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真不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麼就是不懂！」寇班大步跨上位於城鎮主廣場的大型鵝卵石階梯。西考斯走在他身邊大笑著，他挪動了一下扛在肩上的那包沉重的齒輪及組件。有一輛石釐牛拖車啷噹作響地通過巷道，上面載了從附近森林裡運來的大量木材。商人們在街道上兜售他們的貨品，市民們吃喝及購物，日復一日地往來忙碌著。
獅子拱門已經脫胎換骨了。
「寇比啊，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五年了。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諾都比船長的話，為何不把他趕出議會呢？或者乾脆殺了他？在黑色堡壘都是這樣幹的。乾淨利落的殺掉了事，總是讓我覺得舒服多了。」西考斯咧開他的褐色口鼻微笑著，他費力扛著上百磅的鋼鐵，肩膀上的黑色豹紋隨之起伏著。
寇班的雙手撥過他的頭髮，把綁頭髮的髮帶給弄亂了。他惱怒地把那條東西扯下來，他把頭髮順一順，將之撥到耳後。「你知道我不能這麼幹。船長議會不是這樣運作的。」
「好吧，或許它該這麼運作！」西考斯聳聳肩，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聳肩，真是驚人之舉。
一道熾熱的陽光打在廣場的石頭地板上，照耀著商人們以及船員們。打從這片區域被清理乾淨並且蓋了第一座碼頭後，這七年下來，重建的獅子拱門城鎮已經繁榮地發展了起來。商人們很早以前就迫切需要一個地方可以用來船運他們的貨物，他們不想再用石釐牛篷車穿越那片危險的梅古瑪叢林了。自從港口被認為安全無虞之後，這種回應更是壓倒性的增加了。
僅僅經過四年的時間，就證明當初寇班說的是對的，他們已經擋住三次歐爾的襲擊了。現在港鎮裡的人口已經超過了五千，由泰瑞亞上所有不同的種族組成。最重要的規則第一條：在本城的大門內，放下一切固執與偏見。這裡歡迎任何人。目前為止，一切都運作得很順利。
現在碼頭上的貿易船隻熙攘而來，雖然他們不是什麼最有信譽的商家，但是大家都有支付港口費。獅子拱門裡有各式各樣的船隻往來：有洛達頂點的祕密商家，阿斯卡隆的傭兵，來自遙遠北方的諾恩人，以及各路的海賊團，從割喉海賊團到漂泊海賊團都有。他們當中最厲害的，或是最富有的，寇班提供了一個機會讓他們可以參與港口的投資，而寇班則是他們的頭頭。
但這只不過是一種微妙的關係而己。金錢頻繁地轉手流通，保持商業活動的運轉順暢，這個城市還有一個容易被人議論的東西，那就是日益興盛的非法貿易。唯一敢站出來擔任守備隊長的，是一個名為死鬼．杜森的喧嘩酒鬼，而城內最大間的商店老闆，是一個趾高氣昂且自我中心的阿蘇拉，名叫永姆。每一位船長都要能控制好他們的船員，大部份的時候他們都能做到，不過城市的支配權就像停在港口裡的船一樣起伏不定，關於法律上的慣例該如何執行，每位船長都有一套自己的標準。
當獅子拱門裡需要決定某件事情的時候，在議會裡有購得席位的船長們就會被通知出席。本身剛好在港口裡的，或者是在一週之內能夠抵達回城的，他們都會聚集在一起討論並處置問題。除此之外，他們還會安排付錢給登記在名冊上的守衛們，有點像是官僚機構在治理這個城鎮。這套系統在獅子拱門還只是個小地方時很有用，當時只有少量的建築物沿著兩座碼頭零星散落著。但是現在城市已經變大了。
大概是從去年起吧，這座友善的小港，隨著越來越多的船隻使用，已經變得越來越大型了。以前，它只是一個由盜賊，海盜，及流亡者，所組成的鬆散聯邦。如今，它清楚地打響了自己對抗幽靈船的名號，開始變得令人尊敬許多，但諷刺的是，這意味著有更多的犯罪行為。此外，摩擦已經開始浮現了，奸商們就像禿鷹一樣盤旋著，等著看如何從爭議的事項中撈取利益。永姆跟諾都比，只是許多這種角色當中的兩個。
