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啊,這絕對是開玩笑
微風徐徐吹過,草原像是海浪一般的波動著。
一輛小貨車緩緩的行駛在貫穿草原的土黃色產業道路上。
是舊型的三輪式貨車,車身後半部堆滿了狹長的木盒。年事已高的汽油引擎發出抱怨一般的尖銳吱吱聲,彷彿下一秒就會熄火罷工一樣。
過了一會兒,貨車前方的道路旁出現了木頭搭置的簡易哨站。
一名手持步槍的士兵走出哨站,坦然的擋在路中央。
「停車!」這樣大吼。
滿頭白髮的駕駛順從的踩下煞車,恰好將貨車停在衛兵的三公尺前。
他打開車門,跳下駕座後開始觀察周圍。
衛兵身著北方地區常見的厚重衣服,軍帽引人注目的還有為寒帶作戰設計的防寒護耳。
「證件?」
他拿出被配與的通行證,伸直手臂展示給衛兵看。
衛兵走向前,仔細檢視了一番。
駕駛的餘光留意到,哨所的屋頂上,一挺重機槍正瞄準著這裡。
「貨物是什麼?」
「數量詳情我不清楚,不過是重機槍彈藥。」與軍人打過多次交道的他知道,老實回答就不會惹上什麼麻煩。「還有,路上順便載了個人。」
「......人?」衛兵有些一頭霧水。
「是我!」車後走出一個男性的身影。
男性身穿陸軍的軍服,背著個大背包,還拎著一頂棕色的飛行頭盔。
「......好,你可以通過了。」衛兵轉變了盤問對象。「你是誰?」
「我是今天來這裡報到的夕神夜風少尉,陸軍航空隊的。」男性與站崗的衛兵相較之下,顯得......有些年少。
接過證件的衛兵挑起一邊的眉毛。「飛行員?十六歲嗎?」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衛兵交還通行證,兩腳併攏,行了個端正的軍禮。「剛剛多有失敬了,夕神少尉。」
雖然注意到衛兵的臉上閃過一道同情之色,但這時夕神夜風還只是個下部隊不滿一年半的菜鳥飛行員。
「歡迎來到諾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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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9月9日
說實話,C-47的引擎聲真的很吵。
艙壁上有方形的小觀景窗,晴朗藍天的陽光照進貨艙。
用繩索和鐵管交織成的簡易座椅隨著氣流的變化搖晃,偶爾發出吱吱的摩擦聲。
「......夜風!?」
西露卡的聲音有些擔心,把我從思緒的漩渦中拉出來。
「啊!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你看起來有心事的樣子!?」
「不,沒有啊!」
一番溝通完後,我和坐在觀景窗旁的褐髮少女不約而同的摀住喉嚨。
喊太大聲了。我讀出西露卡的唇語。
先前莉莉安娜「接下來會有作戰行動」的推測果然料中了。
601非正規航空隊和其餘駐扎在地中海的部隊都接收到轉場至大陸戰場的命令,盟軍出動了上百艘運輸船支持這項行動。
601的飛行員和整備員們乘坐在C-47上,戰機則藉由運輸船輸送往超越戰機航程的盎格魯本土。
我手上拿著從武藏送來的實驗用駕駛說明書,苦思要如何在不喊破嗓子的情況下溝通時,靠在西露卡身旁的芳月忽然打了個噴嚏,讓我下意識的開始觀察眾人。
大概是不習慣油味吧?這是芳月在這趟旅程中打的第五次噴嚏,坐在一旁的滄浪有點苦惱的搔搔後腦,遞出翻了另外一面的白色手帕。
坐在兩(小)個(倆)人(口)對面(也就是我旁邊)的莉莉安娜雙手交叉在胸前,很滿意似的點點頭,表情也一副很滿足的樣子。
查覺到我像看到什麼奇特生物的眼神後,她的目光與我相接,然後笑著比出V字。
『合格!』就像能聽到她這樣評論一樣......
