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曲。耳機推獎。)
《墜落的彼方》
我正在墜落。
周遭的璀璨星空是哪裡呢?我又為何從這個世界降落呢?
事到如今卻完全不想思考了。
──啊,或許是罪惡感也說不定吧。
是包覆著我的、層層沉重的罪惡感,因為蘊含著屬於他的夢想而變得更沉悶、而拖著我下沉。
如果、如果我不在的話……是不是他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都是我的錯啊。全部。一切……
眼角的熱意順著異常溫柔的風兒飄去、晶瑩的光芒在此刻卻也模糊了起來。不要哭啊,妳不是一直都很堅強的嗎!這麼說服著,雙手卻無力的浮在半空,連拭去懦弱的淚水也做不到了。
請讓我繼續墜落吧。請讓我這種殘害他人的傢伙──
「……?」
然而,像是刻意遏阻我般,某樣東西輕柔的接住了我。
抬頭一望──眼眶卻再次滿溢溫熱。
是他。
他不發一語,手指輕拂過了我的臉頰;熟悉的觸感。
還是一樣看來笨拙的傻笑;似乎在耳邊還依稀聽見了他的咯咯笑聲。
「威……沈麼……?」滿腔鼻音讓聲音都使不出來了。
說話呀。為甚麼你現在會在這裡?是我害了你啊,為甚麼要在這裡又一次拯救我?不要害我眼淚都停不下來啊,你這傢伙……
他笑而不答,只是戳了戳我的臉,像在說「該起床了喲」。
有甚麼溫度輕輕包覆上了我的手掌。
甚至連一點抗議的時間都不給,他終於說了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句話:
「我喜歡妳。」
──伴著他的話語,世界瞬間消失。
然後,我開始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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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墜落。
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在這裡?老實說也不是很明白。
睜開雙眼時,視野便是一片望不見邊際的無垠蒼空;不,真要說是比起那蔚藍更深邃的藍紫色,唯有照耀著點綴的銀毛星群從身旁掠過,我才能明白:我正在墜落。
奇怪?那為什麼感覺風打在臉上是這麼舒服呢?
正常來講,應該是又痛又懼怕的吧;可不知怎地,我竟有點放鬆,像是在泡熱水澡般沐浴在這星空中──
──直到什麼東西,輕柔的接住了我。
「……咦?」
……是地板?
不對吧,那撞上的時候怎麼可能都不會痛啊?
「哈囉,你就是阿彼吧?」
誰?
我朝聲音來源抬頭──卻立刻又跌回了地板。
我懷疑自己的眼珠就要跳出眼眶了。「小、小方?妳怎麼在這裡?」
而那甩著一頭亮褐色的少女,卻只是眨了眨那長長的睫毛、苦笑。「嘛……雖然我並不是小方,不過既然在你看來是這個女孩,那就叫我小方吧。」
……什麼意思啊?
大概是看懂我眼神中的困惑,『小方』露出了平常的她絕不可能出現的、單純而燦爛的笑容。
「在這裡,你所看到的東西都是你的潛意識想看的喔。」
……潛意識?在說甚麼啊?而且『小方』的說話方式應該完全不是這樣才對吧!
我想叫她「別再裝了」,話語卻堵在喉嚨怎也說不出口。感覺不對。這個人,絕對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小方──內心深處這麼告訴我。平常的她哪可能對我笑成這樣?
這麼說,難道這裡真的是……俗稱的,異空間?
我這才開始環顧起四周;然而,方才分明還是無機質的磁磚地面,卻在一瞬間幻化消失──成了望也望不見盡頭的紅土PU跑道!
草皮、汗水、陽光的氣味灑上身子,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就在那刺眼的盛陽下飄揚;那種空氣再令人熟悉不過了。已經不知有數千次,我奔馳在這樣的盛夏氛圍中,直至夕日滾落天際……
……啊啊,我到底有多久沒看到操場了呢?感覺好像已經有幾個世紀那麼久了。
或許,以後再也沒機會看到了也不一定……
不自覺,聲音已經出了籠:
「這怎麼可能是我想看的東西……」
為甚麼要讓我再回到這種風景呢……?我、我明明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吧!
