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桐子，我來──嗯？」
隔天，當時雨帶著愉快的心情踏入病房時，裡面空無一人。
理當要躺在床上休養的桐子並不在床上。從零亂的被單看來，桐子應該是擅自下床的。
時雨走到白花花的病床邊，用手指輕輕撫摸純白的床鋪。
──還有點溫度，看來桐子剛剛起床不久呢。
時雨一邊想著，一邊轉頭看向掛在牆上的時鐘。現在是早上約九點的時候。
──嗯……應該不是去上廁所或是吃早餐。真是的，桐子妳到底跑到哪去了……
「唉呀，這不是昨天來探望雨宮小姐的小朋友嗎？」
當時雨苦惱地思考問題時，一名穿著制服的整理人員推著放滿清理工具的推車走進桐子的病房裡。
「您、您好……我是從昨天開始負責照顧桐子小姐的艦娘──時雨。那、那個……請問您知道桐子小姐跑到哪去了嗎？」
「原來妳是艦娘啊？吶、吶，艦娘都長的這麼可愛嗎？妳就像是從櫥窗走出來的洋娃娃一樣呢！」
那名整理員小姐將推車推到床鋪旁，用眼神上下打量我一番。
──雖然她好像沒有惡意，可是我真的不是很習慣這種熾熱的眼神吶……
時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用雙手揪住自己的領口像是害怕被侵犯般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那、那個，我……」
「啊，對了。妳是在問我雨宮小姐的事情對吧？我想想……是什麼來著？」
「桐子的下落。」
「對，就是那個！」
整理員小姐打了個響指，像是猜謎節目上的主持人露出歡喜的表情。
「每周的這個時候，我會例行來雨宮小姐的房間打掃。前面幾次她還會在一旁看書，可是最近就直接溜走了。真是的，到底是為什麼啊？」
「呵呵、呵呵……」
時雨露出苦笑，一副非常無奈的樣子。
──我好像明白桐子為什麼會跑走，但是說出來好像會挺傷人的呀……
「吶，到底是為什麼啊？」
整理員小姐突然貼近時雨的臉龐，使得時雨身子微微一震。
迫於情勢所逼，時雨帶著驚魂未定的表情勉強回答道：
「也、也許是因為桐子會害羞吧？」
「這樣啊……也是呢，那個孩子好像特別怕生的樣子。」
「是、是吧？」
「可是妳們不是也才認識不久嗎？我看妳們昨天聊得好像還蠻開心的呀。吶、吶，艦娘小姐，跟雨宮小姐相處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秘訣呀？」
「秘、秘訣……？」
由於整理員小姐又突然把臉湊了過來，時雨只好為難地開口回答：
「不清楚呢，我們也才相處一天的時間而已。」
「這樣啊，人家也想跟可愛的雨宮小姐好好的相處呢……」
整理員小姐露出寂寞的樣子，活像是隻不甘寂寞的狗狗般無精打采的。
「那、那個……」
時雨的臉上佈滿冷汗，看樣子她跟桐子一樣對這位整理員小姐沒轍。
「是雨宮小姐的下落對吧？是呢，像我這麼煩人的傢伙，根本不想多陪她廢話一秒對吧？」
「沒有這回事……」
──該怎麼辦，這人真的好煩啊。而且看起來還很容易受傷……
「嗚嗚，人家也想跟妳們好好想處啊！」
說著說著，那名煩人的整理員小姐便開始啜泣了。
「……那、那個，沒事吧？」
「我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嗚嗚……」
「那麼我先告辭了……真的沒有問題嗎？」
離開之前，時雨還不忘回頭看那位倒在地上哭泣的整理員小姐。
除了將妝都哭花了以外，那名整理員小姐背後還壟罩著一股非常強烈的哀怨氣息。
──好、好可怕……還是快點走好了……
時雨不禁嚥了一口口水，快速地離開桐子的病房。
※
『滴答、滴答……』
「嗯……下雨了？」
走在病房外的時雨看著窗戶上一點一點的水珠，突然意識到窗外飄著綿綿的小雨。
雨滴不斷敲打著窗戶的聲音傳入了時雨的耳朵，使時雨不禁陶醉在這寧靜的情境當中。
也許是身處醫院的關係，現在的時雨除了雨滴的聲音以外，什麼也聽不見。
