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持久戰。
距離向恩和學生們進入溫室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分鐘，戰鬥卻沒有要結束的樣子。
「嗯！」唯皺眉，舉刀彈開一支像鯊魚牙齒那麼粗的尖刺，刀身傳來的震動讓她感到虎口麻得難受。那尖刺往唯的身後飛去，發出「鏘！」的一響，然後她身後的同學罵道：「欸！小心點啊！」
「抱歉！」
她和老師、同學們合作，已經擊倒了數具變異植物。要不是手上的半指手套做工精良，她的手掌肯定要給刀柄給磨出幾個洞了。儘管勤於練武的她手上已經滿是厚厚的刀繭。
其實她好想休息，好想馬上離開溫室好好地喘口氣，可以的話再喝些水。她對自己的劍技、戰鬥直覺以及敏捷、反應力都有一定程度的自信，但耐力問題一直都是唯的死穴。
了解自己短處的唯，在戰鬥中總習慣控制、分配自己的體力以求保身，也盡量避免多餘的動作。但溫室是閉密空間，裡頭的敵人數量又多得嚇人，待在變異植物群裡光是短短一秒，她也得避開同時瞄準她的數個攻擊動作。敵人連一點喘息的機會也沒有留給她。唯覺得自己就像是練蠱壺裡的一支小螞蟻。
以唯的身體能力以及裝備來看，隔擋並不是很好應用的戰鬥技能。狹小空間的戰鬥的難度已經不低，對只能以迴避、反擊作為戰鬥手段的唯來說又更加痛苦了。她甚至無法使用魔法，在這二十分鐘裡，她只是聚精會神地注意著所有敵人的動向，在葉刃、尖刺、觸手間穿梭，一面計算揮刀的絕佳時機。有些同學根本沒考慮到隊友所處的位置，胡亂施放術法、飛行武器，這也給唯帶來不小的壓力。
每次舉刀過頭，都覺得刀尖被人灌了鉛。全身的肌肉、筋骨都發出無聲的哀鳴，好幾次都來不及吸入氧氣，肺部、喉嚨疼得厲害。她很清楚自己應該要休息了。
「唔！」一個不注意，她就差點被變異植物的長藤蔓擊中，那棕色的的藤蔓在她的防風鏡邊緣重擊了下，然後像條蛇般縮了回去，唯踉蹌地往後倒退兩步，揮刀想撈擊那條藤蔓，卻揮了個空。
她重整體勢，另外兩條藤蔓又往唯的方向襲來，那藤蔓的末端有如錐尖般銳利，她又往後退開，往左下的斜斬斬斷其中一條先攻過來，卻失了準心扎入地面的藤蔓。
當她準備繼續後退，順便斬斷另一條藤蔓時，卻因為集中力下降，沒注意到後方的男同學而撞了上去。
「妳小心點行不…」
「啊啊─！」
那同學還沒罵完，唯發出慘叫便打斷了他。走位錯了那麼半步，那藤蔓就刺穿了她的迷彩長褲，順勢在她的右大腿外側劃開一道深度足足有兩公分深的長長破口。
同學睜大雙眼，咬牙露出恐懼的神情，一瞬間來不及反應。那藤蔓沒有繼續往地上刺入，而是靈活地轉了個半圈，準備纏上唯的傷腳。
「啪嚓！」金光一晃，那藤蔓被砍斷後無力地掉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老師！！」男同學喊，露出欣喜、安心的笑容
「…」那正是向恩‧多魯克。儘管經過長時間的戰鬥，他仍然臉不紅、氣不喘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的他，左手單手握著長槍，「刷─」地又一槍揮斷準備從她背後偷襲的一條藤蔓。他的腳甚至沒有移動半步，顯得氣勢十足。向恩用右手推了推鏡框，看著唯和她身旁的男同學。
大腿受傷的唯在失衡跌倒前，勉強地將配刀刀尖往地上一插，穩住自己的身體。她的大腿完全無法使力，無力地彎曲著膝蓋，僅用左腳和握刀的雙手支撐著自己的體重，她已經十分疲憊，握刀的手也發著抖。她喘著氣，搖搖晃晃地試著重新站直身體。