雙眉皺緊,眼簾像要迴避什麼般近乎垂下。下半身跪在凹凸不平的紅道上陣陣刺痛,那刺眼過頭的白光似乎也顯得令人作嘔了──
──簡直像是,當初逼近我的那道光一樣……
「嘛,」『小方』忽然拉住了我的肩膀,「你先站起來吧。」
「我怎麼可──」
我才想反駁,那道力卻硬生生將我抓了上來,像是不容許任何抗議;
反射性地緊閉雙眼。啊啊,肯定不行的啊!因為、因為我早就已經……
我等待著永遠無法使力的那雙膝蓋癱軟、空洞般的雙肢跌落──
但是沒有。
……不對。我、我站起來了?
「不、不會吧?怎麼可能?」
我趕緊將蓋著皮膚的長褲一把拉上;完好無缺的一雙腿。
……這種事,怎麼可能?
我知道的,我、我明明就在那時候……
忽地,誰拍了拍我的肩;『小方』輕笑著,像是在揶揄著我的慌亂。
「別想太多。在這裡什麼都可能發生的哦。」
「跟我走吧!」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自顧自的向前跑去;
在不真實的雙腿擺動中,唯有那不知為何特別熟稔的體溫,真實的貼緊了我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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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她穿越了長廊;一如往常,一間間教室內各是不同的景色。
一片喧鬧也好、全都趴在桌上陣亡也好、全神貫注的寫著考卷也好……懷念的景象使嘴角跟著上揚;沒想到我居然會因為看到這種事覺得開心啊,明明是那麼平凡的呢。
不過……
……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呐,這裡到底是哪裡?」
前進了許久,我終於忍不住對走在前方的『小方』問道。
羽球場、穿廊、教官室、福利社……儘管那確實就是我曾存在、曾生活的校園,現在的我反而卻像個訪客,正四處參觀著早已熟悉的一草一木。
要說原因的話──
為什麼,我連半個認識的人都沒看見?
「嗯?」『小方』總算停了腳步,輕皺起那雙秀眉。
「你不想這樣用走的再看看你的學校嗎?」
「想是想,可是不對吧……?」
是啊,如果不是現在的話,我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像這樣走在走廊上了。
可是,這麼說的話──
這裡,就不可能是現實吧?
「……真是的。」
『小方』嘆了口氣,嘴裡似乎不耐煩地喃著什麼;唯有那樣的神情,與「小方」才真的完美地重合在一塊。
她又拉起了我的手。坐在長椅上,釐清思緒般的沉默了會。
細長的指尖抵在她的櫻唇上。飄揚的輕風帶來了點她的氣味,我知道……是她曾告訴我的,薰衣草的輕香;連同拂來的溫度,一起燒燙了我的臉頰。
──啊啊,就像之前我與她的每一天,我總是因為這股香氣而小鹿亂撞。
儘管,在此的其實並不是她。
……那天之後,她怎麼樣了呢?
因為立刻就失去了意識,連隱約聽見她的聲音什麼的也沒有。如果「我」現在是在醫院的話,她會不會正待在我身邊呢?說不定還正為我擔心、哭泣?哇哇,這麼想實在太自戀了……
「……囉!哈囉!」「哇?!」
『小方』皺著眉凝視我,一邊揮了揮手;幻想中的女主角(雖然只有外觀)就在眼前,讓我不禁吞了口水。「我要說囉?」
我趕緊點頭。
於是『小方』再次露出了、與她那張臉龐並不符合的甜美笑容:
「這裡啊……簡單來講就是『現在』。」
「不會前往明日,也不會回到昨日;就算太陽照常升起、照常落下,一切也只會維持著現在的樣子。嘛,真要說就是把一個瞬間無限放大後產生的空間吧?」
……眉頭在不自覺間皺成一塊、雙眼滑稽地撐大;雙手發覺時已被冷汗濕濡。
不會吧?那種事情不可能發生的吧?可是,這不就是,我當初所想的……
似是看見了我的模樣,『小方』的笑顏只是愈發燦爛。
「是哦,這不就是你期望的嗎?所謂的『永遠的現在』啊。」
──沒錯,我確實是曾這麼祈禱過的。
就在那道白光逼近我,毫無猶豫的、毫無憐憫的、卻無庸置疑的將我吞沒之前。
在那不到零點一秒的災難前。
我是這麼想、同時真心這麼期望的。
──如果,明天可以永遠不要到來就好了。
「是啊。所以,你就停止在這裡了哦。」
「──停止在那天,『車禍發生前的那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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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學長姊!」
向前輩們鞠躬後,我回到自己的書包前,拿起運動飲料便猛猛灌進喉裡。
沁涼的口感滑過喉嚨,總算冷卻了乾渴而燒灼的喉頭,救贖這幾乎像熊熊焚燒的火團般的身軀。啊啊,得救了啊……
我將毛巾掛在肩頭,望著西邊即將隱沒地平線的那輪火球,還有在那火光下彷彿滾滾燃燒的紅土PU跑道。
現在大概六點左右吧?多虧夏季的晝長夜短,視野內依舊是滿滿揮灑著青春汗水的高中生們;
嘛,既然如此我就稍微再練習下吧?
