,上頭刻了一龍一鳳,鱗片都充滿立體感,下方還嵌了一塊雨滴狀的羊脂玉珀。

    阿猶用圓柱狀的放大鏡仔細檢視,並轉了幾個角度,說道:「烙金痕確實久遠,沒有現代渡光的跡象。」接著用手電筒照耀耳環,「玉珀光澤淡淡微亮,有乳線反射,確實出自東北。」

    小虎點點頭,讓阿尋將兩箱錢都交出去,阿猶接過黑箱子。

    菲律賓商人接過箱子又數了數,然後笑著說:「謝謝。」

    「謝謝。」小虎也回答,目送他們上船。只見商船在港內繞了一圈掉頭,然後往大海行駛而去,船身漸漸消失在遠方的黑暗中,四周又回歸寧靜。

    他們走路回到休旅車,將箱子交給留在車上待命小華,問道:「有什麼動靜嗎?」

    「沒有警車也沒有巡邏,很安全。」小華接過箱子後抱緊在胸前。

    「你們看見那衝鋒槍沒有?馬的好大一把。」阿尋坐在駕駛座,發動車子離去,小虎在副駕駛座打呵欠,此時已經凌晨兩點。

    這台黑色休旅車漸漸駛離基隆,開往台北。

    「這東西真漂亮,不知道能轉賣多少?」阿猶說道。

    「應該能翻個兩倍吧,那些菲佬沒眼光哈哈。」阿尋打了方向燈,轉彎。

    「可是一百萬美金也不少,算公定價了吧?」阿猶又說,兩人不斷的閒聊。

    此刻休旅車來到一條寧靜的街道,這裡全是三四層樓的老舊公寓,不僅招牌全暗,一眼望去所有的鐵捲門都關了,只剩下7-11和兩個小吃攤在營業,幾隻流浪狗還在溜達,機車在街邊停的很密集。

    經過一個巷子口時,一輛機車突然衝了出來,阿尋眼明手快,用力踩住煞車,摩擦聲激烈地傳出,車內每個人都往前衝。

    但休旅車還是狠狠的撞了上去,機車重重摔倒。

    「幹!」小虎的胸口撞上前面的置物箱,整個人摔的狼狽。他憤罵一聲,將手槍插在腰間,推開車門去察看。

    其他三人也摔的歪七扭八,爬起來後都不敢亂動,盯著漆黑的外頭,手不自覺也摸向手槍。

    小虎走到機車旁,用手稍微遮住休旅車耀眼的車頭燈,瞇起眼睛仔細查看,只見機車的零件四散,引擎部分被撞出一個凹洞,塑膠碎滿一地,而且沒看見駕駛,一開始他還以為被撞飛或被捲入車底,但趴下來張望卻空無一人,抬頭時正好看見機車的油門和把手被膠帶黏在一起。

    「有古怪!快撤!」小虎迅速爬起身大喊,沒想到鳴笛聲前後四起,兩輛警車出現將休旅車圍住,紅藍光不斷交互照映在地板和公寓上。

    「三小?」阿尋轉動鑰匙將引擎關掉,只見六名警察飛快下車,其中三名將小虎給制服,另外三名舉槍包圍休旅車。

    「下車!下車!」警察大喊,扣動版機。

    後座的阿猶完全傻眼,直呼:「幹怎麼辦?這是三小?」

    三人在車上完全不敢亂動,氣氛凝結,彷彿一切都靜止了。

    警察見車內沒有回應,其中一個大膽上前,用槍把用力敲擊車窗,有想敲破的意圖。

    這碰撞聲把阿尋給嚇傻了,趕緊打開車門。警察動作熟練,一隻手探進車內抓住阿尋的領口,將他用力扯出來。

    「痛!痛!痛!」阿尋掙扎爬起,隨後被要求靠在引擎蓋上。

    「唉警察,你們也要講講理啊,為什麼堵我們?」阿尋雙手抱頭,腰間的手槍被警察沒收。警察拿著他的槍晃呀晃,說道:「非法持槍,行不行?」

    阿猶和小華見兩人都被捕,只好乖乖下車,同樣遭迅速制伏,黑箱子被搶走。

    警察將四人搜過身,並上了手銬,在路邊站成一排。黑箱子則被打開,警察原以為是鈔票或毒品,沒想到只有一個黑盒。他們接著繼續打開,是一只古色古香的耳環,警察看到都楞住了。

    「這玩意很值錢,賠不起最好別亂碰喔。」小虎戲謔地說,被一旁的警察瞪了一眼。警察隊長也怕耳環在自己手上出什麼意外,決定把東西放好,整個箱子放入警車內。

    「老大,我們買古董而已啊,緊張喔?」阿尋囂張地說。

    警察隊長走過去看著他們,大聲質疑道:「凌晨兩點多買古董?你怎麼不在凌晨兩點睡覺?我合理懷疑你購買贓品,或偷渡非法物品。」

    接著一旁的警察跑過去說道:「沒看見毒品或吸食器。」

    警察隊長向他們四人問道:「誰報警的?」

    「我!」小華迅速舉手,說道:「我願意轉作汙點證人!」

    其他三人都愣住,接著憤怒瞪他,爆罵三字經。阿猶就站在他旁邊,聽到後忍不住,大罵了聲:「幹!」並一腳把他踹倒,小虎和阿尋也圍上去想揍他。

    「幹什麼!幹什麼!」警察將其他三人拉開,並扶起小華,趕緊塞入警車。

    小華進入警車後,從鞋縫拿出開鎖針將手銬打開,並脫掉外套。這外套翻到另一面就是警察外套,穿上後趕緊將褲子給扯掉,從西裝褲變成警褲,一邊動作一邊抱怨說:「他媽的快熱死我。」接著把臉上的假皮套給扯下,從口袋拿出另一張假皮套套上,並熟練的擺好。這種皮套連頭髮都仿,換個套子就像是換個外表,從山本頭小混混變成平頭型男。

    他打開黑箱子,將黑盒放到口袋,然後若無其事的走出去,轉頭看見小虎等人正被迫協助警察檢查休旅車。

    「你是?」一個回警車拿東西的警察見他突然出現,趕緊問道。

    「我是附近派出所的,現在要去里長家調閱監視器調查車禍原因。」這個假名為小華的男子說道,然後拿著從車上偷來的對講機,邊走邊假裝對話。

    他走了幾步,不時回頭偷看,確定沒人注意就趕緊拔腿狂奔,迅速拐入小巷,連跑了幾個彎,一直到跑到停機車的地方,他將外套塞入車廂,對講機隨手一扔,往另一個方向騎去。

    他騎了兩個小時,大約凌晨四點多左右終於回到家,他先將機車停在路口,然後用走的進入巷子。他輕輕打開屋門,確定沒驚動家人後,才躡手躡腳的上樓回到自己房間,他先脫下皮套,放入專門收藏的箱子,然後卸下身上的諸多小道具。

    「好險好險,嚇死我。」他將外套和警褲脫下來,收在衣櫃比較隱密的地方,然後伸了個懶腰,上床睡覺,黑盒子則隨意扔在書桌上。

    □

    中午陽光刺眼,他感覺到了光亮刺激,漸漸轉醒。起身後巡視了家中四周,確認妹妹已經去學校,接著洗了個澡,穿上牛仔褲和運動外套,並到廚房東翻西找,打開儲藏櫃拿了水果穀片,從冰箱拿出吐司和牛奶。

    突然手機響起,接起來後聽到聲音是師父。

    「易名嗎?」電話那頭問道。

    「我是。」易名叼著白吐司,回到房間打開黑盒,確定耳環還在。

    「你得手了?」師父問道。

    「是。」

    「先拿去給司馬先生鑑定,然後來我這。」

    「我知道了。」易名掛上電話,吃了點東西後就拿著黑盒出門,騎車前往古董店。

    古董店叫做元後古董,位在汐止區仁愛路四段493號4樓,外觀是新穎的淡橘色大樓,周圍的市容非常整齊,不僅馬路平坦,機車位和腳踏車架都非常健全,人行道採用灰色的無縫隙磁磚,以及每五公尺就一棵樟樹。

    這其實算是商業大樓,一樓是類似公寓的電梯間,警衛櫃檯就在大廳,二三樓則是補習班,易名進入電梯按了四樓。

    這間古董店非常隱密,不僅外頭的招牌沒寫,電梯旁的標示也未標註,只有大樓房東和補習班老闆知道四樓是做古董的。電梯門打開後就看見一道玻璃門,推開後能聞到銅膏和清潔液的味道,以及濃厚的燒香味。

    元後古董顧名思義,有許多元朝後的古董在此保存,裡頭有一張長形的大玻璃櫃台,底下有許多細小的古文物,例如項鍊、玉鐲、銅鏡、金釵、銅錢串等等,後排架子和最裡頭也擺設各式各樣的古董,有整齊的瓷器、半個人高的花瓶、勾馬鎖、圓明園的假山造景,以及傳說元朝文宗皇帝『宗孛兒只斤圖帖睦爾』穿戴過的盔甲。各式各樣古董的價格從十幾萬到幾百萬不等。

    負責的老闆叫做司馬徒文,是易名常找的鑑賞專家。看起來瘦瘦高高,留著長髮和山羊鬍,很有藝術家的氣息。

    司馬徒文看到易名後,走到櫃檯裡面,笑說:「又有什麼新東西呀?」

    易名將盒子放在桌上打開,問道:「幫我看看這是什麼吧。」

    「哇喔!」司馬徒文看見這漂亮的耳環,眼睛整個都亮了,他戴起手套,小心翼翼的拿起,用圓柱狀的放大鏡看了看,不時發出讚嘆的聲音。

    「別光叫,快點說。」

    「東西你竊的,給點提示吧,這樣我才找的快啊。」

    易名無奈聳肩,表示知道的不多。

    「啊你們幹這行的,怎麼連點常識都沒有,不專業喔。」

    「囉唆!」易名翻了翻白眼,看起來像是對他的老舊觀念感到無奈。

    司馬徒文又看了會,接著說:「若我沒看錯,這應該是明朝的玩意,至少天啟年以後。」

    「是清朝的!」易名拍桌,「專不專業啊你?」

    「哎呀,明末清初嘛!」司馬徒文從後頭的櫃子拿出兩本書,分別是『大明寶年鑑』和『清盛古絕』,他邊翻邊說:「依這玩意的製工看來,年代稍遠,出自中原高人之手。這耳環上頭的龍屬五爪,鳳則宮廷鳳鳥,而清朝喜愛五爪金龍,應該是明末人士替清朝打造的玩意。」

    「原來如此。」易名點點頭,其實他對這些東西不太感興趣。

    「從哪弄來的?又是黑峽幫?」

    「當然。」易名目前也只能挑對古董外行的黑幫下手,像這種超級大幫派反而最好竊。

    司馬徒文抖著腳,不斷傳出翻書的聲音,嘴上說道:「只能說隔行如隔山,嘖嘖。」

    不久後他哦了一聲,說道:「好像找到了。」

    「我看?」易名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

    司馬徒文將清盛古絕轉向易名,指著其中一頁說:「這應該是清世祖於順治七年左右,獻給皇太后的禮物。」

    只見這頁的左上角有張舊圖,是黑白照片,拍的是一口被撬開的棺木,特寫裡面髒兮兮的骷髏頭,頭後躺著許多金銀財寶,而耳環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拍的不太清楚,但模樣還能略辨一二。

    照片下方有段說明文字,清楚寫著民國八年拍攝,由當時的國務總理靳雲鵬指示,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主導挖掘工作。

    「根據清史之王寶引注,這耳環正確名稱叫做『大德至仁禮孝晶騅墜』,傳說是順治獻給皇太后時,這位皇太后希望他兒子能做個萬盛之君,知曉大德大義、仁意愛意,並重禮重孝,所以起了這個名字,希望臣子以此為榜。」司馬徒文解釋起來充滿活力,彷彿自己就是當年的孝莊文皇后。