再過去一點,莉莉安娜另一邊坐著本徹,他手裡有個鏡框大到有些誇張的墨鏡,是在猶豫要不要戴上嗎?他一直重覆著打開鏡架、放到眼前、搖頭、放下、再拿起的過程。
滄浪身旁坐的是抱著雙月姊妹熟睡中的.....虎徹。
話說回來,最近都沒有夜間任務,雙月姊妹宅在宿舍也一段時間沒看到了。
『是不是長高了點啊?』興起觀察欲的本徹向我分享他的心得......用手電筒。
那好像是他身旁塞上耳塞神遊中的蜜斯特身上所攜帶的。
轉頭一看,麥耶爾和沃爾那手上也都拿著士兵配發的手電筒。
......
難道真的很方便?
於是,在我的提倡下,全機開始了瘋狂的聊天......用摩斯閃光訊號。
最讓我在意的大概是坐在蜜斯特身旁的尚恩‧麥卡利吧。
聽說對包括我在內的武藏成員都有發動過襲擊,此時卻看起來相當老神在在,而且事實上莉莉安娜對他也有某種程度上的信任。
『因為原則實在太簡單粗暴,反而很好預測行為』她是這樣說的。
在他道歉後我沒有追究。
「通告全機,兩點鐘方向有五架機體靠近,是友機。」機長的廣播傳遍機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窗外。
天際線上出現五個移動迅速的黑點,呈現人字形編隊飛行,大概是前來迎接的。
「是噴火式。」熟知自己座機外觀的蜜斯特很快就認出來者。
快要與C-47航線重疊的時候,隊形忽然散開,五機流暢的組成了個立體圓環,套向C-47的機身。
「......好厲害的配合。」芳月相當的驚嘆。
「大概可以看成是下馬威吧?和非正規軍駐扎在一起總是需要宣示點優越性。」
「這是在搞什麼?」莉莉安娜冷冷的將報到公文甩到寢室的窗戶上。
大概是我看錯吧?我看見木製窗框稍稍凹了進去。
她這麼生氣也是情有可原。
這座機場位於金斯敦,是靠近格盎邊界的機場之一。
原本以為是前線作戰機場,實際抵達後才發現,這裡根本只是個後勤訓練基地。
「嘛,總之被放一邊了啊......」本徹一臉不意外的蹲在房間角落整理行李。
還有,因為房間不夠,全體601人員要睡通鋪。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這不是違反軍紀嗎?」
「公爵,總之先冷靜點......」滄浪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這不是藐視我們飛行員權益的行為嗎?必須要抗議,而且是鄭重抗議。」莉莉安娜起身撿回報到公文,這次摔亮天花板上的電風扇,電風扇將公文捲入其中後卡住了。
全程語速加快而且相當平淡,可是完全可以感受的到熊熊怒火。
我、本徹、靖滄浪三人交換了眼神,同時嘆了口氣。
「難道你們不反對嗎?」莉莉安娜的眼神忽然變的銳利。「清正?」直呼本名。
滄浪和芳月對看了一眼,先是芳月難為情的別開臉,滄浪驚愕的後退一步,擦擦冷汗後用眼神向一旁的虎徹求援。
「和宵月、秋月在一起我沒問題的。」
「不,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覺得虎徹遇到妹妹就會壞掉嗎?」滄浪的抗議。
滄浪還想轉頭,本徹就擺出一副「不要看我或是問我,你們這些現充」的態度拉開背包的一層拉鍊。
沃爾那冷冰冰的不回答,麥耶爾剛剛說著搭飛機太久就跑去慢跑。
「要問我?」麥卡利挑起一邊眉毛。「哈哈,那當然是......」
「算了。」
「喂!」
「最後是......」
「诶?」全室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該說什麼?能安價嗎?