我才拿起釘鞋,有人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是學長。
我愣了下。而學長只是揚起那陽光少年風的爽朗笑容,大手搔了搔我的頭髮。「今天別再練啦!」
「為什麼?」我歪頭;田徑隊一直以來訓練都很緊密,自主練習應該是家常便飯才對啊。
學長的笑頓時變了顏色:又來了,那種看熱鬧的模樣。這麼說的話……
「看那裡就知道了。」
順著他的指尖,答案幾乎不需思考──是小方。
那頭柔順的亮褐色長髮壓在鐵絲網邊,脖間掛著白色的大耳機,雙手則像在敲擊什麼般,在半空中規律的打著節拍;會那麼做的,除了小方沒有別人了。
學長的笑更豪爽了;拍擊力道差點就要把我推去跟跑道接吻。「別太拼了啊,再怎麼想當田徑選手,也要多顧顧女朋友啊!」
我只是咯咯傻笑;雖然小方其實並不是我的女朋友,但無法否認,我收拾書包的速度瞬間快了兩倍。
「你們要幸福啊,哈哈!」
在學長不知是真心祝福還是存心嘲諷的吶喊下,我奔向背對這裡的少女。
「我說你啊,為甚麼都不反抗一下啊?」
「你那個學長每次都說什麼『哇天啊好閃!我的眼睛好痛!』或是『要好好照顧我學弟啊』這種話,實在很麻煩欸……唉,雖然這麼說的不只他就是了。」
面對小方混雜無奈與煩悶的怒罵,我還是一如往常的苦笑帶過。
「就是因為你只會這樣笑,我們才會一直被講啦!」然後一如往常的,她的拳狠狠的敲上了我的腦門;這樣下去,也許哪天我會被她敲成智障也不一定。
但我除了笑還能怎樣?總不能說「其實我覺得很高興」這種話吧!