    易名點點頭,將資料寫在小本子上,又問:「值多少呢大概?」

    「依這金含量和手工技巧,算上年份和使用人物的話,三千萬台幣跑不掉的,但耳環兩只為雙,你這只有一只,也真奇怪,黑峽幫只買一只?」

    易名回想了一下,當時在警車上打開黑箱,只看見一個黑盒而已,但幫派支付的費用不可能只買了一只。

    「我也不太清楚,得去別處探探風聲了。」他說完後將耳環收起來,放了一些鈔票在桌上,轉身離開。

    照約定他前往師父的住家。

    易名的師父很有錢,住在地價頗高的大安區和平東路上,雖然外表是不起眼的大廈,但家裡裝潢可漂亮了,使用最高級的檀木地板,燈飾從日爾曼城堡運過來,沙發則是義大利進口,連掛衣架都有五十年以上的歷史,就差電視、冷氣不值錢。

    易名來到師父的大廈後搭電梯直達七樓,左邊就是他的住處。
  
    師父已經六十三歲的高齡,帶著圓框老花眼鏡,白頭髮理的整整齊齊,穿著普通的格子襯衫,在鄰居眼中就是個和藹的老人。

    易名在客廳找不到他,很快的轉往書房,果然發現師父在裡頭,拿著漢史仔細翻閱。

    他走上前將黑盒子和小本子放在他的書桌上。

    「這次效率不錯。」師父看見易名整個精神都來了,但只有一瞬間而已,馬上又恢復冷靜的神情。他闔上書本,打開小本子,挪了挪眼鏡仔細端看,說道:「孝莊文皇后?」接著把黑盒打開,欣賞這只耳環。

    「黑峽那邊有什麼風聲嗎?」易名比較關心這個。

    「被你害的那些人今早就放出來了,耳環也物歸原主,他們似乎沒下追殺令,很奇怪。」師父說道。

    「哦?」這讓易名大感意外,過去三次得手都遭全幫通緝,只是黑峽幫不懂竊界運作,追殺令毫無威脅。

    「看來他們對於耳環應該是另有打算。」師父的聲音頗低,但中氣十足,「不知道想做什麼。」

    「嗯。」易名對他們的陰謀不感興趣,問道:「雖然只有單只,但還是能賣出去吧?」

    「能賣是能賣,但價格恐怕會低於市價的一半。」師父對於古董寶物的價格流動非常熟悉,具有超乎常人的敏銳度,不比操縱股市的金融專家遜色。

    易名想了想後,說道:「現在要從黑峽幫那裡再偷走另外一只幾乎不可能,還是就這樣賣掉吧。」

    「那等我消息。」師父將耳環還給易名。

    易名說完後轉身離開,但開門前卻被師父叫住。

    「還有事嗎?」易名問道。

    「你……嗯……沒事了。」師父欲言又止,一雙眼睛逐漸轉回古書上,抖著雙手捧起。

    易名覺得有些莫名奇妙,但沒多想,迅速離開,前後停留不超過十分鐘。他還沒結訓之前,這裡根本是易名的半個家,但出社會闖盪後,這裡就成了古董仲介所,也為了避免帶給師父不必要的麻煩,能不多待就不待。

    「你最近好像更瘦了,多休息吧。」離開前易名叮嚀道,然後回家。

    □

    返家後妹妹易怡也差不多放學了,她從木柵國中走路回家大約要十分鐘左右,易名一向負責料理晚餐,由於整個家只有他們兩人,食物份量不多,煮起來很快。

    陳易怡是易名的妹妹,兩人年紀相差十一歲。由於妹妹五歲時父母就離異了,所以易名他姐姐易秀很早就開始照顧他倆,一直到出嫁後才改為易名照顧,兩人相依為命至今。易怡是很可愛的國中小女生,成績頗為優秀,個性也乖巧,讓易名非常放心。

    今天易名煮了紅燒牛腩,一盤炒青菜,還有煎蛋,白飯跟湯也是每餐必備。

    東西都準備好時,易怡也剛好回來。

    「洗手吃飯囉。」易名添了兩碗飯。

    易怡東西放好後從房間走出來,坐在餐桌前說道:「你昨天很晚回來吧?」

    「嗯?」易名一愣,他不記得昨晚回來時有發出任何一點雜音。

    「我一點多才睡的。」她半瞪半看的望向易名。

    「我不是說十一點前要睡覺嗎?」易名苦笑,但為了準備這次的行動,近兩個月確實都有點晚歸。

    「誰叫你每次都加班加這麼晚,我偶爾也會擔心好嗎?」易怡翻了翻白眼,一副很受不了的樣子說道:「你再這樣我要打電話跟姐告狀囉。」

    易名最怕她搬出姐姐來,這家中他最聽姐姐的話,現在因為姐姐住在夫家,比較少回來,但從夫家趕到木柵也只需要二十分鐘,萬一被她知道自己這兩個月常常晚歸,肯定被罵到臭頭。

    「我保證,我這個月絕對不會晚歸了,我十一點就在家!」易名舉手作勢發誓,看著妹妹故作認真考慮的模樣,差點就笑了出來。

    「好!」易怡放下筷子,嗯了一會說道:「那我要遮口費。」

    「什……什麼?」

    「我要一千塊!」易怡獅子大開口,神采奕奕地看著他。

    「想都別想!」易名馬上拒絕,說道:「妳又想亂花錢!」

    「才不是,我們下禮拜有園遊會,需要錢才能買材料啊。」易怡掰著手指說:「我們要賣香腸,一斤就要一百塊錢,還有大瓶飲料跟冰塊、杯子、吸管等等。」

    「妳確定是園遊會要用?」易名瞇起眼睛,有點質疑。

    「當……當然!」易怡翹起下巴,一副理所當然。

    「喔,所以那錢是要用來辦園遊會,不是買周杰倫的新專輯、不是拿去燙頭髮、更不是買這季最新的馬靴囉?」

    「哦……應該不是吧。」易怡一愣,皺眉說道:「你怎麼知道馬靴的事情?」

    他看著客廳桌子底下的諸多雜誌,說道:「上個月的服飾雜誌妳看完後好像沒收起來吧?」他記得那天凌晨兩點多回到家,就看見雜誌攤在沙發上,幫忙收拾的時候無聊瞄了一下,結果越看越神奇,差點昏倒。

    「才國中就想穿馬靴,貌似也不止一千吧……」易名心裡有些不能接受才國二的妹妹竟然想做這種打扮。

    「要你管?」易怡語塞,耍起任性。

    「當然管。」易名不願多談這個,改話題說道:「等等記得拿聯絡簿給我,昨天考試還好嗎?」

    「還可以啊,就錯兩題而已。」易怡照常報告她在學校的生活,舉凡老師教學、考試成績、同學相處、值日生工作等等都會稍微講一些。

    易名最近雖然很忙,但還是花很多心神去記她的事情,偶爾問問他們班的誰誰誰怎樣了、某科老師是不是又敎不好、甚至是訓導主任的八卦。對易名來講,這些內容非常瑣碎,但重要性卻不下於任何情報。

    兩人吃完飯後一起收拾餐具,易怡上樓寫功課,易名則洗碗倒垃圾,他看著使用超過十年的塑膠手套,不禁回憶起多年前妹妹年紀還小的時候。

    「真快……」易名不禁嘆息,時間好快。

    □

    過了三天左右,師父才打電話給易名。

    「有買家了嗎?」易名將電視轉小聲。

    「對方說自己是中部的古董大亨,約在新寧格咖啡店,台北市只有一間。」

    「買價呢?」

    「他們說願意出八百萬,你覺得?」

    「可以。」易名點點頭,雖然八百萬不是太高的數字,但單只耳環也只能這樣了。

    「明天下午兩點,可以用本尊去,到那邊找李小姐就行了。」師父說。

    「了解。」易名掛上電話,回到房間確認耳環還在,並翻閱各種古董走私的資料,以及上網查看最新行情,策劃下一次的行動。

    新寧格咖啡店頗大,桌子有三十張之多,使用一整面牆的落地玻璃,所以採光充足、光線自然,裡頭咖啡飄香,價目表洋洋灑灑列了二十幾種飲品,和一些精緻簡餐。

    易名跟服務生說他和一位李小姐約兩點在這見面,接著被帶到後面的位置。

    後頭有七張桌子,只有一張桌子有坐人,從背影看是個黑色直髮的小姐,易名坐在她的對面。

    「嗨。」她抬頭,是個很成熟的美麗女子,眼睛水汪,帶有一些銳氣,五官也非常精緻,像是上帝刻意捏造的。

    這讓易名感到不大對勁,不是害羞緊張的不對勁,而是充滿警戒心的那種。

    玩得起古董的都是富商,有美麗的秘書或助理根本不奇怪,但易名直覺眼前的女子不是這樣簡單的人。

    「請問喝什麼?」服務生問道。

    「水果茶。」易名擺手遣他離開。

    「我叫李書書。」李書書微笑說道。

    「我是……」當易名準備說出自己的假名時,李書書馬上接口:「你叫做陳易名對嗎?耳東陳、易容的易、名氣的名。」

    他心裡一凜,馬上知道這個買家不單純,眼前這女子除了交易以外,恐怕還有其他目的,而且她對自己的背景非常熟悉,刻意使用易容跟名氣兩個字。

    「我是。」易名大方承認,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李書書見他不說話,接著說:「陳易名,二十六歲,一百七十四公分,體重六十三公斤,二十歲開始行竊,僅花三年就進入竊榜,目前位在竊榜十一,共竊盜三十一樣高價骨董,賺進兩億四千萬。」

    易名越聽心臟跳的越大力,基本資料對竊榜的每一位高手都是機密,剛才李書書說的只是外表和經歷,對擅長易容的易名來說,不算是什麼大威脅,以警告來講,算是點到為止。

    「不錯,你說的都對。」易名表現的坦然大方,知道對方經驗老道,懂得一些小步數。

    李書書喝了一口咖啡,似乎在等他開口。

    「所以你們不打算買耳環?只是來給我下馬威?」易名微笑,試探地說。

    「當然買。」李書書眉毛挑高,一臉理所當然,說道:「但你們畢竟是竊榜的人,我們只是普通的古董玩家,不希望東西買了以後又遭貴同行竊取,才先行警告,剛才那番話沒有惡意。」

    「哦!」易名聽見對方承認是試探,心情頓時放鬆,但根據多年買賣談判的經驗,一開始的直覺可不是這麼回事,雖然透過一些小道消息得知竊士的底,然後口頭警告對方遵守職業道德是很正常的,但李書書給人的感覺不是這樣,原本僵硬的肩膀並未鬆懈。

    李書書輕輕瞄了一眼他的肩膀,又掛上虛假的笑容。這一閃即逝的動作都看在易名眼裡,更確定她不是普通人。

    「那換我來猜猜。」他準備說話時正好服務生端上水果茶,兩人瞬間安靜,直到服務生離開,易名才繼續說道:「妳不是台灣人。」

    「哦?何以見得?」李書書笑得燦爛,很甜美。

    「你是韓國人,韓文某些字的尾音會捲舌,正好台灣的中文較黏,大部分的話語不太卷舌,你們為了掩蓋外來口音,說話會刻意將舌頭打平,因此會有大舌頭,你在台灣待很久了吧?平常人根本聽不出來,但我知道。」易名認真地看著她,「妳的『了』音還需要多練一會。」

    其實說話口音倒是其次,真正讓易名認定的是她那張臉,五官和臉頰近乎完美比例,那是動刀過的臉,只有韓國人才會追求這麼全面的比例。

    李書書邊聽邊點頭,無意間流露出裝可愛的模樣,接著嘆了口氣,笑說:「你很聰明,我的確是韓國人,這三年來你是第一個人認出的。」

    「我也不太相信你們只是單純的試探。」易名翹起二郎腿,喝了口茶,慢條斯理說道:「我知道很多買家會偵查竊士的底細,如果那老闆疑神疑鬼的話,我也遇過兩次這種買家,但妳知道嗎?一般正常的古董玩家會給人一種感覺,有種……單純感,或著說有種熱情,那是一種跟惡魔買玩具的氣氛,你冒險跟惡魔買你想要的玩具,但又怕惡魔將它奪走,所以就一手拎著錢,一手抓住惡魔的尾巴來警告他乖一點。」