「莉莉安娜姐,總之立一些規範就好了吧?這裡是軍中,量他們也不敢太大膽。」
說話的是,西露卡。
總之,最後訂定的規章中,有確實影響到居住的也只有男性睡上鋪的規定了。
很快的,601下午就接到來金斯敦的第一道任務。
「任務地點是金斯敦附近空域,這是個演習任務,貴隊要突破由一個大隊組成的攔截機防線抵達第五十七號機場上空,使用的彈藥是易碎漆彈。」來到正規基地果然不一樣,任務簡報也是由專人負責。
第五十七號機場是這座機場(五十六號)的姐妹機場。第五戰鬥機聯隊分散駐紮在這兩座機場,為了避免戰技生疏似乎常常舉行演習的樣子。
這次第五十六號機場方竟只出動601,可想而知是為了測試這個滿是王牌的中隊的實力。
我們沒有拒絕的理由和立場。
比起塔桑更大上許多的機庫旁,所有人聚集在一張臨時搭起的圓桌邊討論戰略。
「TMD要我們面對一個大隊诶?」麥耶爾發起了牢騷。「先不說我完全不能空戰,如果雙月不能上場的話,我們也只派的出九架飛機吧?」
假設一個大隊下轄三個中隊,那就是接近1:5的差距。
「幸虧他們給的任務目標只是抵達機場上方,這樣子就不會有需要護航的麻煩了。」莉莉安娜眉頭從剛剛在寢室時就皺到現在。「你們有想法嗎?」
感覺有突破點。
「多方面突擊應該是一定要的吧?」芳月提出這個觀點。
「不,我們人數太少不可能這樣玩。對方也是實戰部隊,放水點分守九方面,每方面也會有至少五架戰鬥機,風險太大了。」本徹否決,然後在桌上獨自畫起了圖形。「不如分組,從高空用舟波的方式做騷擾如何?」
「車輪戰嗎?是不錯。」莉莉安娜很快的理解了本徹那模糊不明的說明。「可是那一定需要回機場補給,對於主動攻擊又沒數量優勢的我們而言實在勝率渺茫。」
嗯......氣氛很是凝重。
雖說只要抵達對方機場上空,但現在對我們而言突破防線就是難事,雙月姐妹和麥耶爾都不能用......
「咦?」腦袋中忽然連起了新的可能性。
「夕神,你有想法嗎?」本徹的聲音聽起來很急迫。
「有是有,可是沒法保證成功就是了。」
「沒有關係,只要有任何嘗試的價值就行。」莉莉安娜的語氣很堅定。
「......那好。」我看向這個計劃中最大的困難:虎徹。「虎徹,你能幫我把雙月姐妹從房間中拖出來嗎?」
滄浪認為,自己這組是這個計畫之中最危險的部分。
「渡鴉,這裡是空隱者,確認通信。」
「有,信號良好。」今天金斯敦的天氣是多雲,視野內沒有敵蹤。「美人魚,這裡是渡鴉,確認通信,有收到嗎?。」
「收到,信號良好。」F6F穩穩的飛行在靖滄浪的右手邊。「今天的引擎狀況不錯,看來這一次補給送來的零件品質很好。」
「這是空隱者,我只感覺我的引擎聲越來越利伯里加。」
「這是牛仔,搞不好你的飛機連機砲都會說英語。」
「哈哈哈!」滄浪毫不保留的笑著,同時微調機械增壓器的運作。
對比現在的熟練,他一開始花了不少時間來適應震電甲即使以武藏人觀點也很狹小的駕駛艙,邏輯性的座艙配置,還有以其速度來說高得煩人的控制靈敏度。
靈敏到即使微展手掌飛機都會大幅偏航,根本就不可能這樣量產的設計。
此外,機體不論是動力設計還是氣動結構無疑都是以純氧供應為中心思想設計的,如果武藏打算這樣量產這系機體,無非是會震驚全軍事航空界的舉動。
據說,以三菱重工、川崎航空機和中島飛行器為主流的武藏國內航空界已經和以亨克爾、阿拉多和梅賽施密特為首的多家格爾那斯廠商展開合作,準備量產一系列以外人觀點而言是邪魔歪道的機體。
武藏軍方到底何去何從?
