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鏡子,是家中的長女,今年十七歲,下面還有一個小我三歲的弟弟玄明。
說到為什麼我跟弟弟的名字風格會像是從不同世界觀跑出來的,聽說我出生的時候奶奶家中的一面大鏡子就從牆上掉了下來,而且還很神奇地沒有一絲破損,反倒是地板上被砸出了一個大洞。
這麼不科學的事就這麼在我家發生了,我曾祖母就認為這是天意,從此我的名字就確定是鏡子了。據說後來那面鏡子還被拿去供奉在奶奶家的客廳,跟其他神像放在一起。
開始上學後更是幾乎天天會有同學對著牆上掛的鏡子大叫然後問我為什麼要看他,他是在跟牆上的鏡子打招呼不是跟我;上國中之後,由於那時候的國中女孩都有隨身攜帶鏡子的習慣,以至於出現一堆人喜歡在我面前對著鏡子說話,狀況嚴重到輔導主任差點要把全班都抓去面談以確定我們班的人都沒有人格分裂症。
雖然同學們常常讓我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在叫誰,不過我倒是覺得很有趣就是了。
反正我自己也有跟物品對話的習慣,這種事很正常的對吧?
鏡中的自己做出跟自己不同的動作,擺出好奇與興奮的表情問道:
欸欸鏡子,妳怎麼失蹤了?
像是面前的鏡子突然開始跟自己對話什麼的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對吧?
「什麼?我什麼時候失蹤了?」
妳看,妳的家人在找妳喔。
鏡中的畫面突然變成一面貼滿尋人啟事的牆壁,其中一張的照片是自己的臉。
「啊哈哈哈哈,大概是晚上出去散步的時候摔到水溝了吧,他們找一下家外面的水溝應該就會看到我了。不然好歹也寫個懸賞金額什麼的,大概一千塊就夠了吧。」
不過聽說鏡子破掉會倒楣七年,我如果摔得斷手斷腳之類的不知道會不會也害家裡倒楣七年。
鏡中的畫面又變成自己的模樣,這次則是一臉有趣的問:
妳認為他們會願意提供錢找妳回來嗎?
「不可能吧。」
鏡子毫不遲疑的笑著說:
「畢竟我不是真正的『鏡子』。」
鏡中的自己露出嘲笑般的笑容,笑道:
誰叫妳是個瑕疵品呢。
※※※
醒過來時,映入眼簾的畫面是陌生的天花板,而且這天花板還異常的沒有燈,僅有一些簡單的裝飾圖畫。
少女開始回想自己之所以在這裡的原因。
──剛剛骰完骰子之後,不遠處的水晶球突然發出強烈的光芒,然後自己就失去了意識。
現在想起來還有點毛毛的,但是身體沒感覺到什麼異樣,所以應該是沒有少了內臟什麼的……
想到這裡,少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腎臟的位置。
還好,一如往常的平坦。
確認過身體一如往常之後,少女安心的翻身躺在軟軟的棉被上。
……等等,我躺的這個是棉被?
從小到大被警告過無數次不可以躺在棉被上否則會被棉被詛咒一輩子乾扁的少女嚇得趕緊翻身下床,但是因為反應太慢所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好痛!」
驚叫了一聲,少女狼狽地從地上坐起來,抬頭看見的是和先前相同的昏黃天空。
……是今天還沒結束還是已經過好幾天了?
「妳醒了?」
一道有點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少女認出這是先前將自己帶到這裡來的青年的聲音。
「啊……是……」尷尬地回過頭,少女對上青年沒有溫度的視線。
青年坐在紅色的單人座的沙發上,手上還拿著一本沒有書名的書。
「什麼名字?」
遲疑了一下,少女回道:
「鏡子。」
「……鏡子?」青年的眉毛動了一下,隨後又回覆原本冷冰冰的表情。
「對,就是可以拿來照人照妖還可以反射太陽光閃瞎別人眼睛的那個鏡子。」
青年沒有答話,只是繼續用冷冰冰的眼神望著自稱「鏡子」少女,少女突然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鏡子決定要轉移注意力,開始觀察房間的擺設。
有一張乾淨的白色單人床,床的對面是一個木製的大衣櫃,床的旁邊則是青年坐著的單人沙發,沙發旁是一個大大的書櫃,上面塞滿了各式不同顏色的宗教書籍,窗邊則有一個與衣櫃相同材質的木櫃和一張椅子。
觀察完畢之後鏡子又開始不知所措了起來。
青年還在盯著她看。
「家人呢?」
「我、我想應該都在家裡。」
「想離開嗎?」
「還好……如果不會造成麻煩的話我比較想待在這裡。」
「是嗎?」
青年闔上書本放回架子上,然後說:
「正好我們也需要妳在這裡待上一陣子,等到一切結束之後我們就會讓妳回去了。」
語畢,青年走向門口。
「我之後會再過來。」
「等等!」
門已經開一半的青年回過頭,冷冰冰的視線又對上鏡子的眼睛。
「那個……你抱我的時候……會覺得我很重嗎?」
「……還好。」說完,青年就走出去關上了門。
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根本不算是回答啊啊啊啊啊!