    李書書很專注的聆聽,像是乖乖上課的小學生。

    「妳並沒有第一時間跟我要耳環欣賞,所以妳不是直接購買人。」易名繼續說道:「代理購買人有個特點,那就是專注。他們會很專心想要完成任務,第一這種人的薪水不高,賠不起古董,第二他們是老闆最得力的助手,有著絕對的自信和談判氣勢,但也要知道,我們這種人來無影去無蹤,所有的代理購買人基本上不會和我們見第二次面,所以他們會很客氣、很小心,大方的買賣中會很注重細節,但顯然妳並沒有這樣的心態。」

    「嗯。」李書書挪了挪坐姿,表情有些嚴肅。易名將這些行為都看在眼裡,加深自己答案的正確性,應該說她每個動作、每個細節,都會迅速轉換成一種解答,加入腦海中的判斷公式,然後計算再計算。

    「根據我的猜測,妳有心理準備會和我繼續見面,一樣是破題直入,別人是專注,而妳表現出專注以外的興趣,妳的假裝試探反而露出不必要的馬腳,我合理判斷妳是同道中人。」

    李書書點點頭,輕輕的鼓掌,說道:「看來我還有磨練的空間,你的直覺真準,都猜中了。」

    易名坐正,嚴肅地說:「妳確實想跟我買耳環,動機我不知道,但妳,以及妳背後的團體都不是一般的古董商,根據行規我沒辦法答應這個交易。」

    說到這李書書臉色一沉,看起來不太滿意他的答覆,她換了個坐姿,說道:「這只是一場簡單的買賣而已,我拿貨你賺錢,很輕鬆不是嗎?」

    「我想妳也很很清楚賣錯人的下場。」易名搖搖頭,說道:「這些東西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贓物,可能是轉手數次的被竊品,甚至涉及國際治安,我可不想年紀輕輕被關。」

    「假設我是警察,我也可能錄音了不是嗎?」

    「妳是警察的話,有可能不先看證物嗎?也許我沒帶耳環,從頭到尾都在跟妳說假話啊?」易名知道眼前的韓國女子並不專業,很厲害,但還差一點。

    「你還真徹底把我擊倒了呢。」李書書的語氣又些僵硬,看起來對他有些憤怒。

    易名站起身,拉了拉衣服說道:「我先離開了。」說完向前移動,從她身旁擦過。

    「陳易名,我可是知道你家人的背景喔。」她冷笑說道:「父母離異,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對嗎?」

    易名聽到後確實愣住了,而且背脊開始發涼,但他不想露出弱點,僵著身子繼續直走,離開了新寧格咖啡店。

    出了店門他先在四周亂轉,確定沒人跟蹤後才回到停車處牽車,回家的路途不斷回想和李書書對話,越想越氣,竟然惹上背景這麼不對勁的人。

    「師父怎麼會……」他甚至有點怪起師父了,覺得師父也未免太不小心,竟然帶給他這麼大的麻煩,還牽扯到家人,但那女子確實不簡單,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很強勢的壓迫感。

    易名到家後將耳環藏好,並環顧屋外四周,確定沒有異樣才回到客廳,接著打開筆記型電腦,接通附近幾個巷口的監視器畫面,一邊看電視一邊觀察,確定沒有陌生人進出。

    「看她的樣子非常急切,似乎恨不得馬上得手,如果她有更多籌碼,應該會當場把我逼回位置繼續談判,所以屋子訊息還沒曝光才對。」易名分析,慢慢的安心下來。

    接著他決定回歸正常作息,明天還是照計畫購買需要的補給品,例如製作假臉的材料、幾把特別打造的鑰匙、黑幫用的西裝、假手槍、雙面帽子等等。

    這些東西在台北幾乎都能買到,例如皮套的假臉可以去塑膠工廠收購矽膠,利用師父秘傳的燒製技巧讓它達到人皮般的彈性,內部則縫上近乎膚色的腦鞣革,外表再利用化妝或刺穿,達到毛細孔粗大、青春痘等效果,也可以塗上乳液讓面具看起來油光,頭髮則可以用假髮直接夾在皮套上。製作一張仿真的皮套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還得安置在十五度的氣溫中才不會壞掉。

    他這次採購,除了要製作一張新的皮套以外,還得再弄兩把組合鑰匙跟水利署的制服。易名早上八點就出門,搭乘捷運四處採買原料和打聽各地古董店的小道消息,一直到下午四點多回到元後古董。

    司馬徒文此時正專心的擦拭明代青花白瓷,見到易名進來後放下東西招呼。

    「有什麼關照啊?」司馬徒文笑嘻嘻說道。

    「沒東西給你,只是想跟你探聽探聽消息。」易名坐在老位置,看著那白盈水透的青花白瓷。

    「想知道什麼?」

    「最近有誰四處收購古董耳環?」

    「耳環?我上次看的那個?」

    「這不是重點。」易名擺手,不想聽答案以外的話。

    司馬徒文捏著下巴,想了會說道:「其實有在玩古董的,很多東西都收,很難指出誰只購買特定物品,再者古董多半以朝代、年份、地域、統治時代來區分,想來想去其實有很多買家啊。」

    「是嗎……」易名有些失望,他問了三間古董店,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接著他又問:「你知道黑峽幫如何處理他們的耳環嗎?」

    「這很難得知啊。」司馬徒文搖搖頭,說道:「但沒有和你相同的耳環流入買市,應該不是用來買賣。」

    「那會拿來做什麼呢?難道跟我買的集團也是黑幫嗎?」易名喃喃自語。

    「黑幫啊。」司馬徒文好像想到什麼,說道:「倒是有個黑幫在耳環失竊後有一些動作,差點問到我頭上。」

    「喔?」易名精神一振。

    「就是水青囉。」

    「水……水青幫在問耳環?」易名聽到後整個人瞪大眼睛。

    「是啊,黑峽幫出事的那個晚上,水青就派人四處搜尋了,該不會找上你了吧?」司馬徒文質疑地看著他。

    水青幫的規模不大,是專門買賣古董的黑幫,約七十人左右,並未經營其他副業,乍看之下只是個小幫派,但在竊界裡,水青的大名可是響叮噹,他們對古董價格的波動預測精準,常常能買低賣高,熟客散佈在世界各地,底下的成員對偷竊、偵查也特別有一手,尤其組織架構非常嚴密,幾乎是滴水不漏,外人很難窺伺。

    這兩年聽說還玩兩面手法,利用第三關係去接觸專門獵殺竊士的獵榜成員,來打擊對自己不利的竊士,讓竊界更為畏懼。

    「我想這耳環可能有什麼秘密,連水青都出動了。」司馬徒文說著說著,眼神慢慢轉為警慎,支吾說道:「你可別拖累我啊,我只是安分守己玩玩古董。」

    「不會啦。」易名揮揮手,推開門下樓。

    回家的路途他不斷思考,想起李書書那見過大風大浪的銳利眼神,和受挫卻依然挺拔的英氣,是水青的機率很高。水青的幫主雖然是台灣人,但底下好手來自世界各地,有韓國人並不稀奇。

    到家之後他照慣例料理晚餐,和易怡吃晚飯,等她功課作完後再一起看電視,兩人閒話家常、東聊西扯,像家人也像朋友,從巴黎最新一季的馬靴聊到寶傑說的外星人是不是真的,一直到十點多易名才催促她上床睡覺,並記得調鬧鐘。

    他回到自己房間時將門反鎖,打開書桌第三層抽屜,拿出一把黑色的槍,並抽出彈夾檢視還有多少顆子彈。

    但裡頭裝的並不是一般的金黃色尖型子彈,而是銀色的鋼珠。這把槍和一般靠撞針打擊彈殼底火的槍枝不同,它利用槍膛上下兩側高速旋轉的磁石來發射通過的鋼珠,射速大約每秒四百五十尺左右,而且會帶有令人麻痺的磁電。

    電磁槍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讓竊士在遭遇危險或困難的時候,能順利擺脫敵人的追擊,如果將來的對手是水青,勢必會有更激烈的衝突,沒有點自保的武器不行。

    不幸的是易名手上這把槍已經沒有鋼珠了,這種鋼珠必須經過特製,才能吸附經由磁石摩擦出來的電力。

    「這麼剛好……」易名有點忘記上次使用這把槍是什麼時候了。他不是那種大咧咧的竊士,使用電磁槍的次數非常少,六年來只買過兩次彈藥。

    他東翻西找,忙了一陣才找到工廠的電話,地址在桃園。大台北的情治網太嚴密,警察局和調查局的勢力觸及各個角落,工廠這種單位沒辦法逃過管制,尤其是生產這種遊走法律邊緣的東西。

    他撥了對方的手機,通了之後先打聲招呼。

    「你好!這麼晚了需要什麼?」電話哪頭。

    「我是白爺的徒弟。」易名照著師父敎他的方法說。

    「哦!」電話那頭的音量高了,彷彿整個人大夢初醒。

    「我要訂一盒鋼珠。」

    「可以,明天下午三點來找我拿。」

    「這麼晚?」

    「製作很費時的。」

    「好吧。」易名道謝後掛上電話,思考來不來得及回家煮晚餐,以及要煮什麼才好,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

    下午他前往台北火車站,買了一張到桃園的車票,下午兩點左右來到桃園,並搭乘公車來到蘆竹邊界。

    易名根據名片的地址,找到了這間工廠。

    這間工廠其實是獨棟公寓,一樓是鐵捲門的那種,裡頭擺設許多機械器具,有四個工人在工作。

    易名進去時隨便找了個人請他上去通報,不久後老闆從二樓走下來打招呼。

    「東西好了嗎?」易名問。

    「今天削鋼的機器有點古怪,修了老半天也沒修好,請原廠的過來看,又搞老半天才搞好,慢了些時間才開工,可能要再晚一點喔。」老闆中氣十足,說著台語。

    「啊大概是要晚多久?」易名也用蹩腳的台語回應。

    「下午四點左右。」老闆又說。

    他看了看時間,現在快三點了,如果再晚一個小時,應該來不及回家煮飯,於是他用電話留言,說自己可能晚點才能回家。

    接著他走到前方比較熱鬧的地段,吃了碗豆花,買兩杯冰淇淋紅茶回到工廠,請老闆喝飲料。

    只見這些機器過了許久才搓出一顆鋼珠,然後經過通電的磁石管道,聽老闆說是要改變鋼珠的分子結構,讓它更容易吃電力。

    一直到四點多左右,才拿到一盒十五顆的鋼珠。易名付了大把鈔票後趕緊搭公車回到桃園,接著趕回台北。

    但桃園的火車竟然慢了二十分鐘才來到,等易名經過鶯歌時,天已經黑了。

    他坐的是區間車第八節車廂,原本乘客非常多,但在鶯歌站下了很多人,而且沒人上這節車廂,關門時只剩下六名乘客。

    易名只是看著窗外的風景,雖然注意到周圍的情況但也不以為意,直到他利用窗戶的反射,看見有個身穿運動褲、藍色上衫的男子慢慢走過來,他才感到有些古怪。

    那男子看似三十歲上下,寬大的衣服仍擋不住他結實的身軀,雖然表現的若無其事,但眼神卻僵硬的直視前方,表現的很刻意。

    易名有了心理準備,他簡單的環顧四週,確認有足夠的空間躲避可能發生的攻擊,也注意到車廂門的旁邊有三個按鈕,綠色的似乎可以打開車門。

    男子照著自己的節奏前進,很快的經過易名,但突然轉了個身,動作俐落,右腳朝易名踹去!