「接敵!十二點鐘方向!展開隊形!」當靖滄浪沉思時,無線電中爆出了這樣的通知。
他抬頭看向前,遠遠出現了仿若塵埃一般的敵方機體,數量不少。
一、二......十五......
「天啊,這絕對是開玩笑!通告全機,目視三十一架敵軍機體,衝撞航向!」
「好快!」還在盤算著扣下扳機的時機,敵我就接近到可以看見對方翅膀輪廓的距離。
敵軍的翅膀紛紛閃出火光。
前推操縱桿和踏板,震電甲滾轉著滑往前下方,座艙蓋外通過好幾條曳光彈束。
「三十一比四,這太刺激了吧!?」聽著無線電中莉莉安娜的驚呼,他發射機砲,讓正前方迎面衝來的噴火正面擋風玻璃佈滿橘漆。
兩機以伸手就能勾到的近距離擦身而過。
衝過頭的噴火群,有些慢吞吞的往上迴旋準備開始追擊,有些卻不惜拉出讓翼尖冒出白煙的高攻角動作轉了過來,射擊無法命中目標的機槍。
「他們真是有點拼命啊!?」麥卡利在無線電中說笑著,601的四架機體撕開敵方隊形,呼嘯著通過了敵方的對頭火網。「啊,我的機身被打中一發!」
「一發又不會有事。」滄浪苦笑道,撥下電門,引擎瞬間沉寂下來。
然後發出比原本更尖銳的高頻轉動聲。
在能見度差的情形下飛行真的會讓人神經緊繃。
而且,還是保持無線電靜默的狀態下。
我在腦中盤算著自己的飛行距離,不時擺動操縱桿。小心注意不要飛離了戰場空域。
和我同組飛行的有四人,本徹、芳月、蜜斯特和虎徹。
我們都在等待同一個時機。
「嗶!嗶!嗶!」揚聲器中傳出機械質的蜂鳴聲。
「Let's rock'n roll!」本徹似乎壓抑不住興奮,不過這點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樣。
衝出雲層外的我們,面對的是隊形散亂、而且全部背向己方的眾多噴火式戰鬥機。
敵機為了加速幾乎都在直飛,少數敵機發覺伏兵的出現趕緊應變,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本徹駕駛的疾風率先衝進敵陣中,順著直線路徑解決了擋在面前的任何敵人。
還有相當遠的距離,我就擊發37mm火砲,讓所瞄準的敵機橢圓翼染上代表一擊必殺的橘色。
噴火式的八挺M2機槍掃射自己的同胞,全裝上曳光彈的彈鍊看起來霸氣十足。
虎徹的Bf 109像是縫針刺進陷入混亂的敵人機群,不一會兒又從下方挑上來,編織一樣的輕鬆寫意擊中了數架敵機。
即使他們能重組陣勢,也已經無法擊退完全滲透防線的601了。
一開始衝過防線的四架友機也拉著各自的追兵飛回來加入戰局,中彈而退出戰局的噴火式越來越多。
我一次又一次的咬住移動敏捷的敵軍機體,或是大角度的逼近敵機再抓緊照門和敵機交會的一瞬間射擊。
整個作戰計畫是我想出來的。
利用速度快的震電甲等機穿透敵方的防線甚至拖走少數兵力,然後再用躲在雲層內的火力系機體伏擊毫無防備的攔截機群。
畢竟規則似乎沒有規定不能全殲攔截方吧?