「我不能殺了諾都比，」寇班最後說道。「這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夏爾工程師放聲大笑的吼叫，他拍拍他朋友的肩膀說道。「老好人寇比。你得要花點時間好好想想我的提議！」
寇班笑得樂不攏嘴，咯咯說道。「以前的我就會。如果我們還在驕揚號上的話，也許我會有不同的結論吧。如果說有誰最適合被綁在船底拖行的話，那一定會是諾都比。」他在小鎮的街上大步穿梭著，接著說道。「不過我得考慮到一個事實，諾都比船長該付的都有付了，就像我們其他人一樣。他有權爭論他的看法。」
「太可惜了。我原本希望你給他來一記『嘎！受死吧！』」西考斯露出他的爪子，做出一臉好笑的殺人表情。寇班大笑了起來，西考斯才回復原狀繼續陪他走路。
「我也不喜歡諾都比。他想要議會提撥鎮上百分之二十的收入，去建蓋新的碼頭。目前手上的五座碼頭，我們幾乎就快守不住了！呸，那個男人講到那都能辯，從這裡講到歐爾的深處，我才不管他咧。這改變不了事實。」
他們走到廣寬石梯的頂端，來到了懸崖邊。在他們的腳下，整座城市像是一張毯子般展開來，大約有十四棟建物供應著五座碼頭。那裡有一間旅館，一座大市場，還有一個廣場上面擠滿手推車，全是流浪商人們推來賣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大部份的建築物是在洪水退去之後，搭建在原有石頭房屋的殘垣上而成。
有一兩位船長，他們的船隻在歐爾的攻擊下，被摧毀得救不回來，只好把船體拖到岸上，把船體建造成永久性的基礎。這種船舶建築跟其他的建築一樣都很好用，而且寇班不得不承認，這種建築給了鎮上某種航海魅力。
「你看，西考斯。」寇班指向懸崖上面說道。「他們在東面的城塞已經快要完工了。等建築師們說基礎穩固之後，我們就要立刻將最後的兩座射石砲安裝上去。」
工程師咯咯笑道。「如果他們是拿以前巴薩澤神殿裡的柱子，來當作他們的建築柱使用，那麼就一定夠穩固。」
「這個，當然他們是…你怎麼知道的？」寇班盯著他瞧。「那座神殿被海嘯給沖走了耶。你說你在海嘯襲擊以前沒有來過獅子拱門。那你怎麼會知道以前的巴薩澤神殿在那邊？」
西考斯的神情不太自在。「嗯…我想我之前有提過這點。我們在育幼院裡會學習獅子拱門的建築平面圖，在我還是個小孩的時候。鋼鐵軍團的統帥當時計畫，要在我們這個世代的時候，突襲攻下這座城市。你也知道的…當時夏爾才剛征服了阿斯卡隆。」他靦腆的微笑了一下。「不是什麼個人恩怨啦。」
「真的嗎？嗯哼。我是在神殿的階梯上乞討長大的，」寇班幽默地回應他。「夏爾的作戰計畫從來都不會偏離太多，這也許是一件好事。我們那邊有一位祭司名叫畢歐炫。我發誓，那個男人的身高肯定超過七呎。他戰鬥的時候，可是會雙手各持一柄巨大的戰鎚。就算打起來，我想夏爾們也佔不了太大的便宜。」
「或許如此，寇比。」西考斯微笑道。「這樣也好。我要告訴你一點，我們當時對這個任務也不太熱衷，這是真的。」身形巨大的夏爾瞇起他的眼睛望向石柱的後方。「啊…流浪者號來了。跟平常一樣，總是最後一個才到。」
寇班的笑意更濃了。他看向海外，有一艘大型帆船被獅子拱門的拖曳船引進了港口裡。船上的船帆半掛著，掛在兩根主桅的桁架上。在船上的最高點有一面旗子飄揚著，顏色是象徵科瑞塔的金色及綠色，不過這艘船並不是一艘軍用船。她是流浪者號，是一艘商船，不過偶爾她會持著來自神聖流域的巴德國王，所親自簽下的特許證，化身為一艘私掠船。
最近已經很少有科瑞塔的船隻會來獅子拱門了。因為巴德國王認為這座城市是海盜的避風港：毫無法紀，充滿混亂之地，同時還藏匿了許多想要逃離科瑞塔制裁的罪犯。這種說法大部份是對的，會來這座城市的人類，幾乎都是為了避開科瑞塔的港口，但並不表示獅子拱門是毫無法紀的。看起來也許有些蠻橫與混亂，不過獅子拱門是由船長議會所統治的。那些會危害城市安全的人，將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不過那艘船是獅子拱門的市民們所熟知的船，寇班感覺到他的心在雀躍，急著想要看見那艘船的身影。流浪者號的船長，是這座崎嶇小鎮的贊助者之一，她是船長議會當中的成員，同時也是在悲傷之海上，大家公認最厲害的一位航海士。伊莎雅回來了，寇班暗付道，希望能在流浪者號的甲板上，發現那道黑髮的身影。