    易名趕緊趴低往地上翻滾,剛爬起來時,男子兩記左拳揮來,速度飛快,易名閃的踉蹌,差點摔倒。

    「水青的殺手嗎?」他重新站穩步伐,用手擋開他兩次踢擊,慢慢退到門邊,心想:「如果他們知道我的住處,根本不需要跑來暗殺我。」

    四周幾名乘客都嚇的逃開,躲到其他車廂,別廂的乘客則鬼頭鬼腦的偷看。

    男子迅速上前,想一口氣把易名拽到地上,但易名動作更快,急著往車門跑去,手指碰在綠色的圓鈕上,準備按下的同時男子從後方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衣服,用力將他甩開。

    只見易名整個人飛滯在空中,摔在另一邊的車廂門前。

    男子衝過去想制服他,但易名爬起身後重心壓低,飛身抱住他的腰間,一口氣往後推,將他撞在車門上,接著伸手按下按鈕,車門打開,冷風灌入,兩個人一起摔出車外。

    外頭是鄉間小路,四周雜草叢生,兩人摔在對向軌道上,男子雖然掙扎想爬起,但由於背部重重摔在軌條上,一時間整個人痛的無法起身,易名趁機連揍他兩拳,但力氣太小,無法造成致命性傷害,男子先一腳將易名踹開,接著咬牙爬起,往他臉上揍了一拳。

    易名被打的暈頭轉向,不知東南西北,接著雙肩被抓住,男子膝蓋猛力頂上,他肚子遭受強大攻擊,整個人痛的彎下腰,眼前模模糊糊。

    「敢耍我們大姐,好樣的。」男子甩甩脖子,想將他抓起來繼續揍。

    易名聽到他的聲音後趕緊恢復注意力,地上那些小石子漸漸清楚起來,他順手抓了一顆,等自己被拉起時,猛力往男子頭上砸。

    只聽見叩的一聲,悶的很響,男子整個人重心不穩,易名接著又連續補了兩下,但都打在不致命的地方,只是讓男子痛苦到倒下,半昏半醒。

    易名扔下石頭,全身像是被機槍掃過般,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頭也有些暈眩,只能迷迷糊糊的往前走,直到有個交流道出現,他才脫離鐵軌,回到車水馬龍的社會。

    他攔了輛計程車,一上車就被司機質疑的盯著,此時的易名全身都是傷,衣服破爛狼狽。

    「台北文山區木柵路三段85巷23弄,走。」易名深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神智,但剛剛那拳真的太有威力,連脖子都開始發痠了。

    司機聽到台北先是一愣,接著露出釣到大魚的神情,他飛快迴轉,朝台北開去。

    易名也忘記自己有沒有昏迷,但有印象在車上留了兩千,然後一跛一跛的走回家,這時他有比較清醒了,巷子的形狀還能看懂,雖然不想讓妹妹看見這副模樣,但實在沒有更多心力打理了。

    推開家門就看見易怡在看電視,接著她驚呼一聲,趕緊攙扶易名到沙發上躺著,連鞋子都沒脫。

    「哥你是怎麼搞的?」易怡見他全身多處挫傷,臉頰瘀青,外套被扯的鬆散,像是跟藏敖打過架一樣。

    「我只是摔倒,沒事。」易名有氣無力的說:「幫我拿水跟綠油精好嗎?」

    易怡的眼眶轉紅,拼命點著頭,去廚房東翻西找。易名擺動四肢,確定傷處在哪,以及知覺的感應。

    不久後易怡走回客廳,先將東西放在桌上,然後輕輕扶起易名的頭,拿著水杯慢慢餵他喝水,並用綠油精擦他的瘀青處。

    「時間不早了,妳先睡吧,哥在這裡躺一下就好。」易名大力吸吐氣,確定呼吸順暢,肺部沒有受傷,然後遣她去睡覺。

    「可是……」易怡一開始有些六神無主,見哥哥情況慢慢穩定,心裡才稍微鬆了口氣,她拿了外套給他蓋,說道:「需要什麼就打開電視機,音量轉到最大聲,我會下來幫你。」

    易名欣慰的點點頭,準備閉上眼睛睡覺時,突然想起什麼,趕緊說道:「對了你聯絡簿還沒給我簽吧?先拿下來給我看吧。」

    「不用了啦。」易怡搖搖頭,吩咐道:「你給我好好休息,一天沒簽沒有關係。」

    易名原本還想堅持,但一天的奔波加上被揍了頓,身體確實有些不堪負荷了,只想要倒頭就睡,他稍微伸展了一下筋骨,說道:「把門鎖好,窗簾拉上,陽台跟廚房的窗戶也要鎖。」

    「我知道了,你睡吧。」易怡起身將大門關上,窗簾拉的緊閉,然後跑到其他地方將窗口鎖上,接著關掉電燈,獨自走上樓。

    易名嘆了口氣,心想今天讓妹妹擔心了,聯絡簿也沒簽、功課也沒看,也不知道晚餐有沒有正常吃,還是胡亂吃些零食呢?今天沒盡到照顧的責任……他想著想著就沉沉睡去了。

    □

    醒來時頭突然痛了一下,易名噢了一聲,睜開眼睛環顧四週,是客廳的天花板,光線明亮,看來已經早上了。

    時間一看,是早上八點四十,在這種情況還能早起,易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並想到妹妹應該去上學了,但一爬起來,就看見易怡在餐桌上看書。

    「妳……」易名閉上眼睛,努力想今天是星期幾,接著說:「怎麼還沒去上課呢?今天星期四吧?」

    「你等等就知道了。」易怡俏皮地說,雙腿活潑亂晃。易名這才看見她穿上了運動服,書包也準備好了。

    他愣了一會,想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情形,突然靈光乍閃,啊了一聲的同時,大門正好被打開,易秀走了進來。

    「姐妳來了!」易怡高興的起身,背起書包衝上前抱住她,易秀也撒嬌似的哦了聲,大力回抱。

    「最近還好嗎?是不是瘦了?哥對妳好不好?」易秀捧著她的小臉蛋,又搓又揉,好像十幾年沒見面。

    比起兩人濃情密意,易名的心情像是狂風暴雨,形容的精準一點,可以說是害怕。易秀只比易名大兩歲,兩人從小就打鬧長大,不對盤到極點,直到她十歲時父親離家出走,才開始和媽媽、弟弟有了相依為命的情感,也有扛起家務的責任感,隨著年紀漸長和出嫁,這份責任就轉交給了弟弟易名。

    由於易秀的工作和生活非常穩定,總是把家裡照顧的很好,相較之下,易名時常外出晚歸,工作不確定因素高,他也不好意思跟姐姐講自己在外頭當竊士(當然在她耳裡就是小偷),所以常常發生衝突,加上易名心中也有份愧疚感,所以總是被修理。

    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同樣溺愛妹妹。父親離家三年後,母親出外尋找,人是找到了,但帶回的卻是大肚子,也就是易怡。易怡的年紀和他們相差非常多,所以沒有姐弟互仇的戲碼,而是當成女兒般照顧,於是這個妹妹就成了易秀和易名的共同價值,也讓兩人的感情好上許多。

    「我很好,他不好!」易怡指著易名,使了眼色要姐姐好好教訓他,易秀心有靈犀的點點頭,塞了一千塊在她手心,說道:「上課小心,頭兩節課姐姐會幫妳請假。」

    「那我走囉,妳晚上會在嗎?一起吃飯好不好?」易怡走出門外,又回頭問道。

    「當然,姐姐今天在家。」易秀揮了揮手,催促她快去上課,等她走遠後才關上門,看著渾身是傷的易名。

    易名也抬頭看著她,有些發窘,接著僵硬地說:「嗨。」

    「你是怎麼回事?」易秀的語氣跟前一秒差了十萬八千里,眉頭皺的緊。

    「就……」易名搔搔頭,不知該如何解釋,原本想胡扯自己被搶劫,但準備開口時卻又說不出來。

    易秀坐在沙發上,插著手說:「你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對嗎?」

    「嗯。」易名知道她指兩年前和剛出社會那兩次。

    「你一直不願意說你在外頭做什麼大事業,雖然賺了不少錢沒錯,但這不代表我不過問不關心。」易秀放下手提包,翹起二郎腿說道:「是很危險的工作吧?」

    「不會啊。」易名搖搖頭,論這六年來自己的豐功偉業,確實稱不上危險,除了這次惹到水青以外。

    「你又來了?你總是什麼都不說。」易秀已經很少為這事情發脾氣,但還是會帶點情緒,「除了我以外就剩你能照顧妹妹,但你卻不穩定到極點,要不幾個月不出門,要不幾個月都晚歸,甚至一兩個禮拜不在家,妹妹萬一出事怎麼辦?萬一你把外頭的是非帶回家怎麼辦?」

    易名默不作聲,但心裡有些不服氣,他自認自己很努力照顧易怡了,就算工作不穩定或有點危險,但從來沒讓妹妹覺得很孤單,或給她整個家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

    只是用姐姐的眼光,或著說正常人的眼光來看,確實有些不合格,至少沒有父母是這樣照顧小孩的。這也是為什麼易名很怕姐姐回來的原因。

    「至少最近改善很多了,近三年我從來沒在外頭過夜吧?」易名想反駁。

    「我印象中有。」易秀瞪著他。
  
    「也就兩次而已!」易名繼續說道:「就算是正常工作,也會有在外頭過夜的情況吧?」

    「正常工作不會被人揍。」易秀語重心長的說:「上次你也保證不會有下次,結果呢?我真的很擔心你把麻煩惹回家,真的。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為了妹妹為了這個家,去找份正常的工作?」

    「妳不能用妳的標準衡量我。」易名擺擺手,表示無法接受,自己正值青春,在竊界的未來一片光明,只要在幹一件大的,絕對能擠進竊榜前十,甚至是前八。

    「我是怕你拖累妹妹。」易秀嘖了一聲,對這個弟弟感到沒輒,問道:「你已經賺這麼多了,到底還追求什麼?妹妹真的需要這麼多錢嗎?你呢?你需要嗎?」

    易名覺得自己從未對不起妹妹,該做的都做了,就算有幾次讓她擔心,但誰能顧家顧的如此完美?但被姐姐講的好像很不負責任一樣,每次吵架都讓他不禁覺得她把自己跟那個沒用的父親牽扯在一起。

    他想著想著有些無奈,說道:「你不要老是把事情看這麼嚴重,我只是一次意外而已,妳工作也出過意外吧?這不代表什麼好嗎?」

    易秀想要回嘴,但見易名撇過頭去,又開始逃避了,每次問到工作的情況,他總是什麼也不說,幾次下來根本拿他沒輒。她只好無奈的嘆口氣,從電視機下面的櫃子拿出醫藥箱,接著坐到易名的旁邊。

    「我又沒事。」易名眨了眨眼睛,哼了聲。

    易秀將紗布折成正方形,塗了些藥膏在上頭,貼在易名瘀青的右臉頰,並稍為包起來。

    「我沒有否定你做的,我也知道妹妹過的很開心,但還可以更好不是嗎?」易秀溫柔說道。

    聽到這些話易名反而有些感動,一時不知所措。

    「可是如果再發生一次這種事情,我會把妹妹接過來,直到你安定後才還你,知道嗎?」易秀語氣平靜,但聽在易名耳裡卻充滿威嚴,只能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我去上班了,你今天晚上給我乖乖回來,一家人好好吃頓飯。」她站起身,拿起手提包離開屋子,前往公司。

    易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累攤在沙發上,對他來講,和姐姐爭執比竊古董還辛苦一萬倍。

    「該死的水青,我一定要知道你們在搞什麼把戲。」他生氣的將衛生紙盒甩向電視機。

    □

    對一個入行六年的老手來說,想知道大台北地區內特定古董集團的位置,只比去7-11摸走一瓶飲料困難一點點而已。

    尤其像水青這種在竊界鼎鼎大名的黑幫集團,幾個據點所在地幾乎是半公開訊息,只是沒人會無聊到去挑戰他們,就算被警察破獲了也沒關係,因為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能證明他們做非法的事情。

    易名探聽了一位兼差運送古董的卡車司機和一名古董商人,得知水青這個月中旬在新北汐止的文普湖前大地開會,位在湖前街,是多人住宅大樓。

    他準備了一套台電工人的制服,以及工具包、偽感應卡、萬用鑰匙、電磁槍等等。

    到了他們開會當天,易名早上十點就到了文普湖前。

    這棟大樓不舊,才使用十三年而已,是佔地很大的十一層住宅大樓,周圍有很漂亮的花圃,種植了矮椰子樹。

    易名在花圃四周和各個路口放置了無線竊聽器,有二十個之多,接著裝扮成台電工人的模樣,爬到的湖前街以外的電線桿上,假裝在修理東西,耳朵塞了接收器,隨時竊聽。

    這段時間許多人來來回回,頻繁的腳步聲、引擎聲和煞車聲不斷傳到易名耳朵,還有小孩子的吵鬧、婆婆媽媽的聊天,舉凡武藤遊戲是不是打敗了貝卡斯,雞蛋有沒有禽流感等等他都聽在耳裡。