「這是牛仔,西北方向出現五架塗裝有些不同的噴火,是我們剛剛數漏的敵機!速度很快!」
難道是留一手的王牌機!?意料外的變數讓我咂了咂舌。
「我來。」這是我從未聽過,起碼是用這個嗓音說出的冷漠語氣。
零戰六四型以前型無法想像的高速衝向五架王牌機。
因為是背著陽光俯衝,敵方晚了一步反應,其中一架當場被判定擊墜。
僚機的反射動作果然配得上王牌的稱號,面對偷襲,還能做出完美的ACM咬上零戰的機尾。
零戰開始大幅回轉,噴火式勉強跟上,仍然被機體盤旋性能的差距所擊敗。
一架噴火發動攻擊,零戰以一個半徑小的誇張的迴旋閃過,在敵機飛掠而過的同時由下往上為敵機的機腹增添色彩。
另外一台更為老練,穩穩的跟在零戰身後,放下襟翼拉近迴轉性能的差距。
可幾個角度詭異的立體迴旋後,那架敵機開始失去控制,尾旋著向下墜落。
此時,殘存的最後一架飛進零戰的視野盲區,開火,打中了零戰的機身。
超超杜拉鋁結構被擊中的巨大撞擊聲和機械結構的受壓聲在座艙內大聲迴盪,把芳月的意識瞬間拉回。
從一旁掠過的戰機迅速的解決掉最後一個目標。
「復仇女神!喂!沒事吧!」滄浪讓震電甲在零戰的上空盤旋著,傾斜機身以把零戰的樣子看得更清楚。
「......咦?剛剛......?」
「復仇女神?」
「啊!機身被好幾顆機砲打中了!」現在才發現嗎!?
感覺會被判定擊墜啊......滄浪扶著額頭,在心裡這樣想著。
同一時間,在第五十七號機場。
壯碩的麥耶爾拉開Ju 87的座艙罩,站起身爬出駕座。
迎接他的是一大群滿臉呆愣的地勤和盎格魯飛行員。
為免尷尬,他決定率先開口。
「呃......你們會幫我重新加油的,對吧?」
作戰結算
第五戰鬥機聯隊第二大隊
出動三十六架戰機
三十二架遭判定擊墜、四架遭判定重殘
擊墜一架戰機、擊傷五架
任務失敗
601非正規戰鬥航空隊
出動十一架戰機
一架遭判定擊墜
擊墜三十二架、擊傷四架
達成任務目標
備註:全殲演習對手並成功突入目標機場
當天晚上。
因為601超乎所有人預期創下了超優秀的戰績,駐扎在第五十六號機場的眾飛行部隊和地勤部隊決定舉辦一場慶功宴。
理所當然的,601是全員參加,因為飛很久而體力耗盡的雙月姐妹和陪他們的虎徹除外。
「啊哈哈!果然還是白蘭地好!啤酒怎麼喝就是不夠力!」一名無論是身形還是行事看起來都相當爽朗的盎格魯飛行員手上拿著平常在基地中少見的大不鏽鋼杯,大聲的說笑著。
「史特拉斯隊長,我都說好幾次了,違紀帶酒進基地不是什麼能大聲宣揚的事啊......」旁邊勸說著的金髮飛行員相較之下顯得非常瘦小。
「啊哈哈!今天好不容易打敗了第二大隊那些拿了王牌稱號就不可一世的驕傲傢伙們,當然得好好慶祝!別在意這小細節!」大概快醉了的男子遞給垂頭喪氣的同伴一個裝滿酒的杯子,然後面向圍坐在營火旁的眾人。「利用夜戰機躲在雲層中觀察敵方動向,高招!」
坐在這的,除了601全員以外,還有一些開始主動接近的盎格魯飛行員。
「沒想到『牛津的魔女』隊中居然有不少女性飛行員,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您真是過於誇獎了,其實只是比別人稍看的多一些而已,不算什麼。」莉莉安娜對於這種場面應付的相當純熟,臉蛋也掛上完美的營業用笑容。「您為什麼和第二大隊如此不和呢?」
「第二大隊的那五個,哼,王牌,充其量只是些愛出風頭的毛頭小子。不過在低強度的地中海戰場拿了幾個擊墜就在那耀武揚威,還太淺了。」
「這話對我們而言還真是刺耳呢......」莉莉安娜露出有些為難的苦笑,不過就我和她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這只是演技而已。
「不不,哥、各位都有在其餘更激烈的修羅場上奮鬥過,哪能和他們比呢?」
瘦小飛行員慌慌張張咬螺絲的辯解惹得大家發笑。
「呵呵。話說回來,如你所說,這個基地沒有女性飛行員嗎?」莉莉安娜半掩著嘴輕笑著,把目光轉回大塊頭飛行員上。
「有是有,不過是從烏拉加爾逃過來的飛行員呢。」
從烏拉加爾逃出來?我把注意力從背後轉向談話。
「逃出來?」莉莉安娜也有些訝異。「應該說,逃的出來?」
烏拉加爾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共產體制,為了徹底實行馬克思思想而對人民與軍隊有極強管控,逃兵應該會成為國家安全委員會和政治總部的目標吧?
