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共識三‧解鈴還須繫鈴人(二)
由於阿爾多與梟相約見面的地點並非公眾場所,阿爾多便自己開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手支著下顎望著窗外,現在已經入夜,我便望著五光十色的燈光由身旁呼嘯而過,車窗的反光映出了我的臉孔,我僅是望著窗外發呆、視線並未聚焦於任何一處。
「心情不好嗎?」
位於駕駛座上的阿爾多瞥了我一眼後帶著微笑問道,我則調整了方向,改為支撐著右頰面向阿爾多,淡淡勾起唇角:「你看起來心情很好。」
阿爾多臉上的笑容更加開展,僅是聳了聳肩,並未答覆我的話。
我的眼珠子向上一吊,接著便是興致勃勃地側過身向阿爾多問:「吶,阿爾多,你說的那個實力比我強悍的高手到底是誰啊?他的名字總有出現在評鑑名單上吧?」
「呵呵,當然,我之所以確定他比你還強悍,那可是因為他的評鑑等級是屬於全世界只有八個人才享有的SS級。」
聞言,我的雙眼一亮,一面眨著眼一面對阿爾多說:「他叫什麼名字?我也看過評鑑名單,所以名字我一定認得!」
阿爾多淡淡蹙起眉頭,笑得有些尷尬,片刻,他才答道:「我曾跟對方表示是要暫代你的位置,他立刻就說不想見到你、也拜託我別告訴你他的名字,至於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從頭到尾看著阿爾多的臉,所以也清楚看見了他的神情變化,而且那抹稍縱即逝的心虛也沒能逃過我的法眼。
我半瞇起眼眸說:「你這個人根本不會說謊,少騙我了……告訴你吧!SS級八個名字之中,我只認識其中兩個人,就是我的老師『零』和大哥,再加上那個反應,我想我猜得沒錯吧?」
阿爾多心虛地眼睛骨碌一轉,聳了聳肩說:「唔,這可不是我說的,跟我可沒關係哦!」
這句話不就招了嗎?果然是老師沒錯……
「那為什麼……」
我話才方啟齒,阿爾多立即打斷我的話說:「停,我不能說更多了,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一切都還處於未明瞭的狀況,所以別妄加猜測。」
「呿。」
我沒好氣地側回身子,繼續支著下顎望著窗外發呆,但是從玻璃窗上發現,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
※※※※※※※※※※※※
車子駛至一幢老舊的屋前停下,這附近雖有其他住屋,卻不見任何人在此來往,也感覺不到一點生氣,僅有這幢屋子的內部明顯點亮了燈火,微光由屋內透出,帶有幾分溫暖的感覺。
阿爾多下了車以後不斷深呼吸、心情似是五味雜陳,從他不住輕勾起的嘴角看來應該十分開心,但是偏偏他的眉宇又輕輕上了鎖,不協調的臉部表情組合也讓人很難猜測他的心情。
我就站在一旁扠著腰盯著阿爾多有趣的表情變化,憋著一口氣不笑出聲,終究,我還是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一聽見我的笑聲,阿爾多這才一頭霧水地將心思放在我身上問:「怎麼突然笑得這麼開心?」