這艘船緩慢地經過了獅爪島，它是靠近海港隘口的一座石頭島弧。此地正在興建一道小型的防禦堡壘，其設計用途是不要讓敵船靠得太近，以免對港口進行砲擊。起重機吊起石頭運到一個簡陋的碼頭上，小心地放在有一天會成為城牆的基座上。這座堡壘在西考斯保護獅子拱門的計畫裡，有如皇冠上的寶石一般，想當然了，夏爾非常引以為傲。
堡壘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完工，但是當它完成之後，它將會守護著海港的隘口。如果幽靈船隊像當年襲擊勇士港一般大舉入侵的話，堡壘將能提早發出警告，它同時也能提供砲火支援及防禦。不過呢，現在的堡壘還是一堆粗糙石頭與基礎壕溝，座落在一段岩石海岸邊。
「很高興看到伊莎雅能趕上船長會議。」西考斯舉起肩上的重物，然後低頭凝視著沿著峭壁蜿蜒的那條通道。
「我是刻意拖延會議的，好讓她能趕得上。她上一封信寫到…」
「你是說，她的上一封情書嗎，寇比？」西考斯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噢，拜託，我很驚訝她居然沒有跟你一起生活。你到底什麼時候要求婚，把那位航海士給娶回家呢，嗯？」
寇班翻了個白眼。「我都在鎮上忙。而伊莎雅想要幫忙科瑞塔的貿易商，維持他們的航海安全。當我們不需要整天都看見對方的期間，我們的關係反而維持得更好。」他用手撥著頭髮，無意識地把頭髮弄亂了。「我只希望當她登港時，酷顎不要給她難堪就好。」
「哦，我向你保證，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定會的。酷顎跟伊莎雅處不來。然而，我懷疑那個黑心軍火商會在港口給她找麻煩…因為他本人就在這裡。」西考斯哼了一聲，鼻子指向他們前方的建築物。
在鎮上主要倉庫的寬廣門口前，有四名夏爾圍繞著一名身材魁梧，肩膀寬大的阿蘇拉。那名阿蘇拉雙臂交叉著，他的五官上佈滿了怒意，顯明好戰的性格幾乎要從他長長的斜耳上滴了下來。夏爾士兵們對面著他，各個緊握著拳頭，低聲咆哮著。而他們的軍團士官，同時也是他們的船長，正低頭對著阿蘇拉大吼，一副好戰又輕蔑的態度。
「商店老闆，發生了什麼問題？」寇班若無其事地擠身透過夏爾們。儘管他試圖用輕鬆的語調說話，他還是很高興西考斯正好有在他的身邊。「有什麼爭執嗎？」
雪利．酷顎是夏爾們的船長，他是一個粗暴的傢伙，有著黑色虎紋的皮毛，粗大的嘴鼻，還有兩根長長的暴牙犬齒。「這裡有一場騙局。諾都比說他的船員們在商店裡消費可以打八折。我要我的船員們也有。他居然給人類優惠待遇。」酷顎特別嚴厲地說出這個字眼。「有問題的是這名卑鄙又吝嗇的阿蘇拉，而我是來解決問題的。」
「我只承認一件事情，你這個粗暴的臭混球。我確實給了諾都比的船員們優惠待遇，」優姆傲慢地冷笑著。「但是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喜歡會付帳單的顧客。但是你跟你的船員們在總帳單上少付了七塊金幣。七塊金幣！」阿蘇拉噘起了鼻子，仿佛聞到了某種腐臭的東西。碧綠色的雙眼有如石塊般強硬，怒視著酷顎。「你這個骯髒的騙子！」
「你這個數著銅臭的殺手！價格公道的話我們肯定付錢！」酷顎咆哮著，他狂怒的呼吸氣息將小阿蘇拉的耳朵吹得來回晃動。「想要我們的黃金，你得要喝光我們的鮮血，啃盡我們的骨頭！」
「我管你什麼鮮血還是骨頭的咧，」優姆挑釁說道，他露出了整排的牙齒。「你們還是不能拿朗姆酒。」