「嚴格來說是被盟軍帶出來的。」飛行員的臉色變得嚴肅,啜了一口白蘭地。「接下來我說的話,只是我的敘述,不是政府的官方說法喔?」
幾個盎格魯飛行員聽到這句話,就識相的離開圈子。
「基本上,就我看來,盟軍對於武藏鬼子攻擊烏拉加爾的行為是默許的。啊,抱歉,那只是我的習慣用語。」
「我相信幾位武藏人都能諒解的。不過,默許?」本徹代表我們做出發言。
「先不說盟軍在政治思想上和共產黨的分歧,北方的烏拉加爾對於西方國家的軍事威脅性一直都相當重。更何況,共產國際甚至有在各國境內培養黨羽的狀況,已經被OSS和軍情五處盯上了。在這種情況下,雙方要和平相處是不可能的吧?實際上,有些謠言傳說,就算這場戰爭沒在1939年爆發,1941年,利伯里加、盎格魯和法爾賽蘭三國還是會聯合格爾那斯剷除烏拉加爾。」
「但是,利伯里加還是為了武藏的軍事行動攻擊地中海......」滄浪試圖反駁。
「那一方面是因為武藏軍盟海軍的實力威脅到珍珠港的地位,另一方面是因為要保護烏拉加爾的原料出口業。」也就是說,是戰略考量。「武藏和利伯里加簽定和約後,保證西伯利亞區域的原料出口,盟軍就沒有和武藏作戰消耗實力的理由了。」
這的確是官方絕對不會承認的話題。
「這些都是謠言。大概是1942年八月,烏拉加爾輸掉史達林格勒和莫斯科後,利伯里加軍就以疏散僑民為由攻擊烏拉加爾南部的一處港口。除了載走所有屬於利伯里加政府的財產,當時該港口還駐扎了從史達林格勒敗退後往南逃逸的近衛師菁英部隊,被CIA指揮的海軍陸戰隊無差別包圍。大多數人都決定接受勸降投向利伯里加,據說有將近二千人投降,還包括飛行部隊。」
「削弱敵對派系的勸降行為嗎......」莉莉安娜倒抽一口氣,盟軍內部其實也是有內鬥的。
「有些飛行員就來我們基地啦,譬如說你背後的那一位。」飛行員把目光投向我身後。
我轉過頭,女性的身影頓時映入眼簾。
女性有著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肌膚,無論是身體曲線還是身材比例都相當完美。
微慍的面容看起來並不令人討厭,心情好一點時大概會更漂亮吧?藍色的瞳孔映出我的輪廓。
我站了起來,發覺這名女子的身高大概接近175公分,和我差不多高。
銀白色的長頭髮,讓我腦中瞬間跳過芷鳶的形象。
我搖搖頭,把影像從我腦中甩去。
「妳好。」看起來找我們有事。
「你好。你,就是今天駕駛那架重火力武藏戰鬥機的人吧?」
重火力?我看向滄浪,他只是聳聳肩。
「啊......說起來,可以把特徵說得更清楚嗎?」
「我親眼看著你下飛機的。」好重的怨氣!