接下阿爾多拋來的問句,我的左手抱著肚腹、右手伸出食指拭去笑到抑止不住而掉下的淚說:「你、你的表情實在太好笑了,我從來沒看過你……你這麼失態啊。」
經我這麼一說,阿爾多立即羞窘地紅了臉頰、眨了眨眼:「我、我有什麼辦法?我現在才明白什麼叫近鄉情怯……」
「這麼說,這裡是……」
阿爾多溫雅地微笑頷首,似是緬懷般瞇起眸子望向這幢看上去頗有年歲的老宅道:「這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不過我十二歲就搬離這裡,住進老闆的家,在那裡住了五、六年左右,之後又在外面租了一間房也過了不少年,一直到二十四歲那年才蓋了我現在的家。」
「二十四歲……也就是我現在這年紀,你就蓋了這麼高級的住所了,讓我情何以堪……」
我伸出右掌蓋住臉蛋掩起面容,阿爾多笑著拍了拍我的肩頭說:「呵呵,你現在住的地方也很不錯了,沒問題的,現在你也是雙薪收入,過不了多久也可以存到一筆錢的。」
「阿爾多,憑著你的成就來安慰人實在很沒說服力耶……好了,進去吧。」
我一語話落,阿爾多又是緊張得吞了吞口水,我只是淺笑著,等待他踏出第一步。
阿爾多的手撫上門把,深呼吸以後便挺起胸膛,神情也比方才來得鎮靜許多,他旋開門把踏入屋中,掛著一抹懷念的笑容在玄關處脫下鞋子,見狀,我也跟著阿爾多的動作脫下鞋。
我四處張望了一番,雖然看得出屋齡老舊,但是屋內卻保持著明亮整潔,看來屋主相當用心打理這幢屋子吧?我蹙起眉思考著……等等,這裡是阿爾多小時候的家,而他今天是來和梟見面的,難道說……他們兩個是親人?
跟隨著阿爾多的腳步向屋裡走入數步,便從裡頭竄出一股食物的香氣,阿爾多停下腳步、微瞠著眼眸低語:「這個味道是……」
接著,他又繼續向前方移步,走進了屋中的廚房,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男子正忙著下廚的寬厚背影,男人聽見腳步聲後關了爐火,轉過身投以一抹親切溫柔的微笑道:「歡迎回來,我做了你最愛的炒牛柳哦,先坐著等等,馬上就開飯了。」
阿爾多微張著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僅是望著他的背影,我搔了搔臉頰後搭上阿爾多的肩、將他帶到餐桌前坐下後,我也坐在旁邊的木椅靠著椅背、雙手交抱胸前看著這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
但是我才坐定不久,對方隨即喚道:「雷馮斯,來幫忙!」
「啊?」
我莫名其妙地指著自己,他也對著我點點頭。
怎麼回事?為什麼最近大家都很愛點名我當煮飯公?
我認栽地站起身走近料理台,看了看桌上的食材後問:「要做玉米濃湯嗎?」
「真聰明,你也別當什麼殺手或模特兒了,乾脆開間餐廳自己當老闆比較輕鬆。」
他翻炒著鍋中的牛柳,烹調的手法和調味料的比例都相當正確,應該很常自己下廚才是。
我拿起刀子,一面切起火腿丁、一面說道:「臭梟,這段日子不見,使喚人的本領還是一樣高超嘛,居然叫我來幫你煮飯……」
此時,他也關了爐火、取過盤子將炒牛柳盛入盤中,他拿起抹布擦拭著盤緣時回言:「你就當作以勞動來抵飯錢吧,否則我這桌菜本來就只打算招待我可愛的弟弟的。」
……弟、弟弟?!
這麼一對性格天差地遠的人,居然會是兄弟?!