我只好扯開話題:「不說這個,你們那邊還好吧?」
小方是我們高中熱音社的鼓組社員,不過她並不只把音樂當成興趣,而是真心想成為職業樂團、活躍於世界舞台上;就是因為她積極參與社團的課後課,我偶爾才能與她一起步在這條回家路上。
拚命地追逐著夢想的她,真的好耀眼。
總是能掛著充滿自信的笑容、同時也確實一步步朝上前進的她──是那麼令人崇拜。
我好喜歡這樣的她。
好久、好久……一邊想著要追上這樣的背影,一邊盡全力的在跑道上奔馳;即便我從未吐露、即便她從未發覺。
不過這樣就好了。只要這樣,每天近近的望著她就好──
那熟悉的、瞇起雙眼的笑又回到了她臉上。「喔,超開心的啊!學姊說啊──」
那之後,我們維持著與平時一樣的無意義對話,直到那個我們分別的馬路口。
她家就在對面的巷子口裡。
「喂,」就在那信號燈轉綠、小綠人開始行走的同時,某個力道敲上了我的胸口。
回過神,那露齒的豪爽笑容就在我眼前綻放著。
像是要連同那唇角上揚的力量一同傳遞給我般,一記如敲擊爵士鼓的紮實拳頭。
「你啊,也要好好加油喔。我知道你可以的,因為你根本是跑步狂熱份子嘛。」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絕不可以輕易逃避!你要相信自己撐得過去!等到真的變成田徑選手啊、去代表台灣參加什麼比賽,記得一定要跟我說喔!」
甚至連讓我多瞥幾眼、將它存進記憶最珍貴那塊也來不及。
她又轉身了。好久好久以來,我持續追逐的背影,再次不顧一切的朝我遠去、消逝──
──如果不是我幾乎反射性的行動,那肯定就會真的消逝了吧。
一台影子硬生生的闖入了視野。
毀了她美好的背影、毀了這張一如往常的、最平凡也最幸福的畫面;
毀了,我的一切。
我不記得自己究竟如何開始踏步的了;
只記得手掌狠狠推開了那纖細的背、只記得刺耳到幾乎要穿破耳膜的喇叭聲、只記得雙腿被什麼東西給捲了進去,隨即迎接的是雙腳炸裂般的痛楚。
在那道白光吞噬了我、在這象徵希望的雙腳消失之前。
──腦子裡,不知怎地只剩下這個念頭。
我是這麼想的、同時真心這麼期望的。
──如果,明天可以永遠不要到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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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很好不是嗎?你又可以走路了,就代表你能繼續這個夢想。」
「那不就是你一直想完成的事嗎?」
對,她說的全都沒錯。
我想當個田徑選手──為此,從國小開始就在體育班拼死拼活,也參加好多比賽、拿了不少獎牌,幾乎一生全都奉獻在PU跑道十幾秒的奔馳裡。
我的人生就是跑步,甚至能如此確定。
可是、可是──
『小方』像是看穿了我的猶豫,那雙透澈的黑眼珠緊緊盯著我:
「你啊,其實根本不用顧慮現實不現實什麼的喔?這裡也能算是『現實』的。你也有看到教室裡的其他人吧?他們都是選擇留在『現在』的人,是確實活生生的『人』啊。」
「你也可以跟他們交朋友,然後過跟平常沒兩樣的生活啊!」
如同要證明她的說詞,她再度拉起我的手,跑出了校門口;可是,卻忽然覺得那溫度是如此冰冷。
是啊,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跟平常一樣:那個破爛的天橋、從柏油路上行駛而過的車輛、走在路上的陌生行人,還有這條我每每都與她一起經過的磚頭路。
奔馳過的風景,通通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象。
沒有拒絕的理由吧?
這是一個大家都能選擇自己喜愛的結果,然後活在這裡的世界啊。所有人都可以獲得幸福。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在心裡的這股抗拒感是怎麼回事?
「……」
──直到看見了那裡,順著她而前進的步伐才終於靜止了。
──那個,所有發生的馬路口。
「怎麼了?」我並沒把『小方』的疑問放進耳裡。
只是凝視著那停駐不動的小紅人消去,奔跑的小綠人開始發光。
零落的人群踏著悠閒的腳步,毫無顧忌的跨過了斑馬線;沒有災難、沒有車禍。
毫無預警地,她的笑臉再次出現在眼前。
「你啊,也要好好加油喔。我知道你可以的,因為你根本是跑步狂熱份子嘛。」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絕不可以輕易逃避!你要相信自己撐得過去!等到真的變成田徑選手啊、去代表台灣參加什麼比賽,記得一定要跟我說喔!」
她的聲音好像就貼在耳膜邊。
呐……如果是妳,如果是這樣期待著我的妳。
現在會希望我怎麼做?
「……『小方』。」
「嗯?」
「假如我選擇待在這裡,那『那邊』的我又會怎麼樣?」
她停頓了會兒。
「……會死哦。因為,你的意識是在這裡的。」
我沒有應聲。
……如果在那裡的我消失的話,妳又會怎麼想?