她的長褲已經被染紅了一大片，鮮血將她白皙的大腿弄得一蹋糊塗，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夠了，妳回去休息吧。」向恩面無表情地說。
「抱歉…」唯低下頭，皺緊眉頭。一半是因為激痛難忍，另一部分是因為不甘心在老師面前出糗。
向恩搖了搖頭，轉過身面向植物群，雙手握槍又擋開兩枚葉刃、一條藤蔓。
「做得不錯，妳很努力了。受傷就快到醫務室去。」他語氣平淡地留下這句話，慢步往變異植物走去。在他們交談的這段時間，艾爾帕卡學生們的戰鬥仍然持續著，變異植物又被打倒了幾株，可以看見敵人數量確實地減少著。
「喂，妳可以自己走出去吧？」那同學在看向恩離開後，沒好氣地問道。
「…」因為傷口疼得說不出話，唯勉強地點點頭。
同學嘆了口氣，對她厭煩地揮了揮手，扛起武器追著向恩老師的背影離去。
看著老師和同學們英勇戰鬥的身影，唯又是羨慕、又是懊悔。她沒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將身體往後倒，靠著體重拔出插在地上的佩刀，拖著傷腳一跛一跛地往溫室的出口走去。方才向恩掩護他們，打倒了數具變異植物，她傷得雖然不清，但回程的路還算是安全。
她走了一陣，總算看到溫室的入口。
「怎麼會…」靠近入口的地方一個人都沒有，大概是隨著變異植物減少，大家都集中到溫室的內部去了吧。
麻煩的是一棵像是樹的變異植物正緩慢地靠著蠕動的樹根爬行，準備往入口走去。
「喂─！這裡有漏網之魚！！」唯轉頭對打得正激烈的內部戰場喊，過了幾秒，發現誰也沒理她，大概自己的聲音不夠大聲，或是同學們現在手邊也忙不開。
想起向恩交代過不准讓變異植物離開溫室，如果讓這大傢伙跑出去，難保現在這時間被趕離溫室的自己不會被要求負責。唯是這麼想的。
當然，學校組織不會要學生，甚至還受傷的她為這樣的事負責，但唯畢竟一直以來沒有上學的經驗，過去在社會上已經揹過太多黑鍋，也被人用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扣除酬金、強奪她的生活費。會這樣想也是無可奈何的。
還沒證明自己的能力，就捅出婁子要製作出她的艾格羅夫圖書館善後？那自己到時候肯定沒命的，還不如在這裡賭上一把。唯在心中暗暗叫苦，將刀尖向上，雙手握持著扛在右肩上，半走半跑地靠近那樹型魔物，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血腳印和拖著腳留下的血痕。
「給我轉過來！」擔心自己跑不夠快的她彎腰拾起石頭，往樹怪用力擲去。「砰。」地砸在滿是樹瘤的樹幹上，那樹怪停下動作。
「啪！」它的樹枝看起來一下子失去硬度，像橡皮糖一樣扭曲著，然後高高舉起，兩支觸手狀的樹枝往唯的腦袋刺下，那長度比原來的模樣長多了，似乎能夠伸縮。
唯側身往左轉了半圈，往下斜斜地斬向其中一隻觸手，卻只斬開三分之二。她穩住後退的左腳，往反方向又揮出一刀，總算是把那條觸手給斬斷。她攻擊一得手，馬上往樹怪的方向撲滾，那隻來不及處理的觸手打樁似地刺穿她原本站著的地方。
前方還多的是樹枝呢，但能夠致命的弱點九成會是在樹根，或是樹幹上。唯清楚自己沒空，也沒體力應付那一大堆樹枝，只是一個勁地往樹幹跑去。
她又閃開五根觸手，總算是和樹幹取得足夠的距離。唯高高舉起佩刀，往露出地面最粗的樹根斬下，樹怪好像很痛苦地將樹幹往後方傾斜，唯咬牙又往自己斬出的破口補了一刀。