有兩名夏爾伸手握住他們的武器，將武器從劍鞘裡抽出了一半。寇班連忙上前擋在他們之間，大喊道，「你們都夠了！」西考斯被嚇到了一下，也準備好了戰鬥狀態。
寇班在人群之間看見了艾森，就是在驕揚號的戰隊上，最年輕的那名夏爾。金色皮毛的戰士移動到其他人的身後，看著寇班等待攻擊的信號。自從幾年前老格里斯特死後，艾森就擔任了浩劫號的甲板長，同時他也長大成為一名身形巨大的怪力男，充滿肌肉的四肢，每一肢都幾乎跟人類的大腿一樣粗。艾森吼叫了一聲甩動毛髮，看起來很嚇人。
西考斯將裝著機械零件的袋子移到肩上，當作棍棒來使用。雖然寇班看不到費瑟，但是他肯定那名黑色毛皮的夏爾就在附近的某處，等待發動攻擊的機會。寇班的精神振奮了起來，他抬起肩膀迎向酷顎的眼光。「船長議會今天要開會。如果你認為優姆的價格不公道，你可以在會議上申訴，酷顎。別在街上給我搞這一套。」
夏爾的氣勢一挫，他撤手叫他們散開。「他媽的你說的對，我肯定會的！我要申訴的可不只這一件事情而己，」夏爾怒吼道。「我在他的店裡面存放了四件貨品，但是他說搞丟了！」
「我才沒有搞丟。」優姆搖搖頭，雙耳沾沾自喜地擺動著。「我是把它們給賣了，而裡面的所有物品呢，都是用來清還你們一部份的欠帳。」
「什麼！」酷顎吼叫得更大聲了。「你這個冒著司怪臭味，追著烏茲跑的金錢販子！那些可是我的軍隊制服啊！」
「真的嗎？」優姆的眉毛驚訝而嘲弄地上揚。「那些佈滿尖刺的東西嗎？那我可真不敢想像，你們夏爾的軍隊便服會是什麼樣子了。」綠眼阿蘇拉收起了浮誇的舉止，他抬起頭說道。「我要告訴你一句話，所有使用我倉庫服務的客人都聽過的一句話：付錢買格子，否則就會失去你的存貨。」
「我跟你沒完，優姆。等著瞧。」條紋夏爾的鬍鬚氣得豎起來，他瞪了寇班一眼。「小子們，走吧。」酷顎示意叫他的戰隊跟上，憤然離去。其中一名夏爾在商店的壁爐地板上吐了一口，才轉身離開。
優姆掏出他腰帶上的手槍，但是寇班擋在他身前並且抓住阿蘇拉的手臂。此時酷顎跟他的戰隊們大步離去，商店老闆將他的怒氣轉移到寇班身上。
「我要求在會議會開始之前說話的權利！」優姆蠻橫地說道。「我有權反駁這些荒謬的言論，並且要求賠償。」
「我們之前討論過了，優姆。」寇班搖搖頭說道。「你在你的店裡要怎麼做都是你的事情，只要合法就行。」寇班的眼神陰沉了下來。「你有權拒絕為他們服務，但是如果酷顎說沒欠你錢的話，議會無法強迫他付給你。因為他是議會裡的一名船長。除非你有證據，否則我們不得不相信他的說詞。」
「那個夏爾是說謊的騙子。我不止一次抓到他的船員們偷東西了。我的證據就是他所欠的總帳單。我告訴你馬里納，不能允許那名偷雞摸狗的夏爾逃過一劫。」優姆挑釁地叉起雙臂。「我要打包走人了，我就是會這麼幹。如果少了我的商店，你們的貨物就無法在科瑞塔上流通，而這個城鎮就只是一個好看的交易站而己。」
寇班歎了一口氣，他跟西考斯交換了一眼。「我會把你的說法呈上去的，優姆，但是你不能來參加會議，除非你是議會裡的成員。這樣會混淆議題的。如果鎮上的每個人都跑來打斷我們，我們就無法解決任何事情了。」
寇班的語氣更加嚴厲，他補充說道：「你不是船長，優姆。要嘛你就遵守我們訂的法律，否則你就到別的地方去做生意吧。我們的城鎮不用你來操心。我們會建造另一間商店，然後讓另一名商店老闆賺大錢。」
「瑪嘉會知道這件事的。」優姆不爽的臉色有如夏爾一般兇狠。
「你要說就去說吧，想說什麼隨你。」寇班從商店的樓梯上走下來。「如果你覺得跟她說，比跟我說來得有用的話，你就去試試看啊。」
當他們兩個離開阿蘇拉的聽力範圍時，西考斯咯咯笑了。「你真是個心機的壞蛋，寇班馬里納。你明明就知道，如果那個鼠輩想要離間你跟瑪嘉，瑪嘉可是會把他生吞活剝的，對吧？」
「豈止是知道而已？」寇比惡魔似地眨了眨眼睛。「我就指望它這般發生，我的朋友。我可是非常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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