我本來以為大概是堂兄弟、表兄弟這類血親並沒有這麼相近的親人啊……
倏地,梟立即抓住我的手腕、半瞇起眼眸說:「回神,你想用你的手指加料我可沒胃口吃。」
經梟這麼一握,我才真正回過神來繼續切火腿丁,梟也在放開手後撫著下顎低語:「原來阿爾多沒向你提起過啊……說得也是,他這麼恨我。」
語畢,我抬眼瞥向梟的臉龐,在他的神情中閃過了一絲落寞,我又低下頭改切起洋蔥丁問:「喂,我有個關於你弟的超珍貴情報,想不想聽?」
梟輕勾嘴角,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說:「我跟你合作這麼久了,想要我用什麼來交換這條情報?」
於是,我放下菜刀指了指桌面上的洋蔥回答:「很簡單,洋蔥交給你切,我們雙方扯平,我來削馬鈴薯。」
梟愕愣了數秒,爾後無奈地帶著微笑搖首拿起桌上的菜刀切起洋蔥,我拿起削刀和馬鈴薯後,梟便說:「你好像變了。」
我先是轉過頭瞥了他一眼,接著削起了馬鈴薯皮:「是嗎,不過……我想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我吧?」
「也許吧,因為一直以來我所關注的都只有……喏,情報呢?」
我向著他笑道:「嘿,小心你的洋蔥別熏進眼裡了。」
我又轉回頭繼續削著馬鈴薯皮說:「雖然我不清楚以前你們發生過什麼事,不過我想,阿爾多根本就不恨你,因為一個恨你的人今天就不會跪在老闆面前請求對方原諒你、一個恨你的人不會在開車過來的途中掛著一張我認識他以來最飛揚的笑容……怎麼樣,這個情報夠珍貴嗎?」
我偏著腦袋轉頭望向梟,他忍不住笑出聲來、眼眶流下淚水,卻又用手指去擦拭眼角,讓流淚的情況更加嚴重:「呵呵……你這傢伙,害我熏到眼睛了,可惡,眼睛又辣又刺的……」
「早告訴你要小心的嘛,喂,洋蔥快點切一切,就等你的洋蔥啦。」
我開火熱鍋準備開始炒料,梟也始終帶著笑容難受地流著眼淚,艱辛地切完了洋蔥。
我與梟兩個大男人在忙碌一陣過後,一桌五顏六色的豐盛菜餚也端上了餐桌,在我入座以後,梟也隨後入座,阿爾多則是有些不知所措地將視線對向我。
我從沒見過阿爾多如此驚慌失措又彆扭的模樣,於是我佯裝成一副詭異的模樣端視著阿爾多道:「大造型師,你這樣看我幹嘛?莫非是我的頭髮亂了還是臉上出油了?」
一聽見我明顯帶有諷刺意味的問句,阿爾多卻認真地回答:「頭髮是有點、有點亂了……」
話雖如此,他並未像先前那般取出梳子或用手我為撥整頭髮,只是轉回視線尷尬地垂首挾菜。
身為兄長的梟眼看自己的弟弟相當不自在,他默默地吸一口氣後說:「在這餐桌上我不想談嚴肅的話題影響食慾,所以……至少就這段時間,讓我叫你的名字,可以嗎?」
「……嗯。」
得到這個簡潔回答的梟頓時喜出望外地露出笑容,我也從來不曾見到梟有過這麼露骨的情緒表現,他挾了幾條牛柳進阿爾多的碗中,接著便尷尬地再挾了別道菜隨即塞入自己口中慢慢咀嚼。
「謝謝你,哥……」
阿爾多這聲謝的音量放得極輕極淡,卻又是正好能讓我們兩人聽見的音量,他沒有抬頭,梟偷偷瞥了阿爾多一眼後回答:「不用客氣,阿爾多……」
爾後,雖然再沒有任何交談,但是兄弟倆的神情卻都相當愉悅,至於我這個旁觀者清的局外人,光是看這對彆扭至極的兄弟互動和表情變化就覺得有趣得緊了!倒也不在意一場飯局下來鴉雀無聲。
這場氣氛微妙的飯局結束,梟簡單地收拾碗盤後,我們三人便移步至客廳準備談正事,坐在桌前的梟與阿爾多立即恢復了原有的沉穩與鎮靜,彷彿方才兩人的羞窘全是幻夢一場。
梟毫不囉嗦地遞上一只牛皮紙袋,他面無表情地從中抽出一疊A4紙,指著上頭的資料道:「這幾張資料是抗Dream細胞的藥劑調配配方,這是我侵入研究用電腦得到的資料,以後你們只要照著這個配方做藥就可以了,只是……」
