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歸

※基於新讀者變多的關係，建議從頭開始看起比較能理解。
1.預言
2.彼岸花
3.看不見的未來



我旅行了多久？
我復活了多久？
我殺戮了多久？

我不知道。
每天宛如行屍走肉般的進行單調作業，只有遇到熟悉的舊友，我才像乾涸多時的植物受到久違的甘霖一樣，恢復些許的活力。
是活力嗎？亦或是熟稔的快樂？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擁有我欠缺的答案？誰能來告訴我？
現世到底算什麼存在？真的是死者期望回歸的地方嗎？
對我而言，彷彿是沒有光的世界。

是的，沒有光的世界。
沒有大小姐存在的世界。

＊　　＊

毀滅這座城鎮的最後一棟屋子，情緒毫無起伏的觀看一名年幼的孩子死於焚燒的木板壓垮之後，我走出城鎮的入口。
一位嬌小的人影佇立於此令我止步，人影的身旁站著黑色的犬類汪叫。
「哈……哈哈……總算找到你了，庫勒尼西。」
熟悉的聲調揚起我的唇角，這下子又找到一位演員了。
「啊啊——我也在找妳呢，雪莉。」
聞言的少女握緊拳頭，原本的笑容消失，化為憤怒的咬牙切齒。
她從黑色袖子抽取一把匕首，尖銳的光芒對準我的身軀。
「大小姐在哪裡？」
「等待戲劇的世界。」
「你別給我賣關子！」隨著短暫的「咻」一聲，匕首掠過我的臉頰，漸漸滲出血的樣子。
眼前的自動人偶再度抽出第二把匕首，憤怒的焰火映照在她的雙眸。
「我問了侍者、問了別人、問了博士，大家都不知道大小姐去哪裡了，肯定跟你有關係對吧。」
「快交出大小姐的下落！」
「既然妳這麼想知道，我就告訴妳吧。」
瞄向眼角的視野吩咐深淵待機，再看往瞄準我的匕首。
我的唇瓣微微顫抖。

「她是被我殺死的。」

＊　　＊

「死……了……？」
視線移不開雪莉無意識流淚的面容，緊接著龐大的殺意伴隨著對方的眼睛怒視自己。我有正當承受她那怒火的義務。
沒錯，因為我是共犯之一。
無論下手者是炎之聖女，或是我，或是現世。
「為什麼又是你……」憤怒與啜泣混合的音色拉回我的神智，前方的雪莉猶如發洩她累積許久的不滿般大聲咆嘯。
「為什麼殺死大小姐的人一直是她最喜愛的你？」
「當大小姐為你升Ｒ５，隔天你要離開的時候……被魔物洗腦，破壞她的精神世界的時候……還有之後許多次……」
「我連大小姐的最後一面都無法見到，就這麼和你離開……」
「憑什麼、你憑什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奪走我最愛的大小姐！」
「殺了你……我絕對要殺了你——！」
她反握匕首並大力割破頸喉的皮膚，可觀的綠色液體飛散空中，下一秒的液體與無數的匕首化為無形的攻勢朝我襲來。
召喚虛空的使者進行大量惡意的防守。通常付出那麼多血液作為武器，雪莉的身體機能也會吃不消。我默想著。
彈起響指，她的腳下浮現紫黑色的波浪，受我呼喚而來的波浪張口，欲吞噬自動人偶的生命而撲去。
此時，儘管防禦住飛往致命部位的攻擊，仍有不少受過血液強化的匕首穿過我的四肢，促使我連站著的權利都遭到剝奪。
發出一聲悶哼，跪坐在石板的我凝望少女的戰況。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銀鈴的笑聲令我皺眉，和我的狼狽相較起來，撐起漆暗洋傘的雪莉帶著居高臨下的眼神鄙視自己，我甚至發現似乎是羅布的張嘴黑犬正巨大化，黑暗漩渦好似被羅布吸收殆盡。
「我是不會死的存在，在找到大小姐前是不會死的，因為我不是脆弱的人類。」
再度有大量象徵著死亡的銀色之雨疾速馳騁著，「愚笨的傢伙，你以為能贏過我嗎？」

死亡……嗎？
現在的我，有什麼好害怕呢。
正如雪莉說的，是我不停的奪走她最珍愛的大小姐。
不如敗在雪莉的手中，算是對她的一絲贖罪。
我闔上眼皮，等待最後的審判。

——還不夠。
——說好要帶給大小姐的故事，演員還不夠。
——約定過的，永無止盡的故事要傾訴她。

＊　　＊

睜開眼，本來該在異空間待機的深淵利用牠橢長的身體替我阻擋數不清的飛刃，爾後快速扭動牠的尾巴來打退雪莉的位置。
「我在等你的指令，尼西。」
三雙眼睛挪往倚靠牠振作的自己，「嗯，我知道。」
「深淵，去牽制羅布。」
「明白。」
注視透過穿梭空間造成敵人的出奇不意，深淵綑住羅布的身體使其無法動彈之後，我再度召喚複數的紫黑漩渦。
「放開羅布！」
察覺搭擋遭到襲擊的雪莉則又氣又哭的投射無數匕首至盡責的深淵。似乎沒發現黑暗漩渦慢慢接近她。
「深淵，扭斷牠的脖子。」
稍遠處的幻獸微微點頭，便施加力道於綑綁的身子，促使雪莉的焦急淺顯易見。
待她總算發現自己的處境，黑暗漩渦響起強烈的爆炸聲及濃厚的塵煙。

＊　　＊

藉由當時迅速溜進異空間以防遭到波及的深淵支撐，我一拐一拐地走近身軀碎成四處的自動人偶中，唯一還有生命跡象的頭顱。
「我不會死的啊……我還沒找到大小姐……」
俯瞰獨自呢喃的短髮人偶，隱約浮現閃爍的淚光簌簌落下。似乎失去了視覺系統，連我走到她的眼前都沒發現。
「大小姐……小雪在這裡……一直在等著妳……」
我只是靜靜的站著，聆聽人偶那最後的言語。
「妳一定很怕……孤單……一個人……不要怕……小雪在這……小雪……在這裡……」
「……」
緩緩跪坐的我掃望四周，落得同樣下場的羅布已經連部位都難以辨別了。
「大小……姐……大小……姐……妳在……哪……裡……」
人偶的頭顱再也傳達不出任何聲音。
抬舉手掌蓋上人偶睜大的眼皮，我起身離去。

雪莉，我們是同樣的處境。
我們都是愛得大小姐太深的靈魂。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不會不願意坦然面對真實吧。
不願意去面對大小姐再也無法回歸的現實。
不願意去面對大小姐是為我們而死的現實。
於是我們泣、我們怒、更甚是怪罪他人，甚至一切。
只是冀望著那個人能夠回來身旁。
只是冀望著，這不切實際的祈禱。
儘管有多了解自己是一昧地逃避，宛如心死的痛楚卻沒有人拯救。
最後，墮落在無窮無盡的淵底。

「再見了，雪莉。替我向大小姐打招呼，並且轉答我很快就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