「……可以告訴我,小方怎麼樣了嗎?」
「這是不行的呢。假設你要選擇這裡,那就不能與那邊有任何聯繫的。」
與「永遠的現在」交換的代價……嗎。
想得到甚麼、就必定得失去甚麼才行。放在天秤上的事物只能二擇一,由不得任何人逃避。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但是,如果是這個遇到妳的我的話。
應該,已經可以做出割捨了吧?
──我笑了。
某個聲音在腦內斥責著我;好像有什麼熟悉的力道狠狠敲上了我的腦門,還說著「你是笨蛋嗎!」這種話。
啊啊,抱歉呢。
雖然這麼做,肯定會違背妳的期待;我的一切也會隨之開始崩潰吧。
但是,如果是妳的話。
──一定會拍著胸脯,很有自信的說:「這樣才是對的!」吧?
我轉頭,對『小方』微笑;微笑是如此自然,甚至連自己都覺得訝異。
「決定了。」
「……我要回去。」
......
……沉默。
但不過多久,她像是早就預料到這結果般,只揚起了微微苦笑。
「好吧,為甚麼?有甚麼原因讓你決定拋棄美好的『夢境』,回到痛苦的『現實』呢?」
──終於,有那麼一次,我的回話是如此充滿自信。
啊,或許這時的我看起來,是有那麼點像某個傢伙吧?
「因為,某個人告訴我啊。」
「──絕不可以輕易逃避的呢。」
──她笑了。那是頭一次,我感受到她是發自內心的笑。
『小方』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靠近了我;從她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某張紙條,硬是塞進了我手裡。
「這個,就當作是我送給你的餞別禮吧。等你回到那裡,請直接將她交給小方。只要照我說的做,就會有好事情發生喲。」
「因為是你說的,不可以輕易逃避的呢。」
她彎著唇眉,就如初次見面時一般給了我一個溫和的微笑;
隨即,掌心覆上了我的手掌。
「等等──」
沒有等候、沒有殘影,我的聲音如同淹沒在無盡深沉廣闊的大海中;海浪捲走了女孩的身影,將我捲進了看不見底的深淵。
世界瞬間消失。
然後,我開始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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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睜開雙眼。迎接我的是純白色的天花板。
像是夢見從樓梯上摔下來一般,全身彈跳起來;除了下半身詭異的沒有任何感覺。
我稍稍彎腰,望向身下:
理應存在著兩條腿的地方,此時只剩下孤單陷落的被褥。
──一切都不是夢……嗎。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然,現在的我怎麼會在醫院裡呢;而且,掌心也不會有「某樣東西」的觸感吧。
我環顧四周;直到看見那白潔中突兀的一抹褐,我才發覺──右手上覆蓋著某個,熟悉的、溫暖的體溫。
小方正在我身邊熟睡著。
「……」我不禁微笑,戳了戳她毫無防備的臉頰。
她像是熟睡中的小貓般,長長的眼睫毛抖了下;
隨即,睜開了那雙透澈的黑眼珠。
總覺得已經很久沒這樣了呢──我與她的四顆眼珠,直直地凝視著對方。
不知怎地,她的眼角似乎帶著一抹紅潤。
「……!阿彼、阿彼你……你終於……!」
看見她眼淚幾乎都要滾出眼眶的模樣,我僅僅笑著,左手摸摸她的頭。
啊,還有一件事該做的啊──搶在小方開始對我連珠炮的怒罵前,我趕緊將右手中緊握的、『她』給予的紙條遞了出去。
「……什、什麼?」小方疑惑的接過;
紅潤卻在剎那間渲染上了整張臉。
「你、你、你你你……」甚至連說話都支支吾吾的……咦?
不、不對。這個反應有點奇怪啊……?平常的小方根本不會這種表情吧?
『她』到底是寫了什麼鬼東西!
我趕緊搶過紙。映入眼簾的字句卻讓我的全身跟著頓時燃燒起來;
在潔白乾淨的紙上,只簡單地以我的字跡留下了一行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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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都持續的告訴自己:不要逃、不要逃。
儘管如此卻依舊轉身、依舊背對著一切而逃跑。
但因為有誰的支持、有誰給予我的改變,即便是這樣懦弱而膽小的我,
似乎也能稍微有點勇氣,然後繼續前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