    到了將近十二點,才傳來易名真正想聽的。

    「老大到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

    接著是雙腳踩地的聲音、關門聲、無數的腳步聲,其中有人說話:「書書是不是沒來?」

    「任務失敗不敢來吧?」

    「聽說她在想別的辦法。」

    接著這股腳步聲轉為立體,易名知道他們這群人就在正後方,他開始動作,將沒用的開關和線路都拆掉,假裝維修。

    「確定在哪了沒有?」耳機和外頭同時接收到這句話。

    「老八說等等會打電話來,要避免竊聽。」

    聽到這易名心中一凜,正好那群人已經走到前方,只見四個人都穿著西裝,從腳步和說話的語調看來非常自然,應該是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如果他們接到電話的時候還在竊聽範圍內,易名就能輕而易舉的知道他們將在大樓的哪裡開會,不用偷偷摸摸的調監視器了。

    接著他們轉了彎,進入了湖前街,右手邊就是文普湖前大樓,再走沒幾步就會到大門前,而最後能聽到他們聲音的竊聽器在就藏在鐵門的門鎖內。

   咖擦!非常響亮的開鎖聲傳來,易名耳朵一痛,才突然想起師父敎過不能把東西藏在鎖裡,但那年代是因為機器不發達,過大的聲音會當機,如今則是機器太過發達,接收距離太近耳朵會痛。

    「B棟八樓14號嗎?知道了。」年輕的聲音說。

    「連住戶地點都隨機嗎?」易名聽到後趕緊將接收器挖出耳朵,沒多久就從器孔內傳出更大的聲響,原來是關門聲。

    「如果聽到肯定會耳鳴。」他爬下電線桿,回到機車旁將身上的衣服換掉,變成輕便的休閒衫和牛仔褲,背著運動包包走向大門。

    由於水青在這棟大樓的內部有人,加上本身又是運作嚴密的組織,一定能掌控所有監視器和具備優異的監聽系統,對大樓的居民也都認識,這也是為什麼易名不選擇修理街內電線桿的原因,他們對台電的定期維修時間絕對清楚。

    但這不等於無懈可擊,易名自有妙計。他將偽感應卡藏在肚子附近,慢慢走向大門,接著拿起電話撥給家裡。

    此時妹妹已經上課,家中無人,電話被設定成七秒後接聽,同時一旁的錄音機啟動撥放,撥出原先錄製好的留言。

    「黃叔叔,我到啦。」易名拿著自己抄的地址,「文普湖前對嗎?」

    「對,你等等喔,我幫你開門。」先前錄好的聲音傳出手機孔。

    接著易名掛掉電話,手機塞回口袋的瞬間啟動感應卡,鐵門咖擦一聲打開,易名大方自然的走進去,反手關門。
  
    屋齡十三年還年輕,但科技十三年就太老了。

    進去後能看見三棟大樓,B棟應該是正中間那棟,易名抬起頭看著八樓,對照底部的門牌,發現14號在最外側,該住戶的陽台對面就是C棟八樓的24號陽台,距離不會太遠。

    這種家庭客廳式的秘密會議其實才是下手最困難的,大幫派的酒店、總部、俱樂部等,既複雜又華麗,能偷雞摸狗的地方太多了,加上有對外營業的需求,想要知道什麼資料,唾手可得不是誇示法。

    易名來到C棟的一樓大門,知道大庭有兩台監視器,自已特殊的身份可能已經引起注意,所以開門動作要快。他走到一旁的對講機,假意按按鈕說話,背包掛在左肩,擋住門鎖孔,接著左手稍微抬起,拿著多功能鑰匙插入,迅速操作鑰匙底部的開關,並聽見細小的碰撞聲,那是鑰匙的前端突出許多細桿,試著撞擊門鎖,這種不新不舊的鎖沒有什麼難度,一秒左右就打開了。

    易名將鑰匙收入衣袖,迅速走進去,關門後爬上二樓。

    來到大樓的樓梯間就脫離了監控範圍,他將卡片跟鑰匙收入背包,然後穿上中華電信的工讀生背心,一路爬到八樓,找到了24號住家。

    易名走上前按了電鈴,祈禱這時候沒有人在家。

    可惜卻傳來腳步聲,接著門鎖被打開。易名趕緊帶上帽子,掛上自製的識別證。

    是一對四十歲年紀上下的夫婦,他們隔著鐵門看見易名,禮貌性的點點頭,說道:「請問?」

    「我是中華電信的訊號測試員,我們最近接到通報,說附近的基地台有訊號減弱的狀況,所以前來調查。」易名說完後換了口氣,繼續說道:「兩位也是中華電信的用戶嗎?」

    婦人率先開口:「我是遠傳的,我老公是中華電信。」

    「請問最近的接收格是不是常常處在三格以內,聲音有點雜質呢?」

    她老公點點頭,心想確實是這樣,或根本每天都是這樣吧!

    接著易名拿出識別證,官腔說道:「根據公司的指示,我們想測試這個方位的訊號,放心我們會給予補償費用。」

    他倆互看一眼後,也放心的打開鐵門,看見易名的背心和年輕模樣,心想果然是打工的測試員。

    易名將背包放在桌上,順便偷瞄對面八樓14號的客廳模樣,裡頭有大約六名男子,他們圍著桌子泡茶,看起來非常普通,接著其中一人站起身,將連結陽台的落地窗關起來,只留一條縫通風,窗簾也拉上了。

    易名在瞬間轉了個方位,不讓他們看見,然後從背包拿出兩張收款證明單,內容寫著測試補償,金額貳千元,並簽上識別證的假名,自己留了份複印,然後將單子交給夫婦二人,還送上四千元現金。

    「我就在陽台測試,兩位隨意。」易名說完後仔細觀察他們的臉,確認是屬於六分驚喜、兩分驚訝、一分不安的反應,沒有假裝鎮定、偽善、多話、異常熱情、反試探的跡象。

    「知道了,你慢慢來。」婦人微笑點頭,拉著老公讓出路線。易名放心的拿著背包走到陽台,將落地窗關上一半。

    這個陽台設計很棒,架高的精緻圓柱上頭養著五盆植物,有蘆薈、金桔樹、抱綠竹等,一旁還有大水缸,幾乎有三分之二個人高,底部有蓮藕,上頭飄浮著蓮花、荷花,看起來休閒優雅。

    易名蹲下讓大水缸擋著,從背包拿出竊聽箱,拉出天線、打開開關,然後戴上耳機,確認能收到聲音,例如葉子摩擦聲、風聲、屋裡頭的電視聲,接著他起身將圍棋黑子模樣的竊聽器抓在手上,仔細瞄準對面。

    他希望竊聽器能落在落地窗未闔上的窗縫,不會被發現收音又好,但力量和拋射角度都需要拿捏的非常精準,他站到陽台邊,單手舉高,一隻手假裝輔助,彷彿投籃的模樣,接著雙膝微彎,用力一頂!竊聽器拋出,在空中劃了個弧度,精準落在對面的窗縫,由於窗簾拉上的關係,裡頭的人看不到,加上竊聽器用黑色泡棉包覆,落地幾乎是毫無聲響。

    「YES!」易名振臂握拳,然後回到竊聽箱旁,掛上耳機偷聽。

    接著聲音慢慢出現,非常清楚。

    「……趕來是嗎?」

    「也不是不敢,她說已經有別的辦法了,已經著手進行。」

    易名沒聽到第一句的前幾個字,但常理判斷應該是說『李書書不敢來嗎』,而且有別的辦法在進行,這讓他提起不少警戒心。

    如果水青能在火車上堵到人,那麼要追查更深入的資訊,例如自己的住址恐怕也不是那麼困難,但昨天調閱監視器查看時,還沒有陌生人進入到自己屋前的這條街,應該還安全。

    「黑峽那邊怎麼樣?」

    「沒有動靜,可能正秘密準備前往瑞士。」

    瑞士?易名驚奇。

    「這麼說,清宮秘寶盒的傳聞是真的?」這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根據我得到的資訊是這樣,和黑峽幫的資料也吻合。」

    「真的是明清的祕宮藏匿地點嗎?扣掉已知和被保護的,沒有多少了吧?」

    「很難講,還是有很多未知的宮院,地方官吏也會藏東西,有些價值連城的古董都藏的很隱密。」

    「感覺上還是不太可能。」

    「總之黑峽幫已經在幹了,我們也不能落後,先把東西搶到手再說。」

    清宮秘寶盒啊,易名聽到這名字就感覺很值錢,好像有很多秘密。

    「拍賣會的日期還沒定,但應該是下個月中旬沒錯。」

    「總之三天內得得到耳環。」

    接著就說一些幫內的瑣事,和其他古董的交易結果,獲利狀況、財務情形等等,都不是易名想知道的。

    易名將東西收一收,跟夫婦再次道謝後離開了文普湖前大樓。

    他並未直接回家,而是前往師父的住處。

    師父的家還是非常乾淨漂亮,連一點灰塵都找不到,儘管是自己一個人住,但對待家居就像對待古董般細緻。

    此時他不在客廳,老樣子直接轉往書房,果然就看見師父。

    「你來啦?」師父第一時間站起身,愣了會後轉身將書塞回書櫃。

    易名覺得奇怪,應該說這兩年多來師父越來越怪,心想年紀大了神智也有點恍惚了吧?

    「我看你先出來吧?」易名走過去扶著師父,慢慢將他帶到外頭的沙發坐下,並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

    「什麼事呢?」師父的表情依然暗淡,拿著水杯倒水。

    「我知道黑峽幫為什麼會對被竊走的耳環沒反應了。」

    「什麼原因?」

    「根據我的猜測,那耳環跟清宮秘寶盒有點關係,也許是鑰匙什麼的,黑峽幫準備飛去瑞士競標它。」易名隱藏不住激動,但沒提起自己被水青盯上的事情。

    「是嗎?」師父皺眉,緩緩說道:「這個清宮秘寶盒,有什麼呢?」

    「聽消息說,裡頭藏著明清兩代的皇陵地點。」

    「皇陵啊……」師父搔了搔頭,問道:「明清的?」

    「是。」

    「明清的皇陵已經被發現的差不多了,沒東西了吧……」師父喃喃說道。

    易名皺眉,心想沒挖這麼快吧?一定還有什麼是還沒被發現的。

    師父學識淵博,通遍古今各國,加上常年接觸古董,對當時人們的生活和習慣瞭若指掌,各朝代的規模和帝陵多有了解,他思考了會說道:「明朝已知的有明十三陵,埋葬遷都北京後的十三位皇帝,以及各代皇后、嬪妃,還有妃子墳七座和太監墓一座,規模之大前所未有。諸多古物在戰亂時遭竊盜,部分保存在博物館,部分則流落黑市買賣。」

    「是這樣啊……」易名點點頭,這個他大致了解,但沒什麼概念。

    「另一座大陵則是明顯陵,這陵墓比較特殊,埋葬的皇帝不算真正的皇帝。」

    「為什麼說他不算是真正的皇帝?」

    「原因就是這個明武宗駕崩,沒有留下子孫,慈壽皇太后和楊什麼的大學士決定遵奉這個……兄終弟及的古訓,將朱厚熜給扶正做皇帝,就是這個明世宗,但按照傳統,世宗應該認前前任皇帝孝宗為父,以張正統,但世宗不吃這套,他尊自己的親生父親為帝,但此舉爆發朝野激烈衝突,兩百多人因此受到處罰,最後世宗稱孝宗為皇伯考,追父親朱祐杬為皇考恭穆獻皇帝,把自己給擺上了血緣正統的地位,而顯陵就是為了埋葬朱祐杬和其妻所建造的。」

    「聽起來還漏了很多皇帝?」易名覺得這些只是被發現的,一定還有很多沒出土,如果每任皇帝都這樣搞,一定有更多類似的帝陵啊。

    「加上明孝陵和其他較小的陵墓,明代古陵出土可考的,已經趨於歷史所有記載,沒辦法再更多了。」

    「那清朝呢?」易名不死心。

    「清朝則有清東陵、清西陵、盛京三陵等,完整度比明朝更高,也是很難再找到什麼古陵墓了。」

    「會不會有什麼物品是用藏的方式,藏在比較傳統的瓦房之類的?」

    師父說道:「不是沒有可能,黑峽幫雖然外行,但勢大錢多人脈廣,很快就有專門搞古董的小分幫,祕寶盒也許真的存在。」

    「你覺得呢?」易名有點想報水青的仇,但瑞士太遠,已經遠遠超出能力範圍了,心想在台灣鬧鬧就好。

    「你在竊榜十一多久了?」師父問道,眼神突然有些正經。

    「就……」易名愣住,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大概一年吧。」

    「我很看好你,能夠在五年內從三十竄到十一的人不多,但最近卻開始偷懶了?盡幹些沒有難度的,剛開始還敢行竊死城跟舊中華呢。」師父越說越不快,語氣有些低沉。

    易名也知道自己沒這麼勤快了,主要是因為易怡升上國二,課業需要稍為盯緊一點,加上高中也不知道會考去哪,想多把握相處的時間,再者國中是比較好培養感情的時段,等她年紀大一點,就會有性別上的顧慮,沒辦法打打鬧鬧了。

    「這趟瑞士的若是幹成,至少第六!」師父比出了六,「但難度絕對是竊士前五名才能辦到的。」

    「那就……那就等我上到前五名再說囉!」易名苦笑,他不是沒有野心,其實有,易名想超越師父的目標從沒有變過,只是不想在這個時間點冒危險幹大票的,易秀的叮嚀還在耳邊嗡嗡嗡的繞不停。

    「哼!」師父不滿的拍桌,把易名給嚇的剉起!