忍不住在內心叫出聲,鏡子在地上開始打滾了起來。
滾了幾圈之後,鏡子突然想起剛剛青年說要自己在這裡待上一陣子的事。
突然有種我真的被綁架了的感覺。
看著窗邊的椅子,少女回想起天空○城中女主角被囚禁在高塔中的景象。
唯一的差別大概在綁架犯沒有提供裙子給我,我手上也沒有飛行石之類的神秘傳家寶。
……說起來,那個骰子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而且那些看起來像是在身上灑螢光劑的人自稱是「神」……所以剛剛的那個人沒有發光的人也是「神」嗎?
雖然他有別種光芒就是了。
就像動漫畫中那種自帶玫瑰花背景的角色一樣,他會給人一種自帶螢光劑的感覺,雖然幾乎全身都黑黑的可是看起來亮亮的這樣。
我平時是不太敢跟其他人對上眼的,尤其是這種外貌等級跟我差太多的人……可是當別人看著自己的眼睛跟自己講話的時候,沒有看著人家的眼睛回話感覺不太禮貌。
小小的嘆了口氣,鏡子將視線放到書架上。
不知道會不會有跟那顆水晶球或是跟那個骰子有關的書。
***
「……妳在做什麼?」青年一進房間,就看到撒了滿地的書跟一個在書中抱頭打滾的人。
「啊、對、對不起!」鏡子連忙站起身,驚慌地說:
「我剛剛只是想看看櫃子上有什麼書,結果不小心稍微動到書櫃,然後書就全部掉下來了……」
然後因為個子嬌小的關係還被好幾本書砸到頭,於是就出現鏡子痛到抱著頭在地上打滾的畫面。
「沒什麼好道歉的吧。」關上門,青年走向鏡子並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妳去那邊坐著吃,我來收拾。」
說完,青年遞出手中的托盤,上面有一杯水、一碗濃湯跟一塊麵包。
「我也要幫忙收拾。」鏡子說,但正當她打算把托盤放到身後的櫃子上的時候青年出聲制止了她。
「妳太矮了,礙事。」
「……」鏡子突然有種身體心靈都受到嚴重打擊的感覺。
不要以為你的身高可能有一百九就這麼囂張!我以後一定要長的比你高!給我記住!
「去沙發坐著吃。」
強忍住想要跳到椅子上跟對方比誰比較高的衝動,鏡子在意識到自己站上椅子可能還是不比對方高之後只得默默地縮在沙發上吃青年拿來的食物。
這個世界實在太不公平了。
啃麵包啃了好一會之後,青年突然冒出一句話。
「刈影。」
鏡子愣了一下,對青年投以困惑的視線。
「我的名字。」
很快地就收拾了約三分之一的書,青年又說:
「……我哥取的。」
「你有哥哥?」
突然開始好奇長這種樣子的人的哥哥會長什麼樣子。
不過名字是哥哥取的還真少見,大概是年紀差很多的那種吧?
「真好呢。你跟你哥感情很好嗎?」
隱約見到對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刈影冷聲道:
「普通。」
……剛剛那個微妙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
網路上到處都是關於那部插播短片的報導,尤其是在它出現在另一個時區之後。
播放時間同樣是當地時間晚上12點。
影片的內容沒有什麼變化,除了骰子的面變成了水的圖案之外。
預告這是災難的言論也開始出現,新聞上、網路上,各種言論節目都都在討論這部短片的來源、影片中的人的真面目,還有其所代表的意義。
果然比較讓我在意的還是影片中的人的真面目。
又一次將圖片點開,男孩望著似曾相識的腰跟衣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敲門聲無預警地響起,一名中年婦女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玄明,吃飯了。叫你姊姊一起下來。」
不等男孩回應,婦女說完話就逕自下樓去了。
男孩嘆了口氣,關上螢幕的電源後便往姊姊的房間走去。
輕輕地敲了兩下,玄明推開房門。
「……姊姊?」
***
「請問……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看妳問什麼。」
「能告訴我更多關於水晶球的事嗎?」
聽到水晶球三個字,刈影闔上手中的書望著鏡子看。
「妳現在知道了什麼?」
「呃……造物主……?」
「那就是了。」
「咦?」
「那就是妳能知道的全部。」
「那為什麼我不能知道?」
「因為妳是人類。」
「為什麼人類不能知道?」
刈影不悅的瞇起雙眼,沒有接話。
「是祢們說它選中我的不是嗎?既然如此為什麼我不能知道?」
刈影依舊沒有回應。
慘了,老毛病又犯了。
只要一遇到自己覺得不合理的事情就會不斷追問是我的壞習慣,從小到大已經因為
這種狀況被打或被罵很多次了。
雖然在這裡應該不會被打,不過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被扔下去……
呃,我如果摔成碎片的話我家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倒楣七年?