「只是什麼?」
阿爾多同樣以打滾職場多年的姿態立即追問,梟則回答說:「只是這種藥在調配完成以後,必須經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會開始產生效用,所以照你們急需用藥的情況來說……來不及。」
阿爾多斂起了銳利的雙眸推了推鏡框道:「我想還有其他管道可以拿到現成的藥劑吧?否則我們要這份資料又有何用?」
片刻,梟閉上雙眸勾起唇角:「不愧是與我並稱的優秀情諮人鴉,果然很聰明。」
語畢,梟由那疊A4紙中抽出四張建築物的結構圖,他指著其中一張說:「就是這裡,這裡的冷藏室中就有現成的藥劑。」
我拿起紙張端看過後,緊蹙眉心頗感為難地望向梟問道:「就沒有別的地方了嗎?」
梟緩緩搖首說:「全世界敢昧著良心開發這種非人道科學生化技術的只有碧落了,我想這點你應該很清楚才是。」
「話是這麼說沒錯……」
我緊鎖雙眉,看著這張建築結構圖都讓我那段不愉快的記憶逐漸浮現,可以的話,我這輩子真不想再踏入那個地方……
阿爾多明白我的顧慮,他又沉著雙瞳問道:「既然你拿出結構圖,這就表示你無法直接取得現成的藥劑囉?」
「是的,那個地方比較特殊,是碧落的研究所,由於進行的實驗和開發的技術都見不得光,所以能隨意出入的人只有兩種,一種就是研究所內的開發人員、另一種就是像雷馮斯這類曾經植入辨識晶片的實驗體,這個研究所可是連碧落高層甚至領導人都無法出入的禁地。」
梟如此解釋說明,但是阿爾多蹙起眉宇與梟繼續進行夜涉:「你也能夠請組織內的另外十二名影侍過去不是嗎?並不是非得要雷馮斯冒這個險不可吧?」
對於一再為我爭取避免深入碧落的阿爾多我相當感激,感謝他實踐了那句非到必要不會讓我去冒險的這句話。
「據我所知,你最近調查過戮芒的事吧?」
梟突然問了這麼一句,阿爾多在別過視線思考片刻後,微鎖雙眉難以置信地直視著梟:「難道說……?」
「沒錯,已經開始有行動了,至少第一個犧牲者已經出現了,所以這種情況下,我認為影侍們不適合再輕舉妄動。」
阿爾多略顯失神地緩緩頷首低喃:「原來如此,的確……」
聽見與影侍有關,我不滿地蹙起眼眸望著兩人問道:「喂,怎麼一回事?你們告訴我啊。」
阿爾多望著我的臉半晌,似是不清楚該如何回應,梟則認真地直視我的雙眼說:「你聽著,雷馮斯,明天就得動身潛進研究所內拿藥,這件事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不能再拖了,等你將藥劑拿回來以後,阿爾多自然會將所有事告訴你,是吧?」
梟的眼神看向阿爾多,後者也相當嚴肅地向我頷首。
我一股怒火直燒,氣惱得直接撇過視線不再看著兩人,梟又說:「這是為了避免你因為一些還不明朗的情報感情用事而誤了正事,希望你理解。」
「我知道。」
雖然嘴上這麼回答,心裡也很清楚,但是明擺著被矇在鼓裡的感覺還是很不好受。
梟隨即輕笑出聲說:「為了答謝你剛才那條超珍貴的情報,我就額外優惠給你一項免費服務吧,等等你回到你老闆的宅邸,我保證能見到你的老師。」
我沒好氣地白了梟一眼回嘴:「這算哪門子的服務?見到老師也是讓他海削我一頓而已……」
「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這個服務是……你的老師,將會成為你明天潛入研究室的一大助力,如何?」
我驚訝地轉過視線直視著梟那張老謀深算的臉孔,爾後雙眼湛著精光、揚起一抹大大的痞子式笑容舉起拇指:「成交!」
這個任務的成功率別說百分之百了,是百分之兩百保證肯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