    「我白天齊當年縱橫竊界!創了多少記錄你知不知道?結果我親手帶的徒弟竟然如此不思進取!」師父又哼了一聲。

    易名從以前就很敬畏師父,景仰又害怕師父的成就,那是目標也是伴隨而來的壓力,雖然外頭很少人知道兩人是師徒關係,但易名只要繼續幹下去,升到竊七、竊八左右,就會引人注意,師承和手法也會被鎖定,到時候就瞞不住了。

    「反正,我會慢慢努力上去啦,不用擔心。」易名隨意敷衍,「等水青把東西偷回台灣,我再摸走就好,一樣能提升排名。」

    「從瑞士拍賣協會手中竊來跟從水青手上竊來,差滿多的。」師父嘆了口氣,無奈說道:「我的一生都在竊,退休後仍然帶別人竊,你如果有所成就,我的人生也就圓滿了。」

    這話說的很重,讓易名壓力非常大,隨便扯些閒話後趕緊逃離。

    不過易名還真沒料想到師父對自己的期望這麼高,好像把一生的名譽都賭上了,但依現況來講,還有比追求成就更重要的事情。

    □

    木柵國中的園遊會今天舉行,易怡七點就得出門去學校點名和準備攤子,易名九點多才起床,隨便吃了點東西,看一些資料後才出門。

    園遊會在操場舉辦,一二年級各班都得準備一個攤子,在一排一排的在塑膠高架帳棚下經營。總共有二十幾個攤位,攤前還有學校的社團活動。

    易名剛踏進校門,就看見旁邊有服務台提供園遊卷販賣的服務,易名買了五百塊的卷鈔,並在家長簽到欄寫上名字。

    今天的天空很藍,看起來像海洋般悠閒,倒三角的彩旗在學校大樓四處懸掛,人潮熙熙攘攘,都是附近居民和學生的家人。

    園遊會賣的東西和易名唸書的時候差不多,吃喝不外乎是乾冰汽水、香腸、壽司、冬瓜茶、組合水果,費工一點還有豆花、鬆餅、冰淇淋等等,玩的有射氣球、抽造型氣球、大輪盤、戳戳樂等。攤子幾乎都是用美術紙做招牌,用很厚的奇異筆塗上歪歪扭扭的字,學生看似嘻鬧又看似買賣,僵硬的交易動作顯得單純可愛。

    易名買了組合水果和冰淇淋搭在一起吃,走到司令台前看熱舞社表演,等等是合唱團和管弦樂。

    易怡的班級賣烤香腸跟紅茶奶茶,只見一群人圍著烤肉架搞到煙霧瀰漫,尖叫聲不絕於耳,香腸在架上比較像煙燻。

    易名走過去買了杯奶茶,然後偷看易怡忙得焦頭爛額的模樣,不禁偷笑了出來。

    「你來了喔。」易怡瞄見易名,從人群中掙脫出來,邊走邊擦臉上的黑炭,但只是越抹越黑。

    易名拿出口袋的衛生紙,沾了沾冰塊的水,幫她把臉擦乾淨,說道:「我看不出來你們在賣東西。」

    「只是炭燒不起來,等等就好了。」易怡忙裡偷閒,坐在冰桶上喝紅茶。

    「那我去你們教室走走看看囉。」易名將點卷塞到她手上,將空杯扔到垃圾桶。

    「等等再過來啊,我可以請你吃好吃的香腸!」易怡豎起大拇指。

    「噢,我對妳不好嗎?」易名苦笑,離開操場來到校園內部。

    這裡所有的班級都開放參觀,每間都佈置的很有朝氣和特色,牆壁和公布欄是發揮創意的好地方,另外走廊上也會有佈告欄,貼滿了學生的作品,例如作文或圖畫什麼的。

    當然家長座談會也順勢舉行,家長可以去孩子的班級或導師辦公室找老師相談。很湊巧的易名走在路上就遇見易怡的班導,是個年紀較大的女導師。

    「你是易怡的哥哥對不對?」班導率先招呼。

    「老師好,老師好。」易名微微鞠躬,走上前說道:「易怡平常承蒙您照顧,真的是謝謝。」兩人上次見面是易怡一年級下學期的時候,因為申請獎學金的事情。

    「你太客氣了哈哈。」班導很大氣地說:「易怡平常很乖,功課都維持在前三名,不是讓人操心的孩子。」

    「這樣我就放心了。」易名鬆了口氣,他很怕從老師口中聽到自己沒察覺的事情。

    「而且易怡的國文和社會很優秀,你有沒有跟她討論過以後升學的科系?」

    「還……還沒有耶。」

    「我個人覺得啦,易怡很適合走文科,他的語文造詣不錯,是有天份的那種,也許你可以考慮看看。」

    「文科好像也不錯呢。」其實易名以前很不愛唸書,對文科是幹什麼也沒多少概念,可能得惡補一下資料才行。

    「我拿幾篇她的作文給你看看。」班導帶著易名來到導師辦公室,從抽屜拿出一疊作文,翻出兩張易怡的給他看。

    一張的題目是『學習體諒』,另一張是『給自己的期許』。

    易名邊看邊聽班導說道:「易怡的文筆不錯,邏輯也很好,感覺見過不少世面,而她在歷史跟公民兩科也表現的很好,成績都有九十分左右,等她國三時我們會針對幾個學生請家長來學校坐談,你可以先去了解一下高中文科組的部份,和問問易怡的意願。」

    「我知道了。」易名點點頭,將作文還給老師,心想這個妹妹真的很優秀,不禁也覺得與有榮焉。

    兩人又閒聊一會家裡的事情後,易名才再三道謝離開,走到外頭想說再繞個幾圈,但走沒幾步路就看見易怡似乎跟著一名女子移動,一路走到校門外。

    「咦?等等!」易名心想大事不妙,也慢跑趕過去,遠遠看見易怡跟一個不認識的女子在講話,不知道說些什麼。

    接著一輛箱型車從路口急駛而來,煞在兩人旁邊,門滑動打開,女子將易怡扔上車,自己坐上前座。

    「喂!」易名看見這畫面整個人都嚇傻了,趕緊拔腿狂奔過去,但無奈還有些距離,根本來不及趕過去車門就關上了。

    陌生女子拿出一根香菸,點燃後將菸盒往外扔,接著關上車窗。箱型車迅速轉向離開。

    易名趕到校門外時,只能眼睜睜看著車子連闖數個紅燈離去。四周群眾緊張的不得了,許多人拿起電話幫忙報警,服務台的老師和警衛也都出來查看,一時間騷動萬分。

    他撿起菸盒,發現裡頭有幾行字,內容是要求易名拿著耳環到指定地點來交換妹妹。

    贖人地點位在台北市中心的一間俱樂部,提供混酒、咖啡、簡餐,還有現場的爵士樂團,裝潢很有七零年代美國鄉村的風格。

   約定的時間在凌晨兩點,只能易名一個人前往。

    「水青。」易名將菸盒捏爛,眼睛都快燒出火來。

    他幾乎是用跑的回家,其實也不需要跑,只是易名心亂如麻,不跑不能發洩那股焦躁。他到家後痛快的洗了把臉,盡量壓抑那不斷波動的情緒,幾分鐘後才漸漸冷靜,開始分析剛才的狀況。

    首先水青是古董集團,不是一般黑幫,所以不會有虐打、性侵、餵毒等事情發生,這些作為都無法讓水青獲得更多利益,甚至會引來警方不必要的注意,這對竊士出身,沒有權勢背景的集團是很麻煩的,他們只是要得到耳環然後去瑞士搶祕寶盒,這才是最終目的,過程不需要極端,極端會造成反彈,水青只要能破壞家庭合諧,讓易名產生未知恐懼,近而臣服就夠了。根據他們訂定贖人的時間,離現在還不到十二小時就足以證明這點,所以只要乖乖交出耳環,易怡是安全的。

    易名想通了這點心情就不再煩亂,唯一令他苦惱的是姐姐那方面,但現在也不能管這麼多了,趕緊把妹妹救回來要緊。

    但他對水青的不滿也隨之升高,竊士既然以竊為志業,就該以技取勝,而不是使用這些小手段,有愧水青為台灣第一竊幫,但從這些手段也能得知祕寶盒是多麼神秘的東西,逼得水青出此下策。這讓易名有些好奇雀躍,迫不及待想知道大家到底在搶什麼。

    但經過一個下午的冷靜思考,他對祕寶盒的慾望漸漸降低,並轉為較保守的想法,只想趕緊將妹妹贖回來,然後送到姐姐那一陣子,後續處理完畢後再看看該怎麼辦。

    不管等多久多心急,黑夜總是不疾不徐的降臨,先從光芒漸弱、夕陽殘喘,接著宇宙的黑暗壟罩地球,繁星隨之上掛,每天都是一樣的變化。易名大約凌晨一點多出門,前往贖人地點。

    他來到外表看似寧靜的台北市區,照著查出來的路線走,很快轉入俱樂部的巷子,走沒多久就出現兩個穿著帽T的年輕人跟在後頭,易名知道這是在確定沒有其他人跟過來。

    接著他來到俱樂部門前,由年輕人打暗號,接著門開了一條縫讓他們鑽進去,易名也有樣學樣鑽入。

    此時俱樂部只開了一盞小黃燈,能清楚看見雙手被反綁的易怡,以及周圍的幾個黑衣男,但更外圍就是一片漆黑。

    門被輕輕關起,聲音從黑暗中傳出:「耳環有帶嗎?」

    易名從口袋掏出黑盒,然後打開。易怡比想像中冷靜,反而對易名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眼睛瞪大。

    一名黑衣人走上前用放大鏡仔細檢查,然後擺了些手勢。

    「你知道規矩。」黑暗中有人再度說話:「我們隨時可以威脅你,現在帶著你妹妹離開,出了門後忘記這一切,別妄想警察能幫你什麼。」

    易名當然知道,他早已棄械投降,不願多有爭執。

    突然傳來一些聲響,易名馬上就知道是細小金屬的碰撞聲,還有塗油圓軸的翻動聲,有人在外頭開鎖。

    聽的出來開鎖人很細心的對待這種十年老鎖,像是技術高操的醫生幫年邁的病人開刀,每個環節都充滿耐心和自信。

    「有古怪……」四周的人面面相覷,才剛發現有細微的聲音。易名聽到一個關鍵聲,反應機伶迅速蹲下,接著門被打開,響亮的槍聲傳出,將易怡旁邊的黑衣人射倒。

    「呀!」易怡被嚇得尖叫,易名衝上前將她連人帶椅抱倒。同時黑暗中又有不同的槍聲傳出,一時間煙硝和爆炸瀰漫在空間,一具具沉重又溫暖的屍體倒地,易名環顧四週,只見周圍躺了四個人。

    突然一個迅捷的身影從上方竄過,沒入俱樂部最後方的黑暗中,接著是一陣打鬥,不時傳出撕裂聲,易名將易怡的手繩解開,然後跑到門旁開燈。

    只見一名身材姣好,穿著黑皮衣的長髮女子雙手持刀,和四名大漢廝殺,一旁的桌子已經倒了兩人,脖子紅通通一片。

    一眨眼又兩名大漢被殺翻,長髮女子身手了得,像是翩翩起舞的魔鬼。

    「李……李書書?」易名走到櫃檯旁,捏起料理水果用的小刀,抓準時機往其中一名大漢扔,直擊背心,接著軟倒,正好看見氣喘吁吁的李書書轉過身。

    「哥!」易怡倉皇爬起,衝到易名旁抱著他,四周一堆死人把她嚇壞了。

    「妳……」易名一時間搞不清楚,水青的李書書怎麼會殺水青的人?