觸手又攻擊了過來，這次是從後方。唯使勁拔出刀刃，受傷的右腳往後退，以左腳當作支點猛一旋身，刀刃就往後方的觸手斬去。
「喀」乾澀的撞擊聲想起，唯的刀刃前端嵌入觸手裡，卻因為刃筋偏了一些，沒有斬透。觸手一捲便纏上了他的刀身，將唯整個人拖離原地，她想放手等待時機取回武器，但已經來不及了。
「咳…！」從她的正面，又一根觸手伸來。直徑，最少也有十公分。那根觸手趁著唯的手被拉高，直直刺穿了她的腹部。她抬起下顎，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胸腹一緊，一口血被她咳了出來，全身劇烈痙攣著。
那觸手帶出她的腸子，插入地面，這下唯怎麼樣也逃不了了。她眼前開始模糊，全身冒著冷汗，全身、尤其是頭皮麻得厲害，像是一千根針不斷扎著她的後腦。
「嗚…嘔…」她發出微弱地呻吟，胸口快速起伏著，卻沒吸入多少氧氣。
就要死在這裡了嗎？被這樣遲鈍的魔物…？唯又咳出兩口血，硬是將第三口嚥了下去，她搖了搖頭。
──就是要死，也要拉著你陪葬！！
一股悲憤的情緒湧上她的胸口，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屏住呼吸，擠出最後的幾點力氣抓住刀柄，拖割、扯動。
她的大馬士革刀原本就鋒利異常，這樣的木質觸手是沒辦法穩穩纏住的，她拔出刀尖，帶出幾片木屑。
「咳咳！啊…哈啊…嗚、唔…」因為用力過猛，她的腹部又噴出大量的血來，順著那貫穿他的觸手流去，原本吸收她血液，呈暗紅色的地面上又被滴上新的鮮血。她的臉、頸子也被冷汗以及咳出來的血染得一片血紅。
她鬆開左手，手指不聽使喚地顫抖著，然後抓住刺穿她的觸手，將觸手往她的身子裡刺，同樣抖個不停的雙腳往樹幹的方向移動。
那觸手蠕動著，準備抽回來，唯的無力的左手自然沒法抓住，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被觸手上的樹瘤給掀了起來。她只覺得眼前的影像分散成數個，已經搞不清楚東西南北。
這是最後的機會，再被這樹怪打中一次，就得直接下地獄了。
「呀啊───────！！！！」淒涼的吼叫聲響遍大半個溫室，她左手胡亂地抓上那沾滿鮮血，還沒完全從體內拔出的觸手，右手緊抓刀柄，將刀尖用全身的力量向樹幹刺去。
全力的一擊刺中樹怪後，她眼前一黑就往下倒。這時，一隻粗壯的臂膀從後方繞向前，抱住她的左肩。
她不曉得自己有沒有睜開眼睛，總之，她沒能看清楚這究竟是誰的手。但卡在腹腔的觸手已經不再動作，是這拚命的一擊奏效了？還是…
「我不是要妳去休息了嗎？！」好耳熟的聲音，她迷迷糊糊地，想了兩秒才意識到這是向恩的聲音。
「多…克老…」她想說些什麼，但喉裡的血一直干擾著她。
「夠了，別說話。」
「老師…我…守住…入口了…吧？」說完這句，她微弱地咳嗽起來，血沫不要濺到老師的西服上就好了，那看起來很貴。她想。
她感覺到抱住她的手微微一震，然後更用力抱緊她的肩膀。
「…啊啊，妳做到了，所以別說話，好好休息吧。老師馬上送妳去醫務室。」老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唯想，大概是自己的聽覺也不靈光了。
「太…好……」她露出放心的微笑。一下子，所有的知覺好像都離她遠去…
《Episode 3 ─ 變異溫床‧完》
創作內容
【RPG公會】【冒險者養成班】Episode 3 ─ 變異溫床《下》
【RPG公會】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