「啊.....是嗎,那你一開始幹嘛要問呢?」
「......」女子愣了一會兒,然後強硬的轉過頭。「不用在意這種小細節。」
......
我的眼角看見本徹露出一臉被萌到的夢幻表情。
女子查覺到本徹的視線後皺了皺眉頭,繼續向我說話。「我是你第一架判定擊墜的那架噴火式。」
喔,我有印象。應該有吧......?
「居然在一公里外放冷槍,而不是有騎士對決的上前挑戰,真是可恥。」女子的口氣非常冷酷。
不過,我並沒有被氣勢壓住,因為我亦不能忍受這番話。
「飛官,我不清楚你到底受了什麼樣的教育。對我而言,在空中活下來就夠了,騎士精神只是有餘裕時的浪漫而已。」我不悅的微皺起額頭。
「是嗎?為了生存而在空中苟活?那你不如一開始就別上天空了吧,呆在地面當個緩慢爬行的蟲倒是不錯。」哇......真是嗆。
「人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嗎?我所經歷過的,讓我決定繼續飛行,而同時也為了生存而戰,不行嗎?」
「只為了生存而戰和動物有什麼不同?飛在天空就要有對這神聖殿堂的信仰,否則只是個靠著工具飛上天空的低等生物,就算在空中活下來也不會有任何榮耀,更不會變得更加強大。」
我沉默下來,迎向女子的灼熱眼光。
周圍的所有人都站起來,隨時準備壓倒我們二個其中先動手的那一位。
我明白。
當我剛從飛行學校畢業時,我和她的想法一模一樣。
我並不會否定這種想法,因為經過各種戰場後,我修正了我的價值觀。
「......飛官,妳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我故作輕蔑的瞄了一眼軍服略為敞開的胸口上,軍籍牌的刻字。「優夜可夫中尉,我只能說,妳還年輕。」
「你這是小看我嗎!」看樣子踩到地雷了。「拿出證據證明你比我老練,而不是只會拿年齡作文章,我經歷過史達林格勒,而你呢?」
「把你擊落,這就是證明。」
「啥?一時的勝利就足以這樣......」
「你給我搞清楚現在的情況,優夜可夫中尉。」我伸手猛的抓住優夜可夫的領子,將她扯向自己。「我的官階是少佐,對應你們盟軍的少校,請注意點。」
「哇!哇!夕神,冷靜一點!」本徹上前想要攔住我,距離一步時就猶豫了。
也許是我此時散發出的氛圍真的很嚇人吧。
「我警告你,放手。」優夜可夫此時依然直視著我,眼神帶著強烈的意志。
也許她也帶著某種程度的強韌。
「優夜可夫,妳不懂。」我的語調放輕,呼吸和速度卻加快不少。「老練?那種事只要活得夠久誰都行,妳想作為烈士名留青史?還是當個普通的飛行員活下去?這對我都不重要。」
「不重要?你到底在說什......」
「追求強大?」我加大抓緊的力道。「追求強大的代價有多大妳知道嗎?我問妳,妳在史達林格勒損失了多少隊友?」
她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十個?二十個?妳自認變強大了,那那些損失了三十個、四十個,甚至是上百個的呢?為了強大和榮耀踏著隊友的屍體前進?這就比起踏實和隊友一起行動的螞蟻高等了嗎?」在我有些失控的質問下,整個場地都寂靜下來。
「你這是侮辱!你更侮辱了那些隊友死去而捍衛我們的心血!他們奮勇作戰保衛祖國和同胞,而你卻說我把他們當成我們的墊腳石?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人為了守護自己所愛的事物而強大,這不是世間的真理嗎!」我可以在優夜可夫的眼眶中看見一點點的反光。
「人都是想要活著的!也有活著的權利和義務。一肩扛下同伴的死亡只能證明妳有多麼自大!妳有好好想過,他們真的是自願為妳和祖國死去的嗎?」