    李書書將沾滿血的刀子插回腰間,重新綁了綁頭髮,還拿出粧盒補了一點妝,那容顏和酷勁讓易怡看的出神,忘記了恐懼。

    「我們去你家說吧,這裡不宜久留。」李書書將粧盒塞回口袋,走向門口,指示易名趕緊跟上。

    易名牽著易怡的手跟在她後頭,來到一輛BMW旁。

    「我載你們回去。」李書書將腰掛的皮帶扔向車內,說道:「我不全然是水青的人,相信我吧。」

    易名其實是不相信她的,但此刻自己沒有計畫和武器,根本敵不過她,只好摟了摟易怡的肩膀,開門讓她上車,接著自己也坐進去。

    「文山區木柵路三段85巷23弄。」易名說道,緊緊牽著易怡的手。

    李書書沒多話,開車前往。

    她開車的速度很快,前方盡是黑夜,地平線被沉沉壓著,馬路線不曾間斷,路燈在車窗外如流星流竄,一時間很安靜,空氣中充滿皮革和香水的味道。

    十幾分鐘後來到兩人的住處,三人都下了車。

    「妳在這等著,我先帶她去睡覺。」易名說道,李書書點點頭。兄妹兩人走回熟悉的巷子裡。

    易怡雖然跟過去一樣牽著他的手,但力氣小了很多,不時看看前方不時看看易名,好像在找什麼。

    他們回到家裡,易名先讓她去浴室刷牙洗臉,然後帶到她的房間換衣服。

    易名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一種自責的情緒不斷醞釀,但他知道還不能爆發,自己還能忍。易怡換好睡衣後上床,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很疲倦。

    「睡吧。」易名幫她蓋好被子,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你不會害我對吧?」易怡突然說道。易名苦笑回答:「不會,我不會害你。」易怡聽到後放心的閉上眼睛,不久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易名咬緊雙唇,趕緊離開房間,然後換上冷靜的情緒,走到外頭面對李書書。

    「說吧,為什麼?」易名也學她靠著車子,一同望著巷子。

    「我也需要耳環。」李書書聲音冷靜。

    「果然。」易名冷笑,接著搖搖頭,嘆道:「幹他媽的我是招誰惹誰,偷來一個這麼多問題的東西。」

    「我實話跟你說吧,我不完全是水青的人。」

    「那是?」

    「釜山紅桐。」

    「韓國第一竊幫?」易名有些驚訝,但想想後覺得理所當然。

    李書書說道:「紅桐和水青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合作,我是來助拳的,但也將一些機密回報給紅桐,半個臥底吧。」

    「水青不知道?」

    「當然知道,只是沒什麼防範我。」

    易名心想這女子厲害的恐怖,在嚴密的水青裡她竟然能四處趴趴走,而且這麼重要的耳環交易竟然被輕易打斷,果然是沒什麼防範。

    「但水青也不是這麼隨便啦,我其實是有受到監視的,只是我偷偷跑出來。」李書書看著天空,頑皮的吐吐舌頭。

    「嗯,回歸正題,妳們要得到清宮秘寶盒幹嘛?」

    「當然是拿走裡面的寶物囉。」

    「啊不就很理所當然……」易名搖搖頭,但不是反對的意思,他想了想說道:「耳環我當然可以給妳,我欠妳一個人情。」

    比起處心積慮的水青,李書書這種救人邀功的方式可愛太多了。

    「不只是耳環。」

    「不然妳還要什麼?」

    「你!」李書書看著易名,燦爛的笑了。

    「妳說什麼?」易名一時間搞不清楚她的意思。

    「就是你也得跟我一起去瑞士搶祕寶盒囉!」

    「蝦毀?」易名馬上揮揮手,拒絕道:「我不可能跟妳去瑞士,我家裡的事情還沒忙完,怎麼可能就這樣走掉,再者妳竟然要用搶的方式,跟水青一樣飛過去搶?」

    李書書瞪大眼睛,皺眉看著易名,像是看一個笨蛋,說道:「還以為你多內行咧,怎麼會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喂喂喂,我是竊士,跟黑幫份子差很多好嗎?」

    「清宮秘寶盒至少需要五百萬美金才有可能標到,換算台幣就是一億五千萬,換算韓幣則是五十七億,這種現金需求量不是一般的竊幫能準備的。」

    「是喔……」易名點點頭,心想一億多確實是天價數字,除非有大企業或銀行在底下幫忙,不然普通的幫派去哪開戶頭存這麼多錢?再者既然身為竊幫,哪有自己花錢去競標古董的道理?

    「不管怎麼說,我是不會去的。」易名又再度重伸一次,「這事情我無能為力,妳去找自己人幫忙吧。」說完將黑盒塞在李書書的手掌中,然後揮揮手示意道別,轉身離開。

    「沒人幫我啊!喂!」李書書追上去,急忙說:「紅桐的主要業務可沒這麼廣,不會有人幫我!」

    「那妳還搶?」易名哭笑不得,覺得這女子也上進的太天真可愛。

    「我還以為你有點志氣,一定會幫我啊!」

    「這敎了妳一件事,別隨便相信陌生人。」易名停住,轉身將她推回車旁,還幫她打開車門,說道:「妳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這樣吧。」

    「你真的不想去瑞士闖闖?變成竊榜第六?第五?」李書書用汪汪的眼睛看他。

    這話讓易名想起師父的叮嚀,心頭不禁一震。

    這瞬間的遲鈍讓李書書眼睛一亮,趕緊說道:「這樣吧,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我就在這附近住下,順便保護你們。」

    易名大聲啊了聲,後悔的轉了一圈,覺得自己不應該露出這種馬腳讓她有機可趁,但被這麼一提議,突然覺得時候還早,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不如給雙方一點轉圜餘地,總比一口說死的好。

    李書書見他認真考慮,低聲說道:「那就這樣囉?」

    「好吧。」易名被說服。

    她從車上拿出一張便條紙,寫上電話號碼,然後連著黑盒塞回給易名,說道:「我很有誠意的,不管答不答應都要聯絡我。」

    「嗯。」易名知道她的意思,將東西收下。

    「走囉。」李書書關上車門,開車離去。

    易名鬆了一口氣,緩緩的走回家,他先上樓確定易怡熟睡著,然後將門窗關好,該通風的地方通風,並打開監視器看了幾分鐘,確定沒異樣後才回自己房間,整個人突然變的很疲倦,攤在床上很快的睡著了。

    □

    他十點多才起床,整顆頭有點重,視線模模糊糊。易名很少會這樣,畢竟經常執行夜行性任務,熬夜是很正常的,心想可能是凌晨的時候精神太緊繃的關係。

    接著他到浴室洗了個澡,想到今天是星期日,妹妹應該在家,等等帶她去吃頓好料的壓壓驚。

    但一走出浴室,就看見易秀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沒開的電視。

    易名噢了一聲,整個人都不對勁。

    「過來。」易秀的聲音很冷。

    「易怡呢?」

    「我夫家那,你過來。」

    易名乖乖走過去,但遲遲不敢坐下,上次被揍到渾身是傷就快吵開了,更何況妹妹被綁架?

    「我能解釋。」易名說道。

    「解釋你怎麼在外面惹上黑道?」

    「這個……」其實算竊道,但易名不敢講。

    「你賺這麼多錢,就是混黑道?」易秀的聲音有點抖,接著目露凶光,還帶點委屈。

    「我可以解釋,不是黑道。」易名退後兩步,但他根本沒想到要怎麼解釋,改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易怡告訴妳的?」

    「她被抓走的地方就在學校門口,這麼多人圍觀不是眼瞎,老師、主任甚至校長都打電話給我!」易秀也站起身,雙手握的很緊,「你沒接到電話?你忙著跟黑道偷偷摸摸的交易?」

    「才不是!」易名搶說:「我……我是……」但支吾半天卻說不出話來。

    這種不解釋更讓易秀傷心,讓她覺得自己沒辦法掌控這個弟弟,沒盡到責任,她氣道:「你給學校留假電話,我知道!」

    易名舉雙手投降,這次他真的輸了,輸到無地自容,輸了專業也輸了家庭。

    「你在外面搞什麼我已經不想知道了!但我一定要知道,這種事情還會不會發生第二次第三次?會不會拖累到我跟妹妹?」

    「不會!」易名回答的鐵口直斷,但一想到耳環還在自己房間,這個不會就打了一些折扣,李書書能不能和整個水青對抗也是個大問號。

    「我……」易秀難過的吐了口氣,說道:「這麼多年來,自從爸媽都走了以後,你說我有沒有對不起你哪點?」

    「姐。」易名輕輕喊了聲,走過去想摟住她,但易秀馬上抓起打麻將的牌尺,指著他說:「不要過來!」

    易名很怕姐姐歇斯底里,那最可怕的不是表面的吵鬧,而是她不斷挖舊事,搞到整個氣氛邊的非常糟糕。

    「對!是我沒用!沒辦法逼你用功讀書!你出去外面鬼混我也沒管!你賺到第一個一千萬的時候我竟然只是笑!我沒有多問是我的錯!」易秀捏著牌尺發抖,淚眼婆娑道:「你在外面惹麻煩,我卻什麼都不能做,你知道我多著急嗎?你以為我們這個家,只有我跟易怡嗎?」

    易名感覺到一口氣悶在胸口,這些字句不斷刺入心臟,一股酸楚也慢慢往上升。

    「爸沒用,支撐不起我們這個家,媽也沒用,沒有勇氣走下去,但你可以不是?明明你有這個能力,為什麼不好好工作,難道不走險路就沒辦法養大易怡?沒辦法成家立業?」

    「妳聽我說。」易名示意她冷靜,緩緩說道:「我不是不愛家,我也知道自己的工作不太好,但我沒辦法啊!」

    「你說什麼沒辦法?」

    「我想,反正我就是想……」易名想成為竊榜第一,刷新師父的紀錄,取代師父成為新的竊界傳奇,同時把易怡養大,買跑車買別墅給她,看她風風光光步入禮堂,自己一家人都能有好的地位和成就。

    易秀氣到走過去,罵道:「你說想什麼?」然後甩著牌尺打他,拼命重複:「你想什麼?你想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知!悔改!」最後連續兩下,將牌尺打斷了。

    易名的屁股和大腿青一條紫一條,眼眶有些濕潤,但他都沒動,只是靜靜承受姐姐手上和心上的痛。

    「太失敗了。」易名心想,不禁苦笑,到頭來什麼都無法兼顧,當初父親離家出走,自己就許願要扛起這個家,照顧媽媽姐姐以及妹妹,接著媽也走了,如果沒辦法出人頭地,這個家會很困難。

    幸好遇見了師父,師父敎他很多厲害的技術,只要動動手指,就能賺到數不盡的財富。「每個人都有十根手指頭,大部分人用它來辛苦工作,換取每月固定的樂天知命錢,而我們喜歡和別人走的很近,或說或撞、或騙或拐,一瞬間從零到富裕。金錢,也就是華麗成串的數字罷了。」這是師父說的,讓易名深受感動,甚至大受啟發,決心朝師父的成就邁進。