刈影站起身將書放回書櫃,接著走向鏡子;在將鏡子手邊使用完的餐具收拾好之後,刈影走出了房間。
「如果哪天妳不再是人了之後或許就會知道了。」
「我的名字難道像人名嗎?」
在門完全關上之前,鏡子忍不住回了這句話。
然後門就關上了。
「……」
突然覺得我完蛋了。
我一定會被扔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居然嗆祂!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壞嘴巴!壞嘴巴!
甩了自己幾巴掌之後,鏡子深呼吸了兩口氣,然後一頭倒在床上。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感覺好煩躁。
但是每次自己都太躁動了,太急切地想要做什麼的時候我總會出錯,最後把一切都搞砸。
剛剛也是這樣。
明明剛到這裡的時候還很興奮的,但是現在卻覺得高興不起來。
開始想離開了。
但是離開之後我又能去哪裡?
不知道家裡現在怎麼樣了。
我一個晚上沒有回家,家裡的人會在乎嗎?
無奈的笑了笑,鏡子用枕頭蓋住雙眼。
「大概只有那個人了吧。」
那麼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我被帶離那個地方難道只是巧合嗎?
水晶球選中我的事是真的嗎?
擲骰子的理由又是什麼?
一切的一切她都沒有答案。
如果祂們全都只是在欺騙我呢?
或是我的家人因為厭倦了我的存在,於是砸下大錢讓這麼多人跟我一起演這麼一齣經費龐大的詭異戲碼當作我的告別式?
還是哪家公司為了行銷或是或是測試在這樣的狀況下人們會出現什麼樣的舉動,所以才這樣做的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能不能快點來個誰,拿著「妳被整了」的牌子跳出來呢……
***
「玄明多吃點啊,吃飽之後才有精神念書。」中年婦女不斷的往男孩的碗中加菜,直到配菜疊得像小山一樣高之後才停止,接著打開一旁的收音機並轉到英語電台,坐在男孩對面的中年大叔則將一盤青菜往男孩的前方推去。
「這盤菜也是你的啊,身體健康才能在考試時保持最佳狀態。多吃點。」
面露為難的瞥了自己的姊姊一眼,玄明說:
「可是我吃不了那麼多……」
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玄明,中年婦女說道:
「快吃,吃完就回房間去念書。不要像某個沒出息的傢伙考上那種亂七八糟的鄉下學校丟你爸跟你媽的面子,我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婦女邊說還邊瞪著一旁默默的吃著手上的飯的少女。
「想當年你媽跟我考高中時各自考上當時的第一志願也都拿了滿分,但是考大學的時候卻都在面試時雙雙落榜……」中年大叔開始述說自己的當時之所以沒有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原因與自己因為那時候的失敗導致人生變的多昏暗所以要把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等等的話,但是這些話玄明自小到大早已聽過無數次了。
好煩。
偷偷瞥了身旁的姊姊一眼,姊姊正緩緩地吃著碗中的白飯,手上的鐵碗中連一點配菜都沒有。
玄明伸手挾了一些菜進姊姊的碗中,卻換來了父母的白眼。
「你在做什麼?」
「那菜是準備給人生的勝者與未來的勝者吃的,不是給那種卑賤的失敗者吃的。要不是因為她好歹也留著我們倆菁英的血液,她連坐在這裡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既然都已經進了碗裡就算了,我可不想處理被噁心的人生輸家碰過的東西。下次別再做這種危害你的人格的事了。」
玄明沒有回話,只是開始加快進食的速度,
「很好,時間就是金錢,多節省點吃飯的時間你才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唸書……」
突然亮起的電視打斷了中年大叔的話,收音機中清澈的女聲也嘎然而止。
電視上的畫面是一個難以判斷身分性別的人握著拳,然後在木質方桌上方輕輕擲出一個四面骰的景象。
骰出來的結果是空白。
在畫面放大到骰子的畫面之後,電視再次關上,收音機也再一次開始播放女性用英文自言自語的聲音。
玄明看了腕上的錶一眼,現在的時間是中午12點。
「剛剛的廣告是怎麼回事?連句對話都沒有,現在的廣告素質真是愈來愈差了。」
快速的把碗中的食物吃完,玄明將餐具放上流理臺並快速跑回房間。
「我吃飽了,現在就去念書。」
說完,玄明快速的關上門,然後衝到書桌前重新打開電腦螢幕的電源。
網路上一定開始暴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