「我想過啊!」不知不覺,優夜可夫的臉頰就滴下了淚珠。「隊友一個又一個的在槍砲下死去,我知道啊!我體驗過啊!但我們不能抗拒死亡啊!只能在死亡中變得更強大,不是嗎!認命而不再為了榮耀而戰,只是一種屈辱!」
我又沉默了。
優夜可夫低下頭,低聲啜泣著。
我則抬頭望著夜空,心中充滿感慨。
鬆開手,她脫力的蹲坐在地上,看起來就像是被喚起心靈創傷的小孩一樣。
明明是個那麼高的人。
我蹲下來,向她遞出手帕。
她沒有接過去,當手帕碰到她時,她馬上用手把它揮開。
手帕飛到數公尺外的地方,我起身,走過去把它撿起來。
「抱歉,是我太激動了。」我蹲回原來的位置,盯著蓋住她臉部的銀髮。「妳也知道,人在談起這類話題時總會......」
優夜可夫抬起頭,死死的瞪著我。「我不會認同。」
「妳不需要認同啊。」
「咦?」
「只需要接受有這種看法的存在就好,人多,總是會有像我一樣抱著這種想法的人。人有選擇自己生存之道的自由,妳也需要和他們打交道吧?」
「是沒有錯......」
「到時候再這麼衝也不好啊。」見她遲遲不動,我決定主動出手,拭去她臉上的眼淚。
優夜可夫有些訝異的眨了眨眼,然後像是想掙扎一樣的左右擺頭。
「別逃。」我用另外一隻手托住她的下巴,讓她無法亂動。「好啦,這樣就可以了。」我把她臉上的淚漬都擦了乾淨。
「......你這怪人。」優夜可夫看向我的眼神已經沒有敵意了。「幫剛剛還在和你吵架的人擦眼淚?」
「我覺得妳哭起來對妳的容貌來說實在太浪費了。笑一下,對,像現在這樣。不是很好看嗎?」我摸摸優夜可夫的臉,站起身來看向周圍目瞪口呆的人們。「抱歉打擾大家。大家繼續玩吧!沒事了!沒事了!」
「真是的!嚇死人了啦!」
「對啊對啊!突然就吵起來!」
「哈哈哈!」
我轉身準備走回圈子時,優夜可夫叫住了我。
「你還沒有說為什麼忽然態度軟化的原因喔。我想聽真的。」
「真是的,女生都這麼敏銳嗎......」我苦思著該如何措詞才不會讓我說的話聽起來容易受人誤會。
她也耐心的等著我開口。
「我推測啦......我自己也不確定,可能是我們兩個有點相似吧?」
之後,我被西露卡狠狠的罵了一頓,理由是『又把女孩子弄哭了』。
「等等,什麼時候有了個『又』了?」
「你這傢伙,真的沒有自覺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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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 0930
利伯里加 新墨西哥 白沙靶場
「這天殺的......」觀察用碉堡內有人痛苦的低語著。
眾人紛紛脫下事前被要求戴上的護目鏡,這些人都是從利伯里加各個高等研究設施集結而來的專家。
他們正注視著他們的研究結晶。
「博士們,你們沒事吧?」
「將軍,還真沒事,衝擊波差點把碉堡震垮了!」有個看來像是領導人的學者拿起話筒。
「放心,這碉堡就算被1800kg航彈砸中也不會垮。」
「天知道你們的承包廠商怎麼偷工減料的?」
對方無視了學者的質疑。
「各位,我很高興我們三年來的研究有了最棒的成果,我們的心血將能代表利伯里加,在敵軍的領土上實施正義。」
沒有人回話,因為他們都為了自己所創造出來的東西而震驚、恐懼。
「現在是1944年,9月9日21點30分。我正式宣布,『三位一體』計畫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