寧靜地讓人感到安然，寧靜地讓人察覺到寂寞。雨給人的感覺就是這麼的善變且美妙，時雨不禁在內心中如此感嘆著。
「這麼說來，好像是因為聊著關於雨的話題才跟桐子熟絡起來的呢……」
時雨淺淺一笑，回憶著昨天與桐子相處的點點滴滴。雖然時間並不是很長，但她可以感受到桐子那溫柔的內心。
「嗯……這個聲音是鋼琴？」
突然，不知道從哪傳來除了雨聲以外的細微聲音。
時雨將耳朵豎起來，仔細凝聽那首曲子。身體自然而然的向那首曲子的來源前進著。
──這首曲子好美妙，但是為何聽起來有點悲傷、寂寞的感覺呢？
那首在雨中迴盪的曲子，有種說不出來的寂寞。
儘管聽起來非常動人，卻在裡面參雜著一絲絲的孤寂。
──到底是誰在彈奏這首曲子？為什麼會彈得如此悲傷呢，這不是非常動人的旋律嗎？
時雨開始奔跑起來，現在她的腦子裡都是彈奏這首曲子的主人。
儘管美麗動人，卻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沒錯，表現得格外冷酷，拒人於千里之外，為的就是好好的保護自己。
但心中卻因此感到寂寞，雖然可笑，卻只是害怕受傷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這首曲子就像那個人一樣。
「桐子……」
隨著時雨愈來愈接近聲音的源頭，她下意識地從嘴巴吐出這個令她在意的名字。
『─────♪』
──我的名字叫作雨宮桐子，這首歌就如同我的影子般詮釋著我的內心。
──很可笑吧？明明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卻覺得非常寂寞。尤其是飄著雨的天氣讓我更加難過了，所以我才會討厭雨天。
我一邊用手遊走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一邊若有所思的想著。
完全不必看著琴譜就可以俐落地彈奏這首曲子，構成它的音符就有如我的血與肉一樣，只要閉上眼睛就能自然地彈奏出來。
儘管我能彈奏非常多的曲子，但是一到雨天我卻只想彈這首曲子。
但這麼做並不會排遣我的落寞，可是我的雙手就是無法停止彈奏這首曲子。
──彷彿只要一停下手，我將會被寂莫完全吞噬一樣。
隨著外頭下著陰鬱的綿綿小雨，寂莫的鋼琴就像陪襯般完美的結合在一起。
──寂寞地令人發慌，寂寞地令人手足無措。
我原本以為，我擁有一切我所需要的東西。直到與時雨相遇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無所有。
只有時雨才能明白我的寂寞，也只有時雨能夠讓我感受不到寂寞。
她就是一個這麼神奇的孩子。時雨在我眼裡就像是雨過天青的太陽般，將我那陰鬱沉悶的寂寞一掃而空。
「桐子───！」
「咦……時、時雨？」
音樂停止了。
時雨突然闖進這個房間，使我的雙手僵在琴鍵上無法動彈。
「為什麼要將這麼美妙動人的曲子彈奏得如此悲傷呢？」
「……」
我並沒有開口回答時雨。不，正確來說是我沒有辦法回答時雨。
她說得沒錯，但音樂是會隨著演奏者的內心而改變的東西。
「為什麼呢，桐子？妳的內心明明如此的溫柔，怎麼會把這首曲子彈奏得如此冰冷？」
「我不知道……也許寫這首曲子的人將它演奏的非常動人，但是經過我的手就會變成這樣。不管是哪首曲子都是一樣的，只要透過這雙手，就會變成非常冰冷的曲子……就如同這雙手的溫度一樣。」
「桐子，該不會妳的症狀是……？」
「雨宮桐子，在十歲那年首次在世界舞台上演出，而且受到不少青睞。但卻在十三歲那一年毀於一旦。」
我自嘲般的笑著，儘管我想哭泣也沒有辦法流下眼淚。
就像是完全習慣悲傷一樣，我默默地開口說著：
「十二歲那年，我的母親去世了。自從那一刻開始我便再也沒展露過笑容，彈出來的曲子也就變得像這個樣子了。母親死得太突然了，而父親也因為忙於海軍的職務無法脫身，母親就被草草地埋葬在家裡的花園裡……」
「於是我便將自己鎖在家中，而同學呀、朋友呀也都紛紛離我而去。我一度想自殺過，但是試了好幾次都被家裡的傭人阻止了。」