    但如今卻讓妹妹險些遭到生命危險。

    「我不知道,我會好好考慮的。」易名嘆了口氣,腦子混亂的很厲害,彷彿天秤的兩端都太重,快把桿子拉斷了。

    「我會好好考慮,退出這個行業的。」

    易秀扔掉牌尺,深呼吸幾口,擦了擦眼淚,說道:「你確定?」

    「嗯,我……」當易名準備說出口時,門突然被打開,李書書闖了進來。

    「妳怎麼來了?」易名愣住。

    「她是誰?」易秀用不可思議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你不可以回答確定喔!還不確定不確定!」李書書急忙將易名拉退,說道:「你一個大男生哭哭啼啼什麼啊!」

    易名被這麼一說才覺得不好意思,抽了幾張衛生紙擦淚。

    易秀退後兩步,見這女子成熟貌美,穿著不像平常人,質疑道:「你在外頭就是……就是跟這種人鬼混?」

    「什麼鬼混!你這個女人不要太過份喔!」李書書瞪著她說道。

    「什麼女人?我是他姐姐!妳又憑什麼管我教訓我弟?」易秀傻眼,但氣焰少了很多,李書書有種氣質充滿壓迫感。

    「我是他妹妹的救命恩人!」

    「易名!你說清楚喔,什麼救命恩人?是不是她帶你四處做壞事?」

    易名拉著李書書往後退,趕緊說道:「你們不要吵啦,我們沒什麼,姐你不要過度解讀,我的事情跟她沒關係。」

    「那她跑進來幹嘛?還是說你們是男女朋友?你們到底還想做多少壞事?」易秀不太知道該怎麼表達當下情緒,家庭事務突然出現一個外來人插嘴,心境太跳躍了。

    「什麼做壞事啊!妳不可理喻耶?」李書書甩開易名的手,看起來準備大動干戈,易名怕她真的失控,再度抓住。

    「什麼不可理喻?易名在外面搞到受傷,妹妹被人綁架,怎麼會是我不可理喻?你們的世界才奇怪吧?黑道份子!妳再不離開我要報警了!」易秀剛剛差點就成功逼易名承諾退出,但卻殺出這個女子讓她前功盡棄,使她氣到整個人都快燒了起來。

    李書書嘖了聲,眼睛瞪的又圓又大,眉毛皺的像毛毛蟲,一時嘴快罵道:「이 낯선 여자가 아를 뭐라고하는가?그것이 그의 여동생 줄 알았는데 꽤 너야? 나는 그대가 그리 많지는 쉽게 얼굴에 대해서는 신경 안 보여!」

    這串唸完整個客廳瞬間安靜了好幾秒,易秀完全傻掉,支支吾吾半天後才結巴道:「易名你……你弄個韓國女人回來找我麻煩?回來欺負我?」

    易名眼看兩人快打起來,趕緊抓著李書書往後走,心想跟姐姐都鬧到這個程度了,不如先暫時迴避一下,順便解決掉李書書的事情。

    李書書也怕弄到易名不快,悶著氣轉身離開,兩人快步走到巷子口。

    「你姐姐真是太不講理!」她出來後仍抱怨道。

    易名有些無法理解,雖然就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和她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照正常邏輯,這個『理』應該站不太住腳,但在李書書看來好像理所當然。

    「總之……」易名聳聳肩,無奈說道:「你也看到了,我可能走不開,還是另請高明吧。」

    「噢!不!」李書書一臉很懊惱的樣子,說道:「我還以為你跟水青有仇,一定願意幫我。」

    「大概吧。」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繼續拿著耳環在台灣,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會繼續騷擾你家人喔。」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把耳環給妳。」易名說。

    「你不跟我去瑞士偷祕寶盒,我要那耳環有什麼用?」

    「等等,為什麼一定要我?竊榜這麼多人閒閒沒事做,為什麼不找他們?」

    李書書用很趣味的眼神看著他,說道:「我就是覺得你比較行啊。」

    這話讓易名羞紅了臉,低下頭看著地板,耳根有些燒燙,如果是其他女生,他會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但李書書卻有著一股驕傲和霸氣,同時又流露這種曖昧的感覺,讓易名心跳加速。

    「我跟你說喔。」李書書拉著他到一旁的白色轎車上靠著,說道:「我小時候也沒有爸爸媽媽。」

    「哦?」

    「我是在蔚山中區長大的。」

    「蔚山?」

    「울산광역시,一個不小的都市,一百萬人口吧。」李書書說道:「我小時候家裡很窮,父母太年輕就生下我,他們工作不穩定又不成熟,有時候連吃飯都吃不飽,在我八歲的時候兩人終於拋棄我,最後被姑姑收養。」

    「嗯……節哀。」易名說道,心裡有些驚訝,但又覺得會混這行的,這情形也不算太異常。

    「雖然我姑姑對我不差,但畢竟不是親生的,有些事情很難說啊……總之我到十五歲就離家出走,到釜山。」

    「接著加入紅桐?」

    「對。」李書書點點頭,說道:「我開始接受訓練,例如鑑賞古董的能力、開鎖的能力、戰鬥能力等等。」

    易名原以為她的中文已經很地道了,但幾次聊下來,好像還有點不順。

    「總之,」李書書嗯了一會,似乎正努力搜尋想說的話,接著說道:「我覺得有姐妹很好。我姑姑也有一個女兒,我跟她還滿親的,像是真正的姐妹,我很喜歡那段日子,但在生活上,姑姑當然比較疼她,後來發生一些事情,我才離開的。」

    「嗯。」易名對她另眼相看。

    「所以我不是不懂你想照顧家裡的心情,我覺得那種感覺很好,但你一直不解決事情也不是辦法,繼續留在這裡只會受到更多騷擾。」

    易名歪著頭苦笑,心想根本是妳死賴在這才會繼續被水青鎖定吧!但他沒說出口,反而有點同情她。

    「妳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你想找回親生父母?還是?」

    「也不為什麼。」李書書搖搖頭,「我沒什麼好牽掛的,反正就幫紅桐做事情。」

    「你不想說些感人的故事騙騙我嗎?也許我就這樣被妳騙去瑞士了。」

    「噢,我忘了。」

    易名笑了,笑的很開心,一掃剛才爭執的陰霾,心理頓時覺得舒暢,好像堵塞的水管突然通了,李書書也笑了,只是單純的跟著笑。

    「好吧。」易名聳聳肩,微笑看著她,說道:「我跟你去瑞士吧。」他心想,反正自己根本還放不下竊榜這塊,家裡的事情也有點膠著,不如當作近期的最後一票,幫助李書書也順了師父的意願,大功告成後先寂靜一段時間,也給姐姐一個交代。

    李書書聽到後有些愣住,直勾勾地看著他,接著起身給了他一個擁抱,在他耳邊說道:「謝謝。」

    易名又害羞了,但還是僵硬的回抱。

    接著他回到巷口,發現姐姐的車已經開走了,他嘆了口氣,回到家裡拿了張紙,思索一會後下筆,寫了一封給她們的信。

    『給易秀:我不是不負責任,也不是不孝順,我也知道我走的路跟別人不同,但我知道錯了,可以的話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只是我還需要一些時間。我會消失一兩個禮拜,不用太擔心,我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

    給易怡:哥對妳很不好意思,現在的妳還會害怕嗎?還覺得受傷嗎?你會覺得哥哥很沒用吧,我不敢多給妳什麼保證,我只能暫時把問題帶走,下次哥哥出現在妳面前的時候,代表妳安全了,先暫時待在姐姐那,好嗎?哥哥不負責任,但我不會像爸爸一樣消失不見,我還會回來的,你永遠都有一個哥哥。』

    寫完後易名將紙摺好,用遙控器壓著。

    「寫的不錯。」李書書看的有些感動。

    易名讓她在外頭等,自己上樓收拾行囊,除了衣服、錢包、護照以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工具,都是他偷竊會需要用的,以及筆電和皮套箱,總共裝了一個包包一個手提箱。

    他下樓後和李書書一同離開,原本打算直接去機場,但易名說想去師父那看看,打聲招呼。

    「你在師承這塊很神秘,我找不到資料。」李書書說道。

    「這很少人知道。」

    「能讓我知道嗎?」

    「有機會的話。」易名其實不願跟外人多聊師父的事情,可能會帶來什麼危險。

    「什麼樣的機會?」李書書瞪大眼睛,似乎很期待聽到什麼。

    「別想太多,就是我想跟妳講的時候,就這樣。」易名撇過頭,有些害躁。

    李書書又笑了,逗弄易名暫時成了她最大的樂趣。

    她將車子停在和平東路附近,由易名單獨上去會談,她則到其他地方釋放消息,說易名也有意前往瑞士競標,好轉移水青的注意力。

    易名推開家門,看見師父正靜靜的泡茶。

    「嗨!」易名打聲招呼。

    「嗯。」師父瞥了他一眼,繼續倒熱水。

    易名走過去坐下,隨即說道:「我決定幹瑞士這票了!」

    師父一愣,接著淡淡微笑,滿意地說:「這才是我的好徒弟!從師祖傳到我這代,還沒人去過這麼遠、差距這麼大的地方,如今我的徒弟有這個能力,也願意去,令我太安慰了。」

    「是。」易名回答,然後抓起茶包翻看,才接著說道:「這趟結束後,我可能會休息一陣子。」

    「哦?為了家裡的事情?」

    「對,想等妹妹國中畢業後再繼續,這段日子我可以跟著您學習歷史和古董保存嗎?」易名緊張的看著師父,深怕又被罵。

    「我最引以為傲的就是竊術,如今都傳給你了,我沒什麼可以學的了。」師父沒有為此大動干戈,反而悠閒的品茶,咕噥道:「這烏龍果然好。」

    「您生氣了?」

    「沒有。」師父搖搖頭,說道:「你這趟瑞士的若能幹成,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知道你想拼竊榜第一,不用我敦促。」

    易名簡單笑笑,心頭暖陽陽的,在這事情上,全世界只剩師父可以聊了。

    「我知道你孝順,想多陪陪我。」師父放下杯子,看著窗外說道:「但你已經出師,又窩回來成何體統?學歷史去念大學,學古董找司馬學,你只要偶爾回來看看,帶點東西孝敬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易名點點頭,心想這麼多年過去,師父果然還是牛脾氣,對傳統的師徒相處形式很堅持。

    易名道別後回到樓下,發現李書書的車剛開進來。

    「走囉。」她說道:「你還需要準備什麼嗎?」

    「沒有吧,到那邊再做準備。」易名上車,指示她直接開往機場,「拍賣會在哪裡?什麼時候開始?」

    「在日內瓦,訂於下禮拜四下午三點,他們慢我們七小時,大概是我們早上八點。」

    「也就是我們還有四天?」易名閉上眼睛,想了非常多的細節。

    「飛過去大約要十二個小時,如果能順利在今晚八點出發,我們到當地的時間大約是零晨一點。」

    「那還足夠。」易名點點頭。車子開上交流道,前往桃園國際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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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6 篇留言

LUCIFINIL

是說~~~

這年頭 行行想闖都不易啊~''~

09-10 09:28

鬼才
社會上闖盪不容易呀~.~09-10 12:31
池澤はるな
不用我【敦】促→督

嗯... ...很長的一篇呢!
接下來就是要前往瑞士了,不過這個師父也算是非常神祕的隱退之人呢!

12-04 22:17

鬼才
呵呵,空想奇談有連載版本,這個是放來儲存的XDD
http://forum.gamer.com.tw/C.php?bsn=60154&snA=7925&tnum=3212-04 22:38
你有罪死刑
寫的不錯,有點累了,改天在重看[e19]

04-06 04:35

鬼才
呵呵建議可以看連載版本,比較不會這麼雜,也好分段
http://forum.gamer.com.tw/C.php?bsn=60154&snA=7925&tnum=3204-06 09:43
黑崎一護
不錯喔[e12]

05-19 12:04

鬼才
謝謝^^05-19 22:48
爪孟爪
好長
看到一半
先收藏
有空再看完
[e16]

08-15 22:03

鬼才
http://forum.gamer.com.tw/C.php?bsn=60154&snA=7925&tnum=32
連載版本有分段也比較不吃力,大大辛苦了><08-15 23:37
瘟腥的腥瘋汁骨
能扣動讀者心弦的文章都是好文章~~

09-15 16:32

鬼才
感謝大大支持^^09-15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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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我的小屋看看喔,正在清潔地板中。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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