我嘆了一口氣，用手將亂掉的頭髮撥到後頭，看著窗外的雨繼續說著：
「於是迫於無奈之下，父親就將我送到這裡了。我得的不是什麼身體上的疾病，而是難以治好的心病呀……」
我苦笑著，將頭轉回來看著時雨。她面無表情的沉著臉，一副非常難受的樣子。
──這也難怪，聽了這麼悲傷的故事任誰都無法保持愉快的心情吧？
「對不起啊……影響到妳的心情。知道了這些之後，時雨一定非常想遠離我吧？跟我扯上關係的話，會被我這種悲傷的氣息影響的。」
「……」
時雨沒有回答我，而是默默地走到我的面前看著我。
「吶，桐子……」
「嗯，什麼事情？」
「不要哭，不要露出這麼悲傷的表情嘛……」
時雨一把抱住了我，像是要安撫我的情緒般摸著我柔順的長髮。
──原來……我哭了嗎？
我不敢置信地摸了眼角，這才發現它居然像窗外的雨滴一樣不斷溢出淚水。
「可是我好討厭自己，我好討厭這樣子的自己……」
「……」
時雨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當個傾聽者
「因為自己的任性，使得自己最喜歡的鋼琴彈不出好曲子，連好朋友跟母親也離我而去了……我好孤單、好寂寞呀，時雨……」
我不甘心地揪住時雨的衣服，眼淚沒有辦法停止
「沒關係的，桐子。時雨會陪在妳身邊的，我保證不會離開妳的。所以不要感到悲傷、寂寞了好嗎？我會一直一直……陪在桐子身邊的。」
「真的嗎？時雨真的會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嗯，真的。時雨會一直一直陪在桐子身邊的。」
時雨鬆開了手，以笑容面對著我。
不需要以任何言語傳達，只要這個笑容就足以告訴我她真正的想法。
隨著我停止哭泣，時雨笑得更加燦爛了。她指著窗外的天空，一副雀躍的樣子開口道：
「吶，桐子。妳看妳看，窗外的雨停下來了呢！」
「……嗯，真的停下來了呢。」
我訝異的瞪大雙眼，看著那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一時之間無法開口說話。
每次與時雨對談後，那陰鬱的綿綿細雨總是會停歇，就像是時雨替我帶走那些雨一樣般不可思議。
我看了時雨一眼，她瞇起雙眼，勾起一抹無比迷人的笑容道：
「雨呢，總有停歇的時候。所以吶，桐子的內心總有一天也會晴朗起來的。」
「我的內心……？」
「嗯！」
時雨點了點頭，繼續補充沒有說完的話：
「雨雖然會帶給妳悲傷，但是經過它冰冷無比的洗禮之後，會使得桐子更加堅強、茁壯。沒錯，雨就像是洗滌大地上所有萬物的鋼琴曲一樣！」
聽完時雨的話之後，我的胸口感覺到無比激烈的跳動。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種內心澎湃的感覺。
「吶，時雨我覺得現在彈的曲子應該不會讓人感到悲傷了……我感覺我現在可以彈出像當年在舞台上那種曲調了！」
「真的嗎？」
「嗯，而且我想讓時雨當第一個聽眾來聽這首曲子。妳覺得如何呢，時雨？」
「時雨想聽，我想聽桐子用那溫暖的內心所彈奏出來的曲子。」
「那就豎起妳的耳朵聽好囉？當年被喻為『雨中妖精』的雨宮桐子所彈奏出來的曲子──」
我慢慢地闔上雙眼、將手搭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深吸一口氣之後便開始彈奏那首曲子。
──那首我最喜歡的曲子。
曲子開始的瞬間，時雨深深吸了口氣，隨著吸氣的動作她闔上了那如藍天般的眼睛，從她口中吐出了美妙且動人的歌聲：
「─────♪」
──這天，我與時雨一起演奏了當年的曲子。
──這天，心中下起的綿綿細雨中於停止了。
就如時雨口中所說的一模一樣──「雨，終有停歇之時。」
※
※感謝楓葉大大的BGM支援，然後附上很雷的桐子草稿。
創作內容
艦隊收藏短篇 - 忽降忽止的雨與冷嬌的文學少女 （７／３０更新）
【艦これ】同人二創